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強扭的瓜
“翠屏,今天府里挺熱鬧啊,什么好事?將軍升官了?”我問。
翠屏擠出笑容,“沒什么好事,大概是龍姨娘院里吧。好妹妹,你答應幫我做個香囊的,什么時候做?”
只要將軍不在家,龍姨娘便吆五喝六,府里也無人敢管。我點點頭,“不就是香囊,年前做好給你?!?p> 翠屏忙道:“不急不急,要緊的是精致,隨便糊弄我是不行的?!?p> “你盡管放心。”我打開柜子,在阿錚做衣裳剩下的碎料里找布料。
翠屏最喜歡粉色,我撿了塊杏粉色的素錦問:“翠屏,你可喜歡?”
翠屏直搖頭,“不好不好,還是素白的雅致,再繡上同色的梅花,才好看?!?p> 見她一改常態(tài),不要嬌媚顏色,我笑起來,“你改了性子啦?不知我將來是不是會愛上吃羊肉?”
翠屏臉上一紅,笑著過來打我,我笑著躲開。
喧鬧聲更響,我凝神細聽,吹吹打打,絕對與往日不同。我疑惑地問:“翠屏,好像是辦什么喜事?”
笑容在翠屏的臉上滯住。她眼神躲閃道:“哎呀,關我們什么事!來,幫我畫個花樣?!?p> 她在騙我!究竟在瞞著我什么?為什么要瞞著我!阿娘就是一直被姬家瞞著,快要變星星的時候才明白過來。
躲開她伸過來拉我的手,我憤憤道:“你總叫我妹妹,還常叫我?guī)湍阕鰱|西,卻什么事情都瞞著我。”
翠屏急切道:“我總不會害你的?!?p> “不害我?那就是好事,好事情為什么不敢告訴我?”我叫道。
“咣當”,門被推開,許嬤嬤板著臉對我喝道:“吵什么?凡事夫人自有決斷,你對著翠屏叫有什么用!”
夫人?他們背著我做什么?連阿錚都沒與我提起,看來他也不知道。尉遲家?不對,納妾用不著大張旗鼓。謝二?謝二好久不來看我了。對了,也許是謝大與上官嘉的事情成了,在家?guī)兔Γ吘谷龝Y的過程還挺繁復的。
我松了口氣,“不就是謝家大郎君與三娘子定親嘛,與我何干?放心,我只會祝他們永結(jié)同心。”想到上官嘉的脾氣定會讓謝夫人頭疼,我很不厚道地暗自高興。
“誰說是謝大郎君和我定親?”上官嘉出現(xiàn)在門口。
許嬤嬤急忙讓開并半蹲著行禮。
上官嘉驕傲地對我笑,“七弟對你不錯啊,怕你傷心,都不敢告訴你?!?p> 阿錚?阿錚不告訴我什么?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秋千般搖蕩,沒有可以停留的地方。他也幫著別人騙我?我忽然不想問,也沒膽子問了。
上官嘉趾高氣昂道:“今日我定親了。你猜,誰是我未來的夫君?”
我好像有了答案。
她看看我,瞧不起的神色,“謝家二郎君謝琛。”
不可能,我笑笑道:“不會的,你喜歡的是大郎君,怎么會和阿琛定親?”
上官嘉咯咯咯地笑起來,“誰說我喜歡謝瑞那個小白臉?雖說謝琛不得他家人歡心,可我阿耶說了,謝二郎君資質(zhì)不錯,以后要親自教導他兵法騎射呢?!?p> 以上官家的做派,確實不可能喜歡謝瑞那種文氣的書生,我半信半疑。
上官嘉拉起袖子,露出一雙玉鐲,傲然道:“以后,謝琛就是我的夫君,看,這是婆母給我的見面禮。”
我認得那雙玉鐲,胸口瞬間有些悶。我與謝琛自幼相識,交情甚好,他與新貴結(jié)親必然前途無量,我該為他高興才是??墒?,為什么?為什么我心里覺得難過?
上官嘉大笑,“哈哈哈,就聽說你好哭得很,這么快就掉眼淚了。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個好哭的!”
我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把,濕漉漉的。為什么要流淚?羞死人了,我與謝琛既沒有父母之命,也沒有媒妁之言,更不曾私定終身。聽到他定親,我卻像受了委屈似的流淚。羞死人!
上官嘉笑道:“就喜歡看你們這些世家女落魄的樣子,誰又比誰高貴?出身士族有什么了不起,我還不是與謝二定親了!”
上官嘉翩然離去,勝利的笑聲一直在我耳邊響個不停。
翠屏道:“妹妹沒事吧,七郎君不讓告訴你,是因為杜太醫(yī)吩咐,病愈后要靜養(yǎng)?!?p> 都是為了我好?可我情愿是阿錚告訴我,也強過別人看我的笑話。糖球著急地在趴在我的腳上亂叫,我把它抱起來,放在膝頭,它乖巧地縮成一團。
許嬤嬤道:“你就是個奴婢的命,偏還想著高攀世家郎君,也不看看配不配?!?p> 我想嫁謝二了?似乎不曾想過。沒想嫁他,為什么心里難過得很?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輕輕給糖球順毛,它快活地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阿娘,別說了。您去歇著吧。”翠屏道。
頭痛欲裂,我揉了揉額角太陽穴。既然沒想過嫁他,就該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取了繡線在白色素錦上比劃,尋找合適的配色。
“妹妹,累不累?要不先歇著,過些天再做不遲?!贝淦列⌒牡?。
“不行,歇了快兩個月了。”明日我要去藥鋪。不能再歇下去了,早日脫身奴籍,否則身子再康健又有什么用?還是個奴婢!
天色漸暗,我已經(jīng)將香囊繡了一半,阿錚也回來了。
“夭夭姐姐,對不起?!卑㈠P道。
我笑笑,“你是主人,我是奴婢,哪有主人會對不起奴婢的?!?p> 眼里閃著急切,阿錚道:“杜太醫(yī)說你雖然已去毒,但此番傷了元氣……”
“別說了?!蔽掖驍嗨脑挘爸x琛對我和我阿娘恩重如山,他定親后能得將軍教導兵法騎射,我很高興?!?p> “可謝二不高興!他早就被他母親關在家里了,連弘文館也不讓去?!?p> 手上一痛,指尖冒出一滴艷紅的血來。很久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事了,好在沒被殷才人看見。
“姐姐?!卑㈠P抓住我的手指,含入口中。
我推開他,“一點小傷。我明天想去藥鋪?!?p> “好?!?p> “我攢了些錢,想去看表姐。”
“好?!?p> 我笑起來,“是不是我說什么,你都答應?”
“嗯,但凡我能做到的。”阿錚道。
次日,我照舊在弘文館外站了一會,等馬車走遠再悄悄跑去藥鋪。
大師兄看見是我,眼睛里頓時跳出喜悅的光芒,高興道:“夭夭,好了?”
“大師兄,我好了?!蔽倚χ卮?。
“你這眼睛——”大師兄好奇地看著我的臉。
“答應了翠屏繡香囊的,一下子忘了時間,呵呵。”實際是昨晚見鬼了,睡不著。
“唉——翠屏自己不會做香囊么?”大師兄埋怨道。
我問:“大師兄,你去過平康坊么?”
大師兄先是瞪大眼睛,很快做出心知肚明的表情,“你要去看表姐?”
“嗯。”
“你沒聽說吧,你表姐顧二娘現(xiàn)在改名草奴,在媚香館是頭塊牌子!”
“啊?”
大師兄露出惋惜之色,“那個侯家三郎君,出了名的古板老實人,卻當了家里的古董,只為見她一面。”
心里一陣悲傷,我說不出話來。表姐聰明伶俐,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從小侯三就對她言聽計從,想來是真心愛幕她的。可是有什么用,身為官婢、官妓,命都不在自己手里了。吟秋娘子,我得努力,早點成為她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