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轉(zhuǎn)眼就到了六月中旬,陳州一切都一如既往,老百姓的日子也日復(fù)一日,曝曬下只剩下悶熱的平靜。
這日,陳州大街上突然出現(xiàn)一騎疾馳的快馬,終于打破了這片平靜,而之所以引人注意,乃是,快馬上別了一支傳信旗幟,一看就是京中來的信使。
既是從京中八百里加急而來,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了。老百姓閑情之余,也忍不住猜測會是什么新鮮事兒。
而這騎快馬,最終在涼王府門前停下。得到消息的秦保親自出來接人,一聽信使說帶了太后懿旨,秦保趕緊將人領(lǐng)去了承心殿。
彼時,邢琰正在殿內(nèi)與諸臣子商議今年旱災(zāi)的事宜。
“今年旱災(zāi)嚴重,莊稼好多都枯死在地里,臣以為,應(yīng)當(dāng)開渠引水?!蔽南嘣逄嶙h道。
歷年來干旱最先用到的都是開渠引水,看似也沒什么毛病,左長吏敖定佑卻另有想法,站出來道:“文相所言乃是解決當(dāng)下燃眉之急,臣還有一提議:興修水庫??山鉀Q未來干旱隱患。”
曾儒卻搖頭道:“去年才吃過戰(zhàn)事,今年若大肆浪費人力財力興修水庫,恐對陳州不利,且蠻夷最近幾年頻繁想要攻破陳州往腹地擴張,難保今年不會再有動作,現(xiàn)下修水庫,時機不合。”
“可最近幾年干旱甚多,開渠引水也非長久之計,何況干旱下,江河湖水亦有限,若是有水庫,便可蓄水,也無需臨到頭了才去引水。長遠看,非水庫不行?!?p> 二人各執(zhí)一詞,都是有理,邢琰又問了其他幾個人的意思,最后決定:“先開渠引水,按照以往慣例,蠻夷入冬則不興戰(zhàn)事,水庫可秋收后再修?!?p> 秦保在門口往里頭悄悄瞅了一眼,回頭對信使道:“信使不若去偏殿稍作歇息,王爺正在處理要務(wù),還得片刻?!?p> 信使眉頭一蹙,“我是來送太后懿旨,豈可耽誤?還不速速進去通報。”
秦保心里想著,王爺最不喜這種時候被打攪,他何必湊上去自討臉色,太后懿旨雖然重要,可在涼王府眼里,也不過如此。
他面兒上和煦道:“既如此,那請信使在客房稍坐修整,吃喝些東西再洗漱一番如何?既是送太后懿旨,又怎好風(fēng)塵仆仆。”
這樣一說,倒是有理,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正好自己也餓了。信使一想,也就欣然應(yīng)下,跟著秦保去了客房,洗漱一番,又吃了一桌好菜,半個時辰后酒足飯飽,承心殿的議事也結(jié)束了。
秦保將人帶去承心殿。
“王爺,京中信使送太后懿旨來了?!鼻乇⑷祟I(lǐng)上前道。
信使并不下跪,而是昂首挺胸高聲道:“傳太后口諭……”
殿內(nèi)仆從皆是跪下,邢琰緩了緩,才停下手上的動作,慢條斯理的走下來,雖是微微曲身,卻依舊氣息壓迫令人莫名緊張。
信使還是頭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涼王,這樣的容貌與氣質(zhì),哪怕是跪在地上,也無法顯露出半分卑恭之色。
他穩(wěn)住心神,一字不落的將口諭轉(zhuǎn)述。原來是八月十五,皇帝立新后,太后特請八位親王入京師一同慶祝。
邢琰自入陳州后,就再也沒回過京都,從前那里還有他念想的人,可如今,卻只剩下一座偌大宮殿和一群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人,去有何意?何況侯氏這時候請他入京師,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有去卻無回。
他毫不留情面的拒絕道:“回去轉(zhuǎn)告太后,蠻夷近年進犯頻繁,本王要鎮(zhèn)守陳州,不能離開?!?p> 信使聽到這話,卻一點也不驚訝,又道:“太后還說了,‘若陳州離不得涼王,不去也罷,只是另有一事,涼王務(wù)必答應(yīng)’?!?p> 他從懷中取出一道圣旨:“太后懿旨,涼王府刻印精湛,特命涼王府督刻新國策,以便在年末歲貢時下發(fā)各州縣及屬國。”
說完又從腰間包袱中取出一本約莫四五寸厚度的書冊雙手遞上,“這便是今上登基后所修編的新國策?!?p> 秦保心頭一驚,刻印之事傳去了京都?
不過很快他又明白過來,涼王府有任何異動,侯遷都會傳信去京師,涼王府刻印之事也并未做到十足的隱蔽,被侯遷察覺也可以理解。
只是秦保能肯定的是,侯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否則現(xiàn)在京師送來的也不止一本國策了。
可即便如此,這件事也非常棘手,若是不接,此乃國事,也沒得借口推辭;可若是接下,那就是燙手的山芋,白白給了侯氏拿把柄的機會。
“既太后看得起我涼王府的刻印,那也是涼王府榮幸?!毙乡?。
秦保收回思緒,心里既驚訝又了然,從信使手中小心的接過國策。
厚厚的一冊,估摸刻板至少得用三四百張,工匠自不用說,年末就要印出來,涼王府的工匠根本不夠用。
這些問題他相信王爺是知曉的,可王爺既然應(yīng)下,那總是有辦法解決的。
信使傳完口諭便以“要回去復(fù)命”為由告辭了。而就在信使離去后不久,涼王府負責(zé)督刻新國策的事也傳開了。
能刻印國策,也是莫大的榮耀,老百姓能看到的,也只有朝廷對涼王重視這一層面,可背后到底有什么樣的深淵,卻是少有人能猜到。
不過也有一人,對此事卻十分了解,那就是侯遷,他早就收到了宮中來信,請涼王入京師只是為了拋磚引玉,侯氏知道以涼王的性子,一定不會上京師,所以才提出第二條要求。
刻印國策,此乃國家大事,關(guān)乎國本,就算他涼王位高權(quán)重,拒絕此事后,也抵不過被整個朝廷彈劾與指摘。換言之,涼王府拒或不拒,于他們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侯遷得到了信使入陳州的消息后,當(dāng)即就派人把事情散播出去,同樣的,不管涼王府最終接或不接,于他都沒有任何影響,輿論自然會傾向于涼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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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了半日,自然也傳到了白荼的耳朵里。
白荼知曉涼王府與當(dāng)今朝廷的微妙關(guān)系,雖然眼下以涼王府略占上風(fēng),畢竟涼王手握重兵令人忌憚??沙⒛芊胖沃??不過是沒尋到機會打壓罷了。
從前白荼覺得涼王府是不懼朝廷的,可聽了這消息后,他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刻印國策,茲事體大,稍有不測,就會被逮住把柄無法脫身,甚至可能會到萬不得已兵戎相見的地步,到時候,一定會牽連甚廣。
他越想越覺得不安,不管怎樣,還是先確保自己安全再說,遂當(dāng)即就去找毛遂支了五百兩銀子,然后不由分說的拉著毛遂一起出去看房子。
狡兔三窟,黑明坊現(xiàn)在與涼王府有牽連,保不定日后會受到影響,多幾條退路總要安心些。
二人上街后,正好看到?jīng)鐾醺N出的告示。白荼好奇的去看了一眼,卻是招募刻印工匠的,看來工程巨大啊,上次看過涼王府的刻坊,大他十多倍,這樣的規(guī)模還人手不夠,可見督刻本身也并非易事。
他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與毛遂出了陳州城,往附近的鄉(xiāng)下去尋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