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墨還在琢磨著方才的奇異感覺,不知不覺走到了后院的大假山旁,沿著路轉(zhuǎn)個彎便能回到自己的園子里了,忽然聽到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慢慢走進了,只聽一女子聲帶哀怨道:“不!這樣做如何對得起大嫂。”
男子不緊不慢地回道:“你不說,我也不說,她怎么會知道。”
初墨一驚,這聲音是大爺!
“可,可是……”
“大奶奶同我本就不睦,你也是省得的。若是告訴了她,家里又是雞飛狗跳,嫣娘必然也不想的罷?”
是嫣娘?堂妹嫣娘?大爺和嫣娘?
這是什么虎狼之辭?!
初墨腦袋里“嗡”的一聲,兩眼一黑,頭頂一陣天雷滾滾,現(xiàn)在逃跑假裝什么都也沒聽見還來得及嗎?
抬腿想繞開,悄悄踮著腳剛挪了一步,倆人又說話了。
初嫣顫抖的聲音里帶了上少許堅決,“不成,我過不了自己心里這關(guān),我一定要告訴大嫂,求她諒解!”
“你這妮子!冥頑不化!”大爺氣急敗壞地拂袖而去。
初嫣拭了拭眼角的淚,慢慢從假山里走了出來,一轉(zhuǎn)身就看見了如同被雷劈釘在原地的初墨。
初墨心里叫苦不迭,今日到底是沖撞了哪路神靈,怎么到哪兒都能遇見邪門事兒。
初墨心中尷尬駭然,用盡全力擠出了一個干巴巴的笑容,想象著自己此時面上的微笑一定比哭嚎時還要嚇人。
初嫣明知事實,還不死心般地試探問道:“姊姊,都聽見了?”
初墨只覺得尬笑都快維持不住了,“沒,呵呵,沒有……”
初嫣紅著眼眶,含淚欲灑,長吁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嫣娘也不瞞姊姊了,連憋了許多時日,終于有人來分擔這一份重擔,姊姊……”
初墨忙擺手不迭,“不!不必了!既是秘密還是深埋心中的好!”
初嫣根本聽不進初墨在說什么,猛地將初墨一拉躲進了適才和大爺藏身的假山中,開口就要說話。
初墨一肚子苦水,剛才大爺和初嫣的對話她站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現(xiàn)在她們還在這兒說話不是也能被別人聽見嗎?
眼看躲是肯定躲不過了,初墨只好道了聲“得罪妹妹”,伸出帕子捂住了初嫣的嘴不讓她發(fā)聲,探出腦袋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了,小心地將初嫣領(lǐng)到自己房間里。
屏退了丫鬟,關(guān)上門,初墨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凳子上,怏怏道:“說罷,大爺?!?p> 初嫣淚水潸然,從臂釧里掏出了一方帕子遞給初墨。
這是什么?定情信物嗎?初墨遲疑幾回,罷了罷了,秘密都要聽了,信物還有什么看不得的,終是伸手接了。
是一方女子梯己的手絹兒,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泛黃,卻洗得干干凈凈,一看便知物主必定極其愛惜。
手帕上細細繡了半幅荷葉,間隱著一對兒戲水鴛鴦,繡工斐然,確是定情之物無疑了。
帕子一角用秋香色繡線小小地繡了個秀氣的“梨”字。
初墨不解地抬頭,“梨?”
初嫣停了切切雜雜的淚珠,還是緊緊蹙著眉,“原來姊姊也不知是誰,嫣娘還道是自己淺見寡識,一連想了好幾日也沒個頭緒?!?p> 情形轉(zhuǎn)折來得太突然,初墨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初嫣接著說道:“大爺成婚那日在喜房里,我眼見著大爺?shù)袅舜宋铮詾槿绱速N身之物必然是大嫂子的,想著旁人拿去了終歸是不好,惦了臉去撿起來想還給大爺,沒想到一看竟是旁的女子的。我想了好幾日,總算逮著機會見了大爺,屏退了旁人堵著他追問,大爺竟沒否認,只讓我把帕子還給他,再后來,再后來姊姊便來了?!?p> 初墨聞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是旁的女子便好,我還以為……”
初嫣歪著頭,疑惑地問:“姊姊以為如何?”
初墨語一塞,趕緊搖頭:“沒什么?!?p> 初嫣也沒再追問,“依姊姊看,要不要告訴大嫂子?”
一提到常氏,初嫣又凄凄道:“我瞞了這許多日,大嫂子許是會怪罪于我罷?”
和常氏上回來倒的苦水一對應(yīng),這便合上了。大爺心中有一位閨名為“梨”的姑娘,情深所至,念念不忘,直到今日另娶了她人依舊無法自拔。
初墨心里長嘆,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大嫂子將將做好心理建樹要與大爺同舟共濟,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將此物送到大嫂子面前……或許不是上佳之選。”
兩個姑娘在屋中蹙額顰眉相對,唉聲嘆氣了一下午,到晚飯前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外頭卻傳來了小梅的通報:“姑娘,大爺來了!”
初嫣現(xiàn)在一聽這個名字就發(fā)憷,慌忙將帕子塞進初墨手里,“好姊姊,大爺追過來了,你救我這一回罷!我是真怕了?!?p> 初墨拍拍手讓初嫣安心,高聲道:“請大爺進來罷?!?p> 大爺踱步進屋,雖是兄妹,礙于男女大防還是不好站得太里,搓搓手,幾欲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
初墨和初嫣對視一眼,“我知大爺來意,此事初墨終究是個姑娘家,不好多言什么,但依初墨之見,大嫂子是真心想同大爺好生過日子的,俗話說家和萬事興,既然已經(jīng)成婚了,大爺還是收收心歸家方為大計。”
說罷將帕子方方正正地疊好,還給大爺,“這方帕子想來是故人所贈之物,還是物歸原主罷,只望大爺莫要再帶在身上,早日放下為好?!?p> 大爺面上訕訕的,道了聲謝接過了帕子,鄭重其事地揣回了懷中。
“大爺,我多說一句,切莫怪初墨僭越。上回大嫂子來尋我,道是若大爺真心喜愛,抬回府中納個良妾也無不可。新婚之時便有此言,可見在此事上大嫂子分明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為何不坐下好好與大嫂子談一談呢?”
大爺垂下頭,失魂道:“晚了,已經(jīng)嫁作他人婦了。”
初墨急追道:“既然君已另娶,妾作他嫁,不若就將往事化作心頭一絲美好的遺憾,往后不談舊夢,且品新人,大爺以為如何?”
大爺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二娘,你莫要勸我了,若是真有這么容易,我早就放了,何必一直苦苦掙扎?!?p> 旁人的感情,終究不好勸得太多,初墨話已至此,只好長長地嘆息一聲,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