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玉簪紅衣
夕陽將盡，落雪躍上屋檐，坐在青瓦檐上看殘陽，輕輕笑了。淡黃光影間，墨影一閃，一身墨衣裳的無玉來到落雪身旁，看她一張小臉，牽唇一笑，道:“子桑無玉是怎么看上你個(gè)傻家伙的？”
落雪抬頭看他，他墨色的衣袂隨風(fēng)拂到她的臉上，輕輕柔柔的。道:“你怎么就知道他看上了我？他那一個(gè)傻家伙，比哪個(gè)都心狠的?！?p> “若我跟你說，子桑無玉念著你，你可相信？”無玉輕聲道。落雪聽了，猛一怔愣，而后一笑，道:“好家伙，饒了我罷，我經(jīng)不起，別來誆我了?！?p> 無玉一雙墨玉般的眸子靜靜瞧著落雪，道:“我未誆你，孟浪女，我不敢誆你。”落雪笑了，笑容如孩童般純澈，干凈得煙塵不染，默了許久，道:“你想知道？”
無玉但笑不語。落雪抓住拂在臉上的墨色衣袂，輕輕笑道:“我告訴你啊，他就是瞎了的那一個(gè)?！睙o玉道:“他是瞎的那一個(gè)，怎么不說，你也是瞎的那一個(gè)?！?p> “我，是更瞎的那一個(gè)……”落雪輕喃著，抬頭看無玉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他眉間朱砂在昏時(shí)光影中更是亮眼，殷紅刺目。
“你別瞧著我，我可不想再瞎一回?！睙o玉笑道。落雪搖了頭，道:“我哪里有本事讓無玉公子再瞎一回?！?p> “你不是想看那離水閣選花魁？”無玉說著向落雪伸出手，落雪看他修長的手，將自己纖細(xì)的手放在他手里。
無玉的手很暖，而落雪的手一貫的冰冷。無玉握住落雪的手，將她牽起來，她看他夕陽里的臉，他如往常一般淺笑著，笑顏溫雅，墨眸里卻無半分煙火情誼?？粗粗?，不由呆了，腳步不穩(wěn)，跌在他的懷里。
“傻傻呆呆的，總不小心些，叫人怎么放心？”無玉看懷里的落雪，笑道。落雪低了腦袋，站正了身子，碎碎念道:“才不要你來不放心?！睙o玉道:“那你要哪個(gè)來不放心？”
落雪看無玉那雙無情的墨眸，鳳眸一蕩，偏開了臉，道:“我要哪個(gè)，告訴你做什么，你還給我找來不成？”無玉笑了，道:“你倒跟我使起小性子，我哪里就得罪了你？”
“我才不同你說呢，走了?！闭f罷，紅影一閃，往護(hù)城河那邊去。無玉看那一抹紅影愈遠(yuǎn)，笑臉猛然間褪下，冷了神色。不一會(huì)，墨影一閃，跟在了那一抹紅影后邊。
日影隱，淡月剛上。落雪在護(hù)城河一邊的楊柳岸落腳時(shí)，河岸臨水那邊已經(jīng)搭了個(gè)大臺子，河上泊了許多只大船，擠擠挨挨的。無玉在落雪身旁落下，落雪側(cè)過臉看他，紅唇輕輕牽起，笑容燦然。
“你猜猜，他們該怎么選？”落雪道。無玉淺笑道:“他們要怎么選，是他們的事，我怎么知道?！甭溲┰诎哆叺氖首?，涼風(fēng)拂面，將她青絲吹亂。無玉看她發(fā)間別的海棠簪子，正是那日他給她戴上的簪子。不想她還戴著。
無玉伸出手，將落雪鬢間亂發(fā)別至耳后。溫暖的指間劃過臉頰，落雪看抬頭看無玉，道:“無玉，你做什么？”無玉道:“你頭發(fā)亂了，叫我看了難受?！甭溲┬α?，道:“難為你看了難受了?！?p> 將落雪發(fā)絲別好，無玉收回了手。她抬頭看他，扇了扇長睫。她從沒有告訴他，他和子桑無玉生得一模一樣，只是子桑無玉沒有眉間那顆殷紅的朱砂。她更知曉子桑無玉是他，他，卻不是子桑無玉。
“公子。”河上一呼，一艘大船劃過來，鶴枯站在船頭，朝無玉這邊招手。船緩緩靠過來停下。無玉上了船，回首見落雪呆呆瞧著自己，又走下去拉她。她看他側(cè)臉，輕輕笑了。上了船，他便放開了她的手。她呆呆站了會(huì)，來到船欄前。
大臺子那邊敲起了鑼鼓，花衣裳的老鴇走上臺子，大笑著言語。隔著遠(yuǎn)，落雪聽不真切。也無心理會(huì)那一邊說著什么，撐著半邊臉，愣愣發(fā)著癡。
“……想看你初相見，心甜意甜。想著你乍別時(shí)，山前水前。我怎負(fù)轉(zhuǎn)眼負(fù)盟言？我怎敢忘卻些兒燈邊酒邊？只愁你形單影單。又愁你衾寒枕寒?？薜梦疫煅屎砀桑凰莆黠L(fēng)泣斷猿……”臺子上一個(gè)紅衣裳的女子唱著《玉簪記》的詞，落雪聽著一句一句，紅了眼眶子。這一段，她曾與子桑無玉在戲樓子聽過。那時(shí)她聽不得如此悲戚的唱詞，捂了耳朵。子桑無玉把她的手拿下來，讓她細(xì)細(xì)聽著。她不愿，發(fā)起性子來，跑出了戲樓子。
三年之前，南山老人整日里嘮叨著讓落雪好生找個(gè)良人家嫁了，落雪聽不得，懨懨下山，預(yù)備著找個(gè)壓寨相公回來。初下南山，落雪來得南山鎮(zhèn)的一個(gè)荷花池。那時(shí)正是六月的天，池子里的荷花開得艷盛。落雪站在池子邊，看荷花深處的小亭里俊美無儔的白衣公子，他眉目如畫，一雙墨玉般的眸子柔光滿片，一笑溫潤無雙。
驀地一抬頭，子桑無玉瞧見了落雪，輕輕笑了。他拿著油紙傘走過來，將油紙傘給落雪，溫笑道:“姑娘早些回罷，六月的雨可是說下就下了。”
落雪不愿再找了，使了陰的把子桑無玉留在南山。二人相約，比武一場，落雪若輸了，子桑無玉下南山，若是贏了，子桑無玉來當(dāng)南山的家。溫厚良善的子桑無玉怎么也狠下心打落雪，處處讓著，只怕傷了落雪半點(diǎn)。落雪雖在南山老人門下學(xué)了有些拳腳，但終斗不過子桑無玉。只好灑潑耍賴。子桑無玉狠下心，轉(zhuǎn)身便走了。天邊劈了一道大雷，雷聲轟轟烈烈響得震耳朵。雨珠子砸下來，落雪呆呆站著，淋著雨，看子桑無玉越走越遠(yuǎn)，眼眶子紅紅的。臉上不清哪一滴是雨，哪一些是淚。子桑無玉，無情得連回頭瞧一眼都不愿。
曾在大佚的攝政王府，桃花樹下，落雪拿劍逼著子桑無玉娶她，他一雙墨眸如尋常一樣靜靜瞧著她，溫聲道:“雪兒，乖，別鬧了?！彼犃耍幌伦影褎G開了，靠著桃花樹坐下，眼淚一顆一顆不要命似的砸下來。他擦著她臉上的淚痕，說:“別的，無玉都可應(yīng)雪兒，只是，這一件，無玉應(yīng)不下……”
落雪碎碎想著這一些，呆呆瞧著月下波光粼粼的河面，眼眶子紅紅的，就是落不下淚來。臺子上唱《玉簪記》的人已走了，臺子一時(shí)冷冷清清的。無玉遠(yuǎn)遠(yuǎn)看著落雪，她的身子瘦瘦弱弱的，好似風(fēng)一來，就能把她吹倒。
“公子，漢王來了?！柄Q枯看錦衣公子飛身而來，道。無玉瞧一眼即墨，牽唇一笑，轉(zhuǎn)身進(jìn)了艙里。鶴枯瞧一眼落雪，欲喊住無玉，還是沒有開口，跟著進(jìn)艙里去了。
即墨落在落雪身旁，看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輕輕笑道:“落雪姑娘……”落雪聽了即墨的聲音，回轉(zhuǎn)了神。紅唇牽起抹冷笑。無玉公子……果真是狠！抬頭看即墨一眼，絕美的臉上一抹笑奪人心魂，道:“漢王怎來了這么個(gè)地方？”即墨瞧著落雪，歷來是雷厲風(fēng)行的漢王，此時(shí)沒由來呆了腦袋，不曉得說些什么才好，道:“即墨……來尋落雪姑娘……”
“傻家伙，我要你尋什么？”落雪看面前不知所措的即墨，不由好笑。世人所道的漢王行事迅速狠辣，斬草除根不留一絲后患。怎么落雪看的，只是個(gè)傻傻呆呆的傻家伙？即墨盯著落雪的臉，半天才說出一句:“即墨……愿娶落雪姑娘……”
落雪聽后，笑了一聲，道:“哪里有你這樣胡亂來說的？就算是村里說媒的也沒有這樣傻呆呆的。”即墨道:“那，我請了媒人，明日去右相府求親可好？”
“你可曉得我是個(gè)什么人？”落雪笑問道。即墨搖了搖頭，道:“我雖不曉得，見姑娘心喜，便愿傾心待。”落雪看即墨神情認(rèn)真，牽唇一笑，道:“漢王爺，你不知，我亦見公子心喜，便愿傾心待?？伤伤麖牟豢蠎?yīng)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