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駱的青年被一腳踢翻之后,王大人向跪在地上的四人道:“幾位請起,幾位今晚立下功勞,本官回去自當(dāng)上報”。那四人聽得王大人說要上報自己的功勞當(dāng)然高興,當(dāng)即叩謝再三之后才站起來。王大人又向那為首的瘦小漢子問道:“你們?nèi)プ侥眠@要犯時,是否有被人察覺?”
瘦小漢子滿臉笑容的躬身道:“稟告大人,本來這犯人一直在那家大宅中,這宅子到了夜里之后,比我等中午去踩點(diǎn)時候更加守備嚴(yán)密,其中也些好手。草民等在屋外蹲伏半晚也未有找機(jī)會進(jìn)去。正當(dāng)大伙都覺得犯難的時候,忽然見有人從后院爬墻出來,草民等覺得奇怪便上去察看。誰知被莊大哥一看之下就認(rèn)出爬出的人正是這小子,草民等立刻上前去把他擒住,這真叫自投羅網(wǎng)。今晚的差事竟有這般順利辦得,當(dāng)然也是托王大人洪福,今后草民等跟隨王大人還怕有什么辦不成的事?”
王大人聽聞之后‘哦’的應(yīng)了一聲,似乎也頗感意外的向姓莊那漢子問道“這小子當(dāng)真是自己爬出來被你們擒住的?”。那漢子上前一步拱手應(yīng)了一聲:“回大人,正是如此?!贝巳艘彩清\衣衛(wèi),他之前在京中與這姓駱的青年相熟,故此王大人才派他連同其他三人一起去捉拿犯人。
此時姓莊的錦衣衛(wèi)又向王大人道:“大人,屬下等擒住駱···這犯人時雖未被發(fā)覺,但以屬下估計他們不久也要知曉此人失蹤。屬下以為應(yīng)連夜帶犯人回京復(fù)命。”
王大人點(diǎn)頭道:“嗯。鄒千戶,你現(xiàn)下便帶幾名弟兄押我這位好侄兒回京,按原來擬好的路程,勞煩你趕一趟,路上不要耽擱,本官留鎮(zhèn)此處斷后”。站在王大人身邊一名長須漢子拱手應(yīng)道:“遵命,此乃卑職本分,不敢稱勞?!边@姓鄒的長須漢子是錦衣衛(wèi)中一名好手,辦事也很是得力,這次南下緝捕的任務(wù)中被指揮使大人點(diǎn)名要他跟隨,是以王大人對他也格外客氣些。
鄒千戶得令后當(dāng)即點(diǎn)了四名錦衣衛(wèi),押著姓駱的青年準(zhǔn)備到廟后取過馬匹連夜北上。正當(dāng)他們一行人將近到后門時,忽然聽得后門外一陣嘶鳴之聲,接著又是一片馬蹄聲響,似乎是這些牲口有什么異動。鄒千戶眉頭一皺,加快腳步向后門走去。哪知他出得后門一看,原本栓在后門外的十幾匹健馬只剩下一匹,這匹馬卻還被一個人牽著,其余馬匹都已沿小路跑得遠(yuǎn)了,那兩名留在后門外看守馬匹的錦衣衛(wèi)已經(jīng)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鄒千戶見到眼前情況也不禁驚得愕然,他再向牽著馬的那人看去,只見此人是個一身布衣長衫的少年,面帶微笑,背上負(fù)著一柄長劍。這時跟著他來的眾人都已出到后門,一時間也是面面相覷。
鄒千戶畢竟久經(jīng)江湖,他驚疑了一陣之后隨即明白,此人既然放走馬匹,其用意再明顯不過是要阻延自己一行押送犯人。他心想:看來今晚行跡已露,現(xiàn)在對手找到這來。這幫匪徒來得真快,無怪乎幾位大人對他們?nèi)绱思蓱?,確實(shí)好手段!
他又見眼前這少年神情淡定,似乎根本不把自己這幾個人當(dāng)回事,便愈加斷定對手已經(jīng)大批人趕到,甚至可能已經(jīng)把這座廟都包圍上了,若當(dāng)真如此更不能輕舉妄動。這時他退后一步,右手抓住姓駱青年的后頸,再向?qū)γ娴奈樾鞯溃骸颁顜偷呐笥褋淼谜婵?,不過要是只來了閣下一人便敢向我們下手,未免太過把人瞧得輕了。倘若旁邊還有貴幫其他朋友在,便請一起出來打個招呼,何必藏頭露尾。在下雖然不知貴幫與駱家有何交情,但這位駱公子現(xiàn)下已是朝廷欽犯,你們之前在濟(jì)寧府劫走他,又保他性命一年有余,也算盡過情分了。貴幫倘若如此三番四次執(zhí)意與朝廷作對,當(dāng)真是以為朝廷也治不了你們的罪么?”他這番話說得雖然聲色俱厲,但心中卻是越發(fā)害怕,是以一上來就把說話挑明,只盼著這些人聽到之后有顧忌,不敢明面的來硬搶人回去。
這個放走馬匹的人正是伍玄恩,他剛才聽聞廟內(nèi)眾人說要連夜把犯人押送回京復(fù)命。要是錦衣衛(wèi)捉拿其他犯人,他也不定會干預(yù),畢竟也不知道被捉之人是否當(dāng)真有罪。但此人既然與易姑娘關(guān)系非比尋常,兼之聽那日兩人對話,這青年男子似乎還是出身忠良之家卻受奸人陷害,如此一來卻不能坐視不理。但又想著單憑自己一人要?dú)⑷霃R中救人,亦未必就能夠兩人都全身而退,而且一眾官差立刻就要離開,即便還有其他人來救援,怕也難以趕及。正當(dāng)他躊躇之際,忽然聽到廟后幾聲馬鳴,他估計眾人要連夜趕路必然要去取馬便心生一計。從樹上跳下來,繞到后門外趕在眾人來取馬之前把馬匹全部放走,只留下一匹待搶到這姓駱的青年之后讓他自行騎馬逃走,自己留在此處阻擊敵人。果不其然,他剛剛放走馬匹,這幾人便押這姓駱的青年出得后門。
這時伍玄恩聽聞鄒千戶的說話后心想:他誤認(rèn)我是漕幫的人了?又說這位駱公子之前也是漕幫所救。但我聽師父曾說過這漕幫雖然人多勢眾稱雄南北運(yùn)河,幫中也不乏好手,但卻與普通武林幫會不同,幫中大半人都是運(yùn)河上的船夫苦力之類,做的是運(yùn)河上的船運(yùn)生意,也甚少插手江湖中的恩怨之事,怎的他們也與朝廷作對起來?
鄒千戶見這少年聽他一番說話之后神色有些遲疑,便繼續(xù)道:“若然貴幫知道懸崖勒馬不再插手此事,兄弟我也保證既往不咎,從前的事都一筆勾銷。當(dāng)日在濟(jì)寧府也當(dāng)是駱公子自行逃脫,與貴幫無關(guān)。今晚之后,我們山高水長,后會無期”。他武功雖不差,但在錦衣衛(wèi)中不過是個小角色,日后追究漕幫與否也輪不到他定奪。但眼前只要唬得住,叫得對方放自己北上,也不妨說幾句空話。
哪知伍玄恩聽后拱手向他說道:“想必是這位兄臺有誤會了,在下并非漕幫中人”。鄒千戶聽后如何能信,只當(dāng)他掩藏來歷而已,便道:“明人不說暗話,我們早已查清,當(dāng)日在山東救走駱公子的是貴幫所為,把他藏匿一年之久也是貴幫所為。閣下既然已經(jīng)來到,我們也不妨把這話說亮了,只要從今而后貴幫不再插手此事,那便算就此揭過。兄弟我好心提醒一句,這犯上作亂可不是好玩的事”。
伍玄恩又笑著搖頭道:“在下非但不是漕幫中人,從前也并未與漕幫有過交情。今晚到此,不過為了些私事而已”。他這兩句話說得誠懇,似乎并非虛言。這邊錦衣衛(wèi)只知道是漕幫的人把這欽犯劫去匿藏起來,但如今這人既然不是漕幫中人,又為何要前來干涉?
鄒千戶聽聞之后更是覺得奇怪,于是他故意火冒三丈道:“好啊,官爺念你是漕幫中人才對你留些客氣,你既然不知死活,官爺是奉命的欽差來捉拿犯人,也不差多捉你一個。老實(shí)說來!為何放走馬匹!敢有半句假話,官爺也不用等開堂過審,現(xiàn)在便把你一刀砍了”。伍玄恩想著此時先救人為緊,萬不可讓他們把人傷了,他也懶得和這些人搭話,此時見這鄒千戶按在駱公子后頸上的右手稍稍有松動些,當(dāng)即吸一口氣,也不見他腳下移動,只是上身微微一晃,已經(jīng)向前飄出,當(dāng)真似踏風(fēng)登云一般,直欺到鄒千戶面前。同時右手一掌拍出,直向他面門打來。
鄒千戶正想著如何嚇唬這少年以套問他來意,哪里想得到他出手竟是如此快捷,他二人本距著兩丈開外卻是說到便到。更驚人的是這一掌擊出,手掌未到已經(jīng)感到一股勁風(fēng)劈面先來,鄒千戶被掌風(fēng)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可見掌力之猛!情急之下立即松開右手,向左邊一個滾撲避過這一掌。伍玄恩右手這一掌用足剛勁逼退敵人之后,隨即左手一伸捉到駱公子衣襟上,左腳在地上一點(diǎn),向后躍出。這邊其余四人也并非庸手,見狀之后立即抽刀出鞘想攔下伍玄恩,只是他們剛剛拔出刀來,伍玄恩已經(jīng)跳回原來他站的那處地方,又與眾人相離得遠(yuǎn)了。伍玄恩這幾下小試身手,覺得身上內(nèi)功外勁已到了運(yùn)轉(zhuǎn)如意,隨心收發(fā)的境地,只嘆《靈虛匯要》上所載果然神妙無方!
那鄒千戶方才見伍玄恩孤身一人,以為對方只讓一個年輕人出頭,不敢明攻硬搶已是有所顧忌,所以他才打算用言語試探一下是否能有轉(zhuǎn)機(jī)。怎料這年輕人一出手便搶去犯人,舉重若輕,毫不費(fèi)力,這才知道眼前此人厲害,自己錯估情勢丟失要犯已是犯下彌天之過,心中慌亂之余,當(dāng)即鼓足中氣大叫一聲:“逃犯啊!”以通報還在廟內(nèi)的王大人他們。只是這等要犯在自己手上被搶,無論如何是難辭其咎,只得把心一橫,大喝一聲撲向伍玄恩,右掌也是用足全力擊向?qū)Ψ?,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把他截下來,其余四名錦衣衛(wèi)也一起舉刀上前夾擊。伍玄恩見眾人撲到,反手從背后抽出寧真劍,把綁著駱公子雙手的繩索上割斷,再拿著他腰帶往上一提,頭也不回地把他穩(wěn)穩(wěn)拋到上馬??谥姓f道:“駱公子先走!”
此時對面五人已經(jīng)攻到,他有意再試一下功夫,把寧真劍插回劍鞘之后馬步一沉,左手閃電般連出五掌,分別攻向五人。這五掌他出得雖快,但掌力各有不同,他先使剛勁逼退執(zhí)刀四人,再與這長須漢子對了一掌,最后這掌上使的卻是本派嫡傳棉掌功夫。鄒千戶見伍玄恩幾下出手都是剛猛非常,心中反而暗喜。他以為伍玄恩武功走的是純剛的路子,心想:你畢竟年少,能有多少功力?如此硬碰硬說不定自己不至落敗,于是右手出掌更使得力猛。豈料他與伍玄恩一掌對上的瞬間,覺得對方手掌微微向后一縮,自己這開碑裂石的掌力打到他手掌后竟被卸得無影無蹤,直似擊中一堆棉絮,全然無處使力。正當(dāng)他驚駭之際,又覺得對方手掌上生起一度黏力拉著自己向前,使得他上身不由自主向前一傾,右腳踏前了半步。但他這半步還未踏實(shí),對方掌上的內(nèi)力竟是排山倒海般反擊而至。鄒千戶在下盤虛浮,無從抵抗之間被這股內(nèi)力擊中,立時眼前金星亂舞,身不由己的隨著這股掌力往后不住倒退。直退得七八步之后,覺得背上被人一按,又是一股強(qiáng)勁內(nèi)力傳來,他才堪堪停住。
伍玄恩打鄒千戶這一掌雖用勢雖猛,不過是要試下功夫卻無意傷他,只要他再退得七八步便可把掌勢化去,不至于受重傷。但他退到中途被人在背后用另一股內(nèi)力停住,這樣不單化不去先前掌力,他身體還成了兩股內(nèi)力比拼之處。是以鄒千戶才剛剛站穩(wěn),口中馬上噴出一口鮮血,重傷倒地。如此一來,在場的眾人都是驚得呆了。
那駱公子也是個機(jī)靈人,此時他人已在馬上,眼見大好良機(jī),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于是他也不客氣了,忍著左手脫臼之痛,右手提韁,雙腳在馬肚上用力反踢,一聲催喝,趁著眾人驚愕之際便奪路而去,卻是連一句道謝的說話也沒有。
在鄒千戶背后發(fā)力阻擋的人正是那王大人,他剛才還在廟中與其余人等商量著若是漕幫追兵來到如何應(yīng)付,突然聽得廟后大聲呼叫便急急趕來。當(dāng)他出得后門正好見到兩人對掌,他見鄒千戶對掌之后連連后退,明顯已是不敵,當(dāng)即趕上兩步想出手把他穩(wěn)下來。不料自己一掌按到他背后時,覺得他身上帶著一股勁力來勢甚猛,弄不好被他撞到身上,自己多少要受些內(nèi)傷,是以他才急忙發(fā)功硬頂。這一運(yùn)力之下,他已經(jīng)知道伍玄恩功力非同小可。但他奔波千里來到蘇州就是為了這姓駱的青年,那肯就此放他離去,此時見他催馬逃走,立即向眾人喝道:“快追!”,剛才攻上前來那四名錦衣衛(wèi)得令后馬上向駱公子追去。
伍玄恩早已料到眾人要上前追截,他口中也喝道:“看鏢!”,左右手連揚(yáng)幾下,四人只見眼前黃影閃到,當(dāng)真有暗器打來,只得紛紛舉起兵刃擋格。聽見‘咣、咣、’連響幾聲,四枚銅錢打到兵刃上竟似是大錘打鐵一樣聲音,各人虎口劇痛,手中兵刃也把持不住,紛紛掉到地上。只是這樣阻得一下,駱公子已經(jīng)騎馬跑到小路上去,眼見是難以追上。
王大人見狀恨得咬牙切齒,他緩緩抽出配劍指著伍玄恩道:“好啊,好??!你們漕幫行兇拒捕,竟連奉公執(zhí)法的錦衣衛(wèi)也敢打至重傷,看來你們是有敬酒卻不喝,還是要喝這口罰酒。好,好啊!”這時候其余眾人也都趕到廟后,連同今晚負(fù)責(zé)領(lǐng)頭去捉拿駱公子的瘦小漢子也一同在內(nèi),眾人大聲呼喝圍上去,把伍玄恩團(tuán)團(tuán)圍住,或殺或擒,只等王大人一聲令下。
伍玄恩當(dāng)然知道這王大人不是尋常角色,如今聽他也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漕幫中人,并且這受傷的人是錦衣衛(wèi),即便伍玄恩閱歷尚淺也知道今晚之事不好了局。幸而駱公子已經(jīng)離去,自己把這些人拖延一陣之后再設(shè)法脫身便好。想到此處他向王大人拱手道:“在下并非漕幫中人,這點(diǎn)剛才在下已經(jīng)明言過。今晚救下駱公子,也不過是為報答個人情而已。至于那位兄臺受傷,也不是全因在下所致,這位大人也是武道高手,其中道理想必你也知曉?!?p> 王大人自然是心知肚明那鄒千戶是因何受如此重傷,但倘若這回再被欽犯逃脫,最不濟(jì)也只好捉拿這人回去先頂個罪,眼前正好以此罪名作構(gòu)陷。反正在場眾人都是見到鄒千戶是與敵人對掌之后才受傷吐血,如此鐵證如山還哪里容得他抵賴。于是他又道:“你是何來歷,又為何要放走欽犯、打傷錦衣衛(wèi),這些個實(shí)情如何,把你抓回到詔獄之后自然就會吐露,本官現(xiàn)在也不必問你”。伍玄恩下山不久,這錦衣衛(wèi)的名堂他即便聽過也無甚畏懼,只當(dāng)不過是官府而已,更不知道這叫文武百官都心驚膽顫的詔獄是何物,因而他聽王大人這樣說來卻半分驚惶的神色道:“實(shí)情便是實(shí)情,在此處說是實(shí)情,跟這位大人你回去再說也是實(shí)情,何必多此一舉。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即日便要離開蘇州。若是那詔獄太遠(yuǎn)了,在下更難奉陪。大人你若有所問,即便提出,在下不妨在此一并說明便是。”
伍玄恩說這幾句話不過是他初生牛犢不畏虎,但王大人聽著卻不禁怒火中燒,他在錦衣衛(wèi)當(dāng)差以來,那些個被緝拿的犯人是哀哭求饒有之、破口大罵有之,但敢對錦衣衛(wèi)如此輕蔑卻是聞所未聞。他只認(rèn)為這個青年敢如此大言不慚、無法無天,當(dāng)然是恃著漕幫在背后撐腰,便冷笑道:“哼,好!你既然嫌棄詔獄太遠(yuǎn),我把你捉起來關(guān)押到就近官府也可以。地方府衙的刑具也可以湊合用一下,本座倒要瞧瞧漕幫敢不敢公然作反把你也救了。”
伍玄恩知道今晚不免一場惡斗,但他今晚無意中到此處救走駱公子,也是為了報答慶春閣易姑娘相助之恩,如今若是一陣亂斗之下錯手殺傷卻非他本意。他想了一下之后向王大人道:“看來諸位是不肯輕易放在下離去,不如我們立個約定。我與大人你斗一場,若是在下僥幸能在百招之內(nèi)不敗,便請雙方罷斗各自歸去,無謂再作糾纏,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他從未與官府中人打過交道,哪里知道錦衣衛(wèi)緝捕犯人向來是不死不休,他只道對方既然是武林好手,便依武林規(guī)矩來邀戰(zhàn),但如此一來卻是被他歪打正著。原來這王大人名叫王棹,此人也算得是個武學(xué)奇才而且用功刻苦,到十八歲上便把師門功夫?qū)W透。之后周游河北諸省尋師訪友,到二十二歲那年已自負(fù)武功大成。其時他路過BJ,恰逢京中舉武科試,便欣然應(yīng)試,果然也在武試較量之下技驚四座,力壓眾人。后來即便他在文試中不第,還是被當(dāng)時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駱明心破格重用。他武功過人,辦事又精明能干,竟得以累遷到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一職,在錦衣衛(wèi)中是僅次于指揮使的高位,且與另外兩名錦衣衛(wèi)高手并稱‘三錦豹’。
他王大人少年時候已經(jīng)少逢對手,及后在錦衣衛(wèi)中更是聲名大盛,如今被一個無名小輩當(dāng)著眾人面前叫陣,叫他如何能不應(yīng)戰(zhàn)?他聽伍玄恩說完之后便哈哈大笑起來,旁邊眾人也跟著一起哄笑。王棹笑過一陣之后對伍玄恩道:“我本想多留你性命幾日,但現(xiàn)下你自尋死路卻怪不得旁人,不用一百招,只須你接得我這寶劍五十招。我便放你回去,今晚之事不再追究”。伍玄恩也不想多作言語糾纏,便道:“大人說五十便五十,便請賜教?!闭f完向王棹拱一拱手。
王棹見對方口上雖說‘請賜教’,手上卻不拔劍,對自己輕視之意溢于言表。但他也知這少年武功不弱,自己一出手就要制其死命,否則若真被他接過五十招,不但今晚徒勞無功,日后在眾人面前更是不好看。他稍稍想定之后喝一聲道:“小子找死!”腳下箭步一沖已經(jīng)到伍玄恩面前,手上長劍三招急斬連刺。這三劍是他平生得意絕技之一,他博取眾家劍術(shù)之長后自創(chuàng)出這迅疾沉雄兼而有之的三招,他還特意替這三劍取個名號叫‘鳳凰三展翅’,確實(shí)威力驚人。
伍玄恩剛才只道他內(nèi)功不弱,誰知他劍術(shù)更是精奇,方才不拔劍不過是要讓對方三招以示盡過邀戰(zhàn)之禮。如今他在這三記狠毒刁轉(zhuǎn)的急攻之下也被逼得有忙亂,危急中向左后斜跳一步避過一劍急刺,再向右側(cè)頭橫閃避過第二劍上挑,眼見這第三劍當(dāng)頭劈到已是避無可避,只得反手抽出寧真劍,揮劍迎上。
只聽見‘叮’的一聲輕響,兩劍鋒刃相碰蹦出幾星火花,兩口寶劍竟各自在對方劍鋒上砍出一個細(xì)小缺口,如此一來卻是大出這兩人意外。幸得他兩人都是使劍的高手,又都是極之愛惜寶劍,一察覺劍上有異立即各自收力跳開。否則這一碰之下,便要同時折了兩口神兵利器。
三劍過后,兩人各自跳開相對而立。這幾下變故固然是大出伍玄恩意料之外,但王棹驚奇之情卻比他更甚。不單因為自己苦心專研的絕技竟被這小子連連避開,更因他手上這把‘六龍纏’乃是御賜寶劍,從來都是劍削對手兵刃無不應(yīng)手而斷,誰曾想到今晚在這蘇州城郊遇上這鄉(xiāng)下小子模樣的人竟有能與宮中珍寶劍鋒相對的配劍。
王棹定一定神喝道:“賊小子!怪不得你有恃無恐。哪里來寶劍?”。伍玄恩尚未搭話,他身后一人卻陰陽怪氣的道:“王大人還何必要問,自然是這小子不知從何處偷的,瞧他一副鄉(xiāng)下耕田人模樣,難不成還買得起這樣的寶劍么?”。伍玄恩聽得出說話此人正是今晚扛著那駱公子回來的瘦小漢子。這時那瘦小漢子繼續(xù)道:“喂!小子,你知機(jī)的便快快拋劍受綁,王大人剛才已經(jīng)讓過你三招,要是你繼續(xù)冥頑不寧。王大人發(fā)起火來,一劍就把你劈成兩邊,到期時你要后悔也來不及!”。瘦小漢子這幾句說話并不是他耍嘴皮子而已,而是他眼力甚好剛才王棹三劍急攻也瞧得清楚,他見伍玄恩避開這三劍雖顯得有些忙亂,但那不過被人攻個措手不及而已。王棹一上場便使這凌厲巧妙的三劍,用意自然是要速戰(zhàn)速決,也好在眾人面前顯些威風(fēng)。他想著:恐怕那三下劍招,多半是他王大人壓箱底的絕技。如今這三劍既然奈何這小子不得,看來王大人與他對陣也未必也就能得勝,即便能贏他一招半式,恐怕必定要在幾百招過后。這該如何是好?這小子武功雖好,卻終究是年輕,我不妨用言語激他一下,或許能叫他心浮氣躁,這就能讓王大人有可乘之機(jī)。他在心中盤算好之后,現(xiàn)在便開口插話。
瘦小漢子這頭話音剛落,旁邊另外又有一人接口道:“不···不錯!哼!王···王大人已經(jīng)手···手下留情。你···你這鄉(xiāng)下小子還不趕···趕快投降認(rèn)···認(rèn)輸,還要站在這里等···等死么?以你這點(diǎn)···這點(diǎn)微末功夫,還敢來向···向王大人叫陣,真叫不···不知死活!”說話這人卻是有口吃的毛病。伍玄恩向此人望了一眼,見他身材高大,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左眼角處有一塊銅錢大小的黑痣,記得這人也是今晚前去抓捕的人之一,伍玄恩跟蹤了他半晚,如今才第一次聽他開口說話。這說話口吃的人原也是個老江湖,武功雖不及那瘦小漢子,但剛才情況他也瞧出個大概。他聽得瘦小漢子說話,便立即明白其用意,于是也加上一把口向伍玄恩圍攻。只是他口吃的毛病頗為嚴(yán)重,卻還要出言嘲諷,伍玄恩耐著性子聽他說完之后非但不怒,反覺得有幾分滑稽。
這兩人說話過后,圍著伍玄恩的其余人等都會意過來,便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謾罵詆毀,有的說‘憑這鄉(xiāng)下小子的武功,替王大人提鞋托腳也不配’;有的說‘他剛才只會躲躲閃閃,老子瞧他是連怎么使劍也不會’;有的說‘這賊子敢瞧不起錦衣衛(wèi)詔獄,咱們就把他捉回去,把各樣刑具都向他招呼一遍,看他能口硬到幾時’;更有的說‘只捉他一個真不能解氣!咱們?nèi)グ阉叶甲絹?,若他家中有些美貌的娘兒,嘿嘿,正好讓咱們兄弟也好快活一把’?p> 本來在錦衣衛(wèi)中,有上官在場的時候下屬決不敢如此放肆。但剛才三劍過后,王棹也知曉眼前這小子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何況他也是手執(zhí)寶劍,自己在兵器上難占便宜,與他拼力相斗實(shí)在不知何時才能分勝負(fù)。只是五十招之約已定,即便如今自己不守約,一哄而上把他擒住,日后也難以服眾,如今眾人替自己出口挑釁,雖也不大光彩,卻也是個辦法,因而才不加制止。但再過得一陣之后王棹見眾人無論如何侮辱謾罵,這小子卻是充耳不聞,絲毫不為所動。
倘若是換了其他人聽過這些言語多少要被激得沉不住氣,但對伍玄恩卻是全然不起用處。他武當(dāng)派弟子從小便練著修心養(yǎng)氣的功夫,即便泰山崩于前,也不動于色,自不用說這幾句挑撥言語。王棹等眾人再罵得一陣,見伍玄恩仍是毫無反應(yīng),甚至也不開口罵回去,這倒是叫他自己著急起來。如今要捉拿的欽犯已逃去,拖延一時便讓他去遠(yuǎn)一分,要前去追截卻又被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賊小子攔住去路。倘若再與他糾纏下去,欽犯再被漕幫的人轉(zhuǎn)移出蘇州,那便更難追尋。他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便舉起左手示意眾人住口,本來圍著伍玄恩罵得興高采烈的眾人立即一齊收住,然后他又對伍玄恩喝道:“賊子!你以為本官便奈何你不得是么?看劍!”說罷右手長劍平平遞出,直指伍玄恩胸口要害。他剛才三劍連出是一劍比一劍快,但現(xiàn)在這劍刺來卻是慢了許多。伍玄恩雖見他劍勢緩慢,但也不敢大意,右手長劍也是平推而出,搭向來劍的劍身。王棹似乎早已料到對手這一著,他右腳向前踏出半步,長劍由平刺改為斜刺,劍尖刺向伍玄恩小腹。伍玄恩也不收劍擋格,只是右手腕輕輕一轉(zhuǎn),寧真劍在空中劃出半個圓弧,又向?qū)Ψ絼ι砩洗顏恚覄庖岔槃荽滔驅(qū)Ψ接依?,這一招使得攻守兼具,不單化解敵人來招,更與敵人搶攻起來。王棹見對方這一劍使得確實(shí)高明,也不禁在心中暗叫了一聲‘好!’。當(dāng)下也不回劍擋格,而是左腳又向前踏出半步,右腕一沉,長劍豎起,封住對方劍招來路,同時劍尖刺向伍玄恩喉嚨,他所使這一招也是有攻有守的高明劍術(shù)。
伍玄恩與王棹再拆幾招過后,旁邊眾人都看得既佩服又覺得奇怪。王棹成名已久,他的武功在錦衣衛(wèi)中早已是人人稱贊,只因近年來官居顯要,已少有跟人動手,今晚眾人見他施展劍術(shù)的確不負(fù)盛名。而對方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劍上的造詣竟毫不輸于王大人更叫人咋舌。但這兩人的招式雖妙,出劍攻敵卻是比平常練劍還要慢些,如此使劍與強(qiáng)敵相斗,實(shí)在是見所未見。按照這般打法,莫說五十招,便是再斗五個時辰也怕難分勝負(fù)。
場中王棹與伍玄恩已對拆過幾個來回,他每出一招便向?qū)κ忠平恍?,到第十招上已?jīng)和伍玄恩距離不到五尺。此時伍玄恩劍刺王棹下三路,王棹見時機(jī)已到,便回劍防守故意賣個破綻,露出右邊小腹空隙引對手進(jìn)攻。果然伍玄恩長劍一抖,劍尖寒光亂顫,直向王棹小腹處刺來。他這一劍出得仍是不快,而且也估計到這不過是對手有意露的破綻,要在這劍上刺中對手取勝是決無可能。誰知王棹正要側(cè)身閃過來劍時,似乎竟然躲避不及,寧真劍在他小腹處一擦而過,只聽得他慘叫一聲,然后上身向前彎下,長劍拄地,左手按住小腹顯得十分痛苦。這下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單把旁邊眾人嚇得一驚,連伍玄恩也驚愕不已,他連忙收劍站定心想:我這一劍不過試探而已,以此人的功夫又怎能閃避不及?他不禁向王棹走上半步,正要開口詢問他傷勢,哪知王棹瞥見伍玄恩腳下稍有移動,驟然間一挺上身,長劍自下反撩而上,似是一條毒蛇本來盤作一團(tuán),卻忽然仰頭反噬,這時伍玄恩自下胯至咽喉都是王棹的劍鋒所向。
正此千鈞一發(fā)之際,伍玄恩頭腦中意念電光火石般一閃,當(dāng)下身隨意動,上身向右一側(cè)以右腳為軸,身體自左而右轉(zhuǎn)過去。但他身子只轉(zhuǎn)得半圈,便聽見‘嘶’一聲響,王棹的長劍已削下他胸前一片衣襟,劍鋒在他鼻尖前不到一寸擦過。伍玄恩只覺得一團(tuán)寒氣貼面掠過,此時更不及他細(xì)想,待上身繼續(xù)轉(zhuǎn)過半圈錯開對手劍鋒后,當(dāng)即拍出左掌攻向王棹胸口。王棹步步算計,本想著這一記奇襲即便不能殺了這賊子,也要叫他身受重傷,哪知道伍玄恩不但避過這一劍,更是須臾之間已舉掌還擊,他二人剛才本已相距甚近,如今更只離得兩、三尺。王棹也來不及撤劍后退,只得左掌從右肘下穿出,硬碰硬接了伍玄恩一掌。
兩掌相交過后,二人都被對方掌力震得手臂酸麻,胸口發(fā)熱,各自退后幾步。伍玄恩站定之后,摸一摸自己衣襟已被削下手掌大小的一片,但卻未有受傷,又吸了兩口氣,覺得氣息流轉(zhuǎn)順暢,回想方才這一下當(dāng)真是死里逃生。他心道:我若是應(yīng)變再遲得半分,勢必要被當(dāng)場開膛破肚,我與他不過是今晚初見,他卻下得如此辣手。這人惡毒險詐,決不能由他繼續(xù)發(fā)招,否則自己也不知何時要遭他暗算。伍玄恩咬一咬牙,挺起寧真劍急沖前兩步,向王棹連刺七劍,分別攻向他喉嚨、胸口、小腹各處要害。他七劍剛剛刺過,也不管敵人如何應(yīng)對,腳步一錯繞到王棹右側(cè),又是五劍連刺攻向他右胯、右肋、右頸。這前后一十二劍夾著風(fēng)雷之勢刺出,快得幾近連成一片,有如狂風(fēng)驟起、暴雪兀至,正是‘飛雪驚風(fēng)二十四式’中一招‘雪舞塞北’。王棹見對手忽然攻到,而且劍勢奇急,當(dāng)即橫劍一封擋住身前,想要瞧清楚來招再反擊。但竟在眨眼之間連刺十二劍,且一劍快過一劍,一劍緊過一劍,饒是他會過高手無數(shù),卻從未見過這么一路劍法。他知道此時若不與對手搶攻,不消幾招過后自己便要處處受制于人。想到此處,王棹也顧不得伍玄恩劍招來路如何,也是一記快劍反刺對手下盤空隙處。伍玄恩未等前招使盡便移步換形,后招‘霜落江南’又發(fā)。如今場中這兩人都是以快斗快,以攻搶攻,腳步不停,劍招不絕,似走馬燈一般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瞬之間,兩人已各出二十余招,但兩人手上的劍招都是未到先收,兩把長劍雖是使得既快且狠,卻在二十多招過后也未曾互碰過一下。
伍玄恩這路劍法一旦使開后,劍勢滾滾而來,如長河大江,濤濤直瀉。他此刻再使這套劍法,比之兩個月前在襄陽城外與白氏夫婦和池仲年相斗之時,更是施展出其中精要。同一招使出來,前一次還是勢若大雪崩天,后一次再用卻是清靈流暢,有如風(fēng)揚(yáng)柳絮、水送浮萍,雖然翻來覆去只有二十四招,但二十四招連成一氣,竟似是無窮無盡一般。
王棹一把長劍也使得嚴(yán)密非常,二十余招之間已經(jīng)換過三套劍法,雖然每一招都是攻勢,但又每一招都把自身護(hù)得滴水不漏,劍尖點(diǎn)點(diǎn)寒光,直是水銀瀉地。此時兩人皆已各傾全力,每一個回合的較量都是在比劍術(shù)、比輕功、比內(nèi)勁,要是其中一人出劍稍有偏差或是劍上勁力稍有運(yùn)用不純,便立即有性命之險。再過得不消一盞茶的時間,這兩人已斗到將近二百招。如此情勢之下,卻是誰也沒有心思再去記那五十招之約。旁觀眾人更是看得搓掌撓腮,心紅手熱,他們一生之中恐怕也沒有幾次機(jī)會能見識到這種勢均力敵的高手之間各以性命相搏的激斗。再斗過五百招開外,兩人都武學(xué)修為也各自顯露。伍玄恩年紀(jì)雖輕,但內(nèi)功劍術(shù)都已是極之精純;王棹則博采眾家,奇招迭出。伍玄恩勝在有武當(dāng)內(nèi)功作為根底,久戰(zhàn)之下,劍上威力絲毫不減;王棹則勝在修為日久,又正當(dāng)盛年,而且臨陣對敵的經(jīng)驗也比對方豐富得多。
正當(dāng)場中全神惡斗打得激烈,場邊一意圍觀看得興高的時候,黑暗中有兩條人影伏低上身,在草叢中靜靜向這邊摸索過來,腳步既輕且快,一直到了離這邊眾人不過三、四丈遠(yuǎn)處,也未有被人發(fā)現(xiàn)。這兩人摸到草叢邊后觀察了一輪情況,其中一人看準(zhǔn)前方一個身形瘦小的漢子背影,定神想了一陣之后,便自言自語的小聲說了一句“怎會是他?”。他再想了一下之后,向與他同來那人打個手勢,示意自己先出去,然后提氣一躍,向那瘦小背影直沖而去。這時伍玄恩與王棹正當(dāng)劇斗,自然是凝神戒備,那人剛沖出草叢便被伍、王二人發(fā)覺。但這人身法也是極快,伍、王二人還未及向他瞥去一眼,他已然沖到那瘦小漢子的背后。
這時那瘦小漢子也察覺背后風(fēng)響有異,知道到有人施襲。他也趕不及回頭了,當(dāng)即身形一沉,右掌向后擊出阻攔敵人,同時往前沖去。他這一沖雖然向前沖出幾步,但右掌卻未擊中敵人,反而覺得掌心處微微一痛,似是被黃蜂刺中一樣。他站定之后回過身來,月色之下,只見一個書生裝束的中年漢子在自己原來所站的地方嬉皮笑臉的向自己看過來,手中拋玩著一枚約三寸來長、閃閃發(fā)光的金錐子,口中說道:“嘿嘿!穿山猴覃通!老子今晚又來偷襲你了,你這狗頭可得小心,哈哈哈!”說完竟是哈哈大笑,與他一起來到的那人也慢慢從草叢邊走過來,此人也是個中年漢子,皮膚黝黑,一身衣著模樣似是運(yùn)河上的船夫艄公。此時本來圍著伍玄恩的人見這邊情況有變,都紛紛走到那瘦小漢子旁邊抽出兵刃指著書生二人喝問。
王棹以為來的這兩人是伍玄恩的幫手,心中更是暗暗叫苦。他早便想著倘若與這賊子糾纏得太久定會引其他人來到,奈何這對手確實(shí)太硬,自己這邊雖是人多,但武功都差了一大截,要是連自己也制不住他,即便眾人一擁而上也無濟(jì)于事?,F(xiàn)在果然有他幫手到了,事到如今是戰(zhàn)是走也唯有隨機(jī)應(yīng)變。王棹與伍玄恩的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間,如今稍一分心,便被伍玄恩幾下急攻逼得手忙腳亂,他只得強(qiáng)打精神再全力與對手相斗。
這瘦小漢子果真叫作覃通,因為長得身材瘦小,尖嘴猴腮,武功又以靈動見長,所以人稱他‘穿山猴’。覃通見此人竟然認(rèn)得自己,而且在偷襲過后又光明正大說出來,不由得驚怒交加,又見對方只來了兩人,正要招呼同伴撲上前趁早把這兩人解決了。但他剛邁開一步,腦中一個念頭閃過:這書生甚是面熟,似乎之前也見過此人!他再仔細(xì)看了一下那書生手上的金錐子,又舉起自己右掌看了一下掌心位置,隱約見得自己掌心處剛才刺痛的位置起了一個小包,似是被蚊子叮咬過一樣。他伸出左手食指往那小包上按去,只覺得既不痛也不癢,卻是隱隱發(fā)麻。他一驚之下不禁倒抽一口涼氣,聲顫顫的向那書生說道:“金···金步搖?你···是你這個惡賊?!”
剛才在覃通背后突施偷襲的人,正是之前在運(yùn)河上截劫錦衣衛(wèi)的那個溫夫子,與他同來那人便是那日撐船的艄公古先生。溫夫子見覃通也把他認(rèn)出來了,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的說道:“哈哈!原來你這雙狗眼還未瞎,還認(rèn)得老子。十年不見,你這瘟病猴子不躲在湘西奸淫擄掠,卻還跑到這里耍猴戲來了。你這狗日的生來是一天不害人便要渾身不舒坦是不是?哼哼···,怕要罵你是畜牲,也連我家里養(yǎng)的幾頭豬都詆毀了!”眾人聽聞覃通居然與這書生是相識都甚是愕然。
覃通此時已嚇得手足無措,他深知眼前此人的武功雖不算是武林中頂尖人物,但卻是天下第一等難纏的人,不止下手狠辣,更喜歡躲在暗處耍陰招。十年前覃通與他師弟兩人被溫夫子追殺,一路從湘西逃入貴州,最后他師弟還是被這金錐子打中毒發(fā)而死,只剩他孤身一人逃脫。然而覃通自始至終甚至連這個強(qiáng)仇姓甚名誰也不知道。只因當(dāng)年他師弟被這金錐子打中之后,‘這個惡賊’又來送來字條寫道‘敬奉金步搖一枚,務(wù)請笑納’,才得知這小小的錐子有個名堂叫‘金步搖’。之后覃通一直隱姓埋名五、六年之久,便是為了躲過溫夫子的追殺。誰知十多年過后還是仇人見面,而自己終究也躲不過這金步搖的一刺。
如今覃通雖是六神無主,但他仍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想借錦衣衛(wèi)的名堂壓他一下,便說道:“你···你這惡賊!今晚···今晚錦衣衛(wèi)奉旨捉拿欽犯,你識相的便乖乖交出解藥,否則···否則···”。
溫夫子也不等他說完便道:“否則要怎么樣?要死無全尸么?嘿嘿!老子就喜歡與錦衣衛(wèi)作對又如何?老子本來見今晚月色好,雅興大發(fā)正要來這里賞月吟詩,誰知撞到一群瘋狗圍著咬人掃了老子的興。老子現(xiàn)在不單不給你解藥,還要用這錐子在你們每個人身上都扎一下,且要看看是你們死得慘,還是老子我死得快。嘿嘿!”這里除了覃通以外的眾人都不知道溫夫子是何許人也,但聽他竟敢當(dāng)眾出言反叛,這不是作反還是什么?便紛紛揮動兵刃威脅,指著他破口大罵。
溫夫子不慌不忙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沒有毒死你覃通這狗頭也好,老子近年來把這錐子上的毒再改良了一下,毒發(fā)起來要比以往遲得那么一些,也更猛得那么一些。用來毒人嘛,還是差得些許,可是用來毒猴毒狗毒畜牲卻是卓卓有余。現(xiàn)在你身上試一下,想必也是靈驗得很,嘿嘿!你現(xiàn)在趕回去買好棺材,找好風(fēng)水墳地,應(yīng)該也還是來得及的”。
時至今日,每當(dāng)覃通想起當(dāng)時他師弟中毒之后渾身發(fā)黑潰爛,口中不停嘔吐血水,最終變作干尸而死的慘狀仍是不寒而栗。如今聽得溫夫子說道這金步搖上的毒性猶勝當(dāng)年,更加嚇得魂不附體。他出過一身冷汗之后,頭腦稍為清醒一些。雖然對眼前的仇人又恨又怕,但想到自己性命生死只在這頃刻之間,哪里還有他猶豫的余地,便向身邊同伴大聲道:“這狗賊厲害得緊!兄弟們并肩子上!”說完從腰間抽出鐵尺,當(dāng)先沖向溫夫子。這伙人都知道他覃通武功高強(qiáng),既然他帶頭沖鋒,也正好一擁而上,便跟著沖上前去唯恐落后。
溫夫子早就瞧出這幫人中只有覃通的武功和自己半斤八兩,其余眾人卻是差得遠(yuǎn)了。他有意戲弄這幫人,只等到敵人沖到眼前才向覃通右手一揚(yáng),喝道:“暗器來了!”。覃通最怕便是他的暗器,聽他這樣一喝立即停步,舉起手中鐵尺準(zhǔn)備擋格??蓽胤蜃舆@下乃是聲東擊西,他揚(yáng)起右手之后身體卻是向左邊一沖,似箭離弦一樣迎面撞向兩名上來圍攻他的錦衣衛(wèi)。這兩名錦衣衛(wèi)見他突然沖到面前,慌忙舉刀向他砍去。但溫夫子哪將這兩人放在眼內(nèi),眼見兩把鋼刀幾乎就要砍到頭頂,他只低頭扭腰便輕易避過,從兩人中間穿過去。閃過那兩名錦衣衛(wèi)身邊時還‘嘿嘿’冷笑一聲。同時間,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還在這兩人的臉上各打了一巴掌,只聽得‘啪,啪’兩聲,清脆響亮。他腳下一步不停,身如穿花蝴蝶,專門避開覃通而在其余眾人之間向東一閃、向西一沖,百忙之中又乘隙打這個人一記耳光,踢那個人一腳屁股。不一會,除了覃通以外眾人的臉上、屁股上都是青一塊、腫一塊,雖不是些致命傷,卻也夠得難受。
溫夫子是越打越好興致,似是和一幫小孩在玩捉迷藏,覃通卻已心急如焚,他如今身中奇毒,若是跟著敵人急奔亂跑,身上的毒只有運(yùn)行得更快,怕再過得一時三刻,即便搶到解藥也未必再有用。更何況敵人現(xiàn)在一味繞著圈閃避不肯正面交手,顯是故意要引自己跟著他奔走。正在他束手無策之時,一瞥眼看到站在一旁的古先生,眼珠一轉(zhuǎn),心想到:他與這惡賊同來,不妨先擒下他做要挾也好!于是他口中叫罵不斷,依舊裝作追截溫夫子的模樣,腳步反是向古先生那邊移。古先生自從在草叢中出來之后,便站在溫夫子身旁一言不發(fā),此時他見溫夫子嬉笑打鬧還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站在原處。
覃通再吆喝得一陣之后,離得古先生已經(jīng)近了,待他背對著古先生再移近兩步之后,突然轉(zhuǎn)身撲前,手中鐵尺橫掃,直打他腰間章門穴。覃通估計這人武功也是不差,因而這一下使足全力,想著務(wù)必要一擊把對方擒下,他眼見已經(jīng)撲到對方身前,這人還是毫無動靜,不禁心中暗喜。但正當(dāng)他鐵尺掃到離對方腰間不到兩、三尺處,對方左手突然翻起成鷹爪,向他右腕擒拿過來,同時右拳直擊向他胸口,這一爪一拳都是勢強(qiáng)力猛,顯見也是個好手。覃通見對方這兩下反擊來得甚是兇險,他也不敢硬接,便斜身錯步避開對方右拳,手中鐵尺反打?qū)Ψ阶笫滞?。古先生左手縮回,右手由拳變掌,回斬對方后腰。覃通本來不過是想擒下此人來要挾溫夫子交出解藥,誰知道今晚碰到的竟盡是硬手,他一擊不中只有自認(rèn)倒霉,哪還有心神與對方纏斗。這時古先生右掌已經(jīng)斬到,他當(dāng)即揚(yáng)起鐵尺向古先生面門虛晃一招,然后趁對方側(cè)頭回避這一下,向前跨出幾步,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古先生見敵人離得自己遠(yuǎn)了也不追擊,依舊站在原地,剛才這幾下交手似是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覃通雖不知道此人為何至今尚不出手,但‘那個惡賊’已經(jīng)夠得難對付,此人袖手旁觀那是最好不過,這個性命攸關(guān)的時候,許多細(xì)節(jié)也由不得他多想,只好又再轉(zhuǎn)身溫夫子去了。
由草叢出來至今,古先生一直留神觀察情勢,他見一眾錦衣衛(wèi)已被溫夫子戲弄得夠了,那年輕人雖然武功高強(qiáng)得緊,但與對方頭領(lǐng)激戰(zhàn)已久,眼下雙方都已是斗得險惡。他覺得事不宜遲,今晚之事應(yīng)該要收場了。便從懷中掏出一根小竹哨放到唇邊吹了幾下,幾聲尖銳哨聲劃破夜空遠(yuǎn)遠(yuǎn)傳去。
那姓莊的錦衣衛(wèi)一直追在溫夫子身后跑,他雖然也挨了幾個耳光,覺得面上又熱又痛,只是上官和同僚都在苦戰(zhàn),他也唯有硬著頭皮繼續(xù)追。這時他忽然聽得背后有哨子聲響,便停下腳步向后望去。但還未等他反應(yīng)得過來,這邊哨聲剛停,隨即聽到東、南、西三面同時響起哨聲呼應(yīng),緊接著是一陣陣喊殺聲傳來,黑夜之中聽這聲音竟似是有百余人眾。嚇得他失聲叫道:“哎呀!”,危急之下他轉(zhuǎn)頭向王棹喊道:“王大人,賊人圍攻上來了!這如何是好?”。
王棹又豈能聽不見對方人馬已經(jīng)大舉攻到,但此時除非他把對手解決了,否則勢難抽身離去。只是伍玄恩一把長劍把他越纏越緊,眼前莫說是要解決對手,便是誰勝誰負(fù)也難知。再過得片刻之后,耳邊喊殺聲更加近了,饒是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此情此景之下也不由得他不心慌起來。但高手比拼又如何容得有半分走神,伍玄恩見他一劍刺出稍有偏差,露出左臂破綻,馬上向他左半身急攻兩劍。王棹剛退后一步避過一劍,第二劍已刺到離他左胸不到一尺,他只得長劍橫削硬砍,拼著寶劍截斷也要擋過這致命一擊。但伍玄恩這兩劍都是虛招,他待王棹長劍削到立即手腕一翻,寧真劍平平搭到對手的劍身上,然后運(yùn)力一擠,引開對方長劍,左拳向?qū)κ钟壹缑蛽暨^去。王棹眼見這拳已是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只好上身一側(cè),稍稍卸去來拳的勁力,同時閉氣運(yùn)勁,硬生生挨了這一招。
伍玄恩這拳下?lián)粢咽沁\(yùn)足內(nèi)勁,王棹被擊中之后,只覺得眼前一花,肩上奇痛切骨。但他不愧是一流高手,如此情急之間仍是敗而不亂的劍交左手,還了一招,阻擋對手繼續(xù)進(jìn)逼,再趁勢向后連跳幾步,眨眼間已和伍玄恩拉開兩丈距離。到這時候他哪還敢戀戰(zhàn),喘過兩口氣之后忍著劇痛向同伴招呼一聲‘向北撤!’,轉(zhuǎn)身便向北方急跑而去,幾個起落已跑到一片樹叢之中不見人影。其余人等見長官首先逃去,更不敢逗留,背起之前受傷的同僚也是拼命往北跑。伍玄恩本來就和這伙人素不相識,當(dāng)然是無意把他們趕盡殺絕,是以看著他們離去也不加阻撓,只站在原地用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水。
剛才一場激戰(zhàn),實(shí)是伍玄恩生平以來第一次與勢均力敵的對手廝殺,雖然兇險,但激斗之中又莫名的覺得酣暢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