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雄燁瞪她一眼,胸中更是氣得氣血翻涌,卻是長嘆口氣,徐徐道:“你們出去吧!我有話要單獨對季風說。”
焚云看了眼季風,發(fā)現季風也向這邊看來,眼中盡是平靜之色。他突然生出莫名的安心,又看了眼南宮雄燁,便緩緩退去。
南宮瑤兒則是遲遲不肯走,逼得南宮雄燁又罵了好些次,仍然毫無作用,卻又不忍拿這個寶貝女兒如何,當真是氣得七竅生煙。
直到季風出面,像哄孩子一般,哄了幾句。南宮瑤兒這才甘心離去。臨走前,又是幾度轉身,幾度回望。卻沒人看到,那最后的幾度落淚。
二人退下,南宮雄燁又支開了附近的守衛(wèi),一時整個獄牢中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南宮雄燁轉過身去,卻又是長嘆口氣,臉上怒色也消失不見,滿臉都是滄桑的復雜神色。只聽他語重心長地道:“季風??!那日你被青云山高人所救,本可一走了之,為何還要回來?”
季風仍是保持著半跪的姿勢,抬頭仰望著這個背影。突然聽他開口,身子不由的一震,急忙道:“主公知遇之恩,末將無以為報。此番犯下滔天大罪,若一走了之,主公又如何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南宮雄燁似是怔了一下,旋即猛地轉過身來,眼中盡是贊賞之意,激動道:“好!果然是,重情重義之人,我沒有看走眼?!闭f著,聲音漸低,鄭重道:
“眼下,有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要交給你去做?!?p> 季風抬頭看向南宮雄燁,眼有不解之色。
獄牢中此時十分安靜,只有夜風瀟瀟,和略顯昏暗的燭光。
大牢外,焚云抱著搶,安靜地站在那里。旁邊是來回踱步,滿臉焦急之色的南宮瑤兒。
南宮瑤兒面上陰晴不定,神色變化萬千,顯然想得很多。突然,他面上一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壞處,急忙對焚云道:“焚將軍,你說我爹他不會要殺了風哥哥吧。那可不行,我得進去?!?p> “公主且慢!”焚云擋在了她面前,面色恭敬,拱手道:“請公主放心。季風隨主公征戰(zhàn)多年,戰(zhàn)功顯赫,若真犯了死罪,也得事先下發(fā)文書,公示三軍。主公貴為一方諸侯,定不會忘了禮法。”
南宮瑤兒聽他此話,如釋重負。
燭光昏暗,只看得兩人身影。忽見一人欠身,將半跪在地上之人緩緩扶起。然后貼在他耳邊,不知說些什么。
驛管內
門外突然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冰清雪本已入睡,忽然被這敲門聲驚醒。由于常年處在軍營當中,警惕性極重。只是草草裹起一片輕紗,便悄悄潛到了門后。
門開了,帶著悠悠夜風,吹進了這充滿淡淡幽香的房間。
一道白光亮起,卻是冰清雪已刺劍而出。對方顯然未嘗料到,再加上武功不濟,被打得措手不及,兩三招便被拿下。
借著月光,冰清雪細看此人,手中長劍猛地驚落,驚道:“笑泉!”
寒笑泉疼得連連叫苦,胳膊也是差點脫臼。冰清雪連忙將他扶起,眼中盡是擔憂之色,嘴上卻哼了一聲,嗔道:“這么晚了,來人家房間干什么嘛!”
寒笑泉又叫了兩聲疼,苦笑道:“還記得青云山一戰(zhàn),我們阻攔修真者成仙計劃,立了大功嗎?封魔門特獎賞我們三千封魔幣,我便擅做主張,買下了這把‘霜雪劍’。據說此劍施展起來,可凝水為冰,威力堪比修真奇術,你可喜歡?”
冰清雪身軀一顫,眼眶不時有淚花閃爍,竟不顧自身只裹著那一層極薄的薄紗,便一把抱住了寒笑泉。似哽咽地道:“上次你私自為我買下那冰雪鎧甲,就已經惹得主公大怒。如今這三千封魔幣,至少可以購買一百支弒神箭。你卻又是為我私用,主公如何能放過你?”
被她這一抱,寒笑泉眼中閃爍異芒,忽然推開了冰清雪,卻又是一扯披風,為她披上。然后伸手幫她撩起那亂了的頭發(fā),柔聲道:“你一個女子,在軍中多有受苦。我只恨自己無能,不能保護好你,便希望這封魔門的絕世神兵能護你周全。”
冰清雪拔出此劍,一股凜冽的寒氣瞬間充滿了整間屋子。
寒笑泉似想起什么,道:“對了,還有一事?!?p> 冰清雪看他一眼,收起此劍,也收起那激動的目光,問道:“將軍何事?”
寒笑泉皺了皺眉,低聲道:“還記得上次和你交手的那個季風嗎?”
冰清雪點了點頭。
“我私下打聽,發(fā)現此人乃是馭龍國第二精銳,極神騎兵副將,與大將焚云齊名。他二人各有所長,焚云極其擅長排兵布陣,為人嚴謹,滴水不漏。而那個叫季風的小子雖然年強,卻已是研讀兵法多年,為人奸詐,武功更是深藏不露,恐怕已不在你之下。再加上那日青云山一戰(zhàn),又殺了我不少弟兄?!焙θf著,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
冰清雪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
“若此人不除,必是我炎煌之大患。明日公開審判,我等應事先串通其他勢力,定不能讓他活命!”寒笑泉說著,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大獄之中,忽的一聲慘烈的叫聲傳來,驚動了外面的守衛(wèi)。眾人趕忙進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
只見季風手拿一把沾滿鮮血的短劍,眼神空洞無色,顯然受了什么巨大刺激。而地上有一大灘血跡,血跡中央,赫然便是一只斷手躺在那里。
南宮雄燁抱著斷臂,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南宮瑤兒與焚云二人面上,都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第二天
到了眾人聯合審判之日。寒笑泉還在擔憂,如果南宮雄燁護短該怎么辦,不料方才聽聞,昨夜季風魔性又發(fā),直接斬下了南宮雄燁一臂。如此一來,那季風基本是必死無疑。
審判大會上,南宮雄燁沒有出面,估計仍在養(yǎng)傷。令人意外的是,南宮雄燁竟委托神佛山的悟徹大師出面主持。
而悟徹大師也是出乎意料的爽快,上來便判季風個“天燈(注一)”之刑。說是季風生前殺孽甚重,軀體又被邪惡劍靈侵蝕,唯有在神佛山八千神佛面前,焚其血肉,來照亮被其所殺的冤魂往生路途,方能贖罪。
寒笑泉本以為還會經歷些爭執(zhí),沒想到竟如此容易,虧得他還事先知會了眾人。而這悟徹大師卻也是夠狠,天燈之刑乃是連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殘酷刑法,卻是由這位面目仁慈的老和尚提出,著實令人意外。
不過如此這樣也遂了寒笑泉等人的心愿,眾人也就沒有什么異議了。
巍峨的神佛山之巔,這里落日西去,殘月升起,照在那宏偉的山體之上。整座山峰,猶如巨大雕刻,上下盡是佛像。有笑面慈悲,有兇惡暴戾,慈悲作憐憫世間萬物,暴戾為伏魔兇狠殺戮,不知哪一座才是佛之本像?
季風被縛于木樁之上,置于神佛山之巔的大祭壇。天邊隱約有雷光亮起,照亮了整座神佛山。那腳下祭壇之上的奇異紋路,似乎也在散發(fā)著淡淡光輝。那山體上,八千神佛仿佛也露出猙獰的面孔,怒視著祭壇上,那渺小的少年身影。
祭壇周圍,有經文焚唱之聲傳來,是神佛山得道高僧前來超度。季風抬眼望去,只覺那天邊的巨雷,那皎潔的皓月,那四處飄蕩不絕的焚唱聲,以及神佛山八千神佛,仿佛都化作洶涌洪流一般,頃刻間便要將自己吞沒。
星空下,有一人來到季風面前,雙手合十,低頌了句佛號:“阿彌陀佛!”正是神佛山方丈,悟徹大師。
悟徹大師面色如常,微微點頭,道:“季施主!你一生所造殺孽之重,此番引天燈而不可贖其罪,靈魂往生亦下閻羅地獄,回想過往,你可有所懺悔?”
或許,是面臨這死前的最后一刻吧。季風面色也是平靜如常,道:“想我一生所造之殺戮,多非我愿,只恨生逢亂世之中。但我隨主公征戰(zhàn)多年,自認看盡天下離別,人世滄桑,早知慈悲道德不可濟世,我無怨無悔。”
悟徹大師點了點頭,又雙手合十,又低聲頌了句佛號,轉身退去。
神佛山上,天燈亮起。如大海之中的一葉扁舟,在黑暗中散發(fā)著那微弱的光芒。雖說渺小,但卻不知道映入了多少人的眼里。仿佛那火光,竟牽動這無數人的心,訴說著,其中的故事。
遠處山水亭上,寒笑泉和冰清雪相對而坐,兩人同時看向了遠處那巍峨的神佛山頂??茨锹缴穹?,此刻也仿佛與他們的笑容交相輝映。
藏龍山上,焚云與葉雨瀟也是默默看著,沒有人知道他們此刻面上的表情。是難以置信?是悲痛惋惜?不過最終,恐怕都被那無窮無盡的茫然所掩蓋了吧。
而那個把自己鎖在房間之中的人,她不曾看到,甚至連那人最終被如何處置,在哪里行刑,都不曾明了。但她卻為何哭得如此傷心?
黑暗中,又是誰在狂笑?誰的眼中的狂熱更勝過那天燈千百倍?
注一:點天燈,乃是極其殘酷之刑罰,扒光人周身之衣物,以麻布裹之,再以油缸浸泡,入夜后,將人倒置,固于祭壇之上,從腳點燃,人不可立即而死,多受苦痛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