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眼窺天（上）

　　“最右側(cè)這幾團(tuán)墨漬一般的活物……”

　　將那十幾道符箓的功用與三門鑄器之法一一向身旁的師兄與師叔陳述明了之后，陳道初最后手指向最右側(cè)，道：“則是我這一路上沿途所遇見的幾頭陰邪鬼物。”

　　聽著陳道初的述說，鐘道燭與張始光二人在一旁時而點頭、時而沉思。

　　直到陳道初著最后一句話落下，兩人才再次將目光匯聚在他臉上。

　　“道初這一趟下山交流功績斐然啊?！?p>　　撫著斑白長須，張始光滿臉笑容，夸贊道：“我武當(dāng)?shù)茏酉惹皯?yīng)對那妖魔陰邪之物大多倚靠自身武功技法，此番這些符箓與法器鑄造之法不僅充實了我武當(dāng)應(yīng)敵之法，日后必定還能減少眾弟子下山巡游時的傷亡?！?p>　　“而且那幾頭……”

　　“好了，師叔，都是自家人，這些套話您還是留著對外人說吧。”

　　沒等張始光接著說下去，鐘道燭便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可就在他一臉正色望向桌上字卷，準(zhǔn)備說些什么的時候……

　　“別啊，老大……”

　　陳道初站在原地，一臉陶醉，插話道：“我還是挺喜歡聽這些話的，讓師叔接著說吧?！?p>　　“道初！”

　　臉色一垮，鐘道燭瞥了一眼偏頭望向樓外的張始光，輕喝一聲。

　　“好了，不聽了，老大你繼續(xù)說。”陳道初引手向那字卷。

　　“好?！?p>　　鐘道燭微微頷首，一旁的張始光也連忙擺正頭顱與陳道初一同望向他。

　　“師叔剛才說的確實不錯，道初帶回的這些符箓與法器鑄造之法對我武當(dāng)?shù)茏討?yīng)敵確實大有助益。”

　　鐘道燭聲線平和，緩緩說道：“不過想讓這些落到實處，卻是大為不易，我們應(yīng)當(dāng)在眾弟子中選取一部分，讓他們專精符箓與鑄器之道，而其余弟子也應(yīng)擇量修習(xí)，至少也要對此有所了解，還有……”

　　對于這些武當(dāng)應(yīng)敵大策，鐘道燭一說起來便喋喋不休。

　　不過陳道初與張始光二人聽著也不覺煩悶，待他稍有停頓時，便思索鐘道燭所說是否可行。

　　“師叔，道初……”

　　最后，鐘道燭掃視兩人，征詢道：“你們覺得如何？”

　　“與我所想的大體一致，不過老大……”

　　略一思索，陳道初回道：“此事十分繁雜，還需要大量時間，不知應(yīng)交由誰來規(guī)劃負(fù)責(zé)？”

　　“這……”

　　鐘道燭沉吟片刻，目光在陳道初身上放了沒一會兒便偏移開，側(cè)身望向一旁在這段時間沒再出聲的張始光。

　　可鐘道燭還沒開口，早早就了然的張始光提前點頭，道：

　　“我武當(dāng)老一輩之人本就不甚忙碌，擔(dān)子也不能總是壓在你們師兄弟三人肩上，此事便交由我來統(tǒng)籌吧?！?p>　　“辛苦師叔了?！?p>　　陳道初與鐘道燭一齊對其微微躬身，隨后鐘道燭又道：“不過師叔也不必?fù)?dān)心忙不過來，稍后我會調(diào)幾名我與道巖的親傳弟子前來加以幫襯?！?p>　　“如此甚好?！?p>　　張始光撫須一笑，微微點頭。

　　其實從那日紫霄宮議事便能看出，武當(dāng)老一輩除去兩位“始”字輩的師叔之外，便只剩陳道初師兄弟三人，而那些親傳弟子當(dāng)下能堪當(dāng)大任者還寥寥無幾，故而……

　　此番二師叔張始光主動攬下此事，著實讓鐘道燭長舒了一口氣。

　　見此事已了，鐘道燭對張始光再一拱手作揖，便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去。

　　可走到門口，回首時卻不見陳道初跟上，不由連忙側(cè)身望向先前三人所在之處。

　　“師叔，老大……”

　　只見陳道初仍立身原處，垂首沉思，神色在片刻的躊躇之后轉(zhuǎn)為堅決，抬頭道：“我欲再入祖師堂觀道！”

　　鐘道燭眸子一睜，驟然一驚。

　　而正在收拾桌上字卷的張始光也瞬間僵住，片刻后才緩緩?fù)ζ鹕碜?，滿臉肅然。

　　“道初，你考慮好了？”鐘道燭率先發(fā)問。

　　陳道初重重點頭。

　　“可有把握？”張始光放下卷起的字卷，問道。

　　“七八成把握！”

　　“好！”

　　鐘道燭與張始光對視一眼，片刻后一齊點頭出聲。

　　…………

　　祖師堂，位于紫霄宮后方不遠(yuǎn)處，顧名思義，乃是武當(dāng)山歷代祖師牌位與后輩弟子名冊存放之地。

　　當(dāng)然……

　　除此之外，此地還封存著諸位祖師的生前遺物，而在二十年前天地大變之后，這里又新添了鎮(zhèn)壓被武當(dāng)門人封禁帶回的妖魔陰邪的要務(wù)。

　　待陳道初與鐘道燭二人來到時，負(fù)責(zé)鎮(zhèn)守此地的三師叔馮始章正在擦拭牌位積塵。

　　“道燭，道初，你們……”

　　因為除去每兩月一次的封印之物交接，祖師堂罕有人至，所以滿臉苦相的馮始章見到二人時，不免稍顯驚訝。

　　可還沒等鐘道燭回話，他便想到了二人的來意，目光投到陳道初身上，皺眉問道：“道初，你準(zhǔn)備再開天眼觀道？”

　　“不錯！”

　　將一袋先前從字卷中抽離出鎖入封邪罐的布袋遞給馮始章，陳道初點頭應(yīng)道。

　　心知陳道初已做好決定的馮始章沒有多說什么，接過布袋后，朝兩人一招手，轉(zhuǎn)身道：“隨我來吧?！?p>　　跟在馮始章身后，等他將布袋中的幾只封邪罐放置于一間布滿朱砂符箓的偏房，又從另一間屋子內(nèi)取出一方約莫一尺長的檀木長盒后，最終三人前后步入一間獨(dú)立于祖師堂的竹樓中。

　　“道初，多加注意！”

　　在三師叔馮始章的囑咐聲中，陳道初接過其遞來的檀木長盒，肅容頷首。

　　眼見他與師兄鐘道燭關(guān)門屏退后，陳道初緩步走到竹樓正中的一方蒲團(tuán)，盤膝而坐，伸手將木盒打開。

　　里面放著一柄拂塵。

　　拂塵短柄由白玉包銀鑄成，不過玉柄上沁黃遍布，前端麈尾鬃毛更是腐朽不堪，一看便知其年歲不短。

　　而其主人便是武當(dāng)早已仙逝的二代祖師之一——

　　鐵蟾子，李玄宗。

　　雙手將拂塵從長盒內(nèi)捧起，懸于胸前，與此同時，陳道初調(diào)息靜氣緩緩合上了雙目。

　　心識流轉(zhuǎn)，聚于泥丸。

　　識念一觸之下，忽然，那神秘未知的泥丸宮豁然開闔，一縷黑黃之氣從中逸散而出，直沖陳道初眉心。

　　“咚！”

　　一道水滴落地的聲音響起。

　　竹樓之中，縷縷游風(fēng)憑空生成，交織于蒲團(tuán)上的陳道初身側(cè)，拂起他的衣角長袖。

　　陳道初毫無所知，但他眉心處卻在此時裂開了一道半寸長的縫隙，絲絲光華流散開來，就好像……

　　睜開了一只眼睛！

　　縫隙裂開之時，樓中游風(fēng)驟然而止，可無邊薄霧卻從他雙手捧起的拂塵中涌出，朝向四周彌漫。

　　不過片刻，已然將陳道初身形掩蓋，而后，籠罩住了整座竹樓，且仍在向四面八方擴(kuò)散……

　　而置身霧中的陳道初，則通過眉心的那只眼睛，看到了……

　　一幅正在徐徐展開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