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師撿了那支甩飛的筆，溫柔地放到主人的桌子上，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留下吳軼面色蒼白，神情恍惚。
這次犯事受罰的同學(xué)不少，剩下的同學(xué)們也不好當眾議論，生怕引發(fā)眾怒。
正因如此，大家選擇議論本來就不受人待見的吳軼。
有說他沒禮貌的，蔣老師給他撿筆一句道謝都沒有。也有說他慫包的，蔣老師叫他一下就嚇得屁滾尿流，筆都握不住。還有說他沒自知之明的，數(shù)學(xué)班級倒數(shù)還敢在課上寫作業(yè)。
班級就是個菜市場，總在進行著鬧哄哄的討價還價。
趙眠戳了戳恨不得抓耳撓腮的許迦，遞過來一沓明信片：“不好意思，我覺得周圍挺吵的，思考題可以先放放。這是送給你的！”
許迦接過明信片，本想道個謝直接塞進書包夾層，先隔著粉框眼鏡對上了趙眠一雙放光的眼睛，覺得這下還不看真的太對不起她了。
許迦拋開糾結(jié)半天的解題思路，小心地翻開最上邊的一張。
許迦倒吸一口氣。
明信片上是一張斑駁復(fù)古的相片，雖像水粉畫般虛實變幻，她還是能一眼看出來那是在老校區(qū)里記錄下的教學(xué)樓內(nèi)景。晴空如洗，一縷陽光星星點點地灑在青郁盆栽上，亦如螢火之森。更有院內(nèi)花團錦簇，古樹垂藤，交相呼應(yīng)，好不熱鬧。
右下角有個淺白色的不易察覺的署名，是趙眠的英文名。
許迦本就看得入迷，這下更加難掩激動之情：“寶貝，你也太太太優(yōu)秀了吧！巧妙的光影交錯，加上精美的后期處理，這是什么寶藏明信片。我看著這個真的就忍不住懷念老校區(qū)了，誒?！?p> 趙眠面頰微紅，這是不好意思了。
許迦忍不住繼續(xù)翻看其他的明信片，自然都是記錄老校區(qū)的景致。一道劃痕、一株蘭草、一彎曲徑、一墻苔蘚、一扇玻窗、一棟樓閣……寸寸皆有情，處處好風(fēng)光。
許迦輕撫過光滑的紙面，懷想起在老校區(qū)那平淡得像白開水一樣的日常，似乎沒那么乏味，而有些溫馨……
果然她是逝去才懂得珍惜，歲月催人老啊，她居然有種安度晚年的錯覺。
趙眠看到許迦不掩飾的真情流露，是很有滿足感的。
習(xí)慣了寧靜致遠的淡泊，偶爾也向往充滿未知的遠方。
許迦感受到了趙眠的心意，想要真誠表達感謝之情。遺憾的是被上課鈴打斷了。醞釀好的情緒沒能說出口，許迦有些戀戀不舍地轉(zhuǎn)過頭。
聽課要緊。語文課。
同一組的后邊兩位，可就不是這么想了。
林禎跟傅汀詮釋了“冰與火之歌”。怎么看都不搭的兩個人，被命運安排到了同組乃至并排。林禎自帶冷氣，而傅汀滾燙滾燙。一學(xué)期下來，兩人基本是各管各的。
但是傅汀自帶話癆屬性，他憋著難受。傅汀認命似地湊近林禎，擠眉弄眼了幾下，直到林禎面色不虞地看向他才開口：“林禎，你剛剛也在看前面兩個吧？有沒有覺得她倆怪怪的？”
林禎并不想搭理傅汀，心中為已經(jīng)上課都敢湊過來閑聊的傅汀點蠟。他不否認自己扭頭是有意的。讓傅汀誤以為自己有心聽他閑扯，也降低了傅汀對老師的戒備心。
“傅汀，現(xiàn)在在上課?！背领o的語調(diào)毫無波瀾。
教語文的是一位注重保養(yǎng)，妝容精致的中年女性。
她有許多輝煌的過往。帶過幾個大放異彩的班級，創(chuàng)造過幾個高分奇跡，是個多么有威嚴的班主任……無非這些。
現(xiàn)如今的她空無一職，做一位來去隨心，樂得清閑的語文教師。她會一年四季不重樣地換裝，也會下課鈴一打真性情地扭頭就走。
但總有些東西不會變，比如她眼神里淬毒的溫柔刀。
傅汀從不害怕小應(yīng)那樣的氣急敗壞，卻無法應(yīng)對眼前的笑里藏刀。
他悻悻地歸位，狀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傅汀本來還以為語文老師才不會管這些呢！這位老師的容忍度一向不低。失算失算。
傅汀有些懊惱，不經(jīng)意間卻看到林禎嘴角微微上揚？短暫的晃神間，他有些了然。林禎，好樣的。
怎么報答他呢？
一下課，傅汀就翻開數(shù)學(xué)每日一題，拿筆在之前的草稿紙上戳戳點點。他估摸著時機成熟，就舉著草稿本大聲呼叫許迦：“迦迦，第二題怎么做！”
憋了一節(jié)課要跟趙眠講話的許迦蹙著眉看向傅汀。
第一次用這個稱呼，傅汀在觀察林禎的反應(yīng)。看到林禎似乎沒什么反應(yīng)，他對結(jié)果有些失望。
林禎如釋重負，很顯然，傅汀這個傻子并沒有注意到細節(jié)——他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在作業(yè)本上寫下一個錯別字。
“迦迦？”許迦推開眼前的草稿本，直視傅汀，神色淡淡：“叫誰呢？第二題都不會是糊弄誰呢?！?p> 傅汀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迦姐，迦姐，我錯了，”傅汀心道不好，連連認錯：“思路一下子清楚了，多謝許老板?！?p> 點點頭，許迦就回過頭去找趙眠說話了。
林禎這才抬頭對上傅汀，面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喂，林禎，你課上坑我的事不計較了，現(xiàn)在都下課了，”傅汀重新湊到林禎邊上，意味深長道：“關(guān)于我說的你怎么看？”
林禎把目光投向女孩的背影。
少女的唇瓣一張一合，沐浴在日光燈下，明亮而純粹。清越如歌的音色，宛轉(zhuǎn)悠揚的語調(diào)，一顰一笑搖曳了晨光，迷醉了燈影。
太陽初升的早晨或許不該開燈，亮得刺眼。林禎有一瞬間迫切想要用手捂住眼睛。好在這個念頭轉(zhuǎn)瞬即逝。
林禎泰然自若地移開視線。
“語文課打鈴的時候，你是不知道……許迦她看趙眠那個眼神！我不是剛好坐她斜后桌么，看得清清楚楚?！?p> 傅汀興高采烈地描述著他觀察入微、如數(shù)家珍的證據(jù)。
見林禎雖毫無波瀾，好歹沒有動筆，傅汀有信心地繼續(xù)：“很有‘欲去又還不去’的留戀之情，看得我一臉懵逼，不知道還以為這倆是生離死別?！?p> “女孩子的友情真是奇怪，你說是吧？”傅汀托腮望著林禎。
看起來真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男孩。
林禎垂眸低嘲：“友情？那可不一定。”
語義不明，神色難辨。
傅汀剛開始還愣了一會兒，霎時不敢置信地驚呼一聲：“哇啊！”
這下有點小尷尬了，他一不小心吸引了左鄰右舍的目光。
“沒事沒事?！?p> 許迦掃了傅汀一眼，扯了扯嘴角。
趙眠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滿眼只有許迦。
傅汀不禁感嘆：難道林禎的理解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是在下孤陋寡聞了。
林禎的眼神愈發(fā)晦澀難懂。
覆水難收。
晝善
有意思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