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送給未來大嫂
溫孤齊連看都沒有看陳璟一眼,只是看著天上飛過的鳥兒,
“丹若不過小孩子心性,心性未定,把我當成哥哥罷了,待她年長些就知道這不是喜歡?!?p> 陳璟不解道,
“什么把你當成哥哥,把你當成哥哥,那陸羽是什么?她又不是沒有親哥哥。陸姑娘可是眾人皆知的心悅與你,她已然不是孩子了,你不能總是因著長輩的關(guān)系格外照顧陸姑娘,要是不早早解決這個問題,往后你要娶世子妃的時候,總是要后悔的。”
溫孤齊淡淡道,
“世子妃,言之過早了?!?p> 陳璟詫異,
“不是,你還真有世子妃的人選?。俊?p> 溫孤齊沒有回答他,徑直走向陸丹若。
陸丹若纏著他,喜上眉梢,
“方才我們丟花枝可好玩了,表哥,只可惜你的姓氏太奇怪了,不知道怎么才能扔到你的姓氏,我只能找了一個畫鼓的師傅,讓他以皮毛作鼓,在鼓上紋畫,插我的花枝,紋鼓紋鼓,你聽著是不是很像溫孤?。俊?p> 溫孤齊沒吭聲,只是往馬車??康姆较蛉?。
陸丹若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踩著他的影子,在絢爛的霞光里,跟著心上人的步子慢慢渡步。
她垂眸低笑,拉住溫孤齊的衣袖,突然道,
“表哥?!?p> “我心悅你?!?p> 溫孤齊扯回衣袖,淡淡道,
“姑娘家要矜持?!?p> “我不喜歡你,你趁早換個人喜歡?!?p> 陳璟聽著這無情的拒絕,也忍不住要笑起來。
以往有人的時候,阿齊還能袒護一下陸姑娘的面子。
只是沒人的時候,卻是怎么無情怎么來。
他若是姑娘,一顆心都要碎了。
陸丹若站定了腳步,委屈地低下頭。
溫孤齊沒管她。
陳璟走過陸丹若,陸丹若看見陳璟,跺了跺腳,
“你怎么也在這兒!”
“你故意偷聽我和表哥說話。”
陳璟長眉一挑,烏黑的鳳眸戲謔地看著陸丹若,
“陸姑娘,我一直就在你表哥旁邊,不過是你沒瞧見我罷了,這怎么能是我的錯呢?”
“更何況,你傾慕阿齊也不是什么秘密,還怕人聽?”
陸丹若被氣得語塞。
陳璟上了馬車,撩著簾子看陸丹若,
“陸小姐,知難而退對這種事情來說,最是要緊。”
陸丹若氣惱道,
“要你管!”
“待我告訴范姐姐,叫她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不要再喜歡你了!”
陳璟撩著簾子看她,眸中似有沉水煙般迷蒙,眸色濃墨灼灼,一向溫潤的容貌在紛亂爛漫和霞光弄影下,卻有些肆意的張揚,
“你的范姐姐,是哪位?”
風和著霞光卷起他的衣擺,他輕笑了一聲。
陸丹若嘟著嘴,氣惱道,
“我不會放過你的!”
陳璟隨手放下車簾,漫不經(jīng)心道,
“那就不放過好了?!?p> 車夫揚起馬鞭,打馬起行。
陸丹若聽見那爽朗的笑聲越過自己。
氣得自己在原地狠狠踐踏了那些花草。
————
江若弗和江舒云一起走著,江舒云道,
“你還記得我哥哥嗎?”
江若弗點頭。
江舒云笑道,
“那太好了,等會兒我們一起回去。”
江若弗退后兩步,
“不必了,我自己也能回去。”
江舒云拉住她,
“別,我還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呢,而且我那輛馬車很大,坐五六個人都綽綽有余?!?p> 江桑正巧來了,江舒云上前道,
“哥哥,你記得若弗吧?!?p> “待會兒能讓若弗和我們一輛馬車回去嗎?”
江桑淡淡看了江若弗一眼,不知道為什么,江若弗覺得那一眼很是輕蔑。
像是看著她,卻并不將她放在眼中的感覺,
“馬車坐不下三個人,你如此做,還會耽誤七小姐的時間?!?p> 江舒云還要爭辯。
江若弗卻道,
“沒關(guān)系,我乘家里的馬車來,也應該乘家里馬車回去,就不勞煩你們了?!?p> 她輕聲道,
“告辭。”
江舒云要挽留,江桑卻摁住了江舒云的肩膀,不準她去追。
“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出身?為什么總和她混在一起?”
江舒云不解道,
“什么出身怎么了?若弗為人和善有禮,溫厚有節(jié),什么叫做我和她混在一起?”
江桑冷聲道,
“她是名妓之女,當初堂叔若不是因為娶她母親這件事,還不至于和大宗決裂成這樣?!?p> “你怎么能和她同進同出?你可知你和她在一起會鬧出多大的笑話,會有多大的影響?”
江舒云高聲反駁道,
“我不知道!”
江舒云掙脫了江桑的束縛,
“剛剛我被人當眾嘲笑的時候,除了顧姐姐,她是唯一一個幫我的人,她的身份讓她忍氣吞聲,可是她卻還愿意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到我身邊?!?p> “每一次和她相處,她總是低著頭,少與我直視過,卻努力陪我談笑風生?!?p> 江舒云退后兩步,看著江桑,
“你知道她因為你口中那個原因受了多少委屈嗎?哥哥,為什么連你也這樣對待她?”
江舒云爭辯道,
“難道我連挑選朋友的權(quán)利也沒有嗎?”
江桑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氣,試圖去說服江舒云,
“舒云,你和她攪和到一起,只會對你的閨譽有害,且她那樣的出身,根本就沒資格參加這一次篩選,也不會被同意記名到大宗上,你們可以很輕易地疏離開來?!?p> 江桑的手掌搭到江舒云肩膀上,苦口婆心道,
“聽哥哥一句勸,她和她生身母親耳濡目染過的東西,是我們一時看不見的,若是深交下去,她綁上你了,你才看見她的不堪,那個時候要疏離她,可就難了?!?p> 江舒云氣憤地甩開他的手,
“不要你管!”
她大步往前走。
任憑江桑怎么在后面喚她她都不回頭。
江若弗一直低著頭,要上馬車。
溫孤齊卻在她幾乎是小跑著離開的時候拉住了她。
晚霞倒垂,一瞬間,似乎所有的絢爛都在鋪天蓋地地倒扣下來。
霞光流泄在他身上,風催動他的衣擺,長長的草左右飄搖,竊竊私語。
溫孤齊看著她,濃墨的眸子幽深,
“江若弗?!?p> 江若弗沒有回頭,只是壓住哽咽,
“世子有什么事嗎?”
漫天的霞光像洪水一樣將人卷進去,流動的霧靄將二人淹沒,卻只讓她窒息。
溫孤齊握住她的手腕,忽然攥緊了一點,像是要留住她說些什么。
風很輕,卻有些微涼,覆在身上,只讓人覺得渾身發(fā)冷。
溫孤齊欲言又止,松開她的手,看著她明顯塌下去的肩膀,他語氣卻故作平淡,
“沒事了?!?p> 江若弗背對著他,佯作冷靜道,
“沒事的話,若弗先告辭了?!?p> 江若弗上了馬車,散下車簾,始終沒有看溫孤齊一眼。
馬車剛剛起行,她便垂眸,壓抑住自己的哽咽。
一路風大得厲害,江若弗只是沉默著流淚,風吹起車簾,風刮在她的臉頰上。
其實她也清楚,她這樣的身份,就連她親生的兄弟姐妹都看不起她,更何況是表親。
很早以前,她已經(jīng)習慣一個人,明明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奢望任何人來拉她一把。
可是卻忍不住妄想。
江舒云是大宗,她也早就該明白,要早些推開,才能保證往后不發(fā)生意外。
可是偏偏自己就存了一絲妄念。
希望有一個朋友。
希望有一個人能真的懂她,明目張膽袒護她。
就和其他人都擁有的一樣。
江若弗臉上的淚慢慢被風干。
她的眸子也由通紅回歸到一片黑白分明,不再泛紅。
人不能妄加做夢。
不管是江舒云,還是世子。
其實都與她無關(guān)。
旁人對她好一點,她就忍不住妄想,忘記了自己是誰。
只是她卑微地想要祈求旁人多看她一眼罷了。
卻沒有想過,在別人眼里,自己不過是腌臜之物。
她不過是靠著花言巧語,奴顏婢膝才能夠存活下來的小人。
人人來之,人人皆可得之。
她連站在他們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終究是她奢求得太多。
———
溫孤齊回到陳王府。
一進門,便有下人來通報,
“世子爺,三公子說今日有東西要交給您,所以先在懷虛院里等您了。”
溫孤齊停住了腳步。
欲言又止,久久沒有開口問。
他走向懷虛院。
院子里,屋檐下的燈籠隨風微微擺動,燭光熹微暈開。
溫孤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見溫孤齊來了,對著溫孤齊笑,聲音中都帶著明朗的笑意,
“大哥。”
他起身走向溫孤齊,溫孤齊僵在原地,看著溫孤良就這樣向著他走過來。
溫孤良將一個盒子捧到他面前。
夜色之下,溫孤良仰著臉看他,眸中的笑意溫暖和煦,
“大哥,這是我親手刻的?!?p> 溫孤良眸中有壓不住的期待與希冀,孩子氣般的歡喜。
溫孤齊看向溫孤良手中的木盒子,眸子看似平靜,卻壓抑不住他的不可置信。
夜風吹拂,他的眸光微顫,
“這是給我的?”
溫孤良又把那個盒子往他面前推了一點,笑意真誠,
“是啊,大哥快打開看看吧?!?p> 溫孤齊僵在原地,看著那個盒子,竟不知要如何做。
他鬼使神差地接過了那個盒子。
在溫孤良期待的眼神中,打開了那個盒子。
里面是兩枝桃木簪。
簪頭上刻著一輪掛在枝頭上的滿月。
一支木簪形狀簡潔流暢,花樣也小一些,另一支則是繁復而瑰麗。
雖然比不上那些買的精致,卻也能感覺得到,做簪子的人很用心。
每一個細節(jié)都處理得非常干凈。
溫孤良絮絮叨叨道,
“我手笨,學了一整日,才刻出兩枝勉強像樣的,大哥已經(jīng)快及冠了,母親說你也快到了要娶妻的時候,我不知該送大哥些什么,就做了兩枝桃木簪,往后大哥可以在娶妻之后,將其中一只送給大嫂?!?p> 溫孤良仰著臉對他笑。
背對著微微飄搖的燈籠,和朦朧的夜色,眼前的一切不真切地像是夢一般。
“大哥前幾日親手為我做琴作我的生辰禮,我也親手為大哥雕了這兩支簪子,大哥的生日快到了,我做完這簪子便忍不住提早將這簪子送出,只愿大哥喜歡?!?p> 溫孤齊拿著那盒子,進不是,退不是。
十指僵住,竟是做不到將那盒子遞回給溫孤良。
溫孤良看著溫孤齊雖仍有幾分小心翼翼,卻多了些自然而然的親近,
“大哥,若沒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還有功課要溫習呢。”
小廝忙跟著溫孤良走了。
溫孤齊看著那兩支簪子,他握著木盒,立在風中良久未動。
頌卷上前道,
“世子爺,您怎么不進去?”
溫孤齊緩緩道,
“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頌卷覺得眼前的世子爺,眉目似乎格外溫和。
風中微揚的落葉落在人身上都輕柔得不像話。
—————
江若弗回到府里,卻被主院又叫過去。
面對著熟悉的滿院光火,和坐在正中間的朱氏,江若弗恭敬地跪下去,
“見過大夫人。”
朱氏冷聲道,
“今日你始終和舒云在一起?”
江若弗答道,
“是?!?p> 朱氏站起身來,語氣倨傲,
“七姑娘,上次你回來,交給我那一盒花紙,叫我差點忘了?!?p> “你晚歸的事情還沒有清算?!?p> 未等朱氏再說下去,江抱荷忽然從內(nèi)室走出來,端著一個水盆。
對著江若弗猛地就是一盆冷水潑下來,在微寒的春夜里,澆了江若弗一身。
一陣風吹來,冰冷的濕衣裳貼在身上,江若弗冷得忍不住發(fā)抖了一下。
江抱荷將那盆隨手扔到一旁,她高高在上地看著江若弗,
“就憑你也妄想高攀舒云姐姐?!?p> “江若弗,你的臉皮當真比我想象中還要厚啊。”
夜風吹來,冷的刺骨。
涼水順著江若弗的發(fā)絲往下流。
她抬眸看向江抱荷。
江抱荷輕蔑地看著她,
“你是什么出身?也敢妄想記名大宗?”
“難不成你以為你一個妓子的女兒,還有資格嫁進高門嗎?”
江抱荷蹲下身來,捏著她的下巴,
“你是想當皇妃,還是想當世子妃???”
江若弗冷得瑟瑟發(fā)抖。
卻被強扳著下巴,江抱荷伸手就是一巴掌揮在江若弗臉上。
“啪”的一聲,清脆得刺耳。
滿院的下人都冷眼看著。
江若弗的臉被打得偏過去,臉上一個清清楚楚的巴掌印。
江抱荷拍拍手,站了起來,一雙杏眸睥睨著她,
“你給我記住,你是什么賤命。”
“就算是費盡心機,你也始終是娼妓之子,這輩子注定無法翻身。”
朱氏扶了扶發(fā)上的簪子,故作不在意地適時地道,
“抱荷,差不多就行了,回來吧?!?p> 語氣平平淡淡,漫不經(jīng)心。
似乎江抱荷羞辱的并不是同胞姐妹,而是畜牲玩物一般。
江抱荷冷哼一聲,跟著朱氏回房。
江若弗一身濕透,那些在院子里掌燈的下人一個接著一個跟著進屋。
院子里,重新一片漆黑。
只剩下她一個人跪在那里。
像極了當初,她跪在濕透的青石板上,頂著雨,求大夫人讓姨娘回來時一樣。
一樣的卑躬屈膝,一樣的遭人恥笑。
主院里,十塊青石板,有八塊她都跪過,在上面磕過頭,喊過大夫人母親,叫過江抱荷四姐。
明明是這樣親昵的稱呼,她卻像奴才叫主子一般卑微。
她知道她們是厭惡她這樣叫的。
所以她不這么叫了。
江若弗慢慢站起來。
她看著那珠簾,用衣袖緩緩擦干了臉頰。
俯身拾起了方才從江抱荷發(fā)上墜下的紫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