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獵物
風似膽小鬼蟄伏在各處!
“你們沒摔死?”黑石問歸來的士兵,眼睛卻盯著阿敢。“野人就是野人,搭在脖子上的只是一顆沒有長全乎的腦袋。蠢貨,竟然往籠子里逃。”
狂風也來圍觀助興,阿敢踉蹌后退,頭發(fā)如藤條搖晃,步步警惕四周,懸崖已經在他腳后。
“幸好有馬墊底,要不我們的腸子恐怕此刻已經數(shù)得一清二楚?!壁s來支援的士兵抱怨道,上前一看。“別說,還真像個人。就是長得挺像人的畜牲,哪來腦子?”
“該死的野東西,全身骨頭都散架了?!绷硪幻勘淞R道?!皻⒘硕疾唤夂蕖!?p> 聞言熟悉,破左耳皺眉,力量集中在眉心處,宛若有人揪住此處像前直扯。
“這不是你說了算?!焙谑瘑枺岸僦髂??”
“正從側面繞道過來?!?p> 就在這時候,凌亂的腳步迅速逼近,未見人影先聞聲音,還是那個男孩,尖聲喊道:“我的獵物呢?我的禮物在哪?”氣喘吁吁中難掩興奮。
“二少主,野人在此?!焙谑蟛接?。
“活著還是死了?”一張圓臉白里泛紅。
“活著?!?p> “在哪,本少主必須親眼確認。”男孩伸出右臂推開了黑石,徑直往前走去?!肮?,還是活的!黑石,野人居然還活著。天啊,野人居然沒死。”他拍手直蹦,笑聲猶如一串銀鈴懸掛在風中?!斑@下,父親大人一定會狠狠地夸獎我一番,也定然能挫挫大哥的威風,好教他看看我的本事。”
蓑衣已殘破,士兵索性扯掉,拋下懸崖。隨即從左右兩旁夾攻,他們一擁而上。
阿敢只得貼著巖壁一步步后退,退無可退,直至背脊撞上了巖石,終于不再退縮。
斗笠下的嘴巴、鼻子、眼睛逐漸清晰,拼湊出一張張怒意肆虐的臉,那是人族特有的膚色。四人手持長劍繞成半圓,猶如抓兔子一樣將阿敢逼進巖石夾角里。
雙腳緊緊抓地,弓身未動,阿敢扭頭朝左右迅速看了一眼。褐色巖石猶如扇子折疊成窄角,抬起頭眺望而上,巖石巋然不動。兩只黑手在巖壁一陣摸索,隨后雙手一撐,剛離地的雙腳立刻套進地上的腳印里,縮手一看,滿手裹滿苔蘚。
一陣哄然大笑在崖臺爆炸開來,久久回蕩。
“不是很能跑嗎?倒是跑啊?!焙谑碌溃焖賻撞缴锨?,拔起左腳朝阿敢的大腿根踢上了一腳,卻不解氣,又連踢了三四下。
阿敢被揪住辮子,從巖壁里拖了出來,腦袋對著他和銀狼。黑石繼續(xù)踢打,飛起的泥濘朝阿敢臉上、胸膛直摔,活脫脫一張泥塑的面具剛完成。
往前挪動身子,阿敢張大嘴直喘,兩手抓住地面上的筍狀凸石,只留下眼珠瞪大。來不及吐出嘴里的泥濘,隨著呼吸一并吞下,到了喉頭嗆著,阿敢猛然驚覺立刻呸呸呸吐在腳尖前。
此時另一名士兵一腳已踩在他的腹部,提起腳尖不停地捻著。順著巖石溝壑倒下的積水,將皮靴上的泥水沖洗干凈?!昂献訅嬔?,害老子墜崖......”
又一名士兵及時加入罵戰(zhàn):“瞪什么瞪?不服是嗎?信不信老子挖出你的眼珠子?!笔勘鸱男靥胚€未平息。
“還想跑是不是?跑啊,讓你跑啊,不是很能跑,怎么不跑了?”黑石推開兩名士兵,接著踩踏。“老子跑了兩個山頭,上氣不接下氣,還摔死了三匹好馬。”
倒地的阿敢咬牙一聲不吭,任憑他們踐踏,五官扭曲成團,極力蜷縮著身體。泥色覆蓋的臉上看不出害怕,只是那雙眼睛始終瞪著比他高大半身的士兵,不曾移開。
男孩走上前,伸手拉住魁梧士兵,喝:“黑石,抓活的。本少主要抓活的,死了就毫無用處。他是我的獵物,我不準他死。父親大人早看厭了冷冰冰的尸體,我可不像大哥盡愛撿便宜,隨便找?guī)拙呤w套上獸皮扮野人糊弄父親大人。”
黑石立即收回腳,“是,二少主?!奔纯掏撕髢刹?,俯首在男孩身后,身體繃緊,長劍垂直在地,兩手放在手柄末端。
“你看他跑得多快啊,我們的馬都跑廢了。若不是這懸崖和巖石擋路,你可沒有機會泄憤哦。”男孩從蓑衣里伸出手臂,用戴著手套的食指抬起斗笠,蹲身直視野人的眼睛?!霸瓉硪叭碎L這模樣啊,真是稀奇哪,竟然和人長一個模樣啊,我還以為他們長有野豬一般的獠牙呢。”
“野豬是給人吃的。野人就是野人,既為獵物,那這就是他的命?!焙谑忉尅!耙叭艘姷饺俗?,就像老鼠遇見貓,命中注定?!?p> “本少主要活的。”男孩眼色一沉,踢了黑石一腳?!澳阕詈寐犌宄!?p> “是?!焙谑⒓凑巯虏弊?。
趁此時,阿敢趔趄站立而起,宛若一只掉進陷阱的小白兔不知所措,拳頭落在巖壁上不停地捶打。
“蠢貨。”黑石嘲笑道,身后士兵笑得前俯后仰。
“該死的,黑石,別讓野人打壞了手?!蹦泻⒚畹?。“他必須四肢完整,不可以缺胳膊斷腿?!?p> 黑石飛步上前,起劍橫在阿敢脖子上。一個士兵立即左手抓住阿敢的手臂壓在背后,制服后將其朝地上摔落?!奥牪欢嗽?,看得見這是什么吧。這是一把好劍,它可隨時切掉你的脖子?!焙谑恳曇鞍⒏?,移劍作勢慢切脖子。
男孩探身,左手已從阿敢胸膛上抓起一塊獸骨制成的圖騰?!斑@是什么呀?”他問,隨后猛力拽下,定睛一看,稚聲嚷叫。“牛?是牛耶。黑石,你看看,快看看是不是?”
黑石上前,望了一眼,隨即點頭附和。
男孩舉起手臂,揚著手中的骨物示意其他士兵,眼睛里發(fā)出火光?!霸儋p一枚金幣,人人有份?!毙椿厣矶⒅⒏?,翻翻被泥土粘住的獸皮,一會兒又摸摸他的腿部肌肉?!半m然瘦但很強壯,一點都不輸給黑石喔。你是來自牛族的野人嗎?那個有好幾百個野人組成的大部落嗎?我只是聽大哥提起過,原以為那家伙故意在父親面前夸大其詞好顯能耐。沒想到,居然真的存在耶?!?p> 牛族竟會擁你為勇士?野人部落榮譽何時如此隨便。破左耳看得咬牙切齒,昔日的恩怨已被陰冷推擠出身子。
“還我圖騰,野人寧死不當獵物。”阿敢的身體直往巖縫內蜷縮,巖石磨破了獸皮,從背脊處爆裂,散落在腰際。他不停地說著野人特有的語言,只是人族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么。
“嗚嗚嗚呀呀呀,煩死了。叫什么叫,再叫就割掉你的舌頭?!焙谑チ四托?,劍尖就停在野人嘴邊。
“黑石,原來野人這么像猴子呀。”男孩的眼神像極了看寵物。
“傳說,猴子能成精,指不定野人就是猴子變的。”黑石回答,伸手撕掉了礙眼的袖子,那是剛摔下山崖時掛在樹上扯破。
“你們部落的野人都像你這么能跑嗎?”男孩玩弄著阿敢的毛發(fā),繼續(xù)追問,“你的部落在附近嗎?”
這是我的地盤!破左耳默答,視線落在男孩身上,說不出的詭異,這個二少主的家伙分明就是根白蘿卜,下巴和脖子連成一片。
與巖石顏色相融一體的阿敢挺起胸部、腦袋探出,雙腿蹬直,半蹲而起時獠牙發(fā)出嗷嗷聲回應。
“回答二少主?!焙谑拈L劍猝不及防就刺向小野人的眼珠子。
“黑石不得無禮,這可是活生生的獵物。他好像能聽懂人話。”男孩的腦袋始終對著阿敢。“可惜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就且當你是心甘情愿成為我的獵物咯。”他噌的站起身來,昂首挺胸面露一個無辜的笑容。隨即,低頭看了一眼蜷縮在巖石夾縫里的阿敢,雙手拍落剛沾惹的泥土,露出大門牙問?!昂谑?,牛族在野人部落中算得上規(guī)模對不對?這回父親大人一定會獎勵我的,非得滅一滅大哥的狂妄,諒他以后再也不敢小覷我。老嘲笑我是一根沒脖子的蘿卜?!?p> 破左耳點頭贊同;你大哥是個說真話的人。
縮著身體的阿敢,再度拉直脖子嗷嗷直叫。黑石的劍尖直下,刺入他的肩骨鮮紅涌出,大聲訓斥:“野東西,二少主說話的時候,你最好蹲下低頭?!?p> “黑石,休要弄壞本少主的戰(zhàn)利品。他必須得完整無缺跪在父親大哥面前。別忘了,這是本少主的命令。”男孩攏緊蓑衣,轉而對阿敢說,“黑石真是個不懂溫柔的男人。你是我的寶貝,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二少主,夜色轉黑,該及時歸城,林子里猛獸不少,更有傳言長屏里有竹鬼。此處距離長屏太近,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早離開為好?!焙谑ㄗh道。
男孩抬頭看一了眼天空,黑云確已壓了下來,笑道:“早點回去,父親大人才能早點看到我的寶貝。黑石,你說父親大人、大哥他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野人嗎?”
“據(jù)說是如此。野人如猴子,上樹鉆林、翻山越嶺毫不費力,一旦進入林子里更是讓人頭疼。何況近些年,只聽說有野人靠近農家,卻從來無人見過,也包括主人和大少主。”黑石揮手示意身后的士兵,“綁了他?!?p> “今夜就是我的成年禮?!蹦泻⒄驹谑瘔K上宣布。
“二少主今年才9歲?!焙谑f。
“誰規(guī)定成年禮必須是十歲?”男孩抖著兩頰,“我說今夜就今夜!”
“二少主,這是來自陰城的法條,恐怕不能擅自更改?!焙谑叩绞^前提醒,其余士兵正準備對小野人下手。
“博赫努一?”男孩旋即笑道,“你的老馬厲害吧?”
“鐵城沒有比它更熟悉林子的馬?!焙谑荒樏H?。
“曾經的馬王啊,可又如何,還不是有意外的時候。你看,現(xiàn)在就是一堆肉渣。所有的老馬都必須一死,博赫努一活了很多年啦,不會等太久的?!蹦泻P聲催促,“快點!黑石,我們必須趕在父親大人就寢前回到鐵城。本少主已經等不及了,一想到他們不可置信的表情,真是興奮阿。你說,大哥見到活蹦亂跳的野人會不會當場氣死?他可千萬別死,否則我我往后的生活該有多無趣哪。”
“黑石說你是個野東西,”男孩摸著阿敢的下顎哈哈大笑?!暗珡默F(xiàn)在起,你就是我最好的寶貝。”
“沒吃飯嗎?”黑石沖著士兵一聲怒吼。
啊嗚嗚......啊嗚嗚,阿敢撕聲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