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第十章
自從廉子衿和青榖將麓林送回半獸族之后,將近半年,半獸族的身影都不曾在玄門出現(xiàn),仿佛銷聲匿跡了。
各家雖然仍舊保持警惕,但防備也漸漸有些松懈。
畢竟敵人是半獸族,玄門雖然忌憚,卻并沒有到恐懼和殫精竭慮的地步。若是換作獸族入世,今日玄門之態(tài)定不可同日而語。
云流景一直住在竹軒。其間,云門多次來人,都被他以各種理由逃脫。
和廉子衿等人待在一起,云流景自然不用每天躲著別人偷偷修煉。
他遵循著和廉子衿一樣的作息,每日晨出到后山練功,午后回房或是去聞杳林中打坐,赤面烏骨扇在他手中愈發(fā)靈動自如。
深夜。曇筑。
青榖和蕭雨歇坐在秋千上輕輕搖晃,廉子衿和云流景則一人端著一杯清茶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四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院中那一片靜待綻放的白色骨朵。
云流景一杯清茶飲盡,看向蕭雨歇和青榖:“二位姑娘的院子除了這些曇花就只有一棵樹,若是不逢花期,豈不是只剩下這棵樹,不覺得凄清嗎?”
尋常女子的住處,總是一年四季花木不缺。就是他的慘綠宛,也養(yǎng)了許多種花木。
這曇筑要不是逢上花期,就只能看見滿院的石子和一棵古樹。清雅到極致,便覺得有些清絕了。
“對于花花草草,我說不上討厭也說不上喜歡?!鼻鄻b回答道:“而師姐只喜歡這一種花,所以院子里就只種了細葉白曇。”
云流景看向坐在秋千上沉默不言的蕭雨歇,此時她穿著一身白色窄袖襦裙,并非尋常女子所鐘愛的廣袖。袖口處被絲帶束緊,垂下來的部分和散落的青絲一起,隨著秋千帶起的風(fēng)輕輕飄動。
“花開了?!?p> 云流景的注意被青榖的話喚回。他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原本緊緊貼合在一起的花瓣漸漸分開,有幾朵已經(jīng)是半開半合。如雪的顏色在月夜中著實耀眼,難怪有月下仙子的美稱。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今夜的花骨朵基本全部綻放,月光灑在上面,有些許暈染之態(tài)。整個曇筑原本的清冷逐漸被如夢似幻所取代。
云流景看著眼前的景色,腦海中浮現(xiàn)出方才的景象。她和這細葉白曇,竟是如此的相像。
“好了,回去吧。”蕭雨歇從秋千上下來,說完之后徑自向屋內(nèi)走去。青榖也隨即跟上。
見廉子衿也起身準備離開,云流景不解地問道:“子衿,我們等了這么長時間,這才剛剛綻放,為何不多看一會兒?”
聞言,廉子衿笑著回答道:“這是師姐的一個習(xí)慣,她看白曇開放,每次都是在剛剛完全綻放的時候回去。時間久了,我和阿榖也就跟著習(xí)慣了?!?p> “這習(xí)慣也著實奇特?!痹屏骶罢f道:“尋常之人看美景等了大半夜,哪個不是賞玩夠了再回去?”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她?!绷玉普f道:“她說,她喜歡白曇,就想只記住它們最美的樣子。既然喜愛,又怎么忍心親眼看它們枯萎凋落?!?p> ……
雖然每個人心里都清楚,半獸族不可能輕易被打退,卷土重來只是時間問題。但一封封寫著山下何處又發(fā)生災(zāi)禍的信件接連不斷地傳到玄門眾家之時,多數(shù)人仍舊被打得措手不及。
十幾個地區(qū)幾乎是同時發(fā)生瘟疫、水患、火災(zāi)等災(zāi)害,山下的百姓和官府忙著賑災(zāi)救災(zāi)。玄門各大門派也都派出自己弟子下山查探,這些突然而至的災(zāi)禍,究竟是天災(zāi)還是人為。
玄門眾家所處的靈山分屬不同州縣,按照慣例。何處出現(xiàn)災(zāi)禍自會有最近的門派派人前往查探。
若是天災(zāi),玄門便不再插手;若是人禍,玄門自會派出有能力解決的弟子前往除災(zāi)。
意料之中,十三處災(zāi)情,有十二處都是有人在背后搗鬼。而這些人,自然非半獸族莫屬。相似的是,這十二處皆是實力不濟的小門派所處的地域。
像長白門所處的江城、云門所處的閩中、不周山所處的渝州以及另外幾家底蘊深厚的門派所處的地域,依舊是安穩(wěn)平和。
如此情況之下,廉子衿等人自然結(jié)束了平靜閑散的時光,再次開始各處奔波的日子。
發(fā)生災(zāi)禍的十二個地方,屬窮言門所處的廣陵災(zāi)情最為嚴重。
廣陵地處江南,是大小湖泊隨處可見的魚米之鄉(xiāng)。常年溫?zé)岢睗竦牡胤骄谷唤舆B發(fā)生多起火災(zāi)。
不僅是長有草木的山林,就連種在水田中的秧苗也會莫名其妙地起火。
無論如何防范,大火都會燃起。每天一燒,從不間斷。并且,一旦燒起來,不論是用水潑還是用土埋,不燃夠三個時辰都不會滅。
百姓皆道是有人觸怒了上天,這是要用整個廣陵燃燒殆盡來作為懲罰。
一時間在鴻遍野、人人自危。原本廣陵的郡守見此情況,竟是連夜逃竄了。剩下群龍無首的救災(zāi)官兵,在百姓的聲討和自身的害怕下,也都效仿郡守,紛紛逃竄。
青榖、廉子衿、蕭雨歇和云流景四人飛至廣陵上空,向下望去,見到正有一處燃著熊熊大火,因所燒的樹木都還十分青綠,所以濃煙滾滾。
四人施法,將那火上的靈力驅(qū)散,火勢很快被趕來救火的百姓壓制住。
再次御劍飛起,向前行進一段時間,下方的景象便驟然改變。
四人向下望去,只見到大片焦土、滿山灰燼和焦黑的斷壁殘垣。方圓數(shù)里都不能見到一個人影,偶爾看到一個,還是被群鴉啄食的燒焦的尸體。
而在這之中,原本的河流湖泊,依舊是水流湍湍、清澈見底。清脆的水流聲在這片煉獄上響起,更加讓人覺得詭異。
青榖掐指向下方彈去,驚走尸身上的烏鴉。卻發(fā)現(xiàn),上一群剛走,下一群便至。
青榖欲再出手,廉子衿阻止道:“阿榖,趕不完的。”
聽了廉子衿的話,青榖依舊再次向下彈去。在下一波烏鴉飛來之前,御劍向前飛去。剩下的三人隨即跟上。
一行四人來到尚未受到波及的廣陵城,和窮言門負責(zé)接應(yīng)的弟子見面。
“各位道友,在下是窮言門的大弟子,名叫馮煦?!瘪T煦先是躬身致禮,然后自我介紹道。
廉子衿等四人也都致禮,幾人互相認識后,開始說起災(zāi)禍的情況。
聽馮煦大致介紹完廣陵的情況,廉子衿問道:“馮公子,為何我們過來時見到這廣陵城城門緊閉?”
“為了阻擋涌入城中的災(zāi)民?!瘪T煦回答道:“此舉也是無奈。若是放任那些災(zāi)民進城,不過幾日,這城中恐怕等不到火災(zāi)波及便已經(jīng)被那些災(zāi)民洗劫一空了?!?p> “城中沒有守軍嗎?”云流景問道。
“基本沒有。”馮煦回答道:“見廣陵禍起,鄰國便立即發(fā)兵,想要將廣陵納入自己的疆域。這城中的守軍,都被派去打仗了。”
聽到他的話,幾人這才想起——雖然同為人族,這天下并非只有一個國家。窮言門所處的廣陵和長白門所處的江城,便分屬兩國。
難怪半獸族一入世便和玄門視同水火。同為人族但因為分屬不同國家尚且要趁火打劫,更遑論分屬兩族。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似乎已經(jīng)成了所有人根深蒂固的思想。
“你們追查到幕后之人了嗎?”蕭雨歇開口問道。
“追查到了,是半獸族。”馮煦回答道:“之前還交過手,但是我門派中人不敵,被他逃了?!闭f到此處,面上有了羞愧之色。
廉子衿平常視之,繼續(xù)問道:“一共幾人?”從以往的經(jīng)驗來看,半獸族每次行動都不會只有一人。
“兩人。”馮煦回答道:“一人負責(zé)施法起火,一人在旁保護?!?p> ……
“按照馮煦所說,這半獸族人每天出現(xiàn)一次,每次都要毀掉一處城鎮(zhèn)??墒钦麄€廣陵這么大,誰知道他們下一次要燒的的是哪里?!彼娜藦膹V陵城中出來,云流景說道。
“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守株待兔?!绷玉瞥聊似蹋_口道。
“向窮言門借人?”云流景看向廉子衿。
“嗯?!绷玉泣c頭。
“那你方才為什么不讓馮煦帶話?”云流景好奇道。
“我們要親自前去?”蕭雨歇看向廉子衿,雖是問句,語氣卻有七八分的肯定。
云流景本就是心思玲瓏之人,聽她一說,便也就瞬間明白了——即使他們幾個能力如何出眾,計劃如何縝密,但在窮言門掌門面前,他們不僅是客人還是晚輩。
不論是客人向主人還是晚輩向長輩提出要求,親自前去都是最基本的禮節(jié)。
若是廉赟,一封書信便可解決。但若是他們這么做,便是撫了窮言門的面子——他們又不是長白門的下屬,為何要聽命于長白門?
都什么時候了,還在乎面子,這群老木頭疙瘩!云流景腹誹道。
但不滿歸不滿,一行四人還是走了一趟窮言門。
窮言門掌門客客氣氣地將人借給了他們,并言道:“幾位賢侄都是為民除害,這點小事讓阿煦帶個話便可,何必親自跑這一趟?!?p> ……
從窮言門借來的人被分為十幾組,每個縣鎮(zhèn)安排兩人。他們的任務(wù)只是監(jiān)視和巡查,一旦發(fā)現(xiàn)半獸族的蹤跡便立即放出信號,隨即廉子衿等人便會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