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軍閥與戲子(7)
栗子蘇的手指在戲服暗紋上輕輕摩挲,那張折疊的紙條被她無聲地收入袖中。白琛的字跡像一把未出鞘的刀,每一筆都藏著未言明的殺機與庇護。
“少帥的禮物,可真是貼心?!彼p笑一聲,指尖掠過衣襟上的云紋,仿佛撫摸著一道未愈的舊傷。
--------———破折號~
一場火從思想燒進了回憶…
栗子蘇初成旦角兒,常在各個地方流轉的白琛也見證了他的成長。
-三年前,初遇。是她還是學徒之時,溜到大廳聽人探討新思想。那人照本宣科,照貓畫虎,甚至將其引入不恰當的例子叫那“貓不像貓,虎不像虎”,又滑稽又低劣,帶有低俗侮辱的話一下子點燃了栗子蘇的怒火。
——“要我說,新思想就像窯姐兒掛牌子,嘴上喊著‘自由’,骨子里不還是為了銀錢張腿?”周邊爆發(fā)哄笑。
栗子蘇攥著掃帚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她記得父親書房里那些被燒毀的《時務報》,母親燈下謄抄的《變法通議》,字字句句浸著血與理想。而今這些字句,竟被糟蹋成風月場上的葷話。
她認出了是某家茶館的說書人。
“先生錯了?!?p> 清泠泠的童音劈開滿堂污濁。十二歲的栗子蘇一身灰布短打,脊梁挺得像一桿槍:“新思想不是窯姐兒,是火把——燒爛了您腦子里的裹腳布!”
哄笑戛然而止。
那人漲紅了臉,抄起茶盞砸去:“哪來的小雜種,也配談新思想?”
茶盞未及沾身,已被一柄折扇凌空截下。
“他是不配?!睉驁@二樓傳來一聲輕笑,“可您這滿嘴噴糞的,倒配談‘新思想’?”
栗子蘇抬頭,見一少年軍官懶洋洋倚在欄桿邊,軍裝隨意披著,指尖轉著另一柄折扇,扇骨上刻著“白”字。
那是她第一次見白琛。
戲園內鴉雀無聲,唯有茶盞玉碎,折扇墜地的聲格外刺耳。
?。幱疤?,一身著竹青長衫男子,啞然看著手中不翼而飛的折扇。)
那人哆嗦著看向二樓,少年軍官的眉梢掛著笑,眼底卻冷得像臘月霜。
“白、白少帥……”他膝蓋一軟,險些栽下座去。
白琛翻身躍下欄桿,軍靴踏過滿地茶漬,徑直走到栗子蘇面前。
十四歲的孩子昂著頭,眼底火苗未熄,泛舊泛白的布衣裹著削瘦的骨,像一株冬季草地里灰燼下長出的野草。
“小子”他彎腰撿起折扇,扇柄挑起她下頜,“火把燒人之前,得先學會藏勢?!?p> 栗子蘇拍開扇子:“藏勢/啞火的火把,不如一根爛木頭。”
白琛腕子一翻,扇柄輕敲她額頭:“現在的火苗太小,不借風,連片葉子都燎不著?!?p> 栗子蘇啞然一瞬,眉睫微顫,試探道:“風太大,火苗同行,恐怕適得其反呢?!?p> “你怎知不同!”心中的質疑同白琛壓低的話語一同炸開。
她忽地抬眼,望見兩雙同樣帶著“火苗”的眼,一個是“自己”,一個是他。
見二人不再言語,一道人影倏地插進兩人之間。白溪南劈手奪過白琛拿的折扇,指尖慢條斯理地捋平扇面褶皺:“上好的湘妃竹,大哥當燒火棍使……糟踐東西?!薄斑@扇面金貴,也不知有沒有被茶燙壞,燙壞了我要心疼半拉月的?!?p> “白溪南!”咬牙切齒聲音響起。
白溪南恍若未聞(純粹不想理),聽著周遭悉悉索索的聲音,白溪南轉身面朝眾人,折扇“唰”地指向門外,“呦呵兒,戲散了,各位還候著爺兒請您幾位喝茶不是?還是等著蹭我大哥槍子兒就酒?。俊?p> 說書人人縮著脖子緊隨人群溜出大門,滿園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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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鏡-人走后
人群散去后,戲園內只剩下栗子蘇、白琛和白溪南三人。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白溪南低頭把玩著手中的折扇,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大哥,你這火把藏得不錯,可惜風太大,差點把戲園子燒了?!?p> 白琛知曉他誤會了,冷冷瞥了他一眼:“少廢話?!?p> 栗子蘇站在一旁,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心中暗自揣測他們的關系。她雖年紀小,但早已學會察言觀色。白琛的冷峻與白溪南的戲謔形成鮮明對比,卻又有一種微妙的默契。
白溪南忽然轉頭看向栗子蘇,眼中帶著一絲探究:“小人兒,剛才那番話,是誰教你的?”
栗子蘇抿了抿唇,聲音平靜:“沒人教,我自己想的?!?p> 白溪南輕笑一聲,手中的折扇輕輕搖動:“小小年紀,倒是有膽識。不過,這世道,光有膽識可不夠。”
栗子蘇抬起頭,目光直視白溪南:“那還要什么?”
白溪南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還要有靠山?!?p> 栗子蘇的眉頭微微皺起,眼中帶著一絲警惕:“我不需要靠山?!?p> 白溪南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是嗎?那你剛才的火把,若不是我大哥的風,恐怕早就被那人澆滅了。”
栗子蘇沉默片刻,目光轉向白琛。白琛依舊冷著臉,但眼中卻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栗子蘇,”白琛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你剛才說,新思想是火把。那你覺得,這火把能燒多久?”
栗子蘇的目光堅定:“只要有人愿意舉著,就能一直燒下去?!?p> 白琛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但很快被冷峻取代:“火把燒得太旺,也會引火燒身?!?p> 栗子蘇輕笑一聲,目光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譏誚:“少帥是怕火把燒到自己嗎?”
白琛的眉頭微微皺起,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你太年輕,不懂這世道的險惡?!?p> 栗子蘇的目光依舊平靜:“我不懂世道,但我懂人心。有些人,嘴上說著新思想,心里卻只想著自己的利益。而有些人,雖然沉默,卻愿意為理想付出一切?!?p> 白琛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盯著栗子蘇,仿佛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么。然而,栗子蘇的表情依舊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白溪南站在一旁,手中的折扇輕輕搖動,目光中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大哥,這人兒,倒是有些意思?!?p> 白琛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栗子蘇一眼,隨后轉身大步離去。
白溪南輕笑一聲,手中的折扇輕輕一合,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栗子蘇,后會有期。”
栗子蘇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去,心中卻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她知道,今天的交鋒,只是開始。白琛和白溪南的出現,意味著她的生活將不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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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據說,那說書人去茶館時遇見了學生游行,自己沒穩(wěn)住,跌坐在轉角路邊,結果被車壓的斷了。醫(yī)師治療后,白琛還讓人送了一段干凈的布,讓他“好好”裹腳,要不就滾去槍子裹小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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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燎于曠野,暗勢藏于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