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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圖記

第二章 正一符箓

符圖記 狄清平 3066 2019-12-10 17:34:08

  鏢客們并未意料到這般情形,低聲議論起來。那掌柜帶著幾分顏面受損的羞憤,漲紅了臉,低聲喊道:“這怎么回事?”

  少年嘟囔了聲:“這幾枚符不靈!”

  “同樣是毫無靈引……”看著少年手上剩下的三枚符箓,秦沖快速做出了判斷,隨即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局勢起了某種變化。

  那鏢師眉頭緊鎖,面色轉(zhuǎn)為青黑,猙獰著,似乎經(jīng)受著極大的痛苦;片刻后,他站起身,發(fā)出一陣噼里啪啦的骨節(jié)脆響,身軀憑空拉長幾寸,險些將身上勁裝撐破。

  他的表情不再呆滯,變得陰狠而生動,尤其那雙布滿血痕的雙眼,閃著攝人的寒光。

  秦沖仍無法判斷是陰神鬼物附體,還是旁門左道的奪舍之術(shù),但他明白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這鏢師都已失去全部神志,即便最終驅(qū)散外邪,也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罷了。

  念及此,秦沖不由地嘆了聲,有些擔(dān)憂地望著少年,不知他還有什么法子?

  少年似乎絲毫不懼,反而一個箭步,如林中驚兔般沖向那鏢師;須臾之間,已越過兩丈遠(yuǎn),至鏢師身前,同時右手持符箓,直取鏢師眉心。

  眉心為祖竅所在,即上丹田,道典中也稱泥丸宮,是藏神之所;出則死,入則生,因此也有“生死戶”的說法。無論是奪舍的旁門左道,還是附體的陰神鬼物,其神魂必然盤踞于此。

  “可惜那符箓既無章法,又無靈引,即便封住祖竅,也無半點用處?!?p>  秦沖想著,一邊轉(zhuǎn)頭去看師妹,發(fā)現(xiàn)余霜正緊緊盯著那鏢師,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那鏢師沒預(yù)料到少年如此迅速,忙一側(cè)身,隨即揮起左拳,直沖少年右腹而去。這一拳聲勢浩大,更帶著股陰寒之氣,引發(fā)周身氣機翻滾如沸。

  少年調(diào)整身形,雙足輕點,靈巧避開這一拳;同時借勢空翻,反踩在鏢師肩頭,看起來那涌動如沸的氣機并未對少年造成什么影響。

  曲膝、俯身、右手下探,少年動作一氣呵成,掌中三枚符箓?cè)缪咐装阋积R向眉心打去。

  那鏢師手臂暴漲,伸手隔開少年小臂;饒是如此,少年右腕輕扭,三枚符箓?cè)顼w燕般落至鏢師眉心。

  而后少年就勢一翻,踉踉蹌蹌退了五六步,才勉強卸去力道。

  “莫非這少年不知這三枚符箓無用?”

  “雖然沒有修為,這少年身手倒比一般習(xí)武之人強了許多;可惜符箓無用,終究也無法降伏……”秦沖看著兩人,念頭紛呈。

  果不其然,那三枚符箓方至眉心,便有兩枚如枯葉般悠悠落下;那鏢師伸手一摘,便將剩下符箓撕下,嘴角露出冷笑。

  少年有些意外,臉上垂頭喪氣;反觀那鏢師則多了分戲謔的表情,環(huán)顧四周,一時也不上前。

  “小心,這不是尋常陰神,而是旁門左道的奪舍之法!”

  正當(dāng)秦沖思索之時,耳畔聽到師妹的傳音入密,只見她一臉凝重,手上緊握著倚蘭劍。

  只是尋常陰神倒也不怕,若是旁門左道在此搗亂,不知生出多少事端,耽誤了正事……

  還有這鏢師明顯看出我二人身具修為,為何如此肆無忌憚?莫非有別的依仗?

  秦沖暗想著,九竅之內(nèi)靈力鼓動,隨時準(zhǔn)備出手。

  忽然間,那少年面容一緊,仿佛下了莫大決心,從青布棉袍中又摸出一張黃符來。

  這黃符長約五寸、寬約兩寸,比方才那幾枚符箓大了許多,上面朱砂勾畫鮮明,明顯更有章法。

  上首符頭處,朱筆勾畫的三勾,紋路分明,代表道家的三昧真火;符腹由十六個扳指大小的真文組成,上書“赫郝陰陽,日出東方,敕收此符,掃盡不祥”;至于符膽處,橫豎皆二、點畫分明,正是一個凌厲的“井”字,同樣由真文寫就,下方勾著叉腳符。

  數(shù)十道細(xì)小的勾畫將符頭、符腹、符膽、符腳勾連起來,其上靈力氤氳,恍若流動。

  “這是……正一派的辟邪符?”

  秦沖大為驚異。

  那黃符上靈引赫然,隱約勾動天地靈氣;正中符腹的十六字真文,分明是正一派獨有的辟邪文篆。

  符箓之道,自上古時便有傳承,也是道門最根本的神通法術(shù)之一;傳至今日,又以龍虎山的正一符箓為尊。

  正一派,又稱天師道,位于鄱陽郡龍虎山上,是道門第一大派。

  五百年前正一祖師橫空出世,輔佐本朝太祖匡定社稷,有擁立之功,因此被奉為天師;子孫后代世襲天師之號,顯赫異常,稱為羽衣卿相。

  本代天師有言,吾家符箓,上可以動天地,下可以撼山川,明可以役龍虎,幽可以攝鬼神,功可以起朽骸,修可以脫生死,大可以鎮(zhèn)家邦,小可以卻災(zāi)禍。

  可見正一派符箓之盛。

  這辟邪符便是被譽為五百年來符箓第一的第三代天師張浩陽所創(chuàng)。相傳他為傳播正一道統(tǒng),將千余道龐雜繁復(fù)的基礎(chǔ)符箓?cè)ナ彺孑?,重整為二十四道,分清靜、護(hù)身、辟邪、化煞、破兇、除魔、鎮(zhèn)妖、伏獸、庚金、乙木、丙火、葵水、戊土、靈官、引雷等,稱為浩陽二十四符,非正一門下不能修習(xí)。

  “這少年怎么會有辟邪符?莫非正一派的人也來了?”

  秦沖轉(zhuǎn)過頭,從師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慮。

  “乾朝每一州郡,皆有正一派的宮觀,偶爾有弟子出現(xiàn)在歷山倒也正?!?p>  “看這少年與掌柜熟稔,應(yīng)該在歷山待了許久……難道正一派已把宮觀開到這偏僻小城?若真如此,這歷山之行怕是空手而歸......”

  秦沖正想著,只見那少年將符紙一揚,辟邪符頓時靈光一閃,一絲絲天地靈氣匯集而去。

  靈氣順著符紙上細(xì)小勾畫,以某種玄奧的規(guī)律流動起來,上面的朱砂痕跡越發(fā)鮮紅,尤其符膽處的“井”字,隱約透著紅光。

  “這少年不會催符之法,只是憑借符箓本身的靈引;可惜沒有符箓相應(yīng)的咒語、步法……”

  “即便如此,對付這奪舍的旁門左道也足夠了?!?p>  “讓他先出手也好,看看這旁門左道還有什么后手?!?p>  秦沖想著少年疑似正一門下,一時有了信心。

  “你這符箓……有些門道!”那鏢師終于開口道。

  他的語調(diào)很慢,聲音嘶啞,像是歷山上的寒鴉。

  “只是你一點修為也無,妄想憑一張符箓降伏我?”鏢師露出獰笑,向少年走去,將客棧地板踏得咚咚作響。

  掌柜及鏢客們幾乎把心提到嗓子眼,不敢輕動,唯恐將這禍患引到己身,只能寄希望于少年手中的這枚符箓。

  盡管方才右臂經(jīng)受一震,少年身手不減,一個輕縱躍上前,短短七八個呼吸間便從鏢師身邊繞了三圈,尋找機會。

  那鏢師慎重許多,將眉心護(hù)住之余,幾番出手,可少年如泥鰍般滑不受力,怎么也無法抓住。

  秦沖頗覺佩服,暗想少年雖然裝神弄鬼,卻總算有些真本事;只是辟邪符來的蹊蹺,若真是正一門下,此時該有師長在附近才是?

  正疑慮間,局面似乎又起了變化。

  那枚辟邪符仍靈光大作,少年宛如蝴蝶穿花般游縱,而那鏢師身形似乎漸漸慢了,一身陰氣凝而不散,漸漸收于眉心祖竅。

  “這少年要得手了!”秦沖暗想。

  正當(dāng)此時,少年大喝一聲:“急急如律令!”

  電光火石間,辟邪符赤光大作,如離弦之箭般疾射而出,不偏不倚,正中鏢師眉心。

  只見那鏢師身形一滯,癱倒在地板上,幾番抽搐后,便再也不動。

  一縷若有若無的青煙從鏢師頭頂冒出,旋即吹開窗戶,消失在雪中。

  “那便是旁門左道的神魂了……”看著那青煙消散,秦沖望向師妹,倚蘭劍一聲幽咽,終于還是沒有出鞘。

  那少年環(huán)視四周,滿臉得意道:“成了!”

  “論辟邪驅(qū)鬼,整個歷山,不,整個符離郡,誰能勝過我陸安平?”

  ......

  ......

  鏢客門叫嚷著將同伴抬上去,兩個伙計跑過來收拾,秦沖看著少年走到掌柜錢,一臉財迷地結(jié)過二兩散碎銀子,又討了兩黃皮葫蘆酒,略微拱手示意,這才披上蓑衣、戴好斗笠,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臨出門時,少年略微頷首,沖他二人笑了下。

  雪落無聲,少年身形漸遠(yuǎn);掌柜看著兩位貴客似乎心有所思,一時也未開口。

  余霜徑直走到正中,伸手撿起那枚被丟在一旁的辟邪符。符紙褶皺,上面沾了幾滴酒漬,靈性全無,唯有朱砂依舊通紅。

  觀察了片刻,她抬頭問道:“這少年在歷山城待了多久?”

  掌柜面帶疑惑,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所指,答道:“大概有八年...十年了......”

  “住在哪里?“余霜追問道。

  “住在...東門十里外的破觀中。”

  “破觀么......”,余霜沉吟了會,“那他平常與誰一起?”

  掌柜囁嚅道:“他是個孤兒,平時都獨來獨往的......”

  余霜沒有回應(yīng),收起辟邪符,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握住倚蘭劍,不顧秦沖目光中的勸阻之意,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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