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酒與君君自寬，人情翻覆似波瀾。酒，喝多了，會醉。有時醉了，就可以做一個美夢。
夢里桃花依舊，故人猶在。
夢里，阿花仍親切的叫著我的名字，“白龍哥，昨日我撿到一只小貓，你看，它多乖呀?！卑⒒ūе恢换冶嘲赘?，兩三個月大的小貓，興奮的在我面前炫耀：“白龍哥，我們管它叫烏云白雪怎么樣？”
夢里，阿花仍然擺弄著那塊寒玉，只是在夢里，她沒有受傷，精神正常。我對她說“阿花，這寒玉對練武沒有用處，你若喜歡，我去鎮(zhèn)里把它做成發(fā)簪吧”?！拔也灰?，說好了是送給你的，還是做成玉佩吧，你帶著他在外行俠仗義，就能一直記得在太吾村，有一個妹妹在等你”阿花一臉嬉笑。
夢里，鮮血順著我的手流下來，阿花不解的問道：“白龍哥，你為什么要?dú)⑽?？”我連忙捂住阿花的傷口，可血還是不住的涌出，“阿花，阿花”我叫著她的名字，阿花卻再也沒有了回應(yīng)。一個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慢慢流逝，似乎帶著我的生命一塊飛走了，留下的是一個只有軀殼的我。
離開了太吾村已過去數(shù)月。我昏昏沉沉的游蕩，不知自己從何處來，不知自己往何處去。經(jīng)常時不時的失去意識，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壞了腦子。最近我常常在酒館里聽別人講起江湖上的一個傳說，有一個瘋瘋顛顛的太吾，四處游蕩，替人消災(zāi)只換一壺酒錢。我覺得可笑，太吾以除盡相樞為己任，怎么可能濫殺無辜？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日復(fù)一日，不知是酒越喝越淡，還是愁越積越多。酒，喝多了，會頭疼?？傆X得我的頭顱里面有一顆種子，此時正值東風(fēng)解凍、蟄蟲始振的立春時節(jié)，這顆種子好像要發(fā)芽了，漲的我頭痛欲裂。我把一枚寒玉做成的玉佩頂在額頭，清涼之氣立即游走全身，我便沉沉的睡去。
我又做了一個夢，這次不是在太吾村。夢里，我遇見了一個怪人，他想要我的玉佩。這個怪人，看起來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乞丐，嘴里說著奇怪的話：“玉活，玉活，溶去息壤凝作魂，玉活，玉活，如是孩童初見人，玉活，玉活，羞與人望常常隱。”
醒來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先急急忙忙的掏出了懷里的寒玉玉佩。這塊玉佩內(nèi)似乎多了一些血紅色的雜志，我心中不解，當(dāng)時的寒玉晶瑩剔透，沒有一絲雜質(zhì)。不過這寒玉仍然寒氣逼人，令人清涼無比，我清醒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就在一個酒家門口，便進(jìn)去問問。小二好奇地看著我，又看了看我身上的佩劍，仍然禮貌地回答“客官，這里是壽春，往東二十余里就到了界青崖，客官要是沒事，就別往哪個方向去了?！?p> 淮南以壽春為都，素有“中州咽喉”之稱。壽春不僅是楚人故鄉(xiāng)，亦是“豆腐”之鄉(xiāng)。壽春以東，便是界青崖。界青崖青煙繚繞，四周懸崖壁立，崖邊處處是駭人的深淵。由于界青崖四面環(huán)山，所以終年幽暗無光。界青崖上更有許多天然洞窟，不僅四通八達(dá)，而且光怪陸離，詭秘難測，乃是為世人所深深畏懼之地。
我掏了掏身上的口袋，找出了少許碎銀，丟給了小二，道“給我上酒”。小二問道“客官想要什么酒，我們這里有上好的。。?！蔽吹刃《f完，我便打斷他“不用，雜糧酒就可以，多上幾壺?！毙《汇?，便吆喝道“雜糧酒十壺”。
這雜糧酒著實不好喝，酸如馬尿，酒勁也不大，喝了七八壺，才終于有了一絲醉意。我手里把玩著那塊寒玉玉佩，想起往事，便大聲吟到：“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敝車艘娢爷偘d，詫異的看著我，又各自跟同伴竊竊私語起來。我不在乎，反而唱了起來：“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p> 我興致正高，脖子上突然多了一個清涼之物，多半是那寒玉，我便伸手去抓。不料，那清涼之物鋒利無比，兩只手指都被劃破，流出血來。我還未回頭，卻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fēng)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dú)語斜欄。難，難，難！”。聲音很熟悉，我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最近數(shù)月，我其實什么都記不起來，這也不奇怪。
那女子的劍尖仍然搭在我肩上，人緩緩地繞到了桌子對面。酒家里的其他人見狀，急匆匆地散了。我瞧了一眼那女子，一頂寬沿帽子掛著黑紗，看不清臉。剛才喝的太快，醉意剛剛襲來。此時即便沒有黑紗，我也不一定看得清。女子沒有介紹自己，也沒有要?dú)⑽业囊馑?，反而繼續(xù)吟著：“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姑娘雅興，陪我喝幾杯吧？只是抱歉，我只買得起雜糧酒?！蹦桥記]有回答，反問“這把劍你可認(rèn)得？”我略了一眼，感覺頭昏腦脹，便又閉上了眼。“氣之伊始，萬物未生，冥冥之中，視不見物，聞不得聲，如幽深長夜，唯氣存焉。我醉了，看不清楚，但還能勉強(qiáng)感受這劍氣，我猜此劍正是太初青霄。哎，想不到故人一個個都離開人世，留我一人獨(dú)活?！?p> 沈元香聽罷，把劍收了起來，隨即，反手一個耳光打來“我是那么容易死的嗎？你記清了，這把太初青霄不斬盡天下薄情負(fù)心之人，我絕不會死?！薄叭绱苏?，那便由我開始吧”“好！”沈元香的劍快如閃電，劍尖已經(jīng)到了我的面門，她頓了一下，劍收回一寸，聲音變得很輕柔“你可曾愛她？”我愣了一下，說：“不曾”。沈元香聲音又大了起來：“那可許下什么諾言？”“不曾許下”“那你便沒有負(fù)她”“心中有愧，便是負(fù)了?！薄叭羰沁B你這樣的人我也要一一除盡，我估計會被世人叫做女魔頭”“你已經(jīng)被叫做女魔頭了，而我，被叫做瘋太吾”我覺得好笑，冷笑了幾聲，又說“女魔頭和瘋太吾，老友相會值得慶祝，來，干了這杯！”我舉起酒杯，酒杯剛碰嘴唇，還未來得及喝，沈元香揮劍一挑，酒杯被打出窗外。“我給你一個贖罪的機(jī)會。你來幫我，去除掉一個相樞?！?p> “十五兩銀子”不知怎得，我脫口而出。沈元香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說，“這個相樞不容易對付，若是真能得手，就算是百兩黃金，我也能給起”。我和沈元香便上了路。一路上，總感覺有人跟著，沈元香也有察覺，便說“讓他們盡管跟著好了，我們趕路要緊?！蔽覀円宦纺舷?，到了江陵，江陵乃是中原溝通西北東南的“帝王古都”。荊楚之地文教鼎盛，是風(fēng)雅名士云集之地。進(jìn)了城，暫做休息，找了一家客棧便在二樓雅座用餐。
一位璇女派的師太和一位看起來德高望重的峨嵋派師太敲開了我們的房間。我警惕起來，仔細(xì)查看這兩人，沈元香卻起身恭敬地行禮“元香見過羽衣仙子，寧遠(yuǎn)師太?！薄安槐乜蜌?，這太吾武功如何？”寧遠(yuǎn)瞟了我一眼，隨即手執(zhí)一拂塵便向我襲來，我來不及拔劍，只能使出一套大陰陽縱橫手招架。然而，這套招式，我練的極其生疏，被師太三招就掃了個人仰馬翻。羽衣仙子是一個年逾六旬的婦人，看起來武功平平?？墒莿倓傇谂赃?，看到我用了這套招式，卻精確的評論到“‘指天畫地曰合縱，手掃六合即連橫’。大陰陽縱橫手大開大闔，氣度非凡，每一式均平穩(wěn)送出，可謂緩中寓疾，舉輕若重。你剛才出的那招太急了?！?p> 我心中大驚，這套大陰陽縱橫手是然山的絕學(xué)，一個武功平平的璇女派仙子怎么會如此了解。正在我瞋目結(jié)舌的時候，沈元香說到：“沒想到短短數(shù)月，寧遠(yuǎn)師太的蓮花太玄功就修至大成，師太真乃奇人。”寧遠(yuǎn)師太一笑：“多謝沈教主將貴派的青仙法不吝相贈，這卡了數(shù)十年的瓶頸才得以突破。”“師太神功大成，這次一定馬到功成”沈元香又朝師太一抱拳。寧遠(yuǎn)師太又“自古只有太吾可以真正除去相樞，老尼只能稍加助力而已?！鄙蛟泐┝宋乙谎郏剡^頭對寧遠(yuǎn)師太說：“師太不可妄自菲薄，你也看見了，這個太吾武功平平，但愿他不會拖后腿?！闭f完，又一臉鄙夷的看了看我。
寧遠(yuǎn)師太走來，把我扶起來，笑了笑對我說“別往心里去，元香總是嘴上不饒人，她去找你的時候，可把你跨上了天呢。年輕人不需要急于求成，只要不懈努力，以后一定能使這動蕩不安的江湖歸于安寧?！鄙蛟阍谂赃厪堊煜胍f什么，卻最終沒有說，之是轉(zhuǎn)頭望向了窗外?！爸x謝師太”我仍然一頭霧水又問道：“在下孤落寡聞，并不認(rèn)得二位高人，敢問二位是否也為這相樞而來？”
羽衣仙子插話進(jìn)來：“沒錯，我們都是為相樞而來。這相樞，與我們都有淵源。實不相瞞，此人你也認(rèn)識。這人正是你師傅，岳弘毅。”我大驚，師傅為何會入魔？這兩人有何師傅有什么關(guān)系，我在然山數(shù)載，從未見過眼前的這兩人。羽衣仙子接著說：“我等所言非虛，你沒見過我，你入門的時候，我已經(jīng)離開了，我曾是岳弘毅的妻子，俗世名為令狐雪瑩，我出家到了璇女派，法號羽衣。這位峨眉派師太，曾出手相救我女，對付相樞也有一套獨(dú)到的法門?！?p> 我深覺此事不可思議，但岳弘毅畢竟是沈元香的生父，這事情肯定絕非虛構(gòu)。無論如何，我還是將信將疑的隨他們上了璇女峰。璇女峰乃是指巫山北部極高的十二座山峰，也叫“十二玉女峰”。璇女峰山高水險，直入重霄，峰上異常寒冷，為堅冰所覆蓋，望之猶如玉冠，又因傳說十二座山峰均為神女所化，故名“璇女峰”。璇女峰又稱玉女峰，峰上有玄冰。傳說曾有天女降于峰上，并留下一部一明玨奇功，但凡女子修煉，便可清俊脫俗，冰肌玉骨，飛升成仙。
登山璇女峰，便見到護(hù)山大陣開啟，璇女派六七個長老疲憊不堪的和一個巨型怪物纏斗。這怪物形似蠱蟲，卻大了百倍。這巨型蠱蟲無手無腳，卻靈活至極，還能口吐人言：“告訴我，告訴我，令狐老賊藏在哪里，你知道，你一定知道”。羽衣仙子，沖上去，對那怪物喊道：“岳弘毅，你放下執(zhí)念吧，父親早已仙逝多年，你若對他有怨念，便朝我來，休要在璇女峰作孽”。
怪物見到羽衣仙子，鮮紅的血色從半透明的翠綠色皮膚下顯現(xiàn)出來，直奔羽衣仙子沖過來，又口吐人言：“是你害死了她，是你，是你啊，不是我，是你”。怪物移動的飛快，突然撞到了什么，嘶吼著停了下來。怪物面前，似乎什么都沒有，又似乎有佛光閃動。寧遠(yuǎn)師太舞動著拂塵，念念有詞“玄法證妙諦，坐臥蓮花里，污穢不能染，風(fēng)波不可欺”。
沈元香眉頭緊鎖說：“快，就是這時，去收服這相樞”。我在驚愕中緩過神來，提劍上前，突然，怪物體內(nèi)紅光大作，撐開了佛光枷鎖，朝我沖過來。沈元香見狀，身形一閃，提氣就使出了頂級輕功‘玉索倒懸’頓時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沈元香把我一掌推開，并全身蓄力，隨即飛身躍出，使得正是五仙教絕學(xué)“朱蟾毒掌”其力道之強(qiáng)，毒性之猛，不僅非血肉之軀能夠承受，任何鐵衣金甲亦觸之即潰。
怪物中掌，竟一時動彈不得?！爸x謝，剛才大意了”我愧疚地說到，沈元香看了我一眼道：“拖后腿的，你若是死了，我們可就前功盡棄了。所以，你不用謝我?！鄙蛟阏f完神情大變，吐出一口黑血，右手也完全變成了黑色。沈元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說：“你不用管我，這怪物，雖然神智全失，但卻沒有忘記你們?nèi)簧浇^學(xué)‘五鬼搬運(yùn)’反而讓我的朱蟾毒掌反噬于我。我也是大意了，我需要打坐調(diào)整一下，你小心”。
怪物恢復(fù)過來，又咆哮著朝我沖來。寧遠(yuǎn)師太再次催動蓮花太玄功將其束縛。羽衣仙子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古琴，吟唱起來：“舜崩，二妃啼，以涕揮竹，竹盡斑”。這首湘女泣蒼梧哀婉幽怨，思緒纏綿，聞此曲者，不由得悲從中來，終于肝腸寸斷，心神俱傷。怪物聽聞此曲，異常痛苦，龐大的身軀不斷地扭動，拍打著地面，從遠(yuǎn)處都能感到地面的震動，仿佛天崩地裂。此時，所有人都以雙手捂住耳朵，并運(yùn)氣護(hù)住心神，盡量不受此曲的干擾。
怪物掙扎了一柱香的時間才昏死過去。我瞅準(zhǔn)時機(jī)，提劍上前插入怪物的胸口。太吾劍柄不斷抖動，怪物龐大的身軀慢慢化為人形。我驚訝的看著眼前奄奄一息的人，真真切切的是我的授業(yè)恩師，岳弘毅。岳弘毅見到我笑了笑，說：“看來我然山真的是才人輩出。”“掌門，您是為何所困，以至于此？”岳弘毅沒有回答，從懷里掏出一詩，字體雋麗，不像男子所寫?！吧黼E終無悔，只盼岳郎歸。情深千萬語，相思兩行淚?！痹篮胍闵硢〉恼f：“名利皆可拋，真情不可負(fù)”。岳弘毅，望著元香，說到：“要珍惜，要懂得珍惜，雨柔，我來晚了，我這就來了”。話畢，化作一團(tuán)紫氣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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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寅年秋分憶好友萼華并記璇女峰除魔
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