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知道張初一時不會來犯金陵,但遲早要與張初沙場相見,就算他不領兵南下,自己也要恢復楚國的疆土。
那日從洞庭湖中歸時,那撐舟的老者說清虛道人活不過三個月,那就是說三個月后,便可與那張初刀兵相見。陳瑞想知道清虛道人何時羽化,便差人喬裝成漁人的模樣,終日在洞庭湖中打漁。
這三個月的時間對于陳瑞來說既也不多,但也不少。陳瑞知道這沙場廝殺,兵士是愈多愈好,便早早地發(fā)下招兵買馬的旨意,將國庫中所有的銀錢刨去日常開銷后,下放各個官府,著楚國領土之下的各個官府用這些銀錢各自招兵買馬。
各個州府都上報說已依照旨意招到了如數的兵馬,只有一個州府上報說并未招兵。
陳瑞心里暗自不爽,將下了一道旨意,將那州府的堂官詔進金陵,欲要問罪。
那未曾招兵的堂官叫楊椒,是個年長的官兒,憑著他的聰慧的腦袋,本可以身居高堂,參論政事。只因他為官這么多年,卻依舊不懂得官場油滑,未給那太傅高定暉送禮,得罪了他,只能屈身在這小小的州府中。
楊椒到了金陵,參見了陳瑞。陳瑞見他這般年長,應是為官多年,為何連招兵這種小事都不能做好。他心里越發(fā)不爽,便問道:“你未曾招到兵馬,那招收兵馬的銀錢是不是被你中飽私囊了?”
楊椒跪在那里只微微一笑,說道:“想我楊椒乎,心如冰堅,性如雪潔,豈能貪此等銀錢?”
“既未貪這銀錢,卻未何招不到兵馬?”
楊椒便回道:“非是未曾招到兵馬,乃是微臣不曾招兵?!?p> 陳瑞一聽這言,心里的怒火無法遏制,直直地朝著楊椒喊道:“大膽,你這是抗旨不遵?!?p> 他的呵斥似乎并未讓楊椒膽怯,只聽楊椒接著說道:“自古兵在精,不在廣。陛下須知兵多而痞。何況要復我國疆土,何須這般多的兵馬?何況陛下不是已經讓那夏國的朝綱不振了嗎?”
陳瑞聽他這般說,心里詫異,暗自思忖著。本想問他一個抗旨不遵之罪,聽他的言語,卻似有大才。今當國家用人之際,殺了此人,豈不可惜?
陳瑞便接著問他道:
“若依著你的意思,孤不用招兵便能打贏夏國,復我疆土?”
那楊椒聽陳瑞問自己了,便也接著回道:
“兵受將領,將受帥領。陛下若能求得良將,豈愁無兵?這般舍本求末的事情,微臣不愿為之?!?p> 陳瑞便也笑出來聲,笑罷,也說道:“孤倒是小覷了你?!闭f罷,便叫人擬下兩道圣旨,一道是讓各個州府停止招兵,一道是擢升楊椒為當朝丞相。這一下,他便貴為陳瑞的首輔了。
楊椒高升了,昔日看不起他的朝中百官便欲將拜訪他,他卻終日閉門不出,讓那些朝中百官生生地吃了閉門羹。這大抵便是讀書人的風骨吧。這樣的風骨,直讓那朝中的百官對他又敬又怕。
次日,陳瑞又召見了他,問他道:“今招兵之事,孤已將它止住了,楊愛卿又何計策讓孤求得良將?”
楊椒的心里似乎早就想好了,便回道:
“回陛下,各個州府招收的軍士必有武藝高強之人,只須讓各個州府測軍士的氣力,試軍士的武藝,便可得熊羆矣。將各個州府熊羆詔進京來,再著他們比試武藝,定能得良將矣?!?p> “好,就依愛卿之意。”陳瑞知道這是個好計策,便叫人修下詔書,讓各個州府挑選一個最為精壯的軍士,來京比試。
這才過了幾天,便有許多的軍士奉詔來京,齊集在校場之上。
楊椒隨著陳瑞去觀看那些軍士。遠遠望去,眾位軍士俱是精神奕奕,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尚武的氣息。只是在眾軍之中,有一個身形魁梧的醉漢躺著地上,直直地打著呼嚕。
陳瑞在這校場之上看見了他,料他也是有點武藝的,便也只覺得他可笑,并未叫醒他。
楊椒早早叫人設下三張弓,俱是難開的寶弓。為大將者,須能拉開此三張弓,此為一。
校場之上,有人指揮眾軍排起了隊,就剩那醉漢還躺著那里。眾軍皆去開弓,這第一張弓,能拉開的人十之七八,第二張弓,能開者,十有四五,但是能將這最后一張寶弓拉開的人只有十之二三了。只有那最后的十之二三才能接下來爭這大將軍之職位。
眾人都開過弓了,只有那醉漢未開,楊椒便去到他的身旁,喚他道:
“醉漢醒來,醉漢醒來?!?p> 那醉漢止住了呼嚕聲,睜開了一只眼,看了看那楊椒,兀自回道:“醒來做甚?”
“開弓去啊!”
“我要是將那弓拉開,有飯吃嗎?有酒喝嗎?”
楊椒聽他這般說,嘴上便笑著回道:“你要是能將這弓拉開,可就能與那些拉開弓的人兒爭大將軍之位了。”
“當上大將軍有飯吃嗎?有酒喝嗎?”
楊椒便又笑著回道:“你要是當上了大將軍,我便請你吃飯,這飯隨你吃,酒隨你喝?!?p> “你這老頭說話算話??!我去開弓!”言罷,那醉漢起身了,也不拍拍身上的塵土,只這般走到三張寶弓之前,對著那楊椒說道:
“要開三張?。俊?p> 楊椒也沒有回話,只是這般笑看著他。楊椒以為他是開完一張,再開另一張,這般開三張,卻沒想到他徑自將三張弓都拿在手上了,一只手抵著弓,另一只手扯住弓弦,只見他腳下一較勁,手里一用力,竟然將這三張寶弓拉得似滿月一般。
校場上的眾人見他這般開了這三張弓,便都低聲說道:“好氣力??!”
他也聽見了這些言語,見他們都在夸獎自己,便還想將這弓再拉開一些,顯顯自己的能耐。
他似乎還沒有想停下的意思,只見他的雙膀接著一加勁,嘴上發(fā)出一聲低吼:“咴!”,他手里的三張寶弓便齊齊地應聲而折。他似乎也沒想到這三張弓會齊齊斷折,打了個小踉蹌,卻也兀自穩(wěn)住了。他見自己拉壞了三張弓,好像不好意思了,只對著楊椒說道:
“老頭,我將它拉壞了,但我沒錢賠你。”
這時候的楊椒早被眼前的醉漢的行為所驚,緩了半晌,只回道:
“拉壞了無妨事,無妨事。”
眾人見他將三張弓都拉壞了,便齊齊高聲稱贊道:
“好氣力!”
眾人的稱贊之聲,驚動了陳瑞。陳瑞下位去看,只見那醉漢手里拿著三張拉折的弓,似乎也明白了,心里便對他留下了印象。
下一個測試是騎馬對陣,須要自己降服烈馬,然后手中拿著木質的兵器對陣。
單單是降服烈馬,自然又要淘汰許多人。那楊椒便要那醉漢去降服烈馬,他還故意給這醉漢挑了匹最烈的馬。此馬通身青色,只有馬鬃和馬尾是白色的,像是冬日被雪凍住的江水,故而稱它為江上雪。此馬性烈,不管是誰騎著馬上都被它甩摔下來。
只見那醉漢,急急地跑了幾步,跨上了這江上雪。那江上雪知道自己的背上有人,便大幅地甩動身子,時而騰空,時而奔跳,想將那醉漢甩下馬背。那馬背上的醉漢低伏著身子,雙手直直地挽住它的脖子,不管它怎么動,也不撒手。就這樣過了一刻之久,那江上雪似乎是累了,不再掙扎了。這樣一來,江上雪便認知這醉漢是自己的主人了。
那醉漢見它不再掙扎,也放開了手。有人拿過馬鞍和韁繩之物,那醉漢便往這馬兒上套。那馬套上了,從此便成了這醉漢的坐騎。
這就可以與那些士兵對陣了。那么多的軍士,只有兩人降服了烈馬,那醉漢也是其中之一。另一個乃是后將之后,名喚上官平。
接下來便是這兩人在馬上比試武藝。那上官平手里拿著一把木質的三尖兩刃刀,再看那醉漢手里卻拿著一條扁擔。兩人的兵器各自沾了白粉,若是誰的身上有白粉便是輸了。
只見兩人將馬騎到一處,便將手里的木質兵器打出。那醉漢只使一扁擔便將上官平手里的三尖兩刃刀打成兩半了。那上官平愣神的功夫,他又將扁擔舉起了,想要再給他一扁擔,讓他的身上沾上白粉,卻被遠處的楊椒喊住了:
“醉漢住手!我請你吃飯去!”
那醉漢見是楊椒喊自己,便將扁擔放下了。他也知道這上官平是自己的友軍,便對那上官平說道:
“我要去吃飯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上官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著回道:
“多謝仁兄手下留情!”
陳瑞見狀大喜,隨即賜宴。這醉漢許是今日勞累了,也許是他本就飯量驚人,在酒宴之上,吃得那叫一個酣暢。宴畢,陳瑞就封這醉漢為大將軍,封上官平為偏將軍。
這醉漢本是個癡漢,名喚言震。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想他的母親還在人間之時,他便砍柴狩獵贍養(yǎng)其母,練得一身好氣力。想他都能降得住野獸,怎么降不住這烈馬?可沒想到的是:待其母命歸西天之后,他便渾渾噩噩地度日,天天就知道吃飯、喝酒,也不再去砍柴狩獵換錢度日。長久以往,家里的田地、房屋也被他賣了,日漸落魄了。
那一日酒醉在城門,看那州府在那里張貼招兵買馬的告示,他只問道:
“這個有飯吃嗎?有酒喝嗎?”
那些人回他有飯有酒,他便報名參軍了。他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還能當上楚國的大將軍。
這楚國有了這般雄武的將軍,只是還缺個能運籌帷幄的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