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立著的兩個大丫鬟不由驚訝地抬起頭來,望向窗外。
鐵光庭也聽出了窗外分明就是春榮的聲音,只怕遲了她殺到郁離跟前一場大鬧,趕緊出去,使了個眼色,低聲道:“病得厲害,趕緊找大夫來看看,我房中的藥丸也不多了。”
他滿腔怒火,卻不得不穩(wěn)住春榮。之前明明已經(jīng)跟她談妥了,今晚一個人好好呆著,明日自己會好好補償她,怎么突然殺過來!若是郁離發(fā)現(xiàn)了怎么了得?
“大夫不如溫心丸對癥呀,公子還是發(fā)發(fā)好心,賞她一顆救命吧。”春榮聲音里含著五分委屈七分柔弱,微抬下巴,雙眸挑釁地望著鐵光庭,卻隱隱透著淚光,相比不管任何時候都波瀾不驚的郁離,何等迷人!
鐵光庭只覺得意動神搖,差點要一把攬住了春榮,連忙吞了吞唾沫,道:“行,藥丸在書房梅花格上,你自己去拿吧?!?p> “謝謝公子慈悲?!贝簶s嬌聲道,在經(jīng)過鐵光庭身邊時,輕輕一甩頭,發(fā)絲飛上他肩膀,又從胸前滑落,余香裊裊。
不等鐵光庭有所回應(yīng),她已經(jīng)快步離去。
鐵光庭扭頭見春榮一身鵝黃衣衫,仿佛一只黃蝴蝶翩翩飛入了花叢中,不由一笑,再望向窗內(nèi),郁離依舊端坐在床前,握著茶杯,若有所思,并未留意自己和春榮的小插曲。
他揩了揩額上的汗,走進房內(nèi),道:“茶冷了,我給你換一杯?”
郁離如夢初醒,道:“啊,你說什么?”
鐵光庭終于放下心來,笑嘻嘻道:“要再換一杯茶不?”
“不用,不用了?!庇綦x緊緊握緊茶杯,繃緊了身體,生怕他再挨近,她渾身已經(jīng)起了雞皮疙瘩。不知為何,此刻的鐵光庭,陌生而又懾人,渾然不像之前跑在路上要給她買素包的那位陽光少年。
她錯了,本以為自己可以隨意嫁給任何一個不是師父的男人的。
原來不是。
就在她要開口時,鐵光庭退后兩步,道:“我到前廳喝酒去了,有事情,跟她們幾個說?!?p> 不用面對鐵光庭,郁離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當(dāng)晚,鐵光庭沒有回到新房來,據(jù)說喝得酩酊大醉,婆婆怕弄臟了新房,留他在身邊解酒了。郁離松了一大口氣,她根本沒想好如何面對自己和鐵光庭的新婚夜。
第二日她睡到將近正午才起來,不免羞赧,可丫鬟仆婦道,是老爺夫人吩咐不可吵醒少夫人的,只管讓她安睡。她顧不得吃午飯,去公婆那邊請安,在院門口撞見了面色陰沉的鐵光庭。
“離妹妹,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怎么了?”
“鳳尾山那邊遣人來求救,道有妖怪逞兇,已經(jīng)吃了三十一人,鳳尾禪師出手,也被打成重傷。他是父親老友,父親應(yīng)該去的,可不巧昨晚他歡喜過度,多喝了幾杯酒,回去時摔斷了左腿——”
“我去!”
“你?不,不,我們昨日才成親,讓你一個新娘子出去除妖,豈不讓人笑話我堂堂鐵家無人?”鐵光庭激動地道,“我去,你留在家里照顧父親和母親!”
“我擅長除妖,實在不擅長照顧人,我去,你留下?!庇綦x轉(zhuǎn)身就走。
不久,鐵蜻蜓從丫鬟口中得知嫂嫂上鳳尾山除妖去了,立馬跟著跑了。
鐵如海把鐵光庭罵得狗血淋頭:“讓你勸郁離去除妖,你怎么把妹妹也賠上了!若是蜻蜓有個好歹,我剝了你的皮!”
鐵光庭一蹦三尺高:“為什么又罵我?又不是我攆她去的,是她自己偷偷去的,腿長她身上,我還能綁住她不成?再說,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蟲,怎么知道她要上鳳尾山!”
“不罵你罵誰?從小到大,你可曾做過一件好事?昨晚洞房花燭夜,你倒好,跑春榮那里去了,你當(dāng)郁離是什么!”鐵夫人也怒了。
“好好好,我從小到大沒做過一件好事,行,我就來做一件,休了郁離,免得玷污了她竹娘子的名聲!”
“你——孽子,混賬東西!”鐵如海氣得差點暈過去。
鐵光庭還火上澆油,道:“我混賬,那你多生幾個有出息的兒子嘛!對了,當(dāng)初你自己怎么不娶郁離,強強聯(lián)手,生出來的絕對是天下第一大法師!”
鐵如海真的往后一倒,暈死過去,唬得鐵夫人連忙撲過去,又是按人中又是呼喊。鐵光庭心驚膽戰(zhàn),想了想,出去喚了幾個得力下人,一起往鳳尾山追妹妹去了。
鳳尾山妖怪是一只老藤妖,功力中上,郁離不出十招便將它制服,正要收進自己的血玉葫蘆時,忽然聽見旁邊滕樹間簌簌作響,以為還有小妖,出手如電,幾枚靈飛針激射而出。
“哎呀,殺-人了!殺-人了!”
郁離定睛望去,從草叢里爬起來的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絡(luò)腮胡子,直到看到那只銅色的大葫蘆,她才想起,這是昨日唱《苦晝短》大鬧婚宴的道士。
道士仿佛完全忘記了昨日的鬧劇,板著臉問道:“這只妖是我的,你為什么搶我的?”
郁離第一次遇到還有人要搶妖怪的,不由道:“嗤,難不成妖怪額頭上還刻著你的名字?”
“你不信?看看它的額頭!”道士一抬手,揪住了老藤妖的頂葉。
老藤妖在血玉葫蘆的靈光籠罩下,蜷縮成一團,奄奄一息,給道士揪住頂葉,不由抬起頭來,額頭上皺紋交橫折疊,哪里看得出半個字。
“看到額上這兩個字沒?不曾,多清楚!我就叫步不曾,這妖怪就是我的!”
郁離第一次見到這樣理直氣壯耍賴的家伙,
“是你的?正好,它出來鬧事,吃了鳳尾山三十一條性命,還重傷了鳳尾禪師,你既是它的主人,就當(dāng)負起看管不嚴(yán)之罪,咱們好好商量賠償?shù)氖虑?。”郁離直直盯著他。
道士驟然松開了手,在衣襟上揩了揩,訕訕笑道:“我也就隨口一說,天下法師俱是家人,你收我收,沒區(qū)別!我剛剛仔細看了,它額上哪里有什么不曾,分明是暗鷲兩字!”
暗鷲乃是妖族前三的高手,凡驅(qū)使的小妖小怪,一概在額上留下暗鷲兩字烙印。
郁離暗笑他的胡說八道,誰知目光一斜,卻發(fā)現(xiàn)老藤妖之前皺紋交橫的額頭真的浮現(xiàn)了暗鷲兩個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