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在老夫人跟前盡了一個多月的孝心,表了無數(shù)次恨不得舍身為季府的衷心,在初墨進(jìn)宮送閱的頭一天夜里,老夫人終于將初墨叫到跟前,眼淚婆娑地拉著她的手反復(fù)揉捏:“二丫頭,你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了,祖母心里是當(dāng)真難受,為何我老太婆這么大年紀(jì)了,還要受這利刀剜肉之痛??!”
李媽媽連忙遞上手帕,老夫人抹著淚抽咽了半晌,“這些銀裸子你拿著傍身,路上也好打點打點?!?p> 丫鬟紅朵會意地抬出幾個荷包,初墨接過盈盈一握,每個荷包里大概有兩三個銀裸子,估摸著正好夠從宮門打點到靜怡軒。
初墨道了謝,也沒有多驚訝,在老夫人眼里,自己大概也就值這么多銀子了。
老夫人望著初墨一看三嘆,“你進(jìn)宮以后要聽話,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千萬別開罪了其他嬪妃娘娘。以后若是老天眷顧我季家讓你得了勢,莫忘了提攜宮外的血肉至親,到那時候做做人情是少不了的,手上不寬裕缺了多少銀子,盡管問家里開口,千萬別臊了面子不好開口,???”
初墨幾乎失笑了,言下之意是不得勢季府便不管了,能抬舉季家其他人才能找娘家相助?老夫人莫不是忘了她進(jìn)宮的初衷是什么。
初墨道了謝告了別便要告退了,老夫人忽然又想起來了什么,問道:“二丫頭,最近風(fēng)大天涼,你身子可舒坦?沒著涼罷?”
初墨福一福身,“身子尚可,多謝祖母掛欠?!?p> 老夫人追問了丫鬟小梅一句:“二丫頭吃得可好?”
小梅認(rèn)真回想了片刻,“回老夫人的話,尚可,二娘用飯與平日無甚不同?!?p> 老夫人與李媽媽對看一眼,失望地哦了一聲,往后靠回了椅圈里,迎上初墨疑慮的眼神,勉強(qiáng)笑道:“祖母擔(dān)心萬一你身子不爽利,送閱的時候誤了大事。”
說罷抬手又招了綠枝送來一碗暖身湯。
初墨看著黑乎乎的湯藥,心里的厭惡感自胃到喉上下翻騰起來,強(qiáng)忍著飲畢告退了,回到院子里就“哇”的一聲全吐干凈了。
那廂老夫人屋中,遙望著初墨離去的身影,李媽媽湊到老夫人耳畔小聲問道:“老夫人,可要招大夫來把把脈?”
老夫人邊嘆氣邊搖頭,拐杖狠狠杵了杵地面,“怕是沒懷上!唉,也是命不好,當(dāng)初她娘就是有了身子沒懷住,但愿她不隨她那倒霉娘,肚皮爭氣些才好!”
這回提起桂姨娘老夫人腰板兒也挺直了,她可是供了靈位又斥重金請人做了法事的,心里不虧。
李媽媽寬慰道:“老夫人莫急,飲了這么長時日的保胎藥,身子沒懷上,底子總是比旁人強(qiáng)些的。二娘進(jìn)了宮,將來日子還長呢?!?p> 老夫人想了想,“罷了,嫁進(jìn)宮里心也要大了,靠不住了。瞧瞧大爺便是了,心里頭有點小情小愛便一腦子扎進(jìn)去,誰都不認(rèn)了,唉!對咱們也算是因禍得福,不說他了。三娘那頭如何了?衛(wèi)夫人可是進(jìn)京了?”
李媽媽欠了欠身,“差人打探過了,誠謀英勇公夫人離進(jìn)京約莫還有大半個月的車程了?!?p> 老夫人點點頭,眼神飄忽起來,手指轉(zhuǎn)著拐杖的鷹頭打著圈兒,若有所思地虛起了眼。
排車的日子終于到了。
“今兒的天變了又變,真是惱煞個人了!”初云撅著嘴,嘴里罵罵咧咧的。外頭寒意料峭,季夫人還要她到門口送初墨,站了半天灌了滿肚子的風(fēng),心里老大不樂意。
早晨起身時還是一片冬陽籠罩,近了晌午忽然刮起了的凜凜西北風(fēng),過了正午以為能轉(zhuǎn)暖些了,日頭竟全落了,空氣中半點暖意也無,只有無數(shù)被風(fēng)吹起的塵土隨著呼呼的風(fēng)聲回旋飄舞。
初墨站在烏頭大門前,只隨身攜帶了一個小包袱裝了幾件隨身衣物,其實只是起個定心的安慰作用,也沒大用,進(jìn)宮時自會被嬤嬤收走的。
至于私攜進(jìn)宮的銀票子,初墨先藏在事先縫好的里衣夾層里,段進(jìn)誠已經(jīng)提前找負(fù)責(zé)采選的黃門打好了招呼,不會被戳穿的。
季老爺目光停在初墨臉上,半晌只一句,“萬事小心?!?p> 老夫人只顧拉著初墨不放手,季老爺和季夫人扶著她勸她回去,老夫人戀戀不舍地三步一回頭。
季夫人輕聲勸慰著:“老夫人,這是喜事,沒得要哭的?!?p> 大爺沒什么表示,淡淡道了聲珍重。
常氏看初墨的眼神倒真是充滿了不舍,剛拉到一條線的季家人就這么走了,她得另外費工夫?qū)ひ捯环?p> 二嬸子和堂弟都在,初嫣早上來尋過初墨,抱著她哭了一上午,這會兒人沒影了,估摸著是又躲去哪里哭鼻子了。
初云上前惡狠狠地扯了一把初墨,貼著耳朵根子咬牙道:“我那蟲子已經(jīng)放了將將一個月了,爬得處處都是,怎么一點成效也沒有!”
初墨本打算著今日告別時向初云坦誠謊言的,此時最后一點愧疚也煙消云散,“莫急,情蠱下了要足足七七,書里是這么說的,作不得假?!?p> 初云還想再問,門外等候已久的領(lǐng)催已是開始不耐地催促了,初云只好悒悒地松了手。
季老爺往領(lǐng)催手里塞了個荷包,說了幾句多加照拂,領(lǐng)催拿了錢掂了掂,臉色由陰轉(zhuǎn)晴,嘴里接連蹦出了好些吉利話,大意是季章京的閨女他們一定多加關(guān)照,女兒如此天姿國色將來必定榮獲圣寵。
季老爺樂呵呵地受了,不住地謝道:“借領(lǐng)催吉言”。
初墨上了車,沒坐穩(wěn)多久,便到了本次秀女集結(jié)的場所,到了此處,便要轉(zhuǎn)騾車一同進(jìn)宮了。
付三娘和初墨是天家指名要充后宮的人物,自是不用與其他選秀女一同備選的,由領(lǐng)催引著上了第一輛車。
形形色色的參選秀女依父家官職高低和年齡長幼被安排車次就座,安座完畢后,伴著一聲拖得長長的“起”,騾車緩緩依次開駛,魚貫銜尾而行。
初墨半垂著眼盯著地面,盡力忽略對面付三娘不善的打量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