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溺水
等到端午節(jié)前兩天，趙圓圓一早來找她，“苔姐姐，你準備一下，等下，我們?nèi)ラ黄鹁毩曄聞濤堉??！闭f完又上下打量了下她，提醒她要換身衣服。
圓圓好細心，一定是覺得她這身衣裙不適合劃船。方苔翻遍了整個衣箱，總算找到一條黑色長褲長袖穿上，又嫌袖子不方便，用兩條細紅繩把袖子綁在手肘以上，順道把頭發(fā)扎成一束高馬尾。方苔看了看銅鏡里的自己，雖然特別像男孩子，好在神清氣爽，適合劃船。
等圓圓再來找她，兩個人都看愣了。
“苔姐姐，你怎么穿的像個男的……”
趙圓圓呢，從剛才一條粗布衣裙，換了條更精致的白紗裙子，還往頭上別了只雕花木釵子。
方苔眨眨眼，無奈道：“我就是覺得這樣更好劃船......”
這楠溪，名中帶個溪字，實則是一條江。等她二人到江邊，一群大男生已經(jīng)在那等了，看見兩人，俱是一愣，然后放聲大笑。
“等半天，來了一對黑白無常??！哈哈哈……”一個個子略高的男生打趣道。
其實陽光男孩們的笑聲都是很爽朗好聽的，只要不是在笑她們……剛才她也覺得自己和趙圓圓站一起有點詭異，原來是像黑白無常。
“蔣路路，你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倍纪粟w圓圓是個懟人小能手了，有她在，方苔保持沉默就好。
她抬頭打量領(lǐng)頭的高個子男生，原來這人就是蔣路路，看起來是個精神小伙，比薛定柔還要高上六七公分。那他的好兄弟薛定柔來沒來？方苔往人群里望了一望，沒找到薛定柔，不知怎的就有點失望。
“來來來，集合一下，點人了，二、四、六、八、十、十一。怎么還少一個。”喚大家集合的男人，是一群人里年紀最大的，大家都喊他三哥，也是村里劃槳的一號能手。
蔣路路立馬上前解釋道，“三哥，阿柔他……”
“我來了。”
方苔聽到身后有人小跑著過來，轉(zhuǎn)身一看，就是薛定柔。
薛定柔也在看到她臉上表情的時候一愣，這家伙為什么笑得這么詭異。而且穿的也跟平時不一樣，第一次看她長褲男裝。
“都到齊了吧，那我講下劃船的安排。都聽仔細了！”三哥作為領(lǐng)隊發(fā)話了。蔣路路當鼓手，另一個叫小五的男孩子當舵手，方苔和趙圓圓做二槳，其他人兩兩一組，薛定柔和三哥做三槳。
“等下小五先上，然后五槳，四槳，這樣上去明白了嗎？從船頭上?！?p> 等真看到他們要劃的船，方苔愣了，這船比她想象中的小很多，以前在電視里看到龍舟，沒感覺這么小啊。
果然等人一個接一個上去的時候，船顯得更小了幾乎是人擠著人。而且船身比方苔想象中搖晃的要厲害，等她上去的時候，船身左右右晃的，險些要摔倒，還是有誰扶了她一把，她光顧著驚嚇了沒去看是誰。
回頭見趙圓圓也跟著上來了，立馬把她擠到了一邊。“苔姐姐你坐那邊，我坐這?！?p> “好的好的?！狈教徒诹擞沂謧?cè)。
“薛哥哥，這次你也來劃船啦。我還以為你會在家讀書呢?！币环ば难b扮后的趙圓圓還是挺清新可人的，有著少女特有的嬌俏美感。此時她轉(zhuǎn)頭，跟薛定柔說話的語氣，也和平時懟人時候截然相反，特別溫婉。
“嗯，出來活動一下，算是勞逸結(jié)合吧?！?p> 方苔終于搞清楚，這小妮子一反常態(tài)要來劃船的理由了……還有，薛定柔學會勞逸結(jié)合了？
等人全數(shù)坐定。三哥指揮大家輕輕劃漿，將船身調(diào)正。
“這龍舟想劃得快，就看大家能不能做到統(tǒng)一！一定要統(tǒng)一舉漿，統(tǒng)一入水，統(tǒng)一劃水！路路，你敲鼓，要兩輕一重的，帶點節(jié)奏！大家準備下。我們先劃一次。”
大家在三哥的指揮下劃了兩趟，三哥在船中間指揮調(diào)度，不時讓大家調(diào)整下?！按蠹疑眢w往前傾啊，把肚子上的力氣也用上！”
肚子上的力氣？方苔猜，三哥是想說腰腹發(fā)力吧……
“三哥，這船老往左偏啊。得調(diào)整一下吧？”是船尾的小五發(fā)話了，他負責掌舵。
其實船身偏左這問題，她也發(fā)現(xiàn)了，大概是趙圓圓劃得慢，加上后面的薛定柔力道比不過同排的三哥。他身板幾斤幾兩，她上回可都瞧見了。想到這里，方苔回頭看了眼薛定柔，正巧薛定柔也抬頭，兩人眼神在空中對了個正著……
呃，方苔趕忙收了視線，目視前方，內(nèi)心有點發(fā)虛。
“圓圓你……”三哥話還沒說完就被小姑娘打斷。
“三哥，我已經(jīng)很使勁了！”趙圓圓回過頭來，果然小臉都紅了，還出了點汗。
三哥在小女子這邊碰了壁，轉(zhuǎn)頭看向薛定柔。
“要不，阿柔你跟我換下吧?！比鐔枤w問，人已經(jīng)矮身站起來，要跟薛定柔換位置。
“好?！毖Χㄈ嵋膊怀C情，輕身坐到了方苔后面。
調(diào)整好位置，船又在鼓聲的節(jié)奏下出發(fā)了。砰砰梆、砰砰梆……
這一趟，方苔劃得老不自在了，許是她自作多情，總覺得身后有人在看她。這龍舟這么小，空間如此局促，加上后一漿都是看著前一漿的動作劃的。后面人看著她的背再正常不過了。
方苔說服自己放松一點，人略略往前坐，把注意力放在漿上，這一下劃得更賣力了。
“方姑娘，我發(fā)現(xiàn)你劃的挺快，真看不出你挺瘦一姑娘，力氣這么大！后面的人都看著學著點，要像她這樣人往前傾一點，劃的快！”三哥高聲夸獎道。
方苔尷尬得笑了幾聲回應(yīng)。三哥一夸，這下全船的人都盯著她看了，三哥，你可饒了我吧……
今天算是練練手，大家磨合一下就好，等船一靠岸，三哥招呼大家下船，到陰涼處席地而坐，討論戰(zhàn)術(shù)。
來的時候，方苔拎了兩個粽子出門當點心。大家也紛紛拿出了自己帶的食物和水，多帶的人給沒帶的人分一分，氣氛和諧，就像是一場陽光明媚下午的野餐。方苔看了一圈眼前的熱鬧景象，不由得宛然一笑。
她帶了兩個粽子，要不要跟誰分上一分，視線轉(zhuǎn)到薛定柔空空的手上，頓了一頓。薛定柔也發(fā)現(xiàn)她看著他，回視過來。
“嗯……你要不要吃一個粽子，我?guī)Я藘蓚€?！?p> “阿柔，吃這個。”
“薛哥哥，給你?！?p> 蔣路路和趙圓圓，同時出聲，兩人一左一右，給薛定柔手上塞了一個粽子一個橙子。
“你，你干嘛學我！”趙圓圓隔著薛定柔，怒瞪蔣路路。
“我怎么了，我還說你學我嘞?！?p> 兩人可算得上一對冤家，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開交。
方苔一看這邊戰(zhàn)火升級，趕緊避一避，低頭好好吃自己的粽子。剝開綠色的粽葉，一個香糯軟甜的粽子，被她三兩口拆吃入腹。
眼睛無意間瞥了瞥薛定柔手上那個粽子，看形狀像是咸粽子，嗚嗚嗚好想吃……
低頭，方苔又開始解手里第二個粽子。
“你那個是甜粽子嗎？”
誰在問她？方苔茫然抬頭看看眾人。
“我問你手上那個是不是甜粽子嗎？我這個是咸的?！毖Χㄈ嵊謫柫怂槐椋掷锬弥粋€沒打開的粽子。
“是甜的，你是要跟我換嗎？”方苔猜測他的想法。
“嗯，你喜歡吃甜的咸的？”薛定柔有點猶豫。
“都可以！”方苔迅速將手上剝了一半的粽子，遞給薛定柔，換回來一個咸粽子。
“嗚嗚嗚，阿柔，你把我給你的粽子給方姐了?！笔Y路路演一個怨婦狀，假意將頭靠在薛定柔肩上。
“你還好意思說，你什么時候見過我吃咸粽子?！彼话寻咽Y路路從肩上彈開，剝開粽子嘗了一口。
方苔也三下五除二解開繩子，哇得咬上一口，是她夢寐以求的咸粽子！方苔吃到幸福處，還對著薛定柔笑了一笑，謝謝。
薛定柔愣了一下，也回以微笑，不用謝。
第二天下午，方苔跟著趙圓圓再次來到楠溪。
今天圓圓換了件淺綠的衣裙，清新少女，方苔還是繼續(xù)昨天的黑衣黑褲，站在圓圓旁邊特別像她的保鏢……方苔在內(nèi)心安慰自己，等劃船這事結(jié)束了，就去給自己買件像樣點的衣服。
“喲，趙圓圓今天又換衣服啦。青綠青綠的，像一顆青菜?！笔Y路路從石頭上跳下來，俯身看她。
“要你管！”趙圓圓雙手叉腰，仰頭怒瞪回去。
蔣路路比趙圓圓高了一頭有余，讓方苔想到最萌身高差。
方苔在心里暗笑，這別是一對歡喜冤家吧。
等人到齊，三哥又指揮大家劃了兩趟，準備靠岸。
“今天劃得不錯，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保存實力！明天一定要把五十村比下去?！蔽迨迨歉舯诖宓拿?，也是龍舟賽的對手，跟拾春里隔江相望。
“沒問題，一定贏！”大家齊喊口號，士氣高漲。
船一靠岸，蔣路路先下，接著后面一個一個，等趙圓圓下去的時候，踩偏了一腳，船身一下變得非常不穩(wěn)，方苔踉蹌了一步，以為自己能平衡過來。結(jié)果腳底不知怎的一個磕絆，直直往水里栽。眼看自己收不住了，慌亂之中，就近抓住了一個袖子。
“撲通撲通”兩聲，兩個人下去了，船也被這水波蕩開了兩三米。一時船上的人也拉不住他們。
當整個人被水包圍，方苔突然想起初中時她的游泳成績是三十分，全年級墊底。所有人都游完了全程，只有她在中途嗆水棄權(quán)。
方苔在水里狠狠嗆了一口，此刻無法呼吸，腳下踩不到底，方苔用力往上蹬了一下，漏出頭還沒能呼吸一口，又沉到水下……對水本能的恐懼，使她內(nèi)心慌張到極點……
這時候，水中伸過來一只有力的手，一個男人靠近，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拉。
這無疑是一根救命稻草，方苔不假思索地抱住了男人的腰，再就勢往上抱住了他的肩膀，把腿纏在男人的腰上。頭終于能漏出水面，方苔頭發(fā)濕透，眼睛還沒能睜開，就先咳嗽了好幾下。
全然不知，男人被她這一通操作，狠狠按到水里，動彈不得。男人趕緊把她的腿從腰上拉下來，剛走一步，方苔的腿又本能的纏上去……
再拉下來，她又再纏上去，再拉下來……方苔終于清醒了，許是呼吸到空氣，腦子終于能思考了，她沒再把腿纏上去，但是手臂還緊緊環(huán)在男人肩上。
心臟還是撲通撲通狂跳，眼前的人影在視野中聚焦，她終于看清了男人的五官，是薛定柔抱著她……全身濕透臉也憋紅了，方苔還沒見過他這么狼狽的樣子……
“水很淺，你可以下來了！”折騰了幾下，他們已經(jīng)到岸邊。
方苔不情不愿地松開手，因剛才真是嚇傻了，等落地發(fā)現(xiàn)，水真的很淺，還沒到她胸口，而水也就剛沒過薛定柔的腰，看到他的腰，方苔遲鈍地臉紅了……
“哇，阿柔，你英雄救美啊！”蔣路路蹲下來拉方苔上去，薛定柔順勢扶了她一把。
“我是被拉下去的，沒的選?！彼亮瞬聊樕系乃?，扶著岸邊爬上了岸。
“方姑娘，阿柔，你們沒事吧？”三哥和眾人都圍了過來。
“啊啊啊，苔姐姐，是不是我下船時候太晃了害你掉下去的，你沒事吧？”趙圓圓從人群中擠了進來，關(guān)切道。
“我沒事了，就嗆了一口水?！彼部瘸鰜砹藳]事了，要說有事也就是她現(xiàn)在全身濕透了，衣服盡數(shù)貼在肌膚上，還被一群人圍觀著……
忽然，一件衣服從背后披到了方苔肩上，衣服上帶著陌生男子的氣息，替她遮去了尷尬。
方苔回頭。
薛定柔就站在她身后，“衣服是蔣路路的，記的還他?！闭f完就走了，他全身也濕透了，需要趕緊回家換衣服。
蔣路路看了方苔一眼，“不客氣，明天記得還我哈。三哥，我先陪阿柔回去換衣服?！?p> 說完趕緊跑了幾步跟上快步離開的薛定柔。遠遠的還能聽到蔣路路抱怨?！皢鑶鑶瑁⑷幔憔瓦@樣把我的衣服給方姐披了，萬一阿欣看到，她生氣了不理我怎么辦……”
“還有阿柔，我發(fā)現(xiàn)你都不喊方姐，這樣是不是不禮貌啊，都不像你?！?p> “她不讓我喊的?！?p> 方苔隱隱約約聽到兩人的對話，一臉茫然。她什么時候不讓他喊姐的？
記憶閃回中，好像，還真有這么個片段。他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喊她姐，給她遞火折子，她當時甩臉子就是一句“誰是你姐”。
呵呵呵，原來他都記得啊……
回想起那會兒薛定柔的臉，已經(jīng)和如今有些不一樣了，今日近距離看他，也說不出究竟是哪變了，就覺得成熟了許多……
“苔姐姐，我們也快點回去吧?！眻A圓拉拉她的袖子。
方苔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