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卡】
胡服騎射
見于《史記·趙世家》《戰(zhàn)國策·趙策二》。趙武靈王是一位奮發(fā)有為的國君,他為了抵御北方胡人的侵略,實行了“胡服騎射”的軍事改革。改革的中心內(nèi)容是穿胡人的服裝,學(xué)習(xí)胡人騎馬射箭的作戰(zhàn)方法。通過改革,趙國軍事力量日益強大,西退胡人,北滅中山國,成為“戰(zhàn)國七雄”之一。梁啟超認為趙武靈王是自商、周以來的第一偉人,他與秦始皇、漢武帝以及南北朝的宋武帝(劉裕)一樣,是中國歷史上四位取得對北方游牧民族戰(zhàn)爭勝利的人之一,而且是最值得后代子孫驕傲的一位。1903年,梁啟超發(fā)表《黃帝以后的第一偉人——趙武靈王傳》。郭沫若也對趙武靈王實行胡服騎射改革的史績表示贊許,曾在詩中提到“騎射胡服思雄才”。
***
一
“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與國人交,止于信……”
中山國的朝會上,國君操著半生不熟的雅言(古代普通話),帶領(lǐng)群臣“每日一讀”,早讀的內(nèi)容是儒家的四書五經(jīng)之類,換湯不換藥,無非就是圍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展開的三綱之說。
只見中山王頭頂黑色筒狀物,筒的前后兩端各垂下十二根珠串,珠子太大,遠看像一串串糖葫蘆,幾乎把他的后腦勺和臉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這頂王冠是他命人仿照從燕國繳獲的燕王十二旒冕冠制作而成。也不知是工匠的手藝太次,還是戰(zhàn)利品被擠壓過變了形,這個仿制出來的A貨,遠看就像一個大腦袋章魚張牙舞爪地扣在一個豬頭上。
中山王明顯不知,自己這幅尊容搞笑指數(shù)已然爆表,還在正兒八經(jīng)搖頭晃腦地讀天書,大臣們無論情不情愿,也只能憋著笑,學(xué)著大王的樣子,左一下右一下,把腦袋晃成了正反S形,假裝十分陶醉的樣子,其實心里已經(jīng)罵了一萬遍“S——B”。
忽然,一個軍官打扮的人驚慌失措地跑進來,大喊一聲“報”!他上身披著鎧甲,里面卻穿了一件長袍,袍子大概沒裁剪好,衣擺太長,那人跑得太慌一不留神踩到袍子,像個不倒翁被推了一把,一下栽倒在地,還摔了個前滾翻,腰功太好,腦袋還在原地,整個身子卻已經(jīng)翻了個跟頭。這一翻不打緊,原本很長的衣擺一下縮了上去,露出一個大光腚正好奉到大王跟前。
大臣們本來背天書背得昏昏欲睡,被這滑稽的一幕驚得亢奮起來,哄堂大笑。
“礙手礙腳……額,愛卿,你這是咋了……”中山王又羞又怒,但一想到儒家倡導(dǎo)的仁義之說,便努力按捺住火氣,好在王冠遮住了他的臉,他的表情變化別人也看不見,于是對著那個大光腚說道,“別著急,有話慢慢說!”
“大王”,軍官趕緊翻身爬起。他已經(jīng)顧不得自己成了別人的笑柄,慌慌張張地啟奏道,“守城將士報告,有敵軍來犯,約莫數(shù)十萬,看那打扮,像是胡人!”
“噢?胡胡?”中山王的第一反應(yīng)是納悶,“我們是狄人,和胡人都是游牧民族,睦鄰友好,多年來以搶劫漢人為第一要務(wù),河水不犯井水,怎么他們會來打我們?莫不是將士們看錯了?”
“我們也是一頭霧水,可是看敵軍的裝扮,騎著高頭大馬,穿著窄袖口的緊身衣,下面也是包住大腿的窄腿褲,腳踏皮靴,頭上還插著幾根貂毛,這不就是如假包換的胡胡嗎?”
中山王陷入了沉思,想象著敵軍來襲的畫面,心里嘀咕:莫不是這些年我們學(xué)習(xí)中原先進文化,國力提升得太快,引起胡人嫉恨,這才招來了戰(zhàn)禍?
“給你一萬兵力增援,搞定胡胡那些野蠻人應(yīng)該沒問題!”
“不行啊大王,過去我們從燕國、趙國賺過便宜,那是因為我們多是偷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再則我們的士兵服裝輕便,行動靈活,擅長打游擊,對付那些身穿水袖長袍,連馬背都爬不上去的中原兵來綽綽有余。可如今大不一樣了,我們的士兵只會滿口‘之乎者也’,連‘我擦’都不會說了,騎馬射箭也久不練習(xí),輕便的戎裝換成了漢人那種笨拙的大長袍,騎在馬上,風(fēng)一吹,各個成了闖了禍的熊孩子——光著屁股等挨揍,這還怎么打仗???我看,別說一萬,再給一百萬也是白瞎,還是投降吧……”
“你……”中山王被懟得語塞,正欲發(fā)作,大臣中一個儒生斯斯文文地走了出來,拱手說道,“國雖大,好戰(zhàn)必亡。這位將軍言之有理,以德服人才是最高境界?!?p> “請大王以德服人!”堂上官員有不少是被中山王親自任命的讀書人,尚文輕武,此時都不約而同地“附議”,弄得中山王僅存的那一絲來自祖先的血性,也蕩然無存了。
“那……那就請和吧?!?p> “條件是什么?”將軍問。
“胡人嘛,生活器具緊缺,咱們這里盛產(chǎn)鐵器,給他們送點鍋碗瓢盆,他們定當(dāng)感恩戴德。”
“得令!大王英明!”將軍飛奔而去。
沒多久,將軍又回來了,腦袋上還頂了個平底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我們的將士們好心好意地把禮物奉上,親切地喊著:‘胡胡,胡胡!’誰知對方根本不領(lǐng)情,一邊大吼‘胡胡?我看你是糊涂!老爺我是如假包換的趙人!’一邊拿出各種鐵器攻擊我們,你瞧,我腦袋上都中了個平底鍋!”
“什么,是趙人?”堂上頓時一片驚慌。
“你是說,趙人扮成胡人,來攻打我們?”
“大王猜得應(yīng)該八九不離十了,我們派出的探子回來報告,趙人最近在搞什么‘胡服騎射’改革,從公務(wù)員、軍人到平頭百姓,全體要求穿胡服,又從代地牽來好些高頭大馬,代替了中原地區(qū)那些馬不馬、驢不驢的小短腿,命士兵苦練騎射,組建騎兵團,就是為了對付咱們中山哪!”
“什么,怎么會這樣?”中山王大驚,一捂胸口暈了過去。
急驟的蹄聲,蕭蕭的馬嘶,響徹在公元前四世紀(jì)末河北中部平曠的原野上。趙國騎兵像一團烏云移動過來,云團中拋出陣陣箭雨。大地在馬蹄敲擊聲中顫抖、旋轉(zhuǎn)。中山陣前站立的三排弓弩手根本不能適應(yīng)騎兵的迅猛攻勢,他們端起弩機朝著敵騎倉皇發(fā)射,卻并不能阻滯死神黑色的翅膀。
經(jīng)此一役,中山國滅。這個像夾心餅干一樣橫亙在趙國南北之間,令數(shù)代趙君如鯁在喉的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自魏文帝時樂羊滅中山以來,第二次,也是永久地,從版圖上消失了。
在收拾掉中山國的同時,趙武靈王花了十年時間,與三胡(樓煩、林胡、東胡)動手,利用騎兵、車兵、步兵的優(yōu)勢配合,聯(lián)合出擊,刮掠三胡,拓疆千里,使趙國一躍成為威震八方的軍事強國。
捷報頻傳,使得趙武靈王血脈賁張,繼而誘發(fā)了更為崇高的目標(biāo)——攻滅暴秦!
二
這邊廂,秦國大殿迎來一支趙國使團,說是來慶賀新君即位,順帶締結(jié)兩國友好關(guān)系。秦昭襄王熱情地接見了他們。
寒暄幾句后,賓主落座。
秦王問使團團長:“聽說貴國剛舉行了傳位大典?”
團長答:“是的,主父讓位給我們大王了。”
“我們都很詫異,趙主父忽然讓位于太子,莫不是嫌自己老了?”秦王露出一絲壞笑,問道。
團長不知如何作答,轉(zhuǎn)頭看了看身旁的跟班趙招。那趙招長得牛高馬大、龍顏鳥噣、廣鬢虬髯、面黑有光,微微一笑,拱手答道:“我家主父正壯年!”
“那這是為何?”
趙招正色道:“我家主父這樣做,其實是在磨礪新君,國家大事還是主父裁決?!?p> “沒別的原因了?我倒是聽到不少傳言,有說趙主父色迷心竅,廢長立幼的,因為新君年少不能親政,他便垂簾聽政……”
團長臉色都變了,對秦王的問話支支吾吾,不時扭頭看看趙招,樣子狼狽不堪。秦王見那跟班不卑不亢、對答如流,索性把團長撇到一邊,只和趙招對起話來。
“你家兩位國君,對咱們秦國印象如何?”秦王問。
“我家主父和大王對秦王您非常敬畏。這十多年來,雖然我們搞了胡服騎射,但只是用來對付胡人,豈敢對大秦國有絲毫非分之想?小臣出差前,大王特地吩咐,希望和貴國結(jié)為友邦,世世代代友好下去?!?p> 秦王一聽,眉開眼笑,對使者趙招也多了幾分尊敬。
“不管別人怎么說,我打心眼里佩服趙主父,能夠有此決斷,讓位太子,擺脫煩瑣的朝政,專注軍事的提升。身居高位者,大多眷戀權(quán)位,主父能有這樣的心胸,棄王位而親去練兵,實為當(dāng)世英雄?!?p> 趙招道:“大王能夠舍成見,力推商君之法,統(tǒng)一度量衡,又與義渠合作練兵,也不失為一代英主?!?p> 兩人各懷機鋒,一邊假意奉承,一邊拿著朝政諸事,種種探聽、威懾、敲打,卻發(fā)現(xiàn)與對方棋逢對手,誰也占不到半點便宜。在旁人看來,兩人聊得那是相當(dāng)投機。使臣記錄在冊:秦王和趙國使團就戰(zhàn)國諸侯共同關(guān)心的國際問題深入交換了意見,并一致認為,在新的形勢之下,秦趙兩國應(yīng)該從天下大局和戰(zhàn)略高度規(guī)劃好兩國的關(guān)系,建立政治互信。雙方本著相互尊重的原則,通過高層互訪和戰(zhàn)略對話等機制,妥善處理好雙邊關(guān)系當(dāng)中的敏感問題,使秦趙的關(guān)系,始終沿著正確的方向發(fā)展。
當(dāng)晚,秦王輾轉(zhuǎn)反側(cè):這個趙招,相貌堂堂、器宇軒昂,一定非同尋常。一個使團小跟班,見到我秦王,臉不紅,腳不抖,說話不口吃,相當(dāng)可疑!
翌日清晨,秦王宣趙國大使入宮敘話,卻得到答復(fù):大使得了傳染病,滿臉冒水痘,不敢入宮面見。秦王無奈,只得囑咐對方好好養(yǎng)病。三天后,秦王再次宣使團進宮,對方仍舊推辭,他一怒之下派人直接闖入館舍,那人找了個遍,只抓到一個自稱趙招的隨從,揪來見秦王。
“我才是真的趙招,您前幾天見到的那個其實就是咱家主父。主父敬仰大王的威名,所以詐稱使者前來覲見,就是想來一睹大王的威容。如今,主父身體不適,已經(jīng)離開咸陽三天了,特命小的我留下,向大王復(fù)命請罪?!壁w招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好你個小樣非主流,面對面跟我玩無間道呢!只有本王耍別人的,還沒聽過誰敢耍本王的!”秦王大怒,命大將白起率軍星夜追趕,到了函谷關(guān)關(guān)口卻被告知:黃花菜都涼咯!趙國使團三天前已出關(guān)。
“秦國地形險要,易守難攻,秦王精明能干,不好對付。算了,咱先韜光養(yǎng)晦,以后再找機會撂翻秦國佬!”趙主父臥底回來后如是感嘆。
三
數(shù)年后的一個黃昏,沙丘野道上,一輛馬車正在疾馳。
趙國相國肥義從窗口探出一張焦急的面孔,陪伴他的只有一兩個侍從和五六只夏日夜晚的螢火蟲。馬車行駛的方向是趙主父的行宮。
肥義的腦海里一幅幅畫面在翻騰。他想起趙武靈王三十來歲時,在信宮召開全國郡縣級干部會議,一連開了五天。大王看著大臣們拖泥帶水的袍子,說:“我們趙國,東邊有強敵中山,頻頻來犯;東北有燕國、東胡,人多勢眾;西北有林胡、樓煩,精于騎射;正西有強秦,虎狼之國。如此強鄰環(huán)伺,我們是首選的俎上之物??晌覀儏s沒有強兵以自救,社稷危亡,朝夕之間?。 ?p> 眾臣聽了,皆不作聲。
“強兵是當(dāng)務(wù)之急,所以寡人打算改穿——胡服!”趙武靈王吐出石破天驚的一語。
群臣瞪著大眼、張著大嘴,對抗離經(jīng)叛道的主子,只有大臣樓緩站出來稱“善”。但是這聲“善”很快被群臣的白眼打得七零八落。
趙武靈王的叔叔公子成反對得最強烈,他振振有詞地說:“中國是世界的中心,只聽說別人來學(xué)我們,沒聽說我們要學(xué)別人的。放棄高級文明不用,去穿遠方野蠻之服,更易古人教導(dǎo),背離中國傳統(tǒng),豈不令天下人恥笑?”
肥義不敢在朝堂上表態(tài),下來后對趙武靈王說:“成大功者,不謀于眾。您沒必要跟他們討論,直接下令吧!”
于是,趙武靈王硬著頭皮,在以公子成、李兌為首的群臣的普遍抗拒中,頒布了前無古人的“胡服令”,轟轟烈烈、驚世駭俗的胡服運動展開了。
十余年后的一天,已過不惑之年的趙武靈王找到肥義說:“夫人早逝,我決定改立小老婆孟姚作正夫人,將孟姚的兒子趙何立為太子。就請相國大人您當(dāng)太子老師吧?!?p> 肥義大驚:“那……您的大兒子趙章怎么辦?他原本應(yīng)該是儲君呀?”
“我會公平公正妥善安排的。不日后,將王位傳于太子,再將趙章封到代地,號‘安陽君’,以后再將代地升級為代國,兩位國君并肩而立!”
“您一定是老糊涂了!”
“我正壯年呢,比起蝸居宮中,更喜歡騎著馬出去搶地盤。以后你們就叫我主父好了?!?p> 趙武靈王果然說到做到。先是舉行了傳位大典,“出使”秦國回來后,并率部分與會人員驅(qū)車到邯鄲(趙國都城,今河北省邯鄲市)郊外八十公里的歷史名勝——沙丘(今河北省邢臺市廣宗境內(nèi))度假療養(yǎng)。人們?yōu)榱朔智宄w章和趙何,私下里給他們起外號:一個叫big,一個叫small,合起來稱SB。
這日,small在沙丘宮中忽然接到通知:主父身體不適,請大王前去探望。small正欲出門,被肥義攔住。肥義擔(dān)心big蓄謀篡位,假借主父名義將small騙出謀害,便決定自己先去探探情況。
夜晚的沙丘野道透著一股荒涼,暗淡的遠天盡頭,依稀可以分辨出像爐膛里的灰燼一樣的,是天堂日落后的遺景。
一陣衣服掃過草叢的“沙沙”聲打斷了肥義的回憶。十幾名黑衣人,在big的狗頭軍師田不禮的帶領(lǐng)下,像一群蝙蝠聯(lián)翩躥出。肥義看見月光附著在青幽的大戟刺上,直插過來?!班圻辍币宦?,月光消失在肥老相國的身體里。來不及叫痛,戟尖帶著血抽出來。戟的小橫枝再攔腰一鉤,硬生生把肥義鉤下車來。另一個黑衣人手中的大斧子則在月光下?lián)P起,“吭”的一聲,一聲,又一聲,他把很多月光剁進了肥義的脖子里。飛舞的螢火蟲瞪著復(fù)眼,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對于人間的廝殺大惑不解。
田不禮發(fā)現(xiàn)殺錯人了,不是small,而是肥義。事不宜遲,趕緊殺small去吧。
small正呆在離宮里等消息,突然,宮院大門發(fā)出響亮的回答。田不禮帶著恐怖分子和一群看熱鬧的螢火蟲從外面猛攻宮門。燒門的火光和螢火蟲一起爛漫搖曳。
small趕緊派御前武警總干事高信帶人沖出去搏斗。劍戟的拼殺聲和慘叫聲讓雙方都不寒而栗。宮門處,殷紅的血水順著青石路面蔓延開來。
千鈞一發(fā)之時,公子成和李兌帶著四個城邑的正規(guī)軍聞訊開來,救出瑟瑟發(fā)抖的small,接著猛攻big。big部屬被打得四下潰散,田不禮陣亡,big像只被拔了毛的雞,拼命往主父離宮那邊跑。
趙主父聽到有人在撞門和哭嚎,趕緊打開門看,是自己蓬頭垢面的大兒子,鞋子和幾顆牙齒已經(jīng)跑丟了。
“怎么會醬紫?”頭發(fā)花白的趙主父驚恐地望著三分似鬼的大兒子。
“主父,”追上來的李兌站在車上解釋,“逆賊叛亂,要殺害小王。如果不是我們及時趕來,小王已經(jīng)喪命。我們已經(jīng)救出小王,快請主父交出逆賊,以正刑法。”
“我要是不放人呢?”趙主父凜然道。
公子成、李兌并不退走,而是命軍隊團團圍住趙主父的離宮,扯著嗓子喊:“放人、放人、放人!”
李兌說,你們喊錯了,應(yīng)該是:“交人、交人、交人!我們是不會放過弒君未遂犯big的!”
于是,眾人一起喊:“交人、交人、交人!我們是不會放過弒君未遂犯pig的!”
“笨蛋!后半句不用喊!而且是big,不是pig?!崩顑墩f。
“笨蛋!后半句不用喊!而且是big,不是pig?!贝蠹液啊?p> 一陣混亂之后,big被殺死在主父大人的離宮內(nèi)。李兌和公子成遣散了宮內(nèi)眾侍從,將趙主父困于離宮內(nèi)。三個月后,世界上少了一位英明神武的趙主父,多了一具骨瘦如柴的干癟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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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互換”的,不只是文化
李嗣澤
在近代史上,林則徐搜羅人才翻譯外國書刊,被稱為放眼看世界的第一人。魏源是林則徐的好友,1842年,他在林則徐主持編譯的《四洲志》的基礎(chǔ)上編成《海國圖志》一書,首次提出“師夷長技以制夷”的主張,被稱作師夷長技以制夷的第一人。但在浩瀚的中國歷史長河中,若說“放眼看世界”和“師夷長技以制夷”,筆者認為第一人既不是林則徐,也不是魏源,而是趙武靈王。趙武靈王在這方面的創(chuàng)舉,要比林則徐、魏源早兩千多年。
《互換》這篇文章,作者以黑色幽默的筆法,勾勒出一幅巨麗雄渾的歷史畫卷,將趙武靈王波瀾壯闊的一生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趙武靈王推行的胡服騎射,讓后人為之稱道;他傳奇人生的慘淡收尾,也讓后人為之扼腕。
故事開篇從中山國的視角切入,講述了這個由狄人創(chuàng)建的國家,因為盲目效仿中原文化,喪失了自身銳氣,被效仿胡人文化的趙武靈王一舉攻滅的故事。“互換”的主題昭然若揭。原來,換的不是商品,而是文化。只不過,趙武靈王的“換”,是去粗存精,是“師夷長技以制夷”,而中山王的“換”,卻正好相反,是現(xiàn)實版的“邯鄲學(xué)步”,生搬硬套。中山國滿朝文武的服裝和語言,幾乎被漢人完全同化。這般隨波逐流、沒有骨氣的國家,豈能不滅?
古人的盛世習(xí)文、亂世習(xí)武之說,終將被“有人類,就會有殺伐”這一規(guī)律推翻。儒家部分的傳統(tǒng)思想,只不過是對美好生活的一種向往而已,終究難以實現(xiàn)。沒有足夠強大的軍事御外,沒有長效成熟的機制安內(nèi),國泰民安又從何談起?
作者或許做了另一種假設(shè)——正是趙武靈王用本土的文化,和平演變了身為異族的夙敵。從而揭示:思想和文化的滲透,往往比軍事侵略更可怕。
開篇的這段戲說,精彩紛呈、笑料百出,那么,是完全架空式的想象,還是確有其事呢?
事實果真如此。考古發(fā)現(xiàn),在中山國出土的青銅器銘文里,用它的鳥篆文字,大講“天命、忠、孝、仁、禮、慈愛”之類不合時宜的東西。在列強紛爭的時代,放著狄人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不做,偏去學(xué)當(dāng)圣人之徒,搞形而上的東西,真是取死有道,不亡待何。
文章借相國肥義的回憶,展現(xiàn)了趙武靈王力排眾議,通過胡服騎射這一軍事改革,將羸弱不堪、強鄰環(huán)視的趙國打造成與強秦比肩的軍事強國的一系列豐功偉績。接著從肥義遭遇夜襲而死的驚天突變,過渡到趙武靈王晚年廢長立幼,間接導(dǎo)致長篡幼位,兄弟相殘的這一情節(jié)。
那么,趙武靈王的這個舉動,真的是應(yīng)了那句“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嗎?真的是因為婦人之仁,釀就一場殺戮的發(fā)生嗎?準(zhǔn)確地說,已經(jīng)嚴(yán)重違反了“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的客觀規(guī)律。一代英雄真的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從他偽裝成使臣,去秦國面見秦王,巧妙地對答,以及最后機智地脫身,乃至后來他改變對秦策略來看,足見此人心思縝密、洞悉世事,他理應(yīng)不會犯下尋常人都不會犯的錯誤。
筆者以為,他上述所作,其實是在設(shè)計一種全新的政治改革,是想利用“矛盾”,在相互制衡中求得發(fā)展,又或許是想讓兩個兒子強強聯(lián)手,成為他對抗強秦的左臂右膀。只可惜,這一次他失敗了,讓包括肥義、公子章在內(nèi)的眾多無辜生命,成為一場政治博弈的犧牲品。
那么,趙武靈王的覆滅,又是否僅僅因為一次失誤的政治決策呢?其實也不盡然。因諸子爭權(quán)遭致內(nèi)亂,自己餓死宮墻……相似的結(jié)局,讓我們不得不把趙武靈王和齊桓公放在一起對比。齊桓公當(dāng)年輸在用人不察、重用奸佞,那趙武靈王呢?細思一番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悲劇縱然與自己此次的錯誤決策有關(guān),其實也有著深遠的淵源,正是源于幾十年前的那次“胡服騎射”改革。當(dāng)年以公子成、李兌為首的反對勢力,雖然在權(quán)力的壓制下暫時偃旗息鼓,但一直伺機反撲。因此,趙武靈王始終行走在深谷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會跌入深淵,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
臨死前的趙武靈王,對自己一生中數(shù)次大膽的創(chuàng)舉是否有過后悔,我們不得而知。但筆者相信,他也許會懊悔自己對兒子錯誤的人生安排,但不會為自己改革的勇氣和決心所后悔。因為,最終擊敗他的,并非改革本身,而是蔓延整個朝堂,乃至整個社會,那種食古不化的過氣思想。一個清醒的人,要去對抗整個糊涂的時代,自然是螳臂當(dāng)車,以卵擊石了。過去的趙武靈王是這樣,后來的林則徐、魏源亦如此。
歷史是一面鏡子,也是一部循環(huán)播放的電影。在筆者看來,本章的政治意義要高于文學(xué)意義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