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月亮上了山巔
凌晨的夜，月亮圓圓的掛在兩山之間，白色的月光染亮了山巔。
——常陌
趙寧第二天盡量早的出門，過了幾條馬路，坐上常陌平時坐的那趟公交車。
趙寧一上車就開始四處張望，沒有常陌，略有些失望，但還是懷著期待，到了學校還是沒有常陌，趙寧開始不安起來。
常陌一醒來，就立刻回到了靈堂，目光呆滯，一動不動的跪著，穿著寬大的喪服，略有些臃腫，面容看起來十分憔悴。
每到飯點常陌幾乎是拿牙尖沾，一碗飯能抱一個多小時還不見少，食不下咽。
常安很是擔心常陌，常陌對奶奶的感情，大家都知道，要不是常奶奶一次又一次的勸告，常陌也不會和常安他們生活在一起。
常安心中泛起了酸澀，常陌小時候剛和他們住的時候，還是無話不談，開朗活潑的模樣，不知是什么時候開始，常陌變得沉穩(wěn)了很多，亦或是自閉。
常安覺得對常陌還是關心太少，沒有完成常奶奶的交代，又覺得有些抱歉。九年，不短，足以讓一個稚子長成碧玉年華。
眼前的常陌，少女初成，長得十分像她的媽媽王若依，小時那個皮孩子已經(jīng)逐漸穩(wěn)重，少時的黑炭已經(jīng)變得模樣端莊。
常安跪在常陌對面，端詳著常陌，常陌沒有注意到。韓柏勸了好幾次常陌都勸不動，她已經(jīng)跪了好久了，就是鐵打的人膝蓋估計都出坑了吧。
韓柏不需要穿喪服但是戴了孝，小糖豆雖然乖，但爸媽不在也是不行的，在小孩的世界里，爸媽就是天。
韓柏覺得糖豆有爸有媽的陪伴已經(jīng)比常陌好很多了，所以他和常安，努力做好常陌的監(jiān)護人，用心照顧著。
可始終比不了常奶奶在常陌心中的地位，那么多次，小小的常陌就表現(xiàn)出了不該是她那個年齡的懂事。
小糖豆聲音軟軟的喚著：“爸爸，爸爸?！?p> 韓柏回過神來，努力扯出了一個笑。糖豆被親爹的這個笑嚇得話都沒了，不停轉悠地目光稍有停滯。
院子里搭起了靈帳，擺了很多桌子，韓柏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也很久沒有休息了。滿身疲憊的抱著糖豆在沙發(fā)上坐著，身邊還圍滿了很多他并不熟識的人，正嗑著瓜子聊閑。
常陌在心里不停地自言自語著：“常年輕，你教育我說做人要守信，你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呢，我還小，不會的事情有很多，你都沒教我呢。你說要教我木雕，要教我做飯，要給我做傘……這些你都沒實現(xiàn)，好希望這些都不是真的，好希望閉眼睡一覺后醒來你就在花園里修枝剪葉，照顧你的那些寶貝花。好希望我可以長得更快一些，更快一些，可以超過你老去的速度。常年輕，你聽到了嗎，我現(xiàn)在一點也不快樂，我很想你，我超超超級想你。常年輕啊，你的常搗蛋都不快樂了……”
桌上的燭火搖曳著，屋外的人聲沸騰著，常陌的全身依舊冰冷，像窖了萬年的寒冰，冷到忘了現(xiàn)在的自己，只追憶著往昔。
到了常奶奶下葬的這天，整個院子都沒睡，常陌雙眼里布滿了紅血絲，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無比，本來不胖的身板，現(xiàn)在還不如秋天的枯草有力，薄如紙，輕如風。再也禁不住一點打擊。
常安和常陌并排跟在靈車的后面，路很遠，但是都沒有選擇坐車。
常陌此刻身體很不適，頭很暈，感覺隨時都會倒下，但還是強迫自己清醒，雙手緊緊抓著喪服的袖子，支撐自己的步伐變得穩(wěn)些。邁開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常安注意到了常陌的異常，伸手攙住了常陌的胳膊，都這會兒了，常陌定不會折回去。
常陌被常安這突然地一攙，驚了一下，剛鼓好的氣力頓時泄了一半。常陌腳下踉蹌了一下，常陌知道常安也沒多舒服，也不把全部的重力放在常安身上。
常安右胳膊被常安攙著，左手松開了喪服袖子，緊緊的握著拳，幾天沒有修剪的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里，喪服袖子很長，常陌整個左手都躲在袖子里，常陌用力的攥著拳，左手掌傳來的疼痛趕走了很多眩暈的感覺。
凌晨的夜，月亮圓圓的掛在兩山之間，白色的月光染亮了山巔。卻沒有照亮常陌腳下的山路，本就崎嶇的路，被雨水沖的更是千溝萬壑。常陌每一步都走得不可預測，不是高就是低，左腳還在坑里右腳就跨到了石頭上，常陌走的小心翼翼還是崴了一下。
后半程常陌走的一瘸一拐的，到了目的地，常陌跪了下來，耳邊是刺耳的嗩吶聲，眼前是朦朦的薄霧。
常陌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全程的，左手還是緊緊攥著，常陌低著頭，她實在不忍看那一鐵鍬，一鐵鍬揚起的土，和真正的從此天人兩隔。
常陌覺得周遭的聲音真的好刺耳，風吹到常陌臉上，常陌感覺冰冰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爬。常陌伸手輕撫了一下面龐，指尖沾上了淚珠，晶瑩透徹。
淚珠落在土地上，將泥土染成了深褐色，常陌都沒有注意到，此時的自己竟然又哭了出來，干涸的淚腺在意識到哭泣的那刻，猶如決堤的江河，淚水源源不斷的沖破眼眶，順著雙頰落在地上。
常陌眼前的世界早已模糊一片，常陌用袖子不停地擦拭著眼睛，想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些，可是意識卻越來越模糊，常陌像是走進了舊時光里，像是回到了記憶中的那個小院，滿園的鮮花，開的好燦爛，一如小常陌臉上的笑容。
常陌站在院外，耳邊傳來的卻是小孩的嬉鬧和長者的嗔怪，常陌一邊是河壩邊枝繁葉茂的杏樹，一邊是爬出院墻的粉色薔薇。常陌想邁開步子走進門去，可是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拔不動。
常陌用力的抽著雙腿，意識漸漸清醒了起來，常陌還是跪著，雙腿早已沒了知覺。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久到，天邊的月亮已經(jīng)掩去了面龐，另一邊的天泛起了紅光，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得明朗起來。
一切結束了，常陌臉上的淚珠還掛著，常安臉上是兩條干涸的淚印。韓柏一手扶著常安，一手扶著常陌，常安撐著站了起來，常陌猛一用力，向后倒去。雙腿孱弱無比，現(xiàn)在都比上一根干柴。
韓柏看著常陌雙眼無神，體力不支的樣子十分心疼。常陌一瘸一拐的在常安的攙扶下挪動著。常安很是不忍，對常陌說：“陌陌，回家還早，路太遠了，讓你姑父背你吧，乖，聽話。”
韓柏說：“陌陌，我背你吧?！?p> 常陌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支撐，輕輕點了點頭。常陌背在背上都感覺沒有糖豆壓人，輕飄飄的。糖豆雖小，但壓在背上完全可以感覺到顫動的肉，常陌卻像個易碎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