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入職雅堂
時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那時的她孤苦無依，背井離鄉(xiāng)，只身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國度，陪伴她的只有天上一輪紅火火的圓日。
又燥又熱的氣候是這個國家?guī)Ыo她的第一認知，但是很快紛紛揚揚的大雪凍住了她的全部思念——南詔從不下雪！
她的故鄉(xiāng)，她整整十五年的生活經(jīng)歷，終究只能被封存在記憶中。
“縣主，咱們到了?！鞭I子剛落，隨行的小廝立即隔著一側帷裳輕聲提醒她。
小燭掀了下簾子，小廝趕緊繞到前頭，替她撐開轎簾，嘴上帶著小心：“縣主當心，慢著點?！?p> 轎頭壓下來，小燭從轎中走出。
門口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雅堂祭酒申菱。
對方噙著客套的笑，施禮道：“下官申菱，恭迎端敏縣主?！?p> 小燭笑的也很官方，沒什么情緒也沒什么誠意，只把唇角從容地彎起，就跟提前丈量好了似的。
每隔五日，小燭都會來一趟雅堂，教授學子們一門新的課程——調(diào)膳。
也不知北蒼皇帝怎么就聽說她有一手烹茶煮飯的功夫，便異想天開地在雅堂開設了調(diào)膳課，說白了就是教這些大家閨秀們?nèi)绾闻胫瓶煽诘娘埵场?p> 剛接到任務時，她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唉，圖什么呢？
雅堂的小姐姑娘們，未來可是要做當家主母的，親自下廚的機會可謂少之又少，學這個何用？
再說幾個月前申嵐留給她的那番話到現(xiàn)在也沒理明白頭緒，直覺告訴她不該跟申家兩姐妹有任何瓜葛。
可申菱是雅堂祭酒，一旦身處雅堂如何能不與她打交道？
嘆只嘆皇命不可違，小燭不敢不來。
不過這位申三小姐有夠奇葩，每次來，她都會風雨不誤地站在門口迎候。兩個原本熟稔的人，偏偏要客套來客套去，著實累人的緊。
有一次，小燭仗著舊交大膽提議：“申大人，學生以前承蒙大人多番照拂，心中感激不盡。以后大人自管忙活其他事，不用再為學生操勞了。”
申菱笑音不變，卻拒人于千里：“縣主金枝玉葉之尊，下官豈可怠慢。師生之誼固然可親，但君臣之禮絕不可廢?！?p> 寥寥幾字，把她堵得死死的。
這時候，申嵐的話又會自動漂浮在耳畔。
她大約明白，申貴妃是誤會她和將軍之間的關系了。
貴妃以為，林沐濯為她討封是對她有情；貴妃還以為，她能占據(jù)將軍的心，不讓他對別的女子生情。
這樣，貴妃唯一的妹妹就可以對將軍徹底死心，抓緊時間另覓良婿。
不得不說在鐘情林沐濯這方面，申菱同朝陽公主真是旗鼓相當不分伯仲。但她不像后者那么張揚，那么激進，反正就默默地磨，也不知是在磨將軍還是在磨她自己。
偶爾，小燭也會替她惋惜。
明明是那般智慧絕倫的女子，卻看不透這世間情愛。須知，紅顏易老真情難尋，何苦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與其整日肖想一個永遠也夠不到的男人，還不如腳踏實地找個珍惜自己的，不是更舒心嗎？
不過古人還有句話，叫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小燭尋摸著，那些欽慕將軍的女子內(nèi)心大抵還是快樂多過失落，就比如前兩年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那件蹊蹺事。
當初她在林沐濯的書房翻找大殤賦，不想竟從旁邊的一本古舊琴譜里掉出一張薄薄的絹紙，紙張質地極好，卻透著時光的折痕，一看便是有些年頭的。
她一時好奇，朝絹上的字跡細細看去，只見四行簪花小楷躍然其間：憶君一如昨，思君泣如血，愿君多憐惜，不負相思闕。
這不是女子寫給男子的情詩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將軍的藏書里？難不成是某個愛慕將軍的女子偷偷塞進去的？
可轉而一想，別說將軍的書房了，就算這將軍府的大門也沒見哪個女子能隨便進來，除非對方武藝超凡，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當然啦，這也是不可能的。
小燭對著絹紙看了又看，那些字寫的真漂亮，應是出自某位名門閨秀的手筆，但沒有落款，只在結尾處畫了個類似蘭花草之類的東西，大約代表了主人的身份，可惜她沒見識，猜不出是誰。
如此，她又把絹紙悄悄夾進了琴譜中。
身為一個奴婢，竟把主人家的隱私都給翻找出來，顯然離打斷狗腿的境地不遠了，她可不想因此惹禍上身，全當沒看見最好。
未料，那年正月，申明義來訪，好巧不巧提及了那本琴譜，非要將軍撫琴給他聽。
將軍不肯，他就絮絮地說琴譜本是二妹妹的心愛之物，好不容易說服她肯割愛獻譜，將軍學了去卻不撫給他聽……
這幾年日子過的分外太平，雅堂高高的院墻隔絕了外頭絕大多數(shù)蜚短流長，小燭已經(jīng)許久沒聽過這般勁爆的消息了，驚訝之余差點把手中的銅勺掉進羹湯。
幾乎是立刻地，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蔓延開來：那位整日嚷嚷著瞧不上他們將軍的申貴妃居然也曾為將軍大人心醉神馳傾心不已啊……
不過事后她理性分析時，又覺得這里頭變數(shù)很多。
一旦是申貴妃寫給別人，臨時夾進去保存的呢？
或者她忘記曾經(jīng)夾過這樣一張絹紙，就誤打誤撞送到將軍手上了呢？
總之，琴譜是申貴妃的不假，但送絹紙的對象卻不一定是將軍，此事仍是一筆糊涂賬。
那么問題繞回原點，申貴妃的那番話她到底該按表面意思理解，還是含義深遠意味悠長？
待進了學室，學生們早就坐齊，一同向她問好。
小燭回禮，開始上課。
先講理論，譬如：備菜、刀法、下鍋溫度、佐料搭配、擺盤技巧等。
她耐心十足地等著大家把要點都記錄好，然后就引領眾位學子去隔壁新擴建的廚室開展實踐應用活動。
實際操作總是充滿了興味和意外，大家小姐們平日里疏于這方面的學習，常常不是劃了手指就是濺了油星，小磕小碰總是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