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江心月淡
冷風(fēng)起，青絲散。即墨看落雪，沒了言語。那一廂，臺上來了個彈琵琶的女子，輕撥弦，聲樂起。落雪看那臺上彈著琵琶的女子，道:“我已有心念之人，請漢王另尋佳人?！?p> 即墨呆了會，道:“倒是我不知好歹，擾了姑娘的清凈……不知姑娘心念之人是怎么個人物？”
“入土了?！甭溲┹p輕說道，鳳眸漫片迷蒙顏色。即墨聽罷，行了一禮，飛身去了。
即墨走后，鶴枯掀起簾子，看那甲板上的落雪，對無玉道:“公子，漢王走了?！?p> 無玉坐于桌前，執(zhí)壺倒著茶，聽這一句，把茶壺放了下?？吹瓜碌哪前氡爸鵁釟獾牟杷纳顫M片，叫人窺探不清。
風(fēng)吹涼了指尖，落雪看著臺上一個個的美人來了又去，絕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笙歌蕭樂在河上飄蕩，空里酒香肆虐，更有楊柳葉的清苦味道，聞來雜亂不堪。待月冷高掛，臺子給收空了，人去燈滅。落雪才走進(jìn)艙里。見一燈如豆下，無玉靜靜看著書。落雪在桌前停下，看他燈下些許柔和的臉，輕聲道:“你不是無玉?！?p> 輕輕的、透著無力的聲音在寂靜的船里響起來，無玉抬頭看落雪，牽唇一笑，道:“你知曉便好?！甭溲┛此逖庞植粠б唤z煙火情誼的笑容，鳳眸一斂。他無玉公子如此無情，連著她都算計。
“有一日，你可否連自己也算計？”落雪輕聲道。無玉笑道:“不勞你來掛心。”
落雪看無玉一眼，轉(zhuǎn)身往外去，道:“你便這樣想把我送進(jìn)漢王府？”無玉聽落雪的話，攥緊了書本，冷著臉沒有說話。落雪也不等他的答話，出了船艙。外邊的涼風(fēng)如刀子一樣割過來，割疼了她的雙眸。
落雪忘了，寄魂毒在今夜是要發(fā)的。身子猛地一晃，落雪倚著船欄，堪堪沒跌下去。緊緊抓著欄桿，看月下波光粼粼的河水，落雪身如萬針穿，心疼得幾乎要停止跳動。再一會，全身失了力氣一般，身子一晃，往河里掉去。
外間一聲水聲，無玉墨眸一蕩，放下了書本。鶴枯小心翼翼瞧了眼無玉，道:“公子，外邊這樣響，可是有人落水了……”話未完，只一陣?yán)滹L(fēng)拂面，再看時，無玉已沒了身影。
無玉來到外間，看那水里隱隱的紅影，修眉一皺，不及再想，躍了下去。暈厥的落雪往下墜著，一張小臉蒼白如紙。無玉把她抱到懷里，出了水，上了船。往她額上一探，滾燙得厲害，再探脈象，簡直混亂不堪。鶴枯跑出來，看渾身濕漉的二人，著實(shí)吃了一驚，道:“公子，落雪姑娘……”
無玉未言語半句，用內(nèi)力逼干了衣衫，抱了落雪點(diǎn)地輕掠，往左相府去。鶴枯瞧了，趕忙跟了上去?；氐皆鹤樱瑹o玉進(jìn)到房里，長袖一揮，門便哐當(dāng)一聲合上。鶴枯被擋了門外，呆呆看里邊的燭火，站住了。
無玉把落雪小心放在床上，劃破指腹，傷口沁出一滴血來。無玉將那一滴殷紅的血珠凝在落雪眉間，血入眉間，淡藍(lán)色的光暈霎時亮起來，將落雪的身子包裹起來。
看著落雪蒼白的小臉，無玉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落雪體內(nèi)有種似毒又不似毒的東西，正是這種東西發(fā)作，讓她暈了過去。無玉遍觀群書，一時記起一本雜書里有寫這雜亂脈象的癥狀，正是寄魂一毒。
寄魂一毒是因食下了寄魂紅花才有的。寄魂紅花，是謂寄魂，一人食下，可救另一將死之人的性命?；ㄒ坏诚?，毒性侵體，每月承蝕骨針穿之痛。所救之人得以生還。受了毒的人不可死，否則二人斃命。千年來，多少人吃了寄魂紅花，每每是那受毒之人不忍痛楚，自刎而盡，一人兩命。可這落雪生生受了三年。一想來，能讓落雪舍了性命去救的，也只有子桑無玉了。
未一會，淡藍(lán)顏色的光暈漸漸散去，落雪面色復(fù)了些紅潤。無玉墨眸一斂，推開門，對外邊的鶴枯道:“喚北堂過來?！柄Q枯呆呆應(yīng)了一聲。北堂是游蕩在人間的神醫(yī)者。鶴枯又小心翼翼看眼無玉，道:“公子，落雪姑娘怎么了？”
“寄魂毒而已，她那樣厲害，死不了?！睙o玉淡淡說了一句，轉(zhuǎn)身往里去。鶴枯看無玉修長的身影愈遠(yuǎn)，動了動唇，還是沒說出話。
回到房里，無玉看落雪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墨眸一蕩，碎碎念道:“孟浪女，彼時子桑無玉怎樣折磨你，今時，你竟一一拿來折磨我……”寂靜的夜里，沒有任何的聲音來回應(yīng)無玉。無玉就那樣呆呆站在落雪床前，靜靜瞧著她。
第二日，天方亮，鶴枯敲了無玉房門，輕聲問道:“公子可起了？”里邊的無玉應(yīng)了一聲，鶴枯推門進(jìn)去，見無玉立于床前，靜靜瞧著落雪。
“公子，右相府找落雪姑娘找了一夜。”鶴枯道。無玉聽了，只瞧著落雪，不曾移開眼。
許是聽了動響，落雪醒來，緩緩睜開眸子，那一種熟悉的疼痛襲來，滿身如毒蟻啃，疼得她要幾乎再暈下，可早已習(xí)慣。她看了看床前無玉與鶴枯，忍著痛楚坐起來，卻看他二人神色各異盯著自己，輕輕笑了，道:“都瞧著我做什么？”
無玉盯著落雪笑意盈然的臉，墨眸漸冷。這個女人，當(dāng)真受得了蝕骨針穿之痛？道:“疼嗎？”落雪一愣，隨即笑道:“你就是再給我來一劍，我也不會吭一聲的?！?p> “瘋子?！睙o玉看落雪嫣然笑臉，墨眸一冷，拂袖離去。落雪笑了一聲，道:“怎么就喊了我瘋子了？也罷，等瘋子成了糟老婆子，再怎么，也會比你這糟老頭子活得長久?！?p> 無玉腳下一頓，回首看她，她淺淺笑著，絕美的容顏還是那么動人心弦。墨眸一斂，冷聲道:“孟浪女，我真恨不得一劍了結(jié)了你?！?p> 落雪輕輕一笑，他怎么可以殺了她？殺了她，他那一魂就破散了。
“誰要你這孟浪女多管閑事？就算沒有那一魂，我自然活得下。你有本事中寄魂毒，保我的一魂，就沒本事同我說。還是，你當(dāng)我是沒本事的不成？造罪的，你當(dāng)你的身子是鐵做的不成？還敢吃下那東西。這一下倒是好了，疼死你，我也不會看你一眼的?！睙o玉冷冷說道，冷著臉走了。
無玉走后，落雪低下了腦袋，垂下了如水的眸子。鶴枯瞧了，從不曾無玉生這樣大的氣，也是愣了，道:“落雪姑娘，公子就是嘴硬，你可千萬別理他說的……”說著說著，聲卻是越來越小。
落雪搖了搖頭，掀開被子下了床，道:“估摸著右相府也尋了一夜，我可得回去了。”方站起身，卻一晃，堪堪扶著床柱子才站穩(wěn)。鶴枯要來扶，落雪擺擺了手，自己慢慢往外走去。
步步如刀刺，萬針身刺。三年來，每月如此，落雪雖已習(xí)慣，每每還是如過刀山火海，痛苦不堪。沒走幾步，落雪驀地撞進(jìn)一個溫暖的懷抱。抬頭一看，原是無玉。
“就你這一副樣子，該走多久才出得了這院子。礙眼得很。”無玉冷聲道，落雪鳳眸一斂，低了臉沒有說話。下一會，無玉卻一把將落雪抱起。落雪看他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生生愣了。
無玉運(yùn)起輕功，抱著落雪往右相府去。在落雪的院子落下，隔空送了一道力，房門便被推開了。無玉抱著落雪走進(jìn)去，小心地將她放在床上。
“欠你的，我會盡數(shù)還你。”無玉瞧落雪一眼，轉(zhuǎn)身離去。落雪纖指動了動，還是沒有抓住他的衣角。只能看他一抹修長墨影愈遠(yuǎn)。
院子的一個丫鬟瞧見無玉從落雪房里出來，吃了一驚。無玉道:“你家表小姐回來了。”丫鬟聽后，忙跑去落雪房中，看得床上的落雪，高興地大喊:“表小姐回來了！”
院子里的丫鬟聽了聲，紛紛跑過來，見了落雪看似安然無恙的模樣，興地喊起來?；瓷昧讼⑦^來，管家道:“聽院子里的丫鬟說，好似是無玉公子送表小姐回來的?！?p> 聽得無玉二字，淮生修眉緊鎖。又是無玉，盡是無玉。自遇了無玉，落雪三年來便沒一日是好過的。淮生急急來到落雪房里，看得好好的落雪，掛著的心好歹松了大半。道:“雪兒，這夜里去了哪里？”
“勞表哥擔(dān)心了，我沒事，只是一時貪玩，在外邊歇了一夜?！甭溲┬Φ馈；瓷?“你也來誆我？你這樣曉事，怎么會夜不歸宿？便算是不回來，也會著人送了信回來。不叫人掛心的?！?p> 落雪一笑，道:“也是瞞不了表哥的?！被瓷鷩@了一聲，道:“我也不問你昨夜去了哪里，你愿意同我說便說，不愿便罷了。這會子回了這里，只好生歇會，別的一應(yīng)別想了?！?p> “表哥還是疼雪兒的。”落雪笑道。淮生道:“你是姑姑獨(dú)獨(dú)留下的，我這一家，怎么能不疼你？早些，你在南山，我們不知，竟以為你和姑姑去了。知曉了，哪有不好好疼的道理？”
落雪聽了，笑了?；瓷扑δ?，無可奈何嘆一聲，叮囑了許多句好生休息，才走了?；瓷吆?，落雪的鳳眸垂了下來，全身的痛楚不止不休的，疼得她漸漸失了意識，緩緩閉上了眸子。不久便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