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到了山上,老何就領(lǐng)著老趙去看他開的荒,種的地。都是零星的小塊地,種的是苞谷,現(xiàn)在還準(zhǔn)備種點紅苕,老何說:‘第一年嘛!,先種著看一看’。
現(xiàn)在還沒到端午,苞米就已經(jīng)竄得老高了,過了端午,就有嫩苞米吃了。
老何嘆了口氣,他對老趙說:‘身體垮了,就在這里安家吧!,家鄉(xiāng)怕是回不去了,至少現(xiàn)在回不去。你在城里經(jīng)常聽著點兒,過年的時候,遵義貴陽吃緊呢!,估計是江西那邊兒過來的,現(xiàn)在湖南這邊也不安寧,可能是妹伢子他們,還在那邊打轉(zhuǎn)轉(zhuǎn),看來今后也要朝北面轉(zhuǎn)移。也只能從貴州走’。
老何嘆了口氣,他說:‘哎!,不知電報局,郵政局在哪里呦?,今后安定了,還是要給家里去封信,報個平安’。
老何說著,他的眼睛就濕潤了。,老趙說:‘團長…’。老何連忙說:‘不要這樣叫了,叫老何’。
老趙說:‘哪能寫信呢!,人家知道了,好來抓你呢!’。
老何說:‘寫信不要寫我們的地址,要到外地去發(fā),不要寫我們的名字,家里人一看字跡就知道你還活著。知道吧!’。
兩人穿過樹林,到了新房的院壩,老趙各處都看了一遍。他問:‘圈里都有屎,怎么沒有看到牲畜呢!’。
老何說:‘全放出去了,天黑前再找回來。豬跑得不遠(yuǎn),晚上還要喂一頓,他自己會回來,羊跑得遠(yuǎn)點,牛和馬自己找草吃,就不喂了,如果要干活,吃草的時間短,還是要喂點料,買了好多苞谷,堆在廂房里’。
老趙說:‘你的胃不好,老是吃這個不行吧!,還是要到城里買點米來’。老何說:‘干活累,只要磨細(xì)點,餓了吃這個正好,活路少了,盡吃這個不行,我的病,已經(jīng)好了一些,不吐了,還是疼,疼狠了就吃點煙土’。
他不愿意說自己的病,要不是病的拖累,哪會離開部隊呢??;他轉(zhuǎn)移了話題,他說:‘我看,靠小河溝那邊的地,可以改成水田,明年再說吧!,今年要種紅苕,冬天還得挖苕坑,把紅苕貯存在苕坑里’。
‘哦’,老何像想起了什么事兒、他說:‘山上的錢,我沒有數(shù),大概還有五十斤,也就是九百塊左右,首飾不錯,有碧玉簪,玉手鐲,寶石的戒指,耳環(huán),我看很值點錢。黃金有價,玉無價呢!,太平年景,值個一兩千,現(xiàn)在是亂世,就不太值錢了!,你的生意,那點兒本錢夠不夠呀?’。
老趙說:‘有錢就做大生意,錢少就做小生意吧!’。老何說:‘那就再拿一百去,老黃和小陳他們都不寬裕,能賺就賺,賺了也可補貼他們點’。
老趙嘆了口氣,他說:‘哎!農(nóng)民老實,掙兩個錢不容易,我都不好意思去賺他們的錢!’。
老何說:‘我們也要生活,那就少賺點兒吧!,薄利多銷也是一樣的,現(xiàn)在汽車路都快通這邊了,以后的川鹽不一定走烏江,這樣生意好做一些,我倒是想,如果能弄個車子,今后用馬車跑運輸,做生意更活分一點’。
老趙說:‘那要等路通了再說,這匹馬正當(dāng)年,也就五六歲。今后弄個馬車,不知有多神氣呢!,這是匹騍馬,也沒見牠發(fā)情呢!’。
老何說:‘騍馬上不了戰(zhàn)場,肯定是一聽炮響,就跑了。等牠發(fā)情了,我再去給牠配種。那羊是懷上了,是帶來的。豬也是母豬,公豬好騸,母豬不好騸,所以賣得便宜。如果發(fā)了情,還麻煩呢!,牠亂叫亂跑,整得不好就跑丟了,趕場天有便宜的糠,買了就放在你那兒,我哪天去撿糞時,順便就帶回來了,還有酒糟,豬也愛吃’。
兩人閑扯著,東邊兒長,西邊短的說了一下午。老趙這樣想,只要能減輕老何的煩惱,分散他的心思,就達(dá)到了他上山來的初衷。
吃完了晚飯,已近黃昏,豬已經(jīng)回來了,牠搖著細(xì)尾巴,在林子邊上拱著地,其他的都沒回來。老何覺得晚了、他有些焦急,忙叫老趙一塊走,去把牲口找回來。
牛和馬離得近,就在小河邊吃草,他叫老趙去把馬騎回去。自己去找跑得遠(yuǎn)的羊,好在羊是白的,走了一會兒,老遠(yuǎn)就看見了,兩只羊鼓著肚子,咩咩地叫著,在回來的路上、沒有找草吃,估計已經(jīng)吃飽了。
趕回了牲口,老何趕快熱豬食,煮好了以后倒在食槽里,再撒進去一些糠,老何心想:要是有點剩菜剩飯就好了,豬沒有嫌主人家的吝惜,照樣‘噹噹噹’地吃起來。
第二天早上,老趙起來,牲口都已經(jīng)放出去了,只有馬在林子邊兒上吃草,老何正在拿著口袋裝馬料。他看老趙起來了,就對他說:‘洗完臉,吃完早飯就走,玉米粥在我這邊廚房的鍋里’。
老趙趕快洗臉吃飯,天黑前老何還要從城里趕回來有事,現(xiàn)在就得趕快走。
老何備好馬鞍,先到廟里去給師父打個招呼,從廟上回來后,老何叫老趙騎上馬,他就牽著馬從后山繞道下山,朝陳家溝走去。
在路上,兩人都沒有說那些煩惱的事兒,相反,身處逆境,談起了未來,因為未來有他們的希望,他們有信心經(jīng)營好生活,在這里安家落戶。
老何問老趙,他說:‘唉,看來陳大姐對你有點意思呢!’。老趙說:‘什么意思?,不要害人喲!,你看我的腿,是個殘廢人,不要害人家一輩子。另外,你好好一個人,都還沒有說這事兒,我現(xiàn)在不談這個’。
老何不說了,他拿出煙卷,劃了幾根火柴,才把煙卷點著。老何又說起了馬車的事兒,他說:‘馬去拉東西能賺錢,不知要多少錢才能置辦得起馬車喲!’。
快到陳家溝了,迎面來了三個人,仔細(xì)一看,像是黃永生,黃師娘,另外還有一個人,細(xì)長細(xì)長,輕飄飄的,沒有見過。走近了才看清,真是黃校長一家。
老何問:‘老黃到哪里去呀!’。老黃說:‘這條路,除了上觀音閣,還能到哪去?,哦,這是我堂妹’。他主動介紹說,‘從重慶來的,到觀音閣燒香拜佛呢!’。
他向堂妹介紹:‘這是何青山,何先生,何大哥!’。老黃的堂妹,對老何鞠了一躬,問了何先生好。老黃又介紹騎在馬上的老趙:‘這是趙青海,趙先生,趙大哥!’。他堂妹又對老趙鞠了一躬,問趙先生好。
老黃說:‘妹子家在重慶,在重慶讀書呢!,這兩年身體不好,就沒有讀了,聽我們這里去的人講,觀音閣香火旺,求神拜佛的人多,靈得很呢!,就來這里燒香許愿’。
老何上下打量了黃家妹子,看那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雖是容顏靚麗,但也掩飾不了病弱的身軀,老何心里明白,是癆病,老黃不說,自己也不能點破。
老何問黃師娘:‘你們都出來了,寅江怎么辦呀?’。黃師娘說:‘陳大姐不是在給老趙看攤子嗎?,就甩在她那里,都十多歲了,還不會做飯’。老何問:‘妳也去求菩薩?’。
黃師娘說:‘求什么菩薩喲?,還不是陪妹子來呀!,其實呀,菩薩無所不在,在家燒香也是一樣的’。
老何說:‘還是不一樣的,親自到廟里,更是虔敬一些’。
老何對老黃說:‘妹子爬這山,怕是不行,累點不說,要是有閃失,跌了下來,可是不得了的,這樣,騎這馬走后山,師娘就不上去了,家里還有寅江呢!’。
老何對老趙說:‘在陳家溝叫乘滑竿吧!,我就不送了’。老趙說:‘不用滑竿了,我就慢慢走,這腿也要練一練’。
老黃對師娘說:‘妳就回去吧!,老趙腿不好,妳給他叫一乘滑竿’。
老黃問老何:‘你到城里還有什么事兒嗎?’。老何說:‘明天辦也一樣,要去請石匠,順便再撿點糞’。老黃說,:‘那就明天吧!’。
老何扶老趙從馬上跳下來,老趙腿沒有勁兒,差點兒就摔倒了,老何連忙問他:‘行不行喲?’。
老趙說:‘這一年沒有跳了,走慢點兒,練練腿吧!’。老何把黃家妹子扶上馬,人就分開走了,就各奔東西。
在路上,老何問騎在馬上的黃家妹子:‘妹子大名?’。妹子回答說:‘叫黃永秋’。老何又問:‘在哪里上學(xué)呀?’。黃永秋說:‘在女子師范’,
‘哦’,老何說:‘那是搞教育的,今后要當(dāng)老師,好,好!’。永秋操起重慶腔說:‘好啥子嘛?,現(xiàn)在成了這樣,哪個還去想那些事兒喲!’。
老何說:‘沒有關(guān)系,治得好的’。永秋問:‘何先生、你看出我有病了’。老何問老黃:‘你看有病沒有病??!’。老黃說:‘我看身體是弱一些’。他似是而非的回答。
老何說:‘我家?guī)状_藥鋪,也是中醫(yī)世家,我雖沒有繼承祖業(yè),從小耳濡目染,這望聞問切,也略知一二’。
黃永秋說:‘那何大哥就給我看看’。老何說:‘離家多年,拿不起來了,只能說個大概’。
黃永秋說:‘那你就給我說說,我是啥子病?,都一兩年了,也不見好’。
老何一邊走著,一邊掏出煙來,他問黃永秋:‘薰不著吧!’,黃永秋說:‘我騎在馬上,這么高,薰不著的’。
老何點著了煙,他說:‘你這病,要禁煙酒’。他看著老黃,欲言又止。老黃說:‘哎呀!你就直說吧!’。
老何說:‘這個病呀,像是肺結(jié)核呢!,就是我們常說的肺癆,是不是讀書太用功了?,積勞成疾,沒關(guān)系,如能好好調(diào)養(yǎng),要不了一年,就可康復(fù),這個病是富貴病呢!,三分醫(yī),七分養(yǎng),首先要忘了那些煩惱的事兒,心要靜,找個空氣好,環(huán)境好的地方去休養(yǎng),注意衛(wèi)生’。
說到這里,他抽了口煙,等了一會他才說:‘注意,不要受涼感冒,蚊蟲叮咬打擺子,就是瘧疾,得了這些小病,也就降低了抵抗力。要注意營養(yǎng),所以說是富貴病呢!,多吃雞蛋瘦肉,忌吃辛辣,就是蔥姜蒜,胡椒花椒,忌吃發(fā)物’。
最后他說:‘藥嘛!,請郎中號脈以后再吃,主要用,滋陰潤肺,補氣健脾的藥,如有低燒,還要配清熱的藥,如有咳嗽,還要用,止咳化痰的藥’。
老黃問:‘你在說肺,怎么又說補氣健脾呢!’。老何沒有馬上回答,他抽了幾口煙才說:‘這脾屬土,肺屬金,如果脾氣虛弱,應(yīng)補氣健脾,培土促金,有利于滋陰潤肺,中醫(yī)也講五行,金木水火土,辯證看病,雖分五臟六腑,要把它看成一個整體,不能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
老黃說:‘到了山上,你就號脈,開個方子’。老何笑道:‘開方子還是要去找郎中,我是道聽途說的,從小讀書,還沒有入門呢!,哪能隨便亂開方子,我不是說了,三分醫(yī),七分養(yǎng),主要是養(yǎng)呢!’。
老黃說:‘說了半天,還是主要靠養(yǎng),她們重慶,樹都看不到一棵,住得擁擠,嘈雜得很,在我們城里,我家住的房子小,也很嘈雜,比不得山上的觀音閣呢??;這里樹木多,空氣好,人也少,清靜得很,如在觀音閣養(yǎng)病,就得了七分,四舍五入,就是十分了,那三分醫(yī)也不要了’。
黃永秋在馬背上不住的笑,‘哥’,她喊老黃,她說:‘養(yǎng)病哪能住廟里呢,一個大姑娘住在廟里,人家要笑話的’。
老何說:‘你不知道!我們的觀音閣,是個尼姑庵,尼姑比你大一點,好著呢!,當(dāng)初我們落難,來到這里,又餓又累,身上還有傷,是她收留了我們,心腸好得很,廟里雖然住的是尼姑,卻收留了我們幾個男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是不分男女的,你沒聽說?,觀音有女兒身,也有男兒身呢!’。
老黃笑道:‘沒有聽說過,我還是第一次從你這里聽到呢!’。老何說:‘西廂記看過沒有?,普救寺是個和尚廟,相國夫人,催鶯鶯和紅娘都是女流,她們都住在廟里’。
老黃說:‘觀音閣太破了,住不得,也只有妙常師父能將就’。
老何說:‘上次我不是說了,我的房子蓋好后,就來幫著蓋廟嗎!’。老黃說:‘蓋廟是多大工程呀,要好幾千塊呢!,我只當(dāng)你在說笑,看來你是真的打算蓋了’。
老何說:‘今天我送老趙回城,就想去請石匠呢!’。老黃不解其意,‘請石匠’,他重復(fù)了一遍。
老何笑道:‘是這樣,我想好了,重修觀音閣,應(yīng)該比原來的好一些,把原來院壩鋪的磚,全換成石板,??才_階石梯,全用青石砌’。老黃說:‘你的心也太大了,真想修金鑾寶殿哇!’。他給老何潑了一瓢冷水。
老何不理會他,老何說:‘離我的房子不遠(yuǎn),就有石材。那個小山包上,石頭是一層一層的,去請石匠師傅來看看,看能不能開采為石材。木頭山上有的是,磚瓦石灰自己燒,要不了多少錢,我那房子,還不到兩百呢!,修這個廟,也就是一千塊,到時大家都要支持呦!,也算是積陰德,大家有人出人,有錢出錢’。
一路說著話,就到了觀音閣,師父看馬又回來了,心里想,怎么沒有進城呢?,等走近了,才知道換人了,新來了一位小姐,老黃忙走上前去介紹,他說:‘妙常師父,這是我堂妹,黃永秋’。
老何扶永秋下了馬,永秋就上前去參見師父,她先給妙常師父鞠了一躬,她說:‘師父、我久病不愈,前來燒香拜佛,求菩薩保佑,望師父多多關(guān)照’。
妙常師父雙手合十,躬身說:‘阿彌陀佛,佛光普照,我佛慈悲,會保佑你的’。永秋要拿香火功德錢。老何說:‘大殿有功德箱,到時把錢放功德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