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不躲著還找上門,咋這糊涂的腦子呢,王大膽急得攆在身后,“站住??!別去??!小琴,小琴……誒喲喂,這娃,啥時候變得這么倔了?!?p> 村委會攏共是三間泥巴磚切成的房屋,并排而立,最右邊不足五平方米的,是給值班干部住的,余下兩間大的,一間是日常村民開會使用,一間是村干部自己開會使用。此時,村干部開會使用的房里攏共坐有七八個人,就最近上面領(lǐng)導下達的工作文件商討,完畢后,郝村長抬頭朝破舊窗戶外面望,太陽升上山頭,估摸八點鐘有了。
考慮到還要下地監(jiān)督集體勞動的進度,于是放下手中文件,看向在場的村干部,說道:“那今天的會議到這結(jié)束,大家散會?!?p> “我看再等會,志國回來了再宣布散會?!贝┲钏{色粗布衣裳的秦祖財,朝門口望了一眼之后對郝村長說道。他最敬仰比自己官大的人,因為覺得下屬就應(yīng)該找著自己的位置,擺正位置,像郝村長這種眼里沒上下級之分的,秦祖財認為早晚會得罪人致使職位被撤銷的。
比如現(xiàn)在,陳志國是縣城大院的領(lǐng)導干部,是在座中職位最高的一個,他召集大家伙開會討論工作,但七八分鐘前肚子不舒暢臨時離開,郝村長不等他回來就私自決定會議結(jié)束,這是對陳志國的不尊重。
“你們等你們的,我可要先走一步,肚子疼得呢?!敝旃褘D大早上肚子沒填啥東西,本就餓得狠,今早月經(jīng)也提前來了,這會肚子像是被萬根灼熱的利刀刺著,雙層折磨??!所以村長一宣布會議結(jié)束,她立馬起身,手抱肚子弓著腰就往外走,朱寡婦也沒抬頭看路,冷不丁就差點與人撞著。
“哪個沒長眼睛的,趕路是要投胎去嗎?”朱寡婦張口就罵咧咧,抬頭后對上李小琴銳利似劍的眼神,頓時打了個激靈,“你,咋是你!”
朱寡婦往后退了兩步,實在是昨晚的事歷歷在目,驚恐地瞪著李小琴,忽然又想到今早和婆婆來村委會,痛徹心扉地哭訴后,得到了村支書撐腰的事,于是瞬間就灌滿了膽量,怒聲道:“好啊,你這不要臉的死丫頭還敢來村委會?當真是活膩了的!”
李小琴頓了一下,柔柔弱弱地道:“朱主任,我也沒撞到你,你咋這么罵我呢?“
朱寡婦感覺死丫頭沒有昨晚的厲聲,心想,估摸是被自己的威嚴給震懾住了,也沒有往不正常那方面想,朱寡婦伸手,兇巴巴地指著她,“還說沒撞到我,我差點就被你撞到地上了!好??!你個死丫頭!昨晚禍害我不成,今天還趕著來送我上閻王爺?哪個給你的膽了!”
“朱主任,我沒撞到你。”李小琴仍舊柔柔弱弱地道。
“說你撞你就是撞了!”朱寡婦麻利地脫下一只布鞋,一下子就抓住了李小琴的手,然后揚起布鞋就啪啪地在她手背打了兩下。朱寡婦可真是使了吃奶的勁兒,咬牙切齒地,把昨晚在李小琴身上吃了虧都化作勁道,只兩下就把李小琴白皙的手背打得紅腫了。
“朱主任!你干啥??!”郝村長等村干部,是萬萬沒有想到朱寡婦竟然在村委會,就發(fā)了狠的打李小琴,丫頭手本就瘦小,這么狠勁是要廢了她的手嗎?幾個人趕緊沖過來。
“朱主任,我沒有撞……”李小琴話還沒有說完,單薄的身子微微一晃,就朝地上摔去,這個位置沒有任何桌椅能夠磕碰,頂多就啪嘰倒在地上,然后沾一身灰,李小琴都算好了的。但是意料中的啪嘰摔響沒有發(fā)生,反倒有一雙剛勁有力的大掌,及時拖住了自己的纖腰,緊跟著,鼻翼間傳來一股淡雅的肥皂香味,李小琴心頭猛地一驚,陳志國,他咋也在村委會?
可這會她已經(jīng)在裝暈了,是不可睜開眼睛的,那樣只會引人懷疑,李小琴硬著頭皮裝到底,眼睛緊閉著,是咋也喊不醒。
“哎呀!看把人都打暈了!朱主任,你咋那么狠的心腸?”郝村長怒聲對朱寡婦吼了一句。
“我……我就打兩下,哪曉得她這么不經(jīng)打?!敝旃褘D心中委屈萬分,昨天死丫頭不是挺能耐的嗎,咋突然這么弱不禁風了?
湊過來的秦祖財沉聲說道:“打兩下哪會暈倒?怕是沒吃飽飯餓的!”
“對,就是!”撐腰的來到身邊,朱寡婦又挺直了胸脯,非常有理的樣子。
“喂?喂?”陳志國抱住李小琴,凝眉喊著,他上完廁所回來,就看到朱寡婦拿布鞋抽小姑娘的手背,至于矛盾起因是什么不清楚,但是打人就是不對的,何況還是個村領(lǐng)導干部。
“醒醒!”陳志國搖晃小姑娘兩下,沒啥反應(yīng),又用拇指掐她人中。
李小琴猛喘一口粗氣,接著大口大口地吸氣,呼氣,像是從鬼門關(guān)撿回一條命的樣子,俏臉滿是驚恐。
王大膽趕過來了,看到毫無意識的丫頭被搶救過來,心疼地紅了眼眶,道:“哎,可憐的孩子!”
這句話無疑是點燃了郝村長的怒火,“朱主任,你下手再重點,這娃怕就見閻王爺了!”
“郝村長,你可講點理好不好?我就打了她兩下子,她就暈了,能怪我嗎?這不典型的沒吃飽餓的嗎?”朱寡婦怒視村長,有村支書在,她啥人都不忌憚。郝村長再牛氣,也是要給村支書一個面子的!死丫頭昨晚兇著咧,力氣大著咧,這會兒隨便兩下就摔倒在地,行為實在可疑!
這時候的李小琴開口了,“我的手,好痛……”說著,兩串清淚從白皙光潔的俏臉滾落下來,滴在了地上。
剛剛聽完王大膽的那番話,李小琴就鐵了心跟朱寡婦討要說法,記得昨晚朱寡婦提過,郝村長讓上門賠禮道歉,是給的最后一次機會,朱寡婦是來了,但是一頓辱罵,現(xiàn)在她可以拿這個跟郝村長賣慘。可匆匆闖進去賣慘,或者跟朱寡婦正面交鋒,自己的勝算只有五成,因為王大膽說過村支書是朱寡婦的后盾,這么硬撞硬,惹怒了村支書對她也不好。
郝村長和村支書是領(lǐng)導重要班子,上輩子自己遭遇虎崖事件被村民攆走,李小琴記得有找過倆人求救,郝村長啥話也沒說,只擺手抹淚,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但比村支書好多了。
李小琴記得深刻,村支書不但有替她可憐的心,還勸她以大局為重主動離開。所以這輩子,她是要跟村支書決裂的,但不能操之過急。朱寡婦不是說她愛裝嗎?沒錯,天真無邪,就是她最好的偽裝!
所以這次,李小琴就故意擋住朱寡婦的路,惹怒她。被朱寡婦一番難聽話辱罵,她沒有立即懟回去,而是和顏悅色地解釋。李小琴算準了朱寡婦會動手,比如掐耳朵,抽耳光啥的,為了讓朱寡婦狼狽難堪,再也抬不起頭,李小琴覺得受點委屈也不全是壞事。
李小琴這樣委屈的哭,立即就讓郝村長對朱寡婦的反感提升高度,郝村長板著臉,語氣生硬地道:“看你做的事,哪點像個婦女主任該有的樣子!”
“說啥呢郝村長?”朱寡婦氣得立刻瞪圓了眼睛,掐著腰桿懟回去,“死丫頭故意往我身上撞,我教訓她又咋了??。窟@狠毒的心腸不該教訓?。俊?p> 秦祖財冷冷斜了一眼郝村長,說道:”故意禍害領(lǐng)導不趁早教訓,難不成等出大事才知悔嗎?“
“你們別吵了……”李小琴低低抽泣著,在陳志國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心里反感他,卻為了戲足不得不依靠他身上,然后將手舉起來在朱寡婦面前,委屈巴巴的問,“朱主任,你昨晚到我家罵咧咧,說我行為不檢點,好多難聽話辱罵,這就算了,我念在你提雞蛋上門的份上,不計較。但你咋能說我打你和孔大娘呢?孔大娘是村里人人敬仰的長輩,我怎么可能會打她?你說我打你了,我倒要看看你的傷在哪里?”
在場的人沒想到李小琴竟然提這事,都愣了一下,仔細一想,朱寡婦和孔大娘來村委會鬼哭狼嚎的,但確實是沒透露傷在哪里。但是有村支書撐腰,追根問底這種事,誰能吃飽了撐著提出來?今早的會議上,郝村長和王大膽為李小琴說話了,但是被村支書板臉幾句回懟,倆人就把余下的話咽進肚子里。
畢竟李家丫頭變得不一樣,瞧昨天懟朱寡婦懟得啞口無言,小嘴巴變得厲害著,沒準是真發(fā)生了肢體沖突。但是現(xiàn)在李小琴哭著提這事,讓郝村長不由得懷疑,朱寡婦是不是說謊了?
至于陳志國當時這事沒參與,所以俊眉緊皺,沒有發(fā)表什么意見。但是他心中認定了這是朱寡婦說謊,瞧瞧,小姑娘身子單薄的,那腰桿不足一握,瘦得隔著衣裳都能觸摸到骨頭,就這樣弱不禁風的妹子,打朱寡婦和孔大娘?
陳志國盡管很少在村里待,但馬半仙是個好參合八卦的人,他幾乎每年都能從母親和妹子口中聽到關(guān)于那倆婆媳罵人不喘息,或往人臉上吐口水的事。尋思一番,陳志國覺得倆婆媳被小姑娘打,這絕對不存在的。再看小姑娘紅腫的小手,陳志國突然心疼她了。
“死丫頭!說謊不怕遭雷劈嗎!”朱寡婦氣得太陽穴直跳,指著她怒道。
“我哪里說謊了?”李小琴目光清澈地看著她,說道:“難道你昨晚沒有在我家罵咧咧,說我各種不檢點的話嗎?”
秦祖財眼一瞪,訓道:“小琴,你打人就是不對,小小年紀的說謊可不好!“
朱寡婦恨得咬牙,秦祖財在幫自己講好話,底氣更足了。昨晚她越想越生氣,這輩子還沒有被哪個打過,這口氣她咽不下,于是大晚上的摸去秦祖財家里,哭得鼻涕眼淚的,要他幫忙主持公道。
秦祖財一聽,頓時就一拍桌子,怒罵李小琴膽大包天,竟然敢打村領(lǐng)導干部。秦祖財安撫朱寡婦,說今天晨會會替她討要說法的。果然秦祖財在會議上嚴厲地批評了李小琴,朱寡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看著慘得狠,郝村長和幾個村干部都沒好意思幫李小琴說好話。
現(xiàn)在朱寡婦雖然被李小琴的賣慘氣到,但覺得有秦祖財撐腰,大禍都砸不到她腦袋上。
李小琴的眼神依然清澈純凈,說道:“朱主任,我還是那句話,你說我打你和孔大娘,你們倒是給我看看傷?。看逯?,你不能因為跟朱主任關(guān)系好,就沒憑沒據(jù)地站隊吧?”
咳咳咳!秦祖財差點就被自己口水給嗆著,他跟朱寡婦的事隱藏得很好,小丫頭咋知道的?盡管沒有證據(jù),到底是經(jīng)常茍且,心虛著呢,所以一聽有人提及關(guān)系好,秦祖財就生怕被人往那方面想,對工作影響不好,婆娘和孩子得知也是要一番鬧騰的。
秦祖財趕緊撇清關(guān)系,“你瞎咧咧啥?我跟她啥時候關(guān)系好了?小娃兒家家的可別到處亂說!”
偏偏李小琴眨著一雙清凈的大眼睛,有些不解地問,“村支書,那你說我說謊,是你看過朱主任的傷了嗎?”
“咳咳咳……”秦祖財這會是真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
秦祖財能說檢查過朱寡婦,不被婆娘暴打一頓才怪呢!得了,小丫頭身子單薄,打朱寡婦的幾率太小,估摸是朱寡婦依仗自己對她的寵,咽不下因為丫頭而差點工作丟失的事,所以上門故意編排是非。
“我可沒見過啥傷,也跟她沒關(guān)系,你小丫頭可別糊說!”秦祖財說著身子朝郝村長那邊邁幾步,生怕跟朱寡婦挨得近讓人看出點貓膩。
朱寡婦見被孤立了,對秦祖財?shù)臎]種恨得牙癢癢,更巴不得撕爛李小琴那張臭嘴,她一邊卷袖子,一邊說道:“嘿!你這死丫頭,你就是打我!還不承認!看我不撕爛你這張臭嘴!”
陳志國的臉馬上就冷了下來,大手一攬便把妹子攬在身后,怒目對著朱寡婦道:“朱主任,有話好好說。”
朱寡婦震驚極了,怎么最有正義感的陳志國,也站在死丫頭那邊了?這咋成,今天她一定要收拾李小琴,不然這口氣難以咽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