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行于天上,如同行于地下,旨意所到之處,國王脫下王冠,跪伏于祂的腳旁。喬科舍的國王在思索九天后,一百萬塊巨石組成的高塔上,舉起自己的長劍,身后是戰(zhàn)馬、戰(zhàn)車、青銅武裝起的軍隊,浩浩蕩蕩,不計其數(shù)?!泵房送袛傞_手中的《臨世錄》最后一節(jié),看著最后一段文字,讀道:“于是,懲罰降臨了,在祂睜開眼睛與閉上眼睛的那個瞬間,城市、牧群、軍隊、土地都被化為了無盡的塵埃,王國在驚慌失措中從城墻上跌落,千年古國喬科舍滅亡?!?p> 梅克托合上書本,將自己的思緒收回。
“密魂之主全盛之時,也不得不讓自己的教派與一個世俗的王權(quán)合作,因為失去了凡人的信仰,神靈不過無源之水?!泵房送袑痉湃胱约旱谋嘲校闹袇s依舊無法平靜下來,眨眼間毀滅一個古老的王國,這個偉力,似乎已經(jīng)超越了神的范疇。
梅克托的背囊中,有多少神學(xué)的典籍,連他自己也沒有完全看完。這些東西來自被他行竊的各個著名修道院與神學(xué)院,有的相當(dāng)大眾,有的卻是作者苦心孤詣鉆研的孤本,有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古老羊皮卷,有的是最近幾年才提出新興概念。
如何打敗一個“全知全能”的存在?梅克托并不知道,但每多了解自己的敵人一分,那么自己就多一分勝算。
梅克托抬頭看去,自己目前身處一間算不上大的教堂之內(nèi),由當(dāng)?shù)氐念I(lǐng)主與教會共同修建,而這一次前來的目的,是為了拜訪這里的兩位老人。
一位老人多次拒絕了教廷的敕封,一位老人從遙遠(yuǎn)的過去活到今天。
教堂很樸素,按照當(dāng)?shù)氐膫鹘y(tǒng),除了供奉著圣人骨骸外,還有三圣天使像,淡淡的陽光從流彩玻璃之間混入,照耀在亞伯拉罕受難像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
“閣下。”一位年輕的神父從教堂的里面走了出來,來到梅克托的面前。
“約翰神父愿意和您見一面?!蹦贻p的神父衣著樸素,看起來也有些瘦弱,但在高大且身穿華麗黑色鎧甲的梅克托面前,卻是不卑不亢。
“謝謝?!?p> 梅克托跟在年輕人的身后,走入教堂內(nèi)部,沿著一條走廊延伸之后,來到了一處小樓前。
年輕神父敲響了門前的銅鈴鐺,然后為梅克托打開了木門。
梅克托走入了小樓,撲入眼簾的就是數(shù)不盡數(shù)的書籍,以及堆疊成片的古物與羊皮卷,這里有多少的知識?
梅克托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去,手指劃過書柜上的一本本書籍,這才是真正的財富,在印刷工藝還未普及的年代,這些需要手把手抄寫的東西每一本都價值千金。
“你就是要來見我的那個孩子?”
梅克托抬起頭,看到樓梯的上方,一位老人正在注視著他。
“冒昧打擾了。”梅克托輕輕的低下頭,致歉道。
“向貧苦的信徒捐贈價值數(shù)千金幣的財物,那怕是去見教皇陛下也算不上冒昧?!崩先舜笫忠粨],“上來吧,我為你泡了壺好茶。”
梅克托跟在老人的身后,來到了老人的會客室內(nèi)。
當(dāng)兩人相對而坐時,梅克托這才看清了老人的樣貌。
普通而平凡的外貌,看不出一點的特色與特殊,白發(fā)蒼蒼的頭發(fā)打理的一絲不茍,修剪成地中海式的發(fā)型,哪怕臉上的皺紋讓他顯得蒼老無力,但從他的眼中,梅克托知道他是和老祭司一樣的人。
那是一雙深邃而智慧的眼睛。
“先來聊一聊這個吧?!碑?dāng)梅克托還未開口時,名為約翰的老人就率先拿出一枚碩大的紅色寶石,放到了梅克托的面前。
“領(lǐng)主大人前天來找了我一次,說是一位虔誠的信徒捐贈了大筆的財物,足有兩三千金幣之多,直接解除了這一次瘟疫帶來的燃眉之急,而剩下的這顆寶石,他勸我留下,可以修葺擴(kuò)建一下教堂什么的。”老人摸了摸光潔的下巴,緩緩說道:“而領(lǐng)主大人的要求就一個,那就是希望我可以和你見上一面,對嗎?”
梅克托從腰間的包裹里在取出一顆紅棗大小的火寶石,放到了老人面前。
“希望您可以點撥一番迷茫的信徒?!泵房送袑深w寶石都推到了老人面前,真誠的說道。
老約翰嘆了口氣,然后為梅克托倒上了一杯熱茶。
“從荒石堡往南不遠(yuǎn),是紅岑木鎮(zhèn),聽說那里的受災(zāi)更加嚴(yán)重,不但有瘟疫蔓延,還有不知名的怪物作亂。”老人接下了兩顆寶石,“這些東西,我會替你捐贈給那里的人們,說不定還可以請到一兩位獵魔人來。”
梅克托點點頭,老人收下了寶石,說明他愿意回答自己的問題。
“您曾經(jīng)拒絕了教廷的敕封,對嗎?”
“確實,總有人傳言我年輕時在昏迷中看到過天使的面孔,說我引發(fā)過神跡,于是大張旗鼓的為我造勢,因為這些該死的混蛋我不得不躲到北大陸來尋求一個清靜?!崩霞s翰抬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難道不是?”
“不是,我仔細(xì)回想,應(yīng)該是我年輕時誤打誤撞的吃下了金雀花大藍(lán)花蘑菇,那種東西會給人產(chǎn)生迷幻感,我當(dāng)初把昏迷中的景物畫了下來,結(jié)果總是有人說那是天使?!崩霞s翰不屑道:“我年輕的時候可算不上什么虔誠的教徒,好吧,現(xiàn)在也不算。要是我這種人可以看到天使,那可真是諷刺?!?p> “不虔誠的人可不會拒絕這個?!泵房送心抗馔断蜃烂嫔系膬深w寶石。
“不虔誠和心懷善意不矛盾?!崩霞s翰說道:“這里是北大陸,是連十一稅的繳納都靠自覺的地方,沒什么宗教法庭,所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吧?!?p> “我對信仰感到了迷茫?!泵房送袉柕溃骸八蕴貋碚埥獭!?p> “每年都有無數(shù)的人感到信仰迷茫?!崩霞s翰大大咧咧的說道:“既然對信仰迷茫了,那就不信,不信就不會迷茫了?!?p> “什么?”這個答案是讓梅克托也措手不及的,他在到來這里之前,聽到過很多關(guān)于這個老人的故事,每一項都表明,這是一個虔誠且智慧的神父,但現(xiàn)在在自己面前的是誰老流氓嗎?
“您說的不信……是什么意思?”梅克托硬著頭皮問道。
“就是干脆不要信了,把十字架一丟,該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老約翰也是豪不客氣的說道:“反正不是在南大陸,你害怕什么,把十字架一丟,難道還害怕宗教裁判所千里迢迢來這里抓人嗎?”
“你對那些農(nóng)民布道的時候,也是這樣?”
“不是?!崩霞s翰否認(rèn)道:“只是對你的時候是這樣,那些貧困的孩子除了信仰什么都沒有了,但你除了信仰還有大把大把的錢,所以你來我面前矯情什么啊?!?p> 梅克托憤怒的一巴掌打在了桌子上,幾乎是將厚重的木質(zhì)書桌砸斷。
“你在戲弄我???”
“對啊?!?p> 老人開懷的笑著,“你才看出來嗎?我可是第一眼就看出了你不是什么迷茫的宗教信徒,既然你一直不愿意實話實說,那我又為什么要開解你。孩子,不要在我這樣一個老成妖怪的人面前裝瘋賣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直接說?!?p> 梅克托不知所措的看了看老約翰那張笑臉,回答道:“我是異端。”
“看得出來。”
“很可怕的那種?!?p> “這個就更看的出來?!崩霞s翰心痛的看了看自己那張厚重木料打造的木桌,已接近搖搖欲墜的程度。
“不害怕?”
“一點點,但害怕沒什么用,北大陸連守夜人都沒有,教廷的權(quán)威有限,你就算真的殺了我,那我自認(rèn)倒霉?!崩霞s翰擦了擦汗水,表示自己有那么一點的緊張。
“但既然你是來問話,就不如吐露你的真實意圖,大家好好說道一下,對大家都好?!崩霞s翰露出了一個笑臉:“是吧,孩子。”
“聽說你在金雀花時,擔(dān)任過宗教裁判所某位主教的侍從?”梅克托緩緩開口道:“你干了不短的一段時間,而后離開了那里,然后隱居起來,對嗎?”
“沒錯?!?p> “我的第一個問題,異端都是些什么人?”梅克托在老約翰開口前又繼續(xù)問道:“既然你口中的天主全知全能,我們又為何還存在于世,甚至或公開的或隱秘的舉起反叛的旗幟!”
“很好的問題,也問對了人?!崩霞s翰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片刻后,起身走到了書柜前。
“異端,在洛特伊帝國時期,這個詞匯代表與主流觀點不同的異常觀點持有者,這類人往往數(shù)量較少,所以在洛特伊人的語言中,異端也可以翻譯為少數(shù)派。”老約翰從書柜中抽出一本《洛特伊通全》丟到那張搖搖欲墜的木桌上,“這就是異端這個詞的起源,也是我個人認(rèn)為最正確且不帶任何主觀色彩的解釋,那就是持少數(shù)派意見者。”
“洛特伊人如何處理異端的?”梅克托問。
“如果覺得自己無法在辯駁中戰(zhàn)勝他,就視而不見,如果覺得可以通過辯論等手段戰(zhàn)勝對手,就兩方各抒己見?!?p> “而在這個時代,根據(jù)宗教法庭的裁決,異端是指與教義相背者,或者各方面行為違背了真理的人。”老約翰又從書柜中抽取出另外一本書籍《天平信經(jīng)》,“而核定異端的標(biāo)準(zhǔn)有很多,甚至越來越多。如果要有一個唯一的標(biāo)準(zhǔn)的話,不認(rèn)同正統(tǒng)教派的言行和思想即為異端,這句話出自我對這本書的理解?!?p> “那么北大陸可真的是異端遍地了?!泵房送行Φ馈?p> “說的很對,可是教廷無能為力。”
“接下來,就是拋開書本上的內(nèi)容,談?wù)勎宜?jīng)歷過的那些異端?!崩霞s翰抽出一本書,一本沒有如何書名的古舊書籍,輕輕的擺放在了梅克托的面前。
“十年左右的時間里,我所在的宗教法庭裁決并處死了一百二十八名被安上異端罪的犯人,被處以罰款、苦役、鞭打的人則更多,但我估計你不會對那些小偷小摸的人事情感興趣?!崩霞s翰把幾本書推到了梅克托的面前。
“這些人中,有學(xué)者、騎士、小貴族、平民、神職人員,他們犯下的事情也有不同,惡魔崇拜、巫術(shù)學(xué)習(xí)、開設(shè)非法學(xué)校、印刷違規(guī)書籍、同性戀等等,通俗地說,他們所做的事情,與教廷相駁?!?p> “異端,就是敵人?!崩霞s翰看著這些書本,沙啞的說道:“你的第一個問題,都在這里了,這就是異端?!?p> “那么,與上帝為敵哪?”
老約翰看了一眼梅克托,反問道:“與教廷為敵?”
“與上帝為敵?!泵房送兄貜?fù)了一遍。
“那就是大異端了?!崩霞s翰笑了一聲,“我沒有見識過?!?p> “上帝全知全能,為何我依舊還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梅克托指了指自己,“一個腦子全是想著如何把上帝拖下王座的人,就這樣踏入了教堂之中,來到你的面前?!?p> “神學(xué)的解釋和實際的解釋,你想要聽那種?”
“什么意思?”梅克托不解的問道。
“神學(xué)的解釋,不朽的靈魂歸于祂所裁定,而凡俗的肉體由牧羊人所訓(xùn)誡,所以在活著的時候,你的敵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牧羊的人?!崩霞s翰起身來的門前,四下張望了一番,又把門緊緊的閉合上了。
“干什么?”
“接下來,我要說一說實際的解釋了,這個解釋很不合理,也只是來自我本人的臆測與經(jīng)不起推敲的理論。”老約翰拿出一副眼鏡,帶到了眼睛上。
“你繼續(xù)。”
“你知道諸神嗎?”老約翰小心翼翼的問道。
“知道?!必M止知道,我甚至曾經(jīng)還是其中之一的信徒,梅克托默默想到。
“知道多少?”
“比你想象的要多?!泵房送姓f。
“奧丁、阿波羅、希神、耶各……,曾經(jīng)的天空與大地,所有的生物都?xì)w于這些偉大的存在的統(tǒng)治,他們收取信仰,提供庇護(hù),各有所職,皆有所能?!崩霞s翰從木桌中取出一撂羊皮卷,堆疊到了梅克托的面前。
“我研究過他們,從一些沒有被銷毀的古籍中慢慢撥開迷霧,看看他們的本質(zhì)。”老約翰攤開這些東西,“最終,我有了個結(jié)論,所謂諸神,依舊與人類處于一個平等的關(guān)系。”
“平等關(guān)系?”
“人類與神靈,同出一體,人類或者智慧生物都有成為神靈的潛力,就像從底層往上爬的權(quán)力者,也許機(jī)會很小,但有機(jī)會。而人類與神靈之間也存在條約,那就是神靈給予靈魂的庇護(hù),人類獻(xiàn)出自己的信仰?!?p> 老約翰看著梅克托,問道:“你覺得上帝,需要信仰嗎?”
“大概……需要吧?!泵房送谢卮?,“修建教堂、傳播信仰、招募神職人員……”
“那是教廷的需要?!崩霞s翰搖頭,“不是上帝需要的?!?p> “詭辯!”
“并非詭辯,有誰真的論證過祂真的需要我們的信仰才能存續(xù)?”老約翰攤開手,表示道:“沒有,祂是最傲慢者,從不顯露神跡,從不展現(xiàn)自己,不接受祈禱,不裁判對錯,你厭惡祂或者討好祂都沒有任何關(guān)系,因為祂根本不會管,甚至……”
老約翰伸出一根手指,伸到梅克托的面前,上面顯露出一點金黃的光點。
“這是……神術(shù)?!泵房送邪档啦缓?。
“是神術(shù),但和諸神賜予的神術(shù)截然不同?!崩霞s翰笑道:“教堂、神像、經(jīng)書,這些東西或多或少帶有一些神圣的氣息,將它們合理調(diào)動后,就成為了神術(shù)。但好像沒人想到過,這些死物因為什么而神圣?”
“因為信仰……”梅克托呆滯的回答。
“是的,我們的信仰從未被接受,而是一直留在凡間的每一寸土地上,教堂的支柱、古老的經(jīng)書、圣人的骸骨,一些狂信徒引發(fā)的神跡都是來源于此?!崩霞s翰收回了手指,繼續(xù)說道:“看到了吧,祂根本不需要你的信仰,你和祂也是不同維度的存在,簡單的來說……”
“所謂上帝,非我族類。”
梅克托不可思議的看著老人,片刻后,舉起那杯溢灑了一半的茶杯。
“敬你,偉大的異端,約翰.尼森主教?!泵房送姓f,
“異端算不上,因為我確實一直虔誠的信奉上帝,但我卻也一直尋求改變。”老約翰說道:“既然上帝都是這副德行,我們有為什么要為了沒有意義的東西去迫害那些無辜的人哪?信仰雖然失去了意義,那我們就失去了一切嗎?”
“看清這些后,我的信仰反而愈加虔誠,我的善功不在是為了所謂的腐朽的教條,而是為了自己良心,我學(xué)習(xí)那些被禁止的知識,只為了豐富我的視野,我為貧困潦倒的窮人禱告、洗禮、教育他們讀寫,是想要為他們尋找一個精神的寄托,我甚至打算以我的名字撰寫一本福音書,主旨在于寬恕與善義?!崩霞s翰鏗鏘有力的說道:“這就是信仰,而不是交易,我將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做到完美,無愧于心,剩下的便交給上帝吧?!?p> “所謂異端,指教廷的對立面的那些人,但它卻不是一個人的全部,一切在于你的想法,這是我的第一個答案。”
“所謂天主,全知全能,但祂卻不會在乎你的所作所為,一切都在于你的行為,這是我的第二個答案。”
***************
走出教堂后,梅克托來到了自己的馬匹前,卻看到一位黑衣的女子正在那里等待著他。
女子很年輕,身穿黑色的學(xué)者長袍,算不上漂亮,但卻給人一種知性的氣質(zhì),起碼在梅克托所見到的女性中,她是最符合女學(xué)者這一稱謂的人。而此刻,她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他的馬匹前,饒有興致的翻看著梅克托收集的一些書籍,有的還是被教廷劃定為禁書的古籍。
“我們認(rèn)識嗎?我的小姐?”梅克托走到馬匹前,一只手握著長劍,打量片刻后,問道:“隨意翻閱別人的私人物品,可是一件相當(dāng)不禮貌的行為?!?p> 梅克托看了看她手中的書本,《亞約文典》,一本極其難懂的古卷,用相當(dāng)隱晦的筆法與隱喻描寫了一位學(xué)者在神學(xué)思想上的進(jìn)程,因為其對數(shù)代教皇的蔑視,后被教廷列為禁書之一。
“這本書的作者安德烈亞·卡羅波是個極端虔誠的狂信徒,但卻也是個被自己內(nèi)心折磨的可憐者,如果他可以像教堂內(nèi)的老約翰一樣對信仰展現(xiàn)出一點豁達(dá)的態(tài)度,也許就不會陷入瘋狂了。”女孩搖了搖頭,合上了書本。
“說的你好像認(rèn)識這位無心安德一樣?!泵房送行χ哌M(jìn)女孩,從女孩的手中取下了書籍。
“認(rèn)識一段時間,他曾經(jīng)到訪過北大陸一段時間,與我在金帳篷王朝的一次大集會上有過交流?!迸u了搖頭,“見到第一面時,你就會感受到這個人的極端,他被稱為無心安德,也是因為他好像沒有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被獻(xiàn)給夢想?!?p> “他死了一百多年了?!泵房送行Φ?。
“可我活了三千多年了?!迸⑵届o的說道:“災(zāi)禍巨龍是我的父親,迷霧與陰謀女士是我的母親,我同父異母的兄弟是九頭蛇海德拉。三千來,我用很多的身份行走于世間,扮演過很多重要的角色,我是“玫瑰”的閨中密友,是為東征者獻(xiàn)上地圖的羊毛客,是“光輝斗篷”的初戀,是出賣了瘋約翰的寂靜女士。而在更久遠(yuǎn)的時代,在“唯一”沒有降臨的時代,我則是歷史的見證者,我看著七蠻族南下,毀滅了洛特伊人的千年帝國,看著廢墟中一個個新的國家建立誕生,直到世界再一次天翻地覆。”
“而如今,我見到了一位年輕的男人。”女孩緩緩從馬匹旁起身,“看著他走向瘋狂之路。”
梅克托松開了手,謙卑的向眼前的女孩致敬道:“很榮幸讓您親自來見我,半神—瑟絲?!?p> “和我來。”名為瑟絲的半神走到前面,讓梅克托跟著自己。
“您是如何知道我的到來?”梅克托跟在瑟絲的身后,從教堂離開。
“你身上攜帶著密魂之主的氣息,以及老祭司的信物,當(dāng)你踏入我的棲息地時,我就放現(xiàn)了你。”
梅克托抬起頭,看著遠(yuǎn)處的隱藏在濃霧與云層中的高大山脈,苦笑道:“我還以為見到您會大費周折?!?p> “談不上大費周折,而是絕對無法進(jìn)入?!鄙z走在前方,優(yōu)雅的聲音傳到梅克托的耳朵中,“迷霧山脈的主峰被譽(yù)為“移動的世界”它每一分每一秒都處于不同的位置,你或許可以闖過獵魔人的警戒,但卻永遠(yuǎn)到達(dá)不到我位于主峰的宮殿之中?!?p> “說起獵魔人,您就這樣放任他們在您的領(lǐng)地周圍修建哨所?如同看守囚犯一般?”
“我不希望將自己的本體顯露于世間,所以獵魔人其實是幫了我的忙,至于游走于世界的愛好,靠著一具精心打造的凡軀亦可實現(xiàn)。”瑟絲領(lǐng)著梅克托,從教堂來到市集。
“這么多年以來,你一直是這樣,行走于世界?”梅克托看著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卻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二人的異常,一位半神一位大異端,就像平凡的情侶一樣行走在人群之間。
“有很多超凡脫俗的生物都有這種習(xí)慣,我和智慧巨龍習(xí)慣以學(xué)者的外貌行走于世,山熔以鐵匠的身份示人,韃靼人崇拜的白母喜歡化身為美顏的少女勾引英雄少年,而翡翠公國的綠眸則是最好的游吟歌手。”瑟絲淡然道:“我和不少杰出的女性都有過往來,也多次以女謀士、女學(xué)者的身份出現(xiàn)在歷史之中。”
“但你卻不喜歡在凡人面前顯露出超出理解的力量?”梅克托看著瑟絲把他從人群中帶著離開,走向了市集外的荒無人煙的樹林中,逐漸明白瑟絲的用意。
梅克托好似恍然大悟一樣,“哦,我想起來了,玫瑰騎士長身邊的那個女法師就是你吧,聽說你看著你自己的愛人被金雀花人燒的一干二凈,但你卻沒有救下她?!?p> “我勸阻過她,不要相信紫羅蘭的王公,但她一意孤行。”瑟絲停在了樹林的一個角落,靠在了樹旁,“在火刑架旁送別的,是一位失去愛人的女法師,卻不是一個半神,僅此而已?!?p> “不繼續(xù)走了?”梅克托看著??吭跇渑缘纳z,問道。
瑟絲卻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兩個個方向,說道:“那邊有一個樵夫正在伐木,正東邊有位獵戶,現(xiàn)在正背著獵物向這里走來,在這里施法會引起他們的恐慌”
“有什么關(guān)系?這年頭古靈精怪的事情還少嗎?”
“我不喜歡引起凡人的注意與恐慌?!鄙z閉上了眼睛,坐在樹旁,“在這里等著?!?p> “要等多久?”
“不知道?!?p> 梅克托無奈的苦笑道:“我的時間相當(dāng)寶貴,女士?!?p> “我的時間不是?!?p> “可以用武力驅(qū)逐?!泵房送刑岢鲆粋€意見,“畢竟我的手里握著長劍?!?p> “我也不喜歡暴力?!?p> “好吧好吧,我去想想其他辦法?!泵房送修D(zhuǎn)身離開,向著獵戶走來的方向而去。
一段時間后,梅克托重新返回了樹旁。
“我給了那個獵戶一些錢,讓他把樵夫也一起帶出樹林了?!泵房送袛偸?,“怎么樣?現(xiàn)在可以開始我們的“旅行”了嗎?”
瑟絲沒有說話,而是等待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半個沙漏后,瑟絲終于睜開了眼睛。
“人都走完了?!鄙z點點頭,隨之而來的是身體四周亮起一絲一縷的明白色空氣,光線在混淆交錯中形成一個個明光色的符文,并逐漸形成一個圍攏兩人的罩子。
“真是神奇?!泵房送锌粗粋€個細(xì)小的符文向沒有形體一樣在自己的身體上下穿越而過,甚至開始逐漸將自己一點點的……分解?
隨著光芒閃過,梅克托與瑟絲一起消失不見。
一陣微光閃爍后,兩人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這就是你的宮殿?”梅克托抬頭看起,發(fā)現(xiàn)這是一處石廳,很大的石廳。
一眼望去,不計其數(shù)的巨大巖石雕刻的石柱支撐著穹頂,每根石柱都有上百米的高度,上面沒有雕刻任何的東西,只是每隔一段距離便豎起一根,而整個大廳則更加的寬敞,簡直看不到它的盡頭是在何處。
“是我的會客廳?!币坏狼逖诺穆曇粼诰奘瘡d內(nèi)回蕩,“我挖空了迷霧山脈的主峰,在里面安了家,整個宮殿有無數(shù)的房間,這里只是其中之一?!?p> 梅克托抬起頭,看著聲音的來源,隨后苦笑道:“您的形象,還真是反差很大。”
梅克托的正前方,一條黑金的巨蛇顯露出了來,兩只暗紅的雙眼正在打量著他。
這是梅克托從未見過的美麗的生物,與那個凡人女學(xué)者普通的外貌相比,眼前的巨蛇才是可以配得上半神的尊號,每一片墨色的鱗片都是如同最貴重的黑色水晶般晶瑩,鱗甲的邊緣散發(fā)著淡淡的光點,讓巨蛇的身軀好像隱沒于一片光點組成的云霧之中,巨大的身軀盤旋于石柱之上,卻毫無臃腫之感,而是顯露出靈巧的美感。
“既然你已經(jīng)看到了我的本體,那么請說出你的來意?!鄙z吐露出猩紅的叉舌,開口說道:“你攜帶著老祭司的信物,是為何而來。”
“密魂教派已經(jīng)毀滅了,幸存者不到百人。”
“繼續(xù)?!鄙z沒有出言安慰,也沒有過多的評價。
“但按照老祭司的說法,您的承諾依舊有效?!泵房送袕膽阎忻鲆粋€古銅色的金屬狼頭印章,“這就是信物,我?guī)еЮ锾鎏鰜淼竭@里,只為您可以兌現(xiàn)承諾?!?p> 巨大的頭顱從石柱上垂下,來到了梅克托的身前,瑟絲修長的身軀盤旋在梅克托的四周。
“我認(rèn)可這個信物,現(xiàn)在,說出你的想法。”隨著一道光芒閃過,梅克托手中的信物消失不見。
“我想要干掉“唯一之主”?!泵房送泻敛槐苤M的說道。
“我想要太陽東落西起,想要火焰冰涼,想要雪花灼人。”巨大的蛇首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我還想要天空反轉(zhuǎn),大地沉沒?!?p> “我沒有在開玩笑?!泵房送行α诵Α?p> “我也沒有?!?p> 瑟絲揚起蛇首,居高臨下的看著梅克托,“我偷聽了你和那個老神父的對話,雖然他的理解有所誤差,但大體上還是對的,你與上帝完全是不同兩個維度的存在,你如何殺死祂?”
“你的父親,災(zāi)禍巨龍曾經(jīng)殺死并吞吃了青春與愛戀的女神,這說明弒神是存在的,不是嗎?”梅克托攤開手,表示道。
“偷換概念!青春女神那個婊子和祂之間的差距比你和我父親之間的差距還大,你忘了你和老約翰所交流的嗎?祂不需要凡間的信仰,也從未在凡間顯露神跡,我甚至說不清楚祂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p> “祂必須存在,因為這樣我才能干掉祂。”梅克托抬起頭,看著瑟絲的雙眼,調(diào)侃道:“我必須干掉祂,可以的話我還想干祂,雖然搞不清楚祂的性別,但也無所謂,當(dāng)初你不也是這樣“干”玫瑰騎士長的嗎?!?p> 半神瑟絲沉默了,片刻后,她將頭顱湊到了梅克托的面前,低聲的警告道:“我警告你,小子,我雖然是個好脾氣的姑娘,但不意味著你可以在我面前耍流氓。我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只需要把你傳送到山腳下的獵魔人營地,他們自然會干掉你?!?p> “想聽聽我的見解,或者說計劃嗎?”梅克托也干脆往地下一坐,露出一副流氓樣。
“在我把你從我的宮殿丟出去前,你可以講講?!?p> “你和老約翰都說的很對,與諸神不同,祂甚至不在凡間顯露,不渴望凡人的信仰,無欲無求,無影無蹤,甚至說不清楚祂是否存在。”梅克托有些苦惱的撓頭,“甚至連神職人員的神術(shù)都不是由祂所賜予的,而是需要信徒自己領(lǐng)悟,祂與世界就像兩條毫不交接的平行線,你可以感受到祂的存在,祂的威能,卻始終看不到祂的本身?!?p> “所以,一個殺手連自己想殺的人在那里都不知道?”瑟絲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可笑?!?p> “沒錯,很可笑,但仔細(xì)想想你就會笑不出來?!泵房送心贸鲆槐緯?,丟到了地上,“看看吧,那位全知全能者與這個世界唯一的交集。”
書頁很古老,由羊皮作為封面,沙草紙制成書頁,上面的文字?jǐn)鄶嗬m(xù)續(xù),難以辨識。
“書的名字考據(jù)不清了,但唯一肯定的是,寫下這本書的人曾經(jīng)侍候過亞伯拉罕?!泵房送欣_自己的衣物,露出可怕的傷口,“為了從一處修道院把它偷出來,我中了一劍,差一點點死了,但很明顯,付出與收獲是成正比的?!?p> “這本書為我點明了一條道路,那就是祂與這個世界唯一的交集,歷代教皇們,從第一代的亞伯拉罕到現(xiàn)在的本篤。”梅克托放下了衣物,遮掩了傷口。
“還想聽一個笑話嗎?”梅克托又問道。
瑟絲重新盤旋上了一根石柱,靜靜的等待著梅克托接下來的話題。
“我想成為教皇?!泵房送行χf道:“想要殺人,就必須先找到祂在那里,而祂與世界的交集少的可憐,不抓住這一點點的機(jī)會,你就連摸清祂底細(xì)的機(jī)會也沒有?!?p> “很好的笑話。”瑟絲看了一眼梅克托,“很可憐的人。”
“這也許是一個長期且漫長的謀殺過程,十年?百年?千年?據(jù)說諸神之間的戰(zhàn)爭漫長的讓人絕望。”梅克托語氣有些無奈,“但你起碼要踏出第一步,就從亞伯拉罕和教皇開始,一點點的來,直到也許是我的某個后代把那個全知全能的家伙拖下王座為止。”
“需要我做些什么?”瑟絲問道:“或者說你要去做些什么?”
“很多,我需要隱藏身份,進(jìn)入到教會中,我要參加?xùn)|征,去探密亞伯拉罕的墓穴,我要慢慢的在教會中爬入高位,最終成為教皇。”梅克托大笑著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會偽裝成最虔誠的信徒,每天都像羔羊一樣贊美祂,親吻主教腳上的泥垢,手持戰(zhàn)劍為主的榮光流淌鮮血,身披教袍為祂牧育羔羊?!?p> 梅克托沒有瘋狂的手舞足蹈,也沒有面露苦澀的淚水,只是平靜的說著自己最真誠的想法。
巨蛇瑟絲無言以對。
“說出你的要求?!?p> “傳說強(qiáng)運之石在你的手中?”梅克托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強(qiáng)運之石的擁有者是班杰羅頓?!鄙z否認(rèn)道:“我只有一件劣質(zhì)的仿造品,強(qiáng)運之星?!?p> 梅克托想了想,詢問道:“二者有何不同?”
“強(qiáng)運之石是幸運女神為自己的私生子打造的一條項鏈,又名叫“好運的紅心”,作為一件神器,它的效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幸運降臨”。”瑟絲好似嫉妒的說道:“你永遠(yuǎn)無法想象到的幸運,那是極致的“驅(qū)禍迎?!保麄€人如同被無限的可能性籠罩,所有的事情都會往好的方向發(fā)展?!?p> “而我打造的強(qiáng)運之星,不得不說,只是可以帶來一定的幸運,卻難以改變命運?!鄙z低頭道。
“足夠了,我就需要那個。”梅克托笑道:“仔細(xì)想想,一個間諜最需要的是什么?當(dāng)然是運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