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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上傾情

第十一章 投筆從戎

滬上傾情 幽蘭清曲 804 2024-06-23 22:27:46

  時光荏苒,為期三個月的永豐三廠試點試驗有了結(jié)果,新派技術(shù)人員雖然在機器設(shè)備和紗錠數(shù)量上處于劣勢,但他們在制度上改進,結(jié)果舊機器的生產(chǎn)效率大大超過了新機器,工頭們驚奇之余無話可說,工頭制由此被徹底廢除,一整套科學(xué)的管理制度在永豐各廠逐漸建立起來。

  少文重視專業(yè)技術(shù)人才,高薪聘請了畢業(yè)于英國曼徹斯特大學(xué)工科、在日本紗廠有過工作實踐的何寶生擔(dān)任永豐紡織集團總工程師兼制造部主任,聘請畢業(yè)于美國畢德佛和勞威爾兩所紡織學(xué)院的楊飛為副總工程師,強調(diào)技術(shù)的重要性,建立了以技術(shù)為核心的分層管理體制,工程師以下以科長制代替了傳統(tǒng)的工頭制。

  工頭制的廢除大大提高了永豐的生產(chǎn),其他各項革新也在逐步進行,《申報》記者吳蘊初對永豐此番改革做了跟蹤報道。

  不少同行紛紛前往永豐紗廠“取經(jīng)”,其中包括規(guī)模不小的、正處于困境中的民營企業(yè)——世清紗廠。

  ……

  天漸漸冷起來,轉(zhuǎn)眼到了舊歷十一月初,這天傍晚,殘陽斜照在小北門的民國路上,寒風(fēng)卷著焦黃的落葉漫天飛舞,行人頂著凜冽的風(fēng)縮了縮脖子,將身上的衣衫裹得更緊了,加快了趕路的步伐。

  王曉籟為找工作又跑了幾家小報館,仍舊一無所獲頻頻被拒,他心灰意冷地游蕩在街頭,想起那些報館人員看他時的眼神,古古怪怪的就像躲避瘟神似的……

  難道真是許家動用勢力,叫滬上報界封殺了他?

  想到這里他汗毛倒豎不寒而栗,這已經(jīng)是滬上最后幾家報館了,再找不到工作恐怕就要……

  回去的路上他只顧著垂頭想事兒,竟與迎面一位身著褐色長衫、手持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撞了個滿懷,對方公文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文稿書籍散落一地。

  “噯呀真對不起!”王曉籟立刻彎下腰,手忙腳亂的去撿。

  “王曉籟?”那人扶了扶眼鏡叫道。

  “范老師!”

  二人很快進入路邊一家茶館。

  這名中年男子是復(fù)旦大學(xué)國文教授范增,約莫四十歲上下,平時總是一身粗布長衫,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是吳蘊初和王曉籟的大學(xué)老師,也是滬西紡織工會的負責(zé)人,他住在附近一處叫“振業(yè)里”的石庫門巷子里。

  王曉籟向他訴說起自己的不幸遭遇以及對未來的迷茫,范教授勸他不要氣餒,并告訴他廣州有一所軍校剛好要在上海招生,問他是否有意向報考軍校?

  說完范教授從公文包里取出最新一期《新青年》季刊遞向他,王曉籟對《新青年》雜志并不陌生,幾乎每一期他都有買,只不過最近疲于找工作竟遺忘了這期,他翻開雜志,一則招生啟事映在眼前:

  “本校即日起將在上海和廣州兩地招收第三期學(xué)員,科目分設(shè)步兵科和騎兵科,要求考生年齡在18~24歲,身體健康,至少具有高中文憑,信仰三民主義……”

  署名是“陸軍軍官學(xué)?!薄?p>  范教授向他解釋道:這所新型軍校和以往那些軍閥所辦軍校完全不同,它是專門用于培養(yǎng)革命軍,挽救中國危亡的……

  王曉籟心里五味雜陳,他明顯感到一股熱流在胸腔涌動,當(dāng)即激動地表示:“老師,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呀!”

  “以你的成績肯定能順利通過考試,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愿,我希望你考慮清楚再做決定?!?p>  王曉籟點點頭,一番促膝長談后,和老師揮手告別……

  “這些年北洋奸賊亂國,惹得民怨沸騰,那幫軍閥不就仗著手里握有槍桿子和軍隊嗎?”

  “這是廣州一所國共合作,專門培養(yǎng)革命軍的學(xué)校?!?p>  回去的路上,范教授的話在王曉籟耳邊不斷回響,一路走一路思忖,棄文從武的念頭越來越強,他想起《敦煌曲子詞》中的名句:“四塞忽聞狼煙起,問儒士,誰人敢去定風(fēng)波?”

  聯(lián)想起近來的遭遇,驚覺在這樣的亂世中沒有背景的書生百無一用,眼前似乎有盞明燈正指引他新的前行方向……投筆從戎有什么不好?

  他開始幻想自己穿上戎裝上陣殺敵、建功立業(yè)的威武模樣,嘴角不自覺地浮出淺笑,打定主意后,嘆道:“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天色漸暗,彎鉤似的月牙兒冒了出來。不覺間已走到東華巷,這兒是閘北一處舊式里弄,房屋間互不毗鄰,都是獨門獨院磚木結(jié)構(gòu)的平房。

  王曉籟站在一扇烏木門前“蓬蓬篷”猛拍了幾下,來開門的是個矮小、瘦骨臉的婦人,手里提著盞油燈,穿著褐色夾棉袍子。

  “怎么回來得這樣晚?飯菜都涼了我去熱熱……”婦人輕蹙著眉頭。

  這是他母親,一個被舊封建禮教束縛著的賢良婦人,平日里只曉得為他弄點吃的,做點鞋子衣衫,卻不夠懂他。

  “曉籟啊,快披件衣裳別著涼嘍!”母親在他身后叮囑。

  王曉籟應(yīng)了一聲,徑直朝客堂間走去,一眼瞥見鬢發(fā)花白穿著灰棉袍的父親坐在吊燈下算賬,他父親鼻梁上架了副淺褐色茶晶眼鏡,“啪啪啪”一只枯木般的手正撥弄著算盤珠子。

  王曉籟正要掀簾子進里屋,父親突然叫住他。

  “爹——”他只好走過去。

  “我昨晚同你講的事情,你怎么說?”王父目光和煦,語氣中卻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王曉籟明白這是最后的通牒。

  他垂下頭囁嚅著嘴唇:“爹,我……我想考軍校?!?p>  “你說什么?”

  王曉籟抬起頭,高聲重復(fù)了一遍。

  “嘭”一聲,他被嚇得一激靈,王父猛拍桌子起身吼道:“荒唐!反了你了!”

  “好男不當(dāng)兵好鐵不打釘!我王家一世清名,你不要臉面我還要呢,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不是為了讓你當(dāng)兵匪!”

  “爹,不是您想得那樣,不是軍閥所辦學(xué)校,這是一所革命黨人辦的新型軍校,目的是以軍救國消滅軍閥,讓百姓過上安穩(wěn)日子?!?p>  “我不聽你胡扯!什么兵匪什么革命軍你想都莫想!”

  聽到吵嚷聲,在灶披間熱飯的王太太慌忙趕來,沖丈夫叫道:“噯呀這是怎么了,才一會兒功夫怎么就吵起來了?他爹,有話好好說嘛!”

  “說什么說?都是你慣的,慈母多敗兒!”王父吹胡子瞪眼,正有氣沒處撒,罵完轉(zhuǎn)身背對著母子倆。

  “爹,你罵我就罵我,莫要牽連我娘!”

  聽到兒子犟嘴王父立馬回過身,指著他道:“臭小子,翅膀硬了,敢干掉腦袋的事了?我們把你撫養(yǎng)成人容易嘛?你要是真心疼你娘,就趁早死了這條心!”

  王太太心驚不已,忙把食指豎在嘴邊沖丈夫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小聲點呀!”

  王父又道:“我問你,皮貨鋪你明天去還是不去?”

  “不去!”

  “你個逆子再說一遍!”王父氣得渾身哆嗦,抓起手邊的一把雞毛撣子劈了過去。

  王曉籟忙躲閃,雖東躲西閃身上還是挨了幾下。

  亂打了一通,老人累的氣喘吁吁,停下來痛心疾首地數(shù)落:“老子出錢供你讀書容易嘛?你給我念了個什么名堂?盡在外頭惹事,差事差事找不到,讓你接手皮貨鋪的生意你又推三阻四,如今竟要去當(dāng)兵匪?你是存心想要氣死我呀!”

  “我打死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他越說越激動,使盡全身力氣劈過去……

  王曉籟忙躲閃,雞毛撣子打在椅楞上,斷成了兩截。

  “混賬!你給我滾,滾出去!”王父指著門吼道。

  王曉籟摔門而去,只留下捶胸頓足喘著粗氣的父親和癱坐在地上撲簌簌落淚的母親。

  外面下起了暴雨,他身上還是件單衣,涼颼颼的雨水灌進他衣衫……

  當(dāng)晚,他只好找一家小旅館住下。

  盡管報考軍校的想法遭到父親的激烈反對,但王曉籟卻未曾動搖,招生啟事上的信息并不很詳細,怎樣才能順利參加考試呢?

  王曉籟很快找到范教授,向他說明了來意——報考軍校!

  范教授當(dāng)即給他寫了一封介紹信,告訴他拿著這封信即可到法租界環(huán)龍路44號去報名,考試在幾日后進行,考場設(shè)在上海大學(xué),按軍校的要求要先在上海進行初試,然后再到廣州正式參加考試。

  幾日后的一天早上,王曉籟和數(shù)十名青年到達上海大學(xué),這些考生中不乏留德留日的高材生,也有國內(nèi)大學(xué)學(xué)生以及中學(xué)畢業(yè)生。

  又過了幾日,范教授找到王曉籟,告訴他他已被軍校錄取,并交給他一封推薦信和去廣州的路費。

  一切都在悄然進行中……

  臨行前,王曉籟約見幾位同窗好友依依惜別,大家聽說他考入革命黨人所辦的軍校,都替他感到高興和自豪,紛紛送上了最誠摯的祝?!@其中,也有他心目中的“白月光”——宋詩喬。

  不久后,他借著夜色悄然離家,給年邁的父母留下了這樣一封信:“兒子不孝,想出去闖蕩一番,待功成之時定回來探望,請父親母親勿怪,勿掛念,兒在外會照顧好自己?!?p>  署名:曉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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