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周伯胤招撫夔東 徐靖之奇襲重慶
且說這周伯胤在激怒定國后,奉詔前往夔東聯(lián)絡忠貞營等兵馬聯(lián)合抗擊清軍。盡管看上去是因為被晉王責罰,而負氣出使夔東,實際上,周炳榮早已做好了這種準備,也對夔東情形做了充分的了解和分析。
這夔東是指夔州以東地區(qū),包括川東及鄂西部分地區(qū),主要分布在今天的湖北恩施、宜昌一帶,此處山林茂盛,物產豐富,易守難攻。均為李自成的原大順軍殘部,盡管說是殘部,但實際用兵數十萬,且均為久戰(zhàn)之士,將領也都是原大順軍的精華,如劉體純、袁宗第、郝永忠、高一功等,戰(zhàn)斗力頗為強悍。各部因為各種原因,又都匯集于此,但是因為缺乏統(tǒng)一的指揮,同時均為明、清朝廷所不容,因此雖擁兵數十萬,卻群龍無首,毫無作為。
周炳榮尚來喜歡結交各路英雄,在當年因為無法挽回忠貞營而傷心欲絕,此番奉皇命出使,盡管成敗難測,但仍然意氣風發(fā),在他心中,完全沒有靖之和左藤的那種擔心,畢竟已經出使過多處,自己早已自詡為當代之張儀、蘇秦。此時貴州仍在朝廷控制,因此一路上倒也愉快,隨身帶著十名忠毅營士兵,又都是武岡子弟兵,因此一路有說有笑,把酒言歡,好不快活。領隊的把總名叫鄧愈,字孟達,也是個爽朗之人,也是當年忠毅營老兵,總是一腔武岡話,在軍中又只認可靖之和伯胤兩位同鄉(xiāng)。
進入夔東地界后,鄧愈變得機警起來,時常草木皆兵,伯胤總是笑他過于警戒,大可不必。
這鄧愈回道:“大人,將軍出征滇西前,再三囑咐我,達到夔東后,務必要謹慎,務必保護周大人安全,如果有閃失,將軍定要扒我的皮?!?p> 伯胤道:“孟達兄,多慮了。這夔東也是我大明疆土,何懼之有?我臨行前特意算過一卦,卦象是‘有孚比之,無咎;有孚盈缶,終來有它,吉?!薄?p> 這鄧愈哪里能聽懂,問道:“大人此話何解?不過我聽到‘無咎’和‘吉’這幾個字,肯定是好的?!?p> 伯胤答道:“那確實,就是說夔東有好酒好肉等著我們,我們以誠相待,天下英雄必來歸順,你說是吉還是不吉?所以啊,我料必不虛此行,孟達兄就等著吧。”
鄧愈賠笑道:“大人果然出口成章,胸中似有千萬文章,小人只是比不了?!?p> 伯胤道:“這算什么?在此亂世,也只能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為國效力罷了。如若天下太平,也只能考取功名而已。我與你家徐將軍可差遠了?!闭f完哈哈大笑。
鄧愈自己也是對徐靖之佩服的五體投地,自然聽得此話不假,只是仍不解道:“大人與將軍不一樣,如何類比?”
伯胤聽著倒是有趣,反問道:“依你看來,有何不同?”
鄧愈道:“大人性格率真,坦誠,所以能與我等老粗,也能交往,又沒有朝廷大員的架子,又出口成章,讓我們很敬佩;將軍嘛,這個我也不好說?!闭f完又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伯胤道:“你是不好說,還是不敢說?哈哈,無妨,無妨。其實我二哥這人,我倒是有些清楚的,有點像漢之衛(wèi)青,唐之李靖,為人謹慎,可心中卻雄韜偉略,似有百萬雄兵,如若加以時日,必成為我朝最杰出的將領,出將入相,那是早晚的事情。當然了,還有好多,我也不知怎么說起?!?p> 鄧愈道:“聽大人這么一說,下官五體投地。不過,大人真的覺得,我們必能擊敗韃子,收復河山嗎?”
伯胤道:“你我對此要有信心,如今已經不是打擊義軍,賊寇,而是與民族之敵人戰(zhàn)斗,如若戰(zhàn)敗,足以亡國滅種。即便當年元軍鐵蹄踏遍我國土,但是大宋的抵抗從未停止過,你知道嗎?這是節(jié)氣,不同于以前的改朝換代,我們必須戰(zhàn)斗到最后一人,否則,我們如何面對子孫后代?倘若我大明全體軍民都能抗爭到底,韃子必敗?!?p> 鄧愈見伯胤有些動怒,只得唯唯諾諾的說:“大人說的是,我等誓死效忠大明。如果朝廷所有的大臣都如同將軍和大人一樣,那就好了?!?p> 伯胤道:“你知道什么才是良將良相嗎?這么些年,我經歷了很多朝廷大事,其實出口成章,義正言辭的,不一定是宰輔之才,英雄之氣,往往是誤國害民,也不能叫做奸臣,只是對于國家興亡,胸中實無一策,而于內斗,則出手狠毒,往往一張奏折,一席話,讓人聽上去很有道理,卻往往是讓國家、社稷陷入危亡,此類人,自古以來,比比皆是,如司馬溫公之流,如漢之袁盎等等。你當然是不知道,我也是聊以自慰而已?!?p> 鄧愈確實聽不懂這席話,只是賠笑道:“大人之言,下官如何懂得?只是大人如高山流水般,讓下官等欽佩萬分?!?p> 伯胤道:“算了,孟達兄,你我既有緣出使夔東,還不知什么時候回朝復命,以后就稱我為伯胤兄吧?!?p> 鄧愈道:“這恐怕不合朝廷章法,如何使得?”
伯胤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啊,好吧,隨你吧?!?p> 一行緩緩朝施州府而來,不知不覺到了一個小村莊。突然鄧愈勒馬示意護衛(wèi)停下,謹慎的看著周圍情形。周炳榮倒是怡然自得,只是一旁看著諸人緊張神色,有些好笑。鄧愈道:“大人,有情況!”
伯胤道:“這怎么說?”
鄧愈道:“大人,我出入行伍也有些年頭了,盡管這些百姓都著粗衣,可我見他們應當也是行軍之人,此處兇險,我們還是謹慎點?!?p> 伯胤道:“兄弟過于謹慎啦,這都是百姓而已,哪有那么多壞人?”
話音還未落,只見左右突然出現一票人,用撓鉤等將幾名軍士勾下馬來,鄧愈大驚,拍馬挺槍便刺,這時,正前方也出現一群人,對著鄧愈也是舉刀砍來,來人頭戴氈帽,身著青綠袍子,面龐黝黑,與鄧愈絞殺在一起十余回合,不分勝負。
伯胤此刻大呼到:“來者可是高將軍部下?”
那人一聽道:“你等著明朝官服,可是來刺探我軍情?”
伯胤回道:“本官乃大明兵部郎中周炳榮,奉天子令,來見你家將軍,請前方帶路?!?p> 那人見周炳榮威風凜凜,知道干系重大,因此不敢馬虎,只得退下行禮道:“末將正是高將軍麾下,請隨我來?!庇谑鞘疽獠肯聦⑺筌娛糠砰_,一眾人等跟隨前往。
鄧愈小聲道:“大人,莫非有詐?”
伯胤道:“這怎么會有詐?這里已經是夔東地界,難道還有匪寇不成?更加不可能有韃子出現了。這大順軍對清軍也是恨之入骨,豈可相容?”
鄧愈緩緩回到:“原來如此。大人早就料到會有人馬伏擊,然后引我們去找高將軍?!?p> 靖之道:“正是。如果我們亂走,還不知道走到哪里去,再說,我說我們要見高將軍,他們肯定不敢亂來?!?p> 鄧愈點頭稱是。
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高一功軍中。周炳榮見到高一功,連忙行禮道:“高將軍別來無恙,可還識得故人否?”
這高一功抬頭一見,認出是周炳榮,連忙相擁道:“稀客,稀客啊。難怪這幾日眼角總是跳,原來是有故人來訪。賢弟,真想不到是你來了?!?p> 連忙對身邊幕僚說道:“還愣著干什么,備茶;吩咐下去,今晚大擺宴席,為周大人接風洗塵?!庇謱χ鼙s道:“賢弟,此去經年,難得再見,今晚不醉不歸,以解為兄朝思暮想啊?!?p> 周炳榮道:“將軍莫急,我也是時常想念兄長啊,還是先敘敘舊吧?!?p> 高一功道:“賢弟請坐?!倍朔仲e主坐下,接著說:“你我兄弟分別多年,不知左大人還有徐將軍可好?”
周炳榮道:“他們都還好,也一直在念叨著將軍。這不,此番我奉詔前來夔東,二位兄長便要我先來兄長這里,他們都托我向兄長問好呢。”
高一功大喜,問道:“當年在廣西,多虧了幾位大人奔走,我等甚是感激啊?!?p> 周道:“說來慚愧,只是未能幫上將軍什么忙?!?p> 高道:“千萬別這么說。當年若非徐將軍奔走,并將軍中余糧相贈,我等豈能復見?”說完不勝感慨。
周道:“哪里,哪里,都是一家人嘛。哎,怎么不見李將軍?”
高道:“哎,李將軍在經過湖南時,已經犧牲了。想當年我等從廣西撤回夔東,傷亡慘重啊,幸好夔東英雄不棄,否則,真不知如何安身?!?p> 周道:“真對不起,我不應該再提兄長如此忌諱之事?!?p> 高道:“也罷,也罷,不知者無罪嘛。兄弟此番前來,必有重要公干?!?p> 周道:“是啊。想必將軍也聽說了,孫可望已經叛國降清了,朝廷慮其必引韃子前往,如今之勢,誠可危也!”
高道:“我確已聽說此事,如此一來,大事不妙啊。”
周道:“是啊。那孫匪知我朝廷兵機,如今朝廷剛平亂,正是多事之秋,如果韃子兵犯境,則社稷危矣。我此番奉詔前來,就是希望夔東兵馬能呼應,以解燃眉之急?!?p> 高道:“如此說來,大人是想要我夔東兵馬勤王咯?哈哈哈,不料朝廷竟也如此低聲下氣,不是愚兄詆毀,如若賢弟有緊急事務,愚兄當不惜一切相救,但是朝廷,在下實不敢相信。當年我忠貞營被逼撤離廣西,臨走時,十余萬兵馬,如今剩下不到一半,就是拜朝廷所賜,如今朝廷有難,又再想讓我等勤王,天下可有如此之理?賢弟莫要再說,今日只是你我兄弟相聚,我等只談兄弟感情,不聊國事,否則我如何對得起那么多死難的兄弟?”
周道:“非也,非也。兄弟此番并不全為朝廷勤王之事,也為兄長等自身做個參考?!?p> 高道:“既如此,請賢弟說來?!?p> 周道:“將軍可知,如今天下大勢否?若天下十分,韃子已得八分,僅在西南一隅及夔東、閩南矣。你我均是中華衣冠,并與韃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豈能共存?如今孫匪降清,不多日,清軍即將南下,西南必危矣。如若孫匪不降,則我軍尚能與韃子對峙于湘西一線,如今清軍對我朝兵力部署了如指掌,貴州及湖廣將士又多為孫匪部將,必不可久戰(zhàn)。如若朝廷兵敗,清軍橫掃西南,將軍不知唇亡齒寒的道理嗎?那時,其調轉兵馬,直逼夔東,將軍等豈能長久?朝廷之所以一敗再敗,無非是各自為戰(zhàn),各自拆臺,再此下去,我輩必為韃子所獲。再者,將軍言及當年廣西之事,實不在朝廷,而在于那些誤國大臣所逼,如今晉王執(zhí)掌大權,與當年那些腐儒更是不可同年而語。想必晉王威名,將軍定有所耳聞,此番來夔東,就是奉天子和晉王之命,可見如今朝廷已非昔日之朝廷?!?p> 高一功喝了口茶,道:“大人所說,也不無道理,可是夔東兵馬,何止我一家?現如今大順兵馬分為十余家,各自互不統(tǒng)屬,即便是我欲出兵,也無能為力啊?!?p> 周道:“既有兄長此番心意,則大事成矣。還請兄長今夜邀請其他營寨將領,我一一見過,且不談出兵之事,不讓兄長為難。今夜我等皆便服出席,將軍只道我等為故交則可?!?p> 高道:“如此則容易?!?p> 是夜,周炳榮一一敬酒,竟對夔東諸將有了整體認識。接下來數日,整日游走于各營寨,由于其善言辭,又喜歡結交各路英雄,因此一時間,在夔東聲名鵲起,各自都以能與周炳榮喝酒言歡為榮,竟成為各營寨的座上賓。這周炳榮本來就在兵部任職,對于軍機也是頗多熟練,因此一個月下來,對夔東各營情況了如指掌。
卻說這清廷從孫可望口中得知西南情況后,又認為明朝剛經歷內亂,必然元氣大傷,因此在永歷十一年年底,命令清軍從三路攻擊明朝。第一路,由平西王吳三桂從陜西進入四川,并從西北方向攻入貴州;第二路,命趙步泰為征南將軍,從廣西會同線國安部北攻貴州;第三路,命羅托為寧南靖寇大將軍,會同洪承疇從湖南進攻貴州。三路大軍氣勢洶洶,預定在貴陽會師。
情況萬分緊急,而此時經歷了內亂的朝廷尚不清楚形勢,晉王已經將能征善戰(zhàn)的將領調回昆明,前線一片混亂,猜忌之心仍然遍布營中,盡管在蜀王病逝后,定國總算有所醒悟,但為時已晚。清軍三路大軍勢如破竹,四月便攻占重慶,到五月,貴陽便失守了。
前線一路潰敗的消息傳到昆明,定國自知失策,急忙親率大軍北上,意欲收復貴陽。此時滇中將領都在猜忌中,晉王只能大用可靠將領。永歷十二年(1658年)七月,李定國任命祁三升、李如碧為前鋒,率領大軍五萬余人直抵貴陽城下,馮雙禮、白文選率領兵馬五萬余人,進抵安順,各路迎敵。靖之此時作為提督,隨晉王中軍行動。
靖之此時覺察到情形已經十分嚴峻,清軍三路兵馬出動,一路勢如破竹,如今分兵抵擋,實非良策。因此面見晉王道:“殿下如今分路抵擋清軍,末將以為不妥?!?p> 定國看著道:“依你之見,該如何用兵?”
靖之道:“我軍應當集中力量擊破其一路,此為上策?!?p> 定國道:“如今敵軍已經全部在貴州會師,并占有城池。我軍無論攻其一支,只要數日內不能攻克,必將吸引敵軍將我主力圍殲,如何是好?”
靖之道:“但是我軍分兵對峙,難以取勝。應當等待時機,待其一翼突出,便重兵圍殲,此乃上策,如今晉王欲攻克貴陽,實乃孤注一擲,末將不能理解?!?p> 定國道:“貴陽乃我朝重要樞紐,奪取貴陽,即有重大政治意義,比破其一翼更加有價值。將軍不必多言,我自有用兵之計?!?p> 靖之道:“若如此,請晉王撥臣五千兵馬,我愿率忠毅營繞道敵后,攻占重慶,并與夔東兵馬會師,使敵腹背受敵。”
定國看看地圖道:“此計甚妙,但重在偷襲,如若敵軍發(fā)現,則功虧一簣?,F如今貴陽已北、遵義等均為敵所有,你如何出兵重慶?”
靖之道:“臣自有良策。此戰(zhàn)務必要迅速,因此殿下可令白將軍等攻擊安順,使遵義之敵南下,我此刻出畢節(jié),繞過所有城鎮(zhèn),直取重慶。只要重慶恢復,清軍必后方大亂,務必撤軍攻取重慶,此時,我則領軍撤入四川,將其主力誘入重慶,四川境內,如此,殿下可收復貴州全境,驅逐韃虜?!?p> 定國道:“如此,則將軍危矣!”
靖之拜道:“臣自隨恩師起兵以來,莫不為天下蒼生,想必殿下也如此。如今韃子幾路大兵犯境,我軍欲破之,必奇正相合,臣所取偷襲之計,即為殿下之奇兵。一旦攻取重慶,敵后方必大亂,并造成合圍貴州之敵假象,敵軍必分兵來奪重慶,這樣,則將戰(zhàn)場選擇在四川,敵眾現集結于貴州,必難預料。如此,晉王大事可定?!?p> 定國扶起靖之道:“如此,則有勞將軍了。”
第二日,靖之點起五千兵馬,并帶忠毅營將士,全軍共六千人,定國親自率全體軍官相送,并贈隨身寶劍,對靖之道:“將軍遠道破敵,堪為我軍楷模。只是路途漫漫,還望將軍珍重?!闭f完端起酒杯敬道:“我等在貴陽,期待將軍佳音?!?p> 靖之跪接,一飲而盡:“殿下放心,末將必不辱使命?!?p> 定國道:“如夔東不出兵,或者敵軍大舉回師,如之奈何?”
靖之道:“能守則守之,不能守,則我轉道成都、南充,取雅州、建昌返回昆明,必誘使大量敵軍脫離貴州戰(zhàn)場?!?p> 定國嘆道:“拜托將軍了?!?p> 靖之跨馬拔劍道:“全軍聽令,出發(fā)!”
定國目送靖之遠去,自言自語道:真乃無雙國士也。
靖之手持晉王手令和天子詔書,所過州縣均出城接送糧草,只是詔令所言為巡視地方,以免走漏消息。靖之出畢節(jié)后,所過城池均繞道而走,全軍盡打清軍旗號,選擇小路,人銜枚,馬裹蹄,一路輕裝向重慶奔襲而去。這清軍幾路大軍此刻正在貴州與明軍對峙,由于一路所向披靡,明軍望風逃竄,根本未預料明軍竟然還能襲擾后方。
靖之迅速進入重慶地界,一路未遇到抵抗,抵達江津后,人困馬乏,此時距離重慶已經不足百里,靖之命稍作休整,次日清晨直取重慶。恰巧此時清軍江津駐軍出城搶糧,一時間哭聲震天,撕心裂肺。靖之眼見如此慘狀,大怒道:“此禽獸也。竟如此殺戮手無寸鐵之百姓,吾必殺之?!奔庇霰軞?,副將劉湘極力勸阻道:“將軍,小不忍則亂大謀啊,我軍指日便抵達重慶,一路披荊斬棘數百里,奈何于此便前功盡棄?”
靖之怒道:“這都是我大明子民,與我皆為同胞手足,今遭韃子如此虐殺,是可忍孰不可忍?!彼觳活櫜繉褡?,命全軍出動。這清軍正搶在興頭上,竟未想到,在重慶地界,還有明軍主力,一時大亂,爭相逃回城內。明軍本來蓄勢待發(fā),又被眼前暴行所激怒,因此無不拼死向前,勢不可擋。靖之一路追殺,死者不計其數,并一舉攻克江津城。此戰(zhàn)共斬首兩千級,俘獲千余人,并生擒守將楊文忠,靖之怒道:“汝為何縱兵搶糧?”
這楊文忠早已嚇的失魂落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我軍素來就地取糧,不料今日撞上將軍?!?p> 靖之道:“汝即搶糧,如何再殺戮如此多無辜百姓?你也曾是我大明臣子,如何下得了手?”
楊文忠啞口無言,只得磕頭道:“臣罪該萬死,還望將軍饒命?!?p> 靖之大怒,命將所有軍官全部剝皮處死,全部降卒就地斬首,所獲糧草皆退還百姓,命軍士出榜安民。
江津失守的消息很快傳到重慶,清將程廷俊、王明德本來并未防守,聽得江津失守,大驚失色,急忙封鎖城門,加強防守。
探子回報靖之,重慶已經做好了防守準備后,靖之只能暫時駐守江津,做持久打算,但是為了盡最大程度的調回貴州清軍,必須全力攻取重慶,靖之立即寫信聯(lián)絡文安之和周炳榮,請調兵馬攻城。
次日,靖之帶領三千兵馬抵達重慶城下,對清軍大罵叫陣,清軍見明軍僅數千兵馬,自以為明軍如之前一樣不堪一擊,遂開城門由王明德率領五千士卒延敵。
靖之出陣大罵道:“汝食明朝俸祿多年,為何甘做清狗奴才,被后世唾罵?今天兵到來,還不下馬受降?”
王明德怒道:“你是何人?我不殺無名小輩。”
靖之大叫道:“我乃大明云南提督徐靖之,今日來取你項上人頭?!迸鸟R直取王明德。
王明德挺一把方天畫戟,也是向前交戰(zhàn)。三個回合后,便自知不是靖之對手,因此敗陣而回,靖之趁機抽出寶劍一指,明軍全線出擊,兩千兵馬隨主帥直取王明德,忠毅營從左側迂回攻擊。這忠毅營經過幾次大戰(zhàn)后,盡管所剩不足千人,但都是久經沙場的飽戰(zhàn)之士,靖之為了強化部隊的突擊能力,更是將士兵武裝到牙齒,除了人手一支火槍外,還配勁弩,弓箭等,一時間清軍如何抵擋的住,一頓沖擊后,便陣腳大亂,潰不成軍,慌忙向城內逃竄。這時候,城中清軍也出來接應,雙方膠著在一起,明軍越戰(zhàn)越勇,終因寡不敵眾,靖之鳴金收兵。此戰(zhàn)共殲滅清軍三千余人,副將兩名,其他官佐無數,明軍損失七百多人,靖之緊急退回江津。
經此戰(zhàn)后,清軍更是龜縮城中,任憑靖之如何叫陣,只是堅守不出,靖之無奈,只得在江津城中堅守待援,好在城中尚有屯糧,足夠支用數月之久。
且說周炳榮收到靖之書信后,立即召集夔東諸路英雄,欲出兵助攻重慶。這夔東將領本來對清軍就恨之入骨,只是沒有統(tǒng)一號令而坐守施州,又極度認可周炳榮,只待周炳榮一席話,劉體純、袁宗第等大將率領兵馬四萬余人前來攻城,再加上文安之率領川東明軍,一時間,重慶城外聚集了近六萬兵馬,聲勢大振。
程廷俊看到城外明軍越聚越多,早已膽寒,速派人向貴陽求救,吳三桂得知后,恐重慶有失,則有被合圍的危險,立即抽調兵馬回援重慶。
此時,因為文安之的官階最高,自然而然的成為全軍統(tǒng)帥。靖之向文安之建議道,城中守兵被殲滅三千余人,現在不足一萬五千兵馬,我軍四倍于敵,不日可下之,可命夔東水師攻擊臨江門、千廝門,川東兵馬攻擊朝天門,自己率領本部兵馬攻擊金子門,文安之也采納了這個辦法。
此時城中已經豪無斗志,程廷俊想,自己連明軍的前鋒都打不過,而且還是在自認為野戰(zhàn)稱雄中被擊敗,如今明軍數倍于己,為之奈何?已經有了降意,在明軍的猛烈攻打之下,損失慘重,幾乎已經快要攻破,清四川巡撫高民瞻嚇的棄城而逃。
此時夔東水師卻突然發(fā)生內訌,副將譚詣刺殺總兵譚文,投降清軍。而此時文安之、徐靖之以及譚文部將正在極力攻城,朝天門甚至已經攻破,明軍已經突入城中。此時譚詣率本部兵馬猛攻譚文部眾,一時間明軍大亂。清軍趁勢打開城門,與明軍激戰(zhàn),夔東兵馬急忙退卻。文安之見狀,知道大勢已去,只得收兵退卻。
靖之還未知道情形,只是奮力攻城,聽到撤退的聲音后,只得命令部隊退出,正準備責問文閣部,聽到情況后,才咬牙切齒的說道:“亂天下者,皆此賊耳!”于是下令退到江津。
清軍一路追擊,因為陣腳大亂,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夔東兵馬只得退往施州,清軍一路追擊,大量明軍走投無路,紛紛投降。
靖之收集殘兵,唯恐清軍追擊,只得迅速撤離江津,往建昌方向退卻,準備先穩(wěn)定建昌,再圖成都、南充,若進兵無望,則退回昆明。
且說貴州戰(zhàn)場此時已經劍拔弩張,正在靖之猛攻重慶之時,多尼率清軍大舉進攻安順前線的明軍,馮雙禮為了集中兵力,率部移駐雞公嶺,與祁三升會和。盡管占據有利地形,但是數萬兵馬卻由于得不到糧草供應,唯恐清軍圍攻,只能撤退到七星關。
明軍驚魂未定,只能據險與清軍對峙。此時吳三桂已經抵達關口,見此處地形險要,萬夫莫開,也只得安營扎寨,多次挑戰(zhàn),可是馮雙禮只是高掛免戰(zhàn)牌,任憑清軍如何叫陣,只是不出戰(zhàn)。這已入隆冬季節(jié),如若久攻不下,勢必影響整個貴州戰(zhàn)局,并且可以打通直接進入云南通道,可是這么耗下去,一旦糧草不支,只能退軍,因此也是一籌莫展。
卻說這七星關,乃是貴州進入云南的重要隘口,但是因為地區(qū)偏遠,又很少經歷戰(zhàn)事,自然不為外人所知,明軍初來乍到,也只是觀其險要,不知地理。吳三桂料想,山林茂盛之處,必有小路通往關后,于是命人捉拿幾個當地苗民,命其帶路,終于通過小路直插天生橋,繞道關后。馮雙禮見清軍已經過關,只能棄守,迅速撤往烏撒府。
定國見清軍已經掌握了進取云南的鑰匙,大為震驚,急忙親率一萬兵馬馳援,同時命馮雙禮在烏撒尋找有利地形,伺機伏擊清軍。定國抵達烏撒后,立即召集諸將商量對敵策略。
馮雙禮道:“稟晉王,如今吳三桂已經繞道天生橋,七星關已失。末將料其必在大軍通過七星關后,立即通過烏撒直取云南,如今敵軍兵鋒正盛,末將肯請殿下還是先退往云南,再阻敵于國門之外?!?p> 定國道:“非也。貴州守不住,云南豈能阻擋?再說這吳三桂也是知兵之人,即便他抵達烏撒,也必在等其他兩路清軍突破我軍后才進入云南?!?p> 馮雙禮問:“這是為何?如果是末將用兵,此時晉王大軍正在其他方向與清軍糾纏,而自己正面之敵已經退卻,必當趁勝追擊,一舉拿下昆明?!?p> 定國哈哈大笑道:“這就是你與吳三桂不同之處,此人素知兵略,當年駐守山海關時,硬是叫清軍數年不能過關,與大順軍作戰(zhàn)也是頗有章法,也算是當世之良將。我料其必不會立即南下,其一,盡管將軍敗退,但是從安順到七星關,你部并未遭到大敗,兵馬尚存,如果清軍在其他兩路兵馬未能順利南下情況下,貿然進兵,必成孤軍,我軍一旦斷其后路,或者斷其糧草,必敗無疑;其二,其他兩路清軍現在勝負難料,如此冒進,如果其他兩路兵敗,那豈不不能救援?其三,這次清軍的實際指揮應是信郡王多尼,此人才二十幾歲,正是血氣方剛之時,又是豫親王之子,吳三桂作為降將,如何敢搶頭功?”
馮雙禮慚愧道:“晉王用兵入神,末將等不勝欽佩?!?p> 定國道:“既然此次吳三桂不敢貿然進攻云南,但是烏撒確實他務必攻取之地,我軍需在此擊破吳軍,令其他兩路清軍膽寒?!?p> 定國掃視了一下諸將,接著厲聲道:“諸將聽令!”諸位將軍齊立于帳前,道:“在!”
定國道:“命馮雙禮率軍士,明日起開始撤回云南,但是只是大打旗號,只率一萬兵馬撤退,且務必大張旗鼓,讓吳三桂以為我軍主力已經膽寒,慌不擇路。部隊出烏撒后,立即繞道七星關小道險要處,見清軍敗退,只是盡量殺傷敵軍?!?p> 馮雙禮道:“末將領命?!?p> “命祁三升率軍一萬,屯于獅子山西側,聽到五聲炮響后,立即殺出,沖擊敵右翼;命竇明德率軍一萬,屯于獅子山東側,聽到五聲炮響后,立即殺出,沖擊敵左翼?!?p> 二人應道:“末將領命?!?p> “命靳統(tǒng)武率軍一萬,在烏撒府防御,敵軍抵達后,則棄城往南,務必使敵以為我軍怯戰(zhàn),聞風喪膽。清軍追擊后,則率部與敵激戰(zhàn)三次,務必全?。弧?p> 靳統(tǒng)武道:“末將領命?!?p> 定國道:“其他兵馬隨我在獅子山出口馬家寨埋伏好,備齊弓箭火槍,待清軍進入后,務必第一輪打擊就重創(chuàng)敵軍。通告全軍,務必埋伏好,如有被清軍發(fā)現者,立斬不赦!”
眾將領命回去備戰(zhàn)。第二日,馮雙禮便率領大軍浩浩蕩蕩的撤出城去,其中各路大軍在預定地點后,都原地待命。清軍探子發(fā)現后,立刻報告吳三桂,這吳三桂自陜西出師后,數次擊敗明軍,本來就開始驕傲起來,本來料想會遭遇李定國親率兵馬,可是現在李定國在阻擊其他兩路清軍,并不在自己的方向,其他明軍將領,根本不堪一擊。得知馮雙禮率領主力退卻后,料想城中只剩少量軍士防守斷后,因此迅速下令,全軍出動,攻占烏撒府。
靳統(tǒng)武也是晉王麾下一員悍將,知道晉王這是誘兵之計。因此看到清軍先鋒后,象征性的放了幾炮后,急忙撤軍。清軍攻占了烏撒府,這時,吳三桂命令部隊就地休整,不得追擊,可是左右均勸道,如今明軍已經不堪一擊,應當速速追擊敵軍,大軍已經從四川追擊到烏撒,也從沒遇到明軍重大的抵抗。吳三桂于是下令,追擊到烏撒邊境即回師,不得進入云南境內。
清軍遭遇了幾次斷后的明軍,連戰(zhàn)連勝,一時得意忘形,進入獅子山后,仍然繼續(xù)追擊,因為類似的山,在貴州太多了,也從未遇到敗退的明軍有什么伏擊。
出山口后,進入一片洼地,周圍盡是黃麻地,和一些百姓的草蘆。定國一聲令下,五聲炮響起,一時伏兵四起,箭矢如雨,又遇到寒冬季節(jié),到處泥濘不堪,清軍一時死傷甚眾,后面伏兵又殺到,清軍只能往后退去,追擊的清軍,逃到烏撒城下的,不足數千人。吳三桂一見明軍反殺過來,大驚,只得率軍棄城,往七星關方向退去。馮雙禮率部砍殺,箭矢如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吳三桂驚慌失措,在部將護擁下,倉惶逃到七星關,據險而守,又收集殘兵。
此戰(zhàn),清軍戰(zhàn)死三萬余人,俘獲萬余人,繳獲軍馬、器械不計其數,元氣大傷,吳三桂只得死守七星關,期待兩路大軍救援。
卻說明軍取得烏撒大捷,士氣大振。定國迅速回師雙河口阻擊趙步泰清軍,可是尚未抵達,趙步泰已經突破明軍防線,李成爵部明軍也在涼水井被清軍擊敗。清軍一路追擊,李定國見兵敗如山倒,只得下令撤往云南。在烏撒的馮雙禮部,見其他兩路都已退兵,恐遭合圍,也只得撤往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