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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恩仇錄

第四章-錦樂

西樓恩仇錄 一紙河川 3029 2019-09-29 15:54:07

  季云帆后來是在谷中某處不知名的蘆葦叢中找到月西樓的。

  先是缺課,他以為小孩子貪玩,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嬉鬧。

  等了兩三個時辰,季云帆越想越不對勁。索性帶上三兩門中弟子,一起出門尋找掌門好生囑咐要細(xì)加照看的師妹。

  而現(xiàn)下,她就躺在眼前的蘆葦叢中呼呼大睡。身后靠著同樣在呼呼大睡的蘇念,二人同披著一件沾了污泥的外袍,形同兄妹。

  季云帆不知為何,心底劃過一絲惻隱。從旁弟子見狀想要叫醒二人,他橫手一攔,不想外人打擾到酣睡中的師弟師妹。

  “且讓他們就這樣睡吧?!奔驹品荒樔岽龋骸跋脒@應(yīng)該就是這孩子今后為數(shù)不多安然入睡的時候了?!?p>  “季師兄為何出此傷感之語?”

  “不是我傷感,而是她的確命途坎坷?!?p>  季云帆帶隨行弟子回退幾步,走到一旁從容道:“暮掌門收她為徒,可不僅僅是見她可憐。她乃渝城徐氏遺孤,徐氏何許人也?那是當(dāng)今四海揚(yáng)名的貢茶大戶。汴京御街之側(cè)的王公大臣,哪家府上不是用的徐氏一脈烘制的茶葉。六合樓突然血洗渝州徐府,想都不用想,定與那群朝廷狗賊有關(guān)?!?p>  “順著往上捋一捋,八門中與朝廷中人來往最親密的,無非也就是......”說到這里,季云帆下意識頓了一頓。

  隨行弟子皺眉道:“禁軍門?”

  “正是。”

  季云帆神色逐漸凝重:“此次渝州之行,掌門早就懷疑此事與禁軍門有關(guān)。禁軍門背靠朝廷,通吃黑白兩道,時常為朝廷官員辦事。徐氏滅門慘案,明面上動手的是六合樓一方,暗處可不就是禁軍門與朝廷的那伙人嗎?”

  “可早就聽聞禁軍門掌門龍朔為人剛正磊落,他們?yōu)楹我衙^對向一介茶商?”

  “若是小小茶商也就罷了,偏偏徐氏一族乃當(dāng)朝貢茶大戶。素日里與朝廷官員的來往肯定不僅是茶葉交易那樣簡單,然而究竟如何,還是要等暮掌門回門之后再從長計議?!?p>  “是?!?p>  眾弟子正思量著季云帆的話,忽聞身后的蘆葦叢中發(fā)出一陣細(xì)響。季云帆上前一看,只見月西樓正伸著懶腰,一臉惺忪。

  季云帆收起肅色,柔聲道,“月牙兒,你醒了?”

  月西樓只覺得這聲音清泠如水,恍惚間還以為是暮掌門在說話。然而等她回頭一看,見到的卻是季師兄。

  所幸他沒有因?yàn)樽约禾诱n的事情而生氣,月西樓定了定心神,操著一口奶音道:“季大哥......”

  “下不為例?!?p>  季云帆一如既往地擺出嚴(yán)肅姿態(tài),走到蘇念身邊,用佩劍敲了敲他的腦袋。

  正沉淪于睡夢中的蘇念察覺到異樣,炸毛公雞似的從夢中驚醒。然而身上一哆嗦,懷中的螢火蟲盡數(shù)散去。

  “啊,我的蟲子!”

  現(xiàn)下漫天的熒光毫無去向地四處亂飛起來,翩躚于眾人之間,月西樓倒也覺得不虧。

  倒是蘇念一臉惋惜,“那可是我和師妹捉了一晚上的蟲子!季師哥,你賠我!”

  “好了,今日的事到此為止?!?p>  季云帆拉起月西樓的小手,回頭道:“蘇念,師哥回頭多教你兩招劍式就是?!?p>  蘇念聞此言,雖心中不服,卻也只好憤憤然跟上前去。

  片刻,眾弟子乘上回程木筏。

  季云帆見月西樓依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不忍多加苛責(zé),淡然道:“暮掌門明天回谷?!?p>  “什么?”幾欲昏睡的月西樓忽然精神起來,“暮叔叔要回來了?!”

  “是的,他要回來了。等他回來之后,你就可以連同其他新晉弟子一起,正式拜入錦樂門了。”

  “其他弟子?”月西樓似是沉吟:“難道除了我,錦樂門還要其他的新弟子?”

  “錦樂門雖弟子稀少,卻依舊還是保持每年收納最少三名新弟子的舊俗。此次一同入門的除了你之外,還有兩位小師弟,明天入門典儀,你就可以見到他們了?!?p>  “那蘇師兄也會去嗎?”月西樓回頭看了看一臉不悅的蘇師兄,一臉期待。

  “他自然也會去,門中所有人都會到場。”季云帆隨著月西樓的目光看了看蘇念,輕聲道:“蘇念,難道你不想陪著小師妹嗎?”

  “想!”蘇念聽到師妹兩個字,眼睛瞬間明亮起來:“只是我還是可惜那捉了一個晚上的螢火蟲子,我還打算用它們給師妹做個長明燈呢。”

  聽聞此言的季云帆不忍含笑,輕聲道:“你這傻子,螢火蟲又怎能長明?!?p>  蘇念懶得辯駁,兀自坐到竹筏的另一頭去,不做理會。

  看著師哥們你來我往、生著悶氣的樣子,月西樓覺得這樣真好。

  五歲前在徐府的記憶如同被推進(jìn)了塵封的木盒,流落至這昆侖忘憂,仿佛才是自己記憶的起點(diǎn)。

  越想著,月西樓越覺得困意迷人?;旎煦玢玳g,她靠在季師哥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月西樓從房中醒來。

  初夏的晨光談不上刺眼,卻也并不見得有多溫軟。她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廂房門口,見不遠(yuǎn)處的小亭里,季大哥與蘇念正細(xì)細(xì)說著什么。

  見月西樓向自己走來,季云帆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茶盞,終止了話語。

  蘇念見到小師妹,立馬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未等對方開口,蘇念便嚷嚷道:“快點(diǎn)梳妝打扮一番吧,你的暮叔叔回來咯。”

  因還只是五歲的孩童,月西樓也無須多修飾什么,只匆忙洗了把臉,便跟著蘇念與季師兄二人前往入門慶典之地,伯牙峰。

  伯牙峰毗鄰?fù)鼞n,為昆侖一脈眾小山中的一座。傳言錦樂門的開山祖師伯牙痛失知音后游經(jīng)此地,見此山風(fēng)景尤人,鳥語花香,便將此山以伯牙之名命之,故為伯牙峰。

  按照蘇念師兄的說法,此時此刻,暮叔叔已候在伯牙峰等待眾弟子會面。

  月西樓呆呆地想著,自己已經(jīng)有三個多月沒見到暮叔叔,渝州倉皇一見,也不知他是否還能記得當(dāng)初的月牙兒。

  月西樓不由自主緊張起來,環(huán)顧四周,見身邊三五成群的都是門中弟子。季大哥與蘇師兄二人走在前面,見他們泰然自若的背影,便也難得心安幾分。

  末幾,眾弟子匯聚于伯牙峰望月臺上。

  月西樓不忍心中暗想,果然如蘇念所言,錦樂門弟子數(shù)量稀少,即便是全門弟子齊頭碰面,粗略估計,怕也只有區(qū)區(qū)不到五十人的樣子。

  而望月臺的怪石上,憑風(fēng)而立的年輕男子不是什么別人,恰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暮叔叔。

  三月未見,月西樓眼前的暮沉舟一如往日那般出塵。千里渝州之行為他平添幾分江湖滄桑,西樓與眾弟子門齊齊望著高處一言不發(fā)的掌門,覺得他與當(dāng)日那副溫柔親切的樣子判若兩人。

  此時此刻,他不是暮叔叔,而是暮掌門。

  月西樓自然領(lǐng)會這一層身份的差異,清楚地明白,此時此刻的自己也不是什么月牙兒,而是錦樂門即將入門的新弟子。

  只見暮沉舟一襲白衣,持琴而立。眼間蒙一層璧月朱紗,錦帶飛揚(yáng)。那未染纖塵的氣質(zhì)讓月西樓想起與琴瀾前輩的匆匆一面,同樣的生人勿進(jìn),同樣的高不可攀。

  “我自渝州之行回谷以來,門中大小事務(wù)皆由季云帆一人掌管。今日召集你們前來伯牙峰,便也是想諸位同門一起見證三位新人拜入我錦樂門中?!?p>  “只是......”暮沉舟微微頓了頓:“既然拜入錦樂門中,新晉弟子就必須知道你們真正要感謝的人是誰。沉舟無能,做不了天下第一,卻也心懷感激,感激百年之前的祖師伯牙,開宗立門,方才成就了今日的錦樂門?!?p>  “錦樂門歷來通識音律,一琴一劍,方為錦樂。三位新弟子可都到場了?”

  月西樓聞此言,連同其他兩位新面孔一同上前一步,齊聲行禮回稟道,“弟子參見掌門?!?p>  沒等暮沉舟開口,月西樓便悄悄瞟了眼身旁其他兩位新弟子。

  看面孔,他們也都是十分安守本分的樣子,月西樓覺得寬心了些,免去了諸多同門叨擾之苦。

  “你叫什么名字?”月西樓微微側(cè)目,留意到二人中那個身材略高的男孩。

  “我叫淮川,他叫舒禮,你呢?”

  “我叫月西樓。”

  三人各自相互看了眼,發(fā)出一陣默契的輕笑聲。卻也不敢笑得太過,畢竟現(xiàn)如今暮掌門就站在身前。

  暮沉舟沒有理會孩童間的竊竊私語,一臉淡漠地道:“按照以往門規(guī),你們須行三叩三拜,并奉上敬師酒來,才能算是正式入了我錦樂門?!?p>  正說著,從旁弟子自主遞上新酒。

  月西樓學(xué)著淮川與舒禮二人的樣子乖乖叩拜,接而雙手奉酒,恭恭敬敬地遞上前去。

  暮沉舟一個鶼鰈回巣,旋身飛下怪石。白衣素袖間,三人手中的酒盞被順勢卷至他的嘴邊。這一套動作來得行云流水,毫無拖沓,月西樓不由自主心生贊嘆。再看身旁的淮川舒禮,也同樣被暮沉舟的輕盈靈動驚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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