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無玉不曾來右相府。落雪亦是乖巧,未曾出府去。幾日后,天落了大雨,落雪正去藥材堂,路上晃然瞧見萬俟涼與一身黃衫的公主納蘭在一處亭子里。
雨落得大,淅淅瀝瀝的,青瓦檐下滴水不止不休。納蘭看檐下的滴雨,一雙眸子靜然無波,輕輕問道:“萬俟公子,你若肯走,便走罷……”萬俟涼看也未看納蘭一眼,一張玉面清冷,未說只言,走出了小亭。傘也未打,走進了雨中。
聽得聲,納蘭回首看萬俟涼一抹紫影在雨中愈來愈遠,眸子一斂,走出了亭子,冰冷的雨珠砸下來,濕了一張小臉。欲追去,走了幾步,卻不追了,呆呆站著,看萬俟涼走遠。
落雪看納蘭纖細的身影,走了過去,將油紙傘覆了過去,遮住了納蘭。納蘭偏過臉,瞧見落雪,落雪一張臉已好全,還是美得那樣傾國傾城。輕輕笑了,道:“你的臉好了。”落雪點了頭。納蘭又笑了笑,沒有說話?;剡^頭看前邊,已沒有了萬俟涼的身影。
“你可知曉,我念著他三年,一日一日,比念著自己還多?!奔{蘭看著落雪,一張小臉平靜得沒有其他別樣的神色,恰似在說尋常話,道:“你可知,三年,該有多長?”
三年?落雪淡淡笑了。三年有多長?她向來是知曉的。納蘭輕聲說道:“三年,足以讓我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長得我不敢再磨累自己了。不要便不要罷,至少,我還是南國的納蘭公主……”
雨聲響耳,納蘭輕淡的聲音幾乎要聽不得。納蘭看落下如煙的雨,一雙眸子里不喜不怨,亦沒有一絲神采生氣。道:“我不肯等了,從來都是不歸之人。你知道嗎,我等不起了……”說罷,走出傘下,入了雨中。落雪欲將傘給納蘭,納蘭淺淺笑了,搖了搖頭。
落雪水眸一斂,看納蘭愈走愈遠,想納蘭一番話語,只覺心寒意冷,不知是什么滋味。三年等不歸之人,納蘭早已入相思門,卻從沒有人來解這一個苦。落雪思及此,更覺痛楚。
又過了一日,鶴枯來跟落雪說:“落雪姑娘,公子說了,姑娘這一日趁早收拾了東西,就可往南山去了?!甭溲┞犃耍o靜的不言語。
“姑娘可聽得了?”鶴枯留神瞧了一眼落雪,小心問道。落雪長睫一扇,道:“他可說了,來送我一送?”鶴枯默了會,道:“姑娘可去瞧一瞧公子……”
“我去瞧他,你怎么不叫他來瞧我?”落雪牽唇一笑,說道。鶴枯一時沒了言語。落雪來到青瓦檐下,看泥瓦盆里早已枯萎的藍姬花苗,蹲了下來,緊握著泥瓦盆沿。
暖風徐來,將落雪殷紅的衣袂輕輕拂起。鶴枯看落雪瘦弱恰如風倒的身子,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語,只靜靜退了下去。
直至黃昏時,無玉都沒來尋落雪。落雪看眼欲盡的夕陽,扇了扇長睫。淡黃光影里,紅影一動,只香風拂,纖影無處尋。
落雪來得無玉院子,見鶴枯坐在樹下,問道:“你家公子呢?”鶴枯看突然而來的落雪,愣愣地說:“落雪姑娘,公子里邊看書呢?!甭溲┞犃T,直去無玉的房間,推開房門,見那一身墨衣的無玉正坐在窗下看書。
落雪瞧見無玉看書便心頭一惱,過去把書搶了,恨恨撕起書來,道:“成日里什么都不肯理,就知道捧著書看,只看成了一個呆子!”
無玉靜靜看著落雪撕著書,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清冷冷的,無半分別樣的神色。反應過來的鶴枯追上去,見落雪把無玉的書撕了,不由一驚。平日里,無玉最寶貴的是書,動了他的書還不知要怎么發(fā)怒。轉頭卻見無玉靜靜坐著,無半分不悅。
待把書撕得稀碎,落雪將碎紙往桌上一撂,一雙如水盈潤的眸子瞪著無玉,似怒似惱,隱隱中更有幾分悲痛。無玉瞧她,淡淡說道:“孟浪女,你想做什么?”
“把你的書都燒了,叫你看書!”落雪嗔道。無玉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輕聲道:“隨你。”說罷,放下茶杯,起身往外邊去,對瞧得目瞪口呆的鶴枯道:“把屋里的書都收拾了,一一給她,她若悅意,讓她燒去?!?p> 鶴枯聽罷,只愣了一張臉,傻傻瞧著無玉。無玉道:“呆著做什么,收拾書去?!柄Q枯這回聽真切了,應了一聲,收拾了幾摞堆的高高書本擺到落雪面前,道:“落雪姑娘,這是公子的書,架上還有許久呢?!?p> “搬到外邊,全燒了?!甭溲├渎暤?。鶴枯看冷了臉的落雪,又看外邊閑閑泡著茶水的無玉,真不知他二人今日是生了什么魔障,這樣鬼怪生氣!
鶴枯將屋里的書全搬到庭院里,書堆了足足有半丈高。又把火折子給落雪,道:“落雪姑娘,都在這了?!甭溲┐抵嘶鹫圩泳屯鶗牙锶樱t袖一揮,火勢霎時大起,燒得煙霧直上。鶴枯瞧了還心疼,無玉的書許多是極其珍貴的,多的是那種傳世的遺本,千金也難買。這一燒,可著實損了數不來的銅子。
無玉看那一堆燒得正旺的火,也不心疼,悠悠閑閑喝著熱茶。落雪偏過臉看他,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在火光中更是攝人心魂。他靜靜瞧她,道:“這一下,可生悅意了?”
落雪看著無玉俊美無儔的臉,沒有說話,一雙如水的眸子凝起淚來,淚卻落不下?;覡a自空里飄下來,輕輕的落在發(fā)上、衣上。無玉伸出修長的手,接住飄下一片灰燼,墨眸一沉。這一燒,倒是可惜了這一書萬金。
“現下,你便可走了,自會有人暗中護你回南山。”無玉道。落雪盯著他,沒有一句言語。鶴枯把眼瞧他二人,二人靜靜的,沒有一句言語。
風吹葉動,昏時影亂。落雪的衣袂給風拂起,殷紅入目,猶如天間的鳳凰一般高貴風華。落雪運起輕功,飛上瓦檐,回首再看無玉,鳳眸如水霧蕩,一滴淚落下來,隨風飄散。子桑無玉不肯應她,無玉也不肯應她,她的心再狠、再無畏,也該死了……
無玉看她,她站在瓦檐之上看他,像極了第一日他見她之時,她站在皇宮的琉璃瓦檐上,紅衣入目,容顏傾城。那時她的笑容如孩童的笑容一般純澈,歡喜得不得了?,F如今,她只靜靜瞧著他,眸光淡若水,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無喜無怒,正似尋常。
她的心,早便死了罷。
驀地,她收回了眸光,紅影一動,往城外去。他看她一抹紅影愈來愈遠,直至消失在遠際,墨玉般的眸子垂了下。心間空空蕩蕩的,隱隱疼痛。
撂擔子
今天似乎還要下雨,網球就不練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