三十一章 王浚娶妻

　　張侍中府門口，秦離蹲守了五天都沒見纖纖出門，諸葛靚倒是見過幾次，事實正如衛(wèi)繡所說。王浚呆在客棧里，他一直無法接受事實，非要聽纖纖親口承認才能死心。晚飯過后，秦離來報：張纖纖和諸葛靚去了當?shù)匾患矣忻牟桊^聽書。

　　王浚冷笑，她這喜好倒是真的。

　　茶館內(nèi)琳瑯滿座，纖纖和諸葛并坐在前排雅座，諸葛對聽書興趣不大，只握著纖纖的手，時不時的剝顆松子、榛果塞到她嘴里。而纖纖沉迷聽書，無暇他顧。

　　三個月沒見她了，自從纖纖接受了他的告白，王浚一閑下來，滿腦子就浮現(xiàn)她的身影，沒想到再見會是這種場面，心了碎一地！

　　說書結束，諸葛送纖纖回到侍中府門口，替她整了整大氅，捋順她額前的一縷散發(fā)，在她飽滿的額上印了一吻后目送她進了府。自從訂婚宴之后，諸葛目送過她許多次，卻從未見她回頭望一眼一直留在原地的他，更沒有主動吻他一回。很多時候，他都覺得纖纖對他只有親情，也時常安慰自己，她只是晚熟，未通情事?；槠诙ㄔ诹嗣髂晡逶鲁跞苍S婚后她會變得不一樣吧！

　　終于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的王浚，心中除了痛還是痛。諸葛靚剛剛轉(zhuǎn)身，王浚后腳就準備翻墻潛入侍中府。

　　秦離一個手刀把他劈暈帶回了晉國，苦口婆心的勸過道：“少爺您裝病不去代郡已是欺君，如今深入敵境實在太危險了，即便能夠全身而退，若事后被人告發(fā)私通外敵，那整個王家都將遭受滅頂之災！”

　　王浚只是一時犯渾，道理他還是懂的，他的尊顏和感情都被人如此玩弄，驕傲如他怎么接受得了，便一路狂飆回到了晉陽。

　　回到蓼院，王浚怒氣盛熾，在練功房里發(fā)泄了一通，連帶著把院里的花草樹木都霍霍了。終于累癱了，回到小書房看到纖纖送的一對玉壺，又把小書房砸了個稀巴爛，此后便終日酗酒，就連大過年的也稱病不出。趙姨娘來勸了好幾回了，王浚從來都不聽她的。王夫人站在蓼院外看著院內(nèi)的狼藉，吩咐下人清理院落，栽上矮子松，又修書一封到洛陽。

　　除夕過后，衛(wèi)瓘到王渾府上拜訪，仍舊是為了女兒衛(wèi)繡的婚事，上一次被王渾拒絕是因為武帝有意立衛(wèi)繡為太子妃，現(xiàn)在太子已娶了賈家的女兒賈南風為妃，想那王渾也沒有理由拒絕了。

　　衛(wèi)瓘客氣道：“我說親家呀！這浚兒都二十了，難道我大晉都沒有好女子入得了你的眼？”

　　“菑陽公哪來的話？繡兒就很好，可我們倆家都領著兵權，轄地也緊挨著，新帝剛剛繼位不久，我擔心…”王渾直接點破

　　?“我已經(jīng)老了，打了一輩子的仗，是時候該休息了。”衛(wèi)瓘老謀深算，他怎會不知這一點

　　“菑陽公春秋鼎盛，何以言老？皇上倚重您，鎮(zhèn)守北方，非您莫屬呀！我家浚兒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得您老看中！”王渾也感嘆，這衛(wèi)瓘為了女兒老臉都不顧，連兵權都豁出去了，他是在也沒有理由拒絕了。

　　衛(wèi)瓘見王渾松口了，想著只要王夫人和王浚點頭，事就算成了，心里也總算放下塊石頭。

　　晌午，王濟來到蓼院，王浚仍宿醉未醒。

　　“嗨…嗨…”王濟拍打著王浚的臉。

　　王浚睜開眼見是二哥，甩了甩混沌的腦袋驚道：“二哥怎么回來了？”

　　“聽嬸嬸說你把蓼院拆了，我騎了一天一夜的快馬，趕回來看看怎么回事？我還以為王家只有我一個敗家子?！蓖鯘伊藗€地坐著，翹起二郞腿，吊兒郎當?shù)拇蛄客蹩?p>　　“我…喝多了?！蓖蹩δX袋，有些羞赧。

　　“是因為女人吧？”

　　下人來上茶，王濟把茶盞推向王浚。

　　王浚喝過茶，想著王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大老遠的趕回來，便沖著王濟一陣苦笑，只是什么也不愿說。

　　王濟玩世不恭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抹柔情，道：“我見過最恩愛的眷侶當屬我爹娘，我爹這樣的身份為了我娘，一個妾室都沒納。我很羨慕…可惜我娘走得早。后來我爹娶了平民女子做繼室，我很不服氣也從來都瞧不起她，我娘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女，世上能跟她齊名的只有前朝的蔡文姬。那個賤民憑什么取代我娘的位置？那個女人在這個家里過的很壓抑，據(jù)說她原本想和離，但又懼怕我王家的權勢會報復她娘家，只得作罷。叔父無子，納過好幾房妾但沒有獨寵誰，和嬸嬸一直相敬如賓…這你比我清楚。大哥成親了，十來年了都沒生孩子，可想而知他們的夫妻關系。到我，公主并非我所愛，可是我娶了。世家子弟的婚姻，從來都是建立在家族利益之上。還記得那個‘齊大非耦’的太子忽嗎？他的結果又如何？貴為鄭國太子的他，交賢能，遠小人，更難得是的他領兵做戰(zhàn)無一敗績，他兩次拒絕了齊僖公賜女。大臣祭仲對他說：公子的后宮里可以有許多女人，你要寵誰都是你說了算。可是太子需要外援做后盾，如果沒有外援，每個公子都可以做太子。太子忽不聽，最終被公子突奪了太子位，因為公子突的外公是宋國的寵臣，有整個宋國做后盾，太子忽最后被刺身亡。像他這么有勇有謀的人尚且落得如此，更何況你我？我本屬意小琴（王濟小妾），她雖屈居妾室，可我的孩子都是出自她腹中，她該有的榮耀都有了！公主又如何？入了我的后院，老子想寵誰就寵誰，想讓誰生就誰生，皇帝也管不到老子床上去?！?p>　　“這樣也可以？難道太醫(yī)都查不出來嗎？”王浚迷糊的望著王濟，原來不是公主不能生。

　　“聽過前朝趙飛燕的‘香肌丸’嗎？我給它換了個名字，那玩意養(yǎng)顏有奇效，還可令女子的身體散發(fā)奇香，我很喜歡那香味，公主為討我歡心，從沒斷過此藥。只是從來沒有人告訴她，那藥會至人不孕。女子都愛美，就算太醫(yī)查出來了，也是她自作主張，我不追究她就不錯了。”

　　二哥說得好像挺有道理，娶誰不是娶，反正喜歡的那個是娶不著了。王浚豁然開明。

　　“傻弟弟，走吧！”

　　“去哪？”

　　“去清河文家提親呀！在不走衛(wèi)瓘老兒就要來逼婚了。”

　　王浚與文家訂下婚期，在年后的三月二十七日，時間太匆忙，可文家女兒也已過十八，事實上文家比王浚還著急。

　　措手不及的衛(wèi)繡滿心不甘，憑什么喜歡了他那么多年，卻要看著他娶別人？又求著父親去王府提親，愿意嫁入王府為妾，衛(wèi)瓘自是不肯的。

　　衛(wèi)繡找到王浚哭得梨花帶雨，娓娓道：“繡兒自第一次見到你，便認定了你，這些年我一直都追隨著你，你在哪我便在哪，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如果你娶的是心中至愛，我也就認了?？赡忝髅鞑粣鬯?，為什么你寧可娶她也不愿意娶我？繡兒到底哪里不好？”

　　王浚醉臥在榻上還沒有從失意中恢復過來，恍恍惚惚間他覺得眼前的衛(wèi)繡跟他很像，做盡一切心神憔悴，只是那么卑微的祈求，心上人偶爾能回頭看一眼。王浚望著楚楚可憐的衛(wèi)繡，拉過她的手，憐惜的把她護在胸前…

　　下午，婢女小夏進入內(nèi)室后打翻了手中的水盆。王浚被驚醒，看著躺在身側的衛(wèi)繡——覆蓋在外袍之下只穿著件內(nèi)衣，眼睛哭得紅腫…他依稀記起醉前拉過她的手，把她抱在胸前…王浚蹙著額頭閉上眼回想后來的事，卻什么也想不起來了…他右手握成拳敲打額頭，拼命的回想，再睜開眼時眼眸清晰，扯過衛(wèi)繡身上的外衣把她裹好。

　　“我會負責的?！?p>　　王浚說完出了房間。他是想不起來后面的事情，可他也不是不通情事的傻小子。衛(wèi)繡耍心機他也是清楚的，只不過他也明白衛(wèi)繡對他的情意，要是那死女人有她十分之一的情義，他現(xiàn)在也不用借酒澆愁、醉生夢死了。淄陽公的嫡女委身做妾，他又沒什么損失。

　　王浚與族老商議納衛(wèi)繡為貴妾，若她生下王家長子可抬為平妻，同意了大婚當天也一并迎她進門。做完這些，王浚直接跑到代郡赴任。

　　鮮卑逢秋冬便物資潰乏，全靠劫掠晉國邊境度日。王浚初到代郡便遇上鮮卑洗劫，他二話不說，提上飛虹流光刀準備策馬殺敵。

　　季霖和老馬攔住道：“將軍息怒，這殺敵的事還是末將來吧？您都快成親了，本就不該來代郡，萬一有個擦傷、蹭傷的，這婚禮上可就不好看了?！?p>　　季霖和老馬都是楊肇的舊部，現(xiàn)在也算王浚的親軍了。

　　“敵人都殺進城了，哪有守將怕受傷而不出戰(zhàn)的？傳出去本將軍不成了笑話?！蓖蹩Ｃ屠\繩，馬脖子一甩把老馬和季霖撞到一邊，王浚趁機策馬直沖敵軍。

　　鮮卑軍見一猛人只身沖來，并未將來人放在眼里，來人手上提著一把很晃眼的長刀，刺眼的光茫閃過，鮮卑人的腦袋便削落在地。鮮卑軍開始慌亂，十幾人把王浚團團圍住。

　　鮮卑人使的彎刀長不過三尺，而王浚的流光刀有七尺，鮮卑人根本近不了王浚身，便已被他砍翻在地，圍上來的鮮卑人也越來越多。

　　王浚臉上無絲毫懼色，反而把西陵之戰(zhàn)的恥辱和纖纖的背叛都發(fā)泄在鮮卑人身上，橫刀狂掃之處，人、馬栽倒一片，濺起血光一地，氣勢之盛，一時無倆。

　　季霖急忙跳上馬，對著手下將士大喝：“保護將軍！”

　　將士們見主將砍人如削柴，頓時勇氣倍增，爭先恐后的殺敵。

　　鮮卑人是來搶東西的，不是來拼命的，遇到頑強抵抗便無心戀戰(zhàn)，迅速撤離。

　　王浚帶著騎兵追出十幾里才撤回。

　　戰(zhàn)后清點，晉軍死了一十一人（多為城門守衛(wèi)），傷了六人，財物未失。鮮卑死了三十七人，傷者不詳。

　　晚上，眾將士為新上任的主將王浚接風洗塵，亦為難得的一次如此漂亮的反擊慶功。

　　席間，將士們都大贊王浚的勇猛，傷情中的王浚不茍言笑，眾人皆以為他為人嚴肅，便不敢造次。

　　度護軍借來王浚的刀一觀，還在堂上武了一套刀法——開山振虎式，八式。度護軍的刀法嫻熟，刀身借著燭光仍能散發(fā)白光，堂上更是刀光一片。

　　眾將士紛紛贊嘆：“好刀！”

　　王浚自己武刀時看不到刀光，刀在別人手上方知為什么這把刀取名‘飛虹流光’？雪白的刀刃在燭光下還如此晃眼，若是陽光底下，敵人定睜不開眼。他笑著欣賞堂中央的刀和人。

　　翌日，王浚安撫死傷后巡防駐地，吩咐堅固防御工事；屯的軍田是足夠吃了，但伙食太差。與代郡的老將們商議，在防御加固前增加巡邏，哨崗往前伸百里；增加養(yǎng)殖畜牧以便自給自足。這些事剛解決，王浚便礪戈秣馬，他是一刻都不愿閑下來，直到大婚前天才趕回晉陽。

　　?三月二十七，王府雙喜臨門，三大家族的聯(lián)姻遍請了各方名士，大擺流水宴，兩位新娘艷若天仙般的入了王府，一個嬌柔婉約惹人憐愛；一個國色天香如牡丹。眾人艷慕之余，王浚心里卻是空落落的。

　　婚禮上除了三位新人之外，最受人矚目的當屬衛(wèi)宣，正如他當年所言，長大后的衛(wèi)宣生得仙姿玉質(zhì)，一雙清澄的大眼睛轱轆轆的透著靈氣；說話的時候露出珍珠貝一樣的牙齒，珠玉般的人兒穿著一身素白的錦袍，只在衣襟和肩上繡了幾片竹葉，腰上系著一只略舊的荷花香囊，別有一翻雅韻。

　　在場的女子只恨相逢不是未嫁時，遺憾之余，思慮著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現(xiàn)場拉媒保親的不在少數(shù)。

　　今天是姐姐大婚，衛(wèi)宣大概是太開心了見人就喝，宴會才開始片刻，他已爛醉…朦朧的望著新晉的姐夫過來敬酒，衛(wèi)宣踉蹌的附在王浚身側，小聲道：“你為什么不娶她？”

　　旁人只當衛(wèi)宣是替姐姐抱不平，王浚卻很明白，道：“不是不娶，是娶不起。”

　　衛(wèi)宣大聲喝道：“你騙人，我姐姐本是皇帝中意的太子妃人選，你都能把她娶來當小妾，更何況她了。你把她納進府里，無倫你喜不喜歡，起碼她能如愿的呆著心上人身邊，總好過孤伶伶的一個人對著冰冷的宮墻?！?p>　　?“你喝多了！來人，扶小舅子下去休息?！蓖蹩＞o張道，婚禮人多嘴雜，萬一有什么閑言閑語傳到宮里，王家可要倒大霉了。

　　下人們扶起衛(wèi)宣，衛(wèi)宣卻拉著王浚不肯撒手，道：“一入深宮里，年年不見春…她該怎么辦？她可怎么活呀？”

　　王浚趕緊扶著衛(wèi)宣往廂房去，嘴上混淆視聽道：“我已經(jīng)娶了她，你放心，只要她生下王家長子，平妻的位置一定會給她，一定給。”

　　眾人以為在說衛(wèi)繡，皆笑而不語，心里都替衛(wèi)繡惋惜：多好的姑娘呀！有才有貌，家世也極好，竟然做了小妾…

　　衛(wèi)宣躺在床上，仍舊拉著王浚語無倫次：“你娶了她，好歹也遂了她的心愿，如今她孤苦無依的呆在深宮，親人朋友都見不著，她那么清高的一個人，怎么經(jīng)得起后宮臜臟的爭斗？”

　　“我和你都一樣，守不住想要守護的人?！蓖蹩Ｊ掌鹆艘荒樂暧男θ?，神色哀傷。

　　秦離焦急拉著王浚往外走，道：“少爺走吧！滿堂的賓客還等著您?！?p>　　衛(wèi)宣臉上兩滴清淚滑落，只要她不死，你都有機會見到她重塑前緣…可是我呢？無倫她是生是死，我再也不能肖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