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眼空蓄淚

　　二人出了宅門，落雪道:“無玉，你猜猜，萬俟涼可會去詩會，”無玉一笑，道:“他一個打殺慣了的粗人，可不會做詩。去那里做什么，平白的給人看了笑話？”

　　“你說的，我曉得了?！甭溲┬Φ?。

　　平和的過了幾日，明日便是左相府開詩會的日子。這一日過午，落雪正犯困，伏在桌上瞇眼睛。一陣子涼風(fēng)吹過來，抬了眼看去，原是萬俟涼。萬俟涼在落雪對面坐下，撐著半邊臉瞧她。

　　“披頭散發(fā)的，你瞅著我做什么？還想劃花我的臉？”落雪道。萬俟涼搖了搖頭，道:“無玉那一個聽了，會劃花我的臉?！?p>　　落雪困得瞇眼睛，道:“那你來這里吃飽了撐的?！比f俟涼默了會，道:“原是想去左相府瞧瞧的，遠(yuǎn)遠(yuǎn)瞧過一眼，還是不去了?！?p>　　“這會子，你倒是厲害了，遠(yuǎn)遠(yuǎn)瞧了一眼便不去了。依著你的性子，怕過什么？”說著，落雪敵不過困意，閉上了眼睛。萬俟涼瞧一眼落雪，紫影一動，霎時沒了身影。落雪沉沉閉著眼，似是睡著了。

　　翌日暖晴，鶯飛檐語。左相府開詩會，京都許多青年才俊登門而來，好不熱鬧。左相對無玉說道:“無玉公子可知曉近來一個容月公子正出名？外邊說那容月公子生得神秀精靈的模樣，一雙天賜的藍(lán)眸，俊美得不得了呢。又品度非凡，真真一個如玉的公子?！?p>　　“無玉不曾知，左相如此說，這一個容月公子定是一個天外人。”無玉笑道。左相道:“容月公子或許到這來，公子可瞧上一瞧。那容月公子與公子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公子瞧了定會歡喜的?！?p>　　話音方落，門前的管事高呼一句:“容月公子來了！”賓客紛紛瞧過去，看看這個坊間傳聞神秀精靈一般的容月公子到底怎么一個模樣。但見一身白衣的公子來，玉面俊顏，豐神俊秀，一雙藍(lán)眸，純澈干凈。淺笑如斯，風(fēng)華一見，滿園寂靜。這便是坊間傳聞的容月公子，子桑容月。

　　滿園寂然，子桑容月環(huán)看四周，看得前邊的無玉，牽唇一笑，笑意深然。無玉見了，亦回以一笑，笑顏溫雅，一雙墨玉般的眸子卻無半分暖意。遠(yuǎn)邊候著的鶴枯瞧見子桑容月，尤是一驚，魔巫一族的少主子桑容月，怎么來了這里……

　　子桑容月來到左相面前，行了一禮，道:“容月見過左相?！弊笙嘁嗷亓艘欢Y，道:“容月公子不必多禮。這里有一個無玉公子，跟公子一樣的神仙模樣?！闭f著，看向了無玉。

　　“原是無玉公子，容月見過了?！弊由Ｈ菰螺p笑道。無玉笑道:“無玉見過容月公子?！闭f著，二人相向行了一禮。再抬首，二人笑意盈然，雖看似客氣，卻冷冷清清的。

　　不遠(yuǎn)邊的一個閣樓之上，鐘離絲錦與落雪正站在朱欄前，看園內(nèi)的光景。盼兮端了糕點上來，瞧了一眼，見俊美的子桑容月一張臉生得比無玉還好看些，扯著落雪的袖子，興興喊道:“落雪姑娘，你瞧，你瞧，那有一個公子，比無玉公子還好看呢?！?p>　　“好，好，那一個公子比無玉公子還好看呢?！甭溲o奈笑道。那一個白衣公子，正是落雪以往見過的子桑容月。只是落雪瞧著子桑容月與無玉二人神色間似有些蹊蹺，看似尋常，卻暗波洶涌，如此想著，落雪不禁笑了。

　　鐘離絲錦看園內(nèi)一個個公子，無一是萬俟涼，心漸漸涼了。待賓客來齊，小廝關(guān)了園門。鐘離絲錦見了，轉(zhuǎn)身下了閣樓，混混沌沌的，神思不在。落雪瞧了，跟上去挽鐘離絲錦的手，笑道:“魂不守舍的，你也當(dāng)心跌著?！?p>　　也不曉得聽沒聽得落雪的話，鐘離絲錦木木應(yīng)了一聲，一張小臉沉沉的，沒一絲神采。

　　日將午，詩會將盡，左相著人去請鐘離絲錦。丫鬟回話說:“回老爺，小姐說沒什么好的，就不來了?！弊笙嗦犃?，嘆了一聲，揮退了丫鬟。待詩會散，左相來同子桑容月說話:“容月公子若得了閑，可來左相府坐坐?！?p>　　“多謝左相美意，容月知曉了?！弊由Ｈ菰滦辛T一禮，笑道。再抬頭瞧一眼遠(yuǎn)邊的無玉，唇際笑意愈深。無玉瞧過來，輕輕笑了。子桑容月同無玉行了一禮，轉(zhuǎn)身走了。

　　鶴枯來到無玉身邊，瞧一眼遠(yuǎn)去的子桑容月，道:“公子，現(xiàn)下要怎么辦？”無玉道:“現(xiàn)下倒不要怎么辦，這里到底是人間，都尊重收斂些?！?p>　　“曉得了?！柄Q枯說道，退了下去。無玉看子桑容月出了園門，面上笑意漸漸沒了，清冷如冰。告辭了左相，無玉往院子走去，途中看得一身紅衣裳的落雪，落雪瞧見無玉，笑道:“我瞧著，你同那容月公子般配得很呢?！?p>　　“你說什么胡話？他是哪個，我是哪個，怎么就般配了？”無玉笑道。落雪道:“我怎么曉得你是哪個。你不知，你的眼睛看上容月公子，都要移不開了，深深情情的，看哪個都沒有這樣入神的?！闭f罷，紅影一動，再尋不到身影。無玉聽著，不禁一笑。

　　夜間，街上有搭臺子唱戲的。左相恐鐘離絲錦傷心，讓丫鬟帶鐘離絲錦往外邊走走，散散悶心。銅響鑼響，人聲鼎沸。盼兮拉著鐘離絲錦走上長街，小伶正唱語，臺下笑語不絕。鐘離絲錦無心看戲，正發(fā)愣，天間一聲響，璀璨煙火亮起來。鐘離絲錦抬頭，猛地瞧見閣樓之上一抹紫影，心狠狠一顫。

　　那是一個花樓，萬俟涼站在窗前，夜間吹來的涼風(fēng)拂起他如墨的長發(fā)，輕輕蕩在空里。他瞧一眼臺上唱曲的小伶，沒什么興致，又轉(zhuǎn)眼，看得街上的鐘離絲錦，一張臉生生冷了下來。

　　“萬俟公子，外邊沒什么好瞧的，還是進來同我吃酒罷?！毖砰g里一個黃衫女子來到萬俟涼身邊，攬住萬俟涼的手臂。萬俟涼不說一句，只定定瞧著一處。黃衫女子瞧過去，樓下一個面容絕美的女子，身形瘦弱，恰如弱柳扶風(fēng)，叫人憐惜不已。黃衫女子一冷笑，合上了窗子，道:“這會子，風(fēng)還冷著呢，宮主小心身子?！闭f罷，拉著萬俟涼往里邊去。

　　黃衫女子牽著萬俟涼在桌前坐下，倒下一杯酒，道:“萬俟公子請?！比f俟涼并未接，只輕聲說道:“納蘭公主不必這樣待我，我不過是江湖上尋常的一個，比不得公主的尊貴?！秉S衫女子聽了，面上的笑容猛一僵。她是南國的公主，他只是一個魔宮宮主。

　　三年之前，魔宮宮主萬俟涼來季雨都，因江湖盛傳魔宮宮主殺人無數(shù)，嗜血成性，百姓惶恐。官府下令追殺。任憑那些官府的官兵，哪里擒得了萬俟涼，知府還被萬俟涼削了烏紗帽。那一時，公主納蘭出宮要入涼山寺上香，途中給江湖上的邪賊劫了，萬俟涼正同無玉往涼山寺去，恰巧瞧見了，便順手救了下。沒承想，這一下倒給納蘭纏上了。納蘭求了皇帝，去了萬俟涼的追殺令，更要求旨嫁于萬俟涼。萬俟涼這個火著的脾性，哪里肯從，放出話來，皇帝敢寫，他便敢入皇宮殺皇帝。這一下來，皇帝氣得理也不理這一檔子的事。納蘭縱也是一個犟的脾性，任是不肯嫁給別人家了。

　　夜冷風(fēng)涼，煙花散去，一時空里靜若尋常。鐘離絲錦看那一扇緊閉的窗子，一雙秋水眸盈起淚來，淚水不止不住地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