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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羆傳

第16章 神藥

熊羆傳 熊羆君侯 4050 2021-05-08 20:30:00

  卯蚩和南星雖然自幼長在九寨,又都是大鼓頭家的孩子,可第一次相見還是十年之前,而且當時情形也實屬偶然。

  那時卯蚩剛滿五歲,南星雖大一些,也只有八歲不到。

  那一年初春,天寨剛剛帶著九寨族眾,熱熱鬧鬧地過完了黎人最重要的拜火節(jié)。

  卯輝父子吃了地寨送來的狍子肉,不到半天的功夫便渾身紫青,面皮浮腫,水米不能進。

  橋寨大鼓頭七葉開得到天寨報信之后,連忙趕過來救人,女兒南星當時在身邊也跟著過來了。

  七葉開察看許久,也摸不準卯家父子為何突發(fā)急癥,可是眼見病情急轉直下,只能硬著頭皮熬出了一副湯藥,死馬當活馬醫(yī)。

  同樣服下了驅邪解毒的湯藥后,卯輝過了半天便有所好轉,已經可以勉強下地走路。

  相反的,卯蚩非但絲毫未好,反而驀地發(fā)起一陣邪熱,全身起初打戰(zhàn),隨后更是不停地抽搐,眼看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七葉開一時間心急火燎,滿臉通紅,仿佛自己中毒一般。

  他反反復復看了好幾回,依舊對卯蚩新發(fā)的癥狀無計可施。

  解毒不比治病,容易找到根源,大多要先知道所中的是何毒才有可能對癥,所以七葉開手足無措,渾身都是冷汗,生怕苗王的獨子就此送命。

  就當寨里人都擔心保不住這孩子的時候,南星不知何時煮好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端了出來,悄聲說道,“試一下我配的方子!”

  這個小丫頭剛怯弱弱說出口,大人們就立馬炸開了鍋。

  雖然橋寨的女子大多懂得藥方,她又是大鼓頭的女兒,可畢竟也只是個八歲大的女娃娃,恐怕藥材長什么樣都沒認全。

  卯蚩是苗王的兒子,是九寨未來的大當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哪敢讓她一個孩子去胡亂嘗試。就連父親七葉開的臉色也開始變得難看,連連用眼神示意南星不要在這里胡鬧。

  南星本來就害怕,哪里見過這般場景,看著大人們議論紛紛,嚇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正當此時,本來渾渾噩噩的卯蚩聽到動靜睜開眼,看到了眼前這個端著藥湯、淚眼婆娑的小姐姐,用盡余力咬著牙說,“我現在難受得緊!看來不吃得死,吃了就算死掉也該著是我活不長,你們這些大人不要為難這個小姐姐!”

  卯蚩說完,伸手去夠那湯碗,南星趁著大人們愣神的功夫,謄出一只手擦眼淚,另一只手把碗遞了過去。

  卯蚩在眾人陰晴不定的神色中,雙臂死力支撐起身體,把藥勉強送到嘴邊,居然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兒,直直想吐,于是皺著眉看著南星。

  他正一時間沒了計較,就聽南星柔聲說道,“阿弟,喝藥就要乖乖,莫耍小孩子脾氣!”

  卯蚩心想自己是苗王家的孩子,流血流汗都不能認慫,何況當著這么多大人的面,總不能被這個小姐姐看不起,于是一咬牙就把湯藥都灌了下去。

  南星見卯蚩喝完藥,破涕為笑,坐在他身邊拉著手說,“阿弟,你是個男子漢,一會兒就算是再難受也要咬牙忍著,不能像我一樣哭鼻子嘞……”

  卯蚩強擠出一絲笑容,可還沒等南星把話說完,便嗷地嘔了一聲,扒在床邊大口大口地吐。

  他吐出來的東西起初是藥湯,再往后居然是蛹動著小白蟲的肉塊,最后則是混著淡綠色膽汁的腥臭沫沫。

  卯蚩吐完以后,仰頭栽在塌上大口倒著氣,覺得自己的腸頭剛剛都涌到嗓子眼了,可到底還是舒服了許多。

  蠱!卯輝和七葉開等人一看就知道地寨的用心,可是都強壓著震怒,誰也沒有挑明,更沒有聲張開來,反而遣散了眾人,讓家里人盡快將卯蚩嘔吐之物打掃干凈。

  隨后,卯輝敲起央村的暗號警鐘,派人在各個出入口戒嚴,并未發(fā)現地寨趁亂偷襲。

  把胃里的東西吐干凈后,又挨了幾個時辰,卯蚩的面色也逐漸回轉過來,邪熱也隨之消退了。

  母親喂他一碗清毒的米糊,也全都吃了下去。

  天寨里的人見卯蚩喝了南星的藥居然好了起來,都驚訝地說不出話,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七葉開,可是七葉開這時也是一臉茫然,還以為自己的女兒被藥仙附體了。

  七葉開暗暗思忖,中了這般灼烈的蠱毒,便是下毒之人怕也無解,居然被南星用一碗藥就治好了,真是匪夷所思。

  大人們見七葉開不吭聲,還以為是他故作神秘,于是開始眾星捧月地圍著南星,追問她如何知道毒源,怎么配的方子。

  南星卻抿著嘴,背著手,站在那只是笑著搖頭,什么都不肯說。

  待到后來,卯蚩總去橋寨找她玩,也不停地追問,南星才笑著告訴他真相。

  當時南星根本不會配藥,只是看他難受的樣子像是吃壞了東西,猜想要催吐干凈就會好轉,趁大人不注意時跑到院子里,抓了一把水鴨糞丟到父親的藥鍋里,加些水和弄一氣,熬出了那碗起死回生的“神藥”。

  由此,卯蚩除了看見鴨子就反胃以外,倒是覺得這個漂亮的小姐姐滿身都是歡喜,都是神奇。

  待到青春懵懂之時,卯蚩更是發(fā)覺自己早已喜歡上她,南星隨便一顰一笑,都能讓自己著迷很久,三五日不見就飯都吃不香,覺也睡不好。

  可是南星卻根本沒想過和卯蚩相好,更沒打算將來嫁給他。

  她自幼在橋寨里,看見大人們醫(yī)治的除了病患,就是戰(zhàn)場幸存下來的傷兵。

  南星知道,那些肢體殘破、腸穿肚裂的可憐人之所以落得那般生不如死的下場,都是為了完成苗王與華族廝殺的王令。

  天寨征伐,橋寨行醫(yī),兩個寨子的使命如同晝夜相交,卻無法相交并存。

  她早早就懂得,卯蚩將來也要做苗王的,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一個殺戮成性的人在一起。

  只是年歲再大些,南星漸漸懂得黎人大多自樂天命,動武打仗是為了反抗華族朝廷的欺壓甚至屠殺,尤其是萬順五年以來華族欺壓更甚,如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條,也就有些理解身為苗王的難處。

  同時,九寨的人看她出落得美若彤云、艷比桃花,又看七葉開和卯輝走動緊密,都半真半假地起哄叫她嫁到卯家去。

  一開始的時候,南星還紅著臉不知如何應付。

  到了后來,她干脆就和茯苓廝磨在一起,還嚷嚷自己看寨里的男人都是臭的。

  時間一久,這樣的起哄聲才漸漸消失了。

  雖然不喜歡卯蚩,可是南星心底還是希望他能夠成為一個勇武的苗王,有能力和決心保護九寨之人免受華族朝廷的欺凌。

  九寨之中,男人大抵分為兩類:一類是跟隨著苗王外出征伐的,刀不離身,箭不離簍,身上帶著滿滿的兇戾之氣;另一類像父親這般行醫(yī)施藥,雖然做的好事,到底少了一些壯闊氣概。

  南星想到這般情境,只嘆自己少女春心還未萌生,便早早枯萎下去,終日只喜歡和茯苓膩在一起、形影不離。

  那日在茯苓家潦草用過晚飯,南星囑咐了卯蚩幾句,就早早地回了家。

  茯苓心思細膩,看卯蚩情緒不好,便拿出一小壇苗酒,炒了一盤紅椒蛤蟆腿,配上一碟酸筍干,陪他又喝了小半宿。

  黎人好酒,七八歲的小孩子喝下幾碗酒都不算什么稀奇事。

  卯蚩喝醉了,絮絮叨叨講的都是他和南星的往事,講著講著居然還哭了起來,讓茯苓手足無措,只能坐在一邊看著。

  第二日晌午,卯蚩剛睡醒,就聽見熟人的聲音。他豎起耳朵一聽,原來是天寨一個鼓頭正在和茯苓父親說話,專程來傳遞自己和河姝成親的消息,而且連日子都已經定好——就在十日之后。

  卯蚩聽到這個噩耗之后,腦袋瞬間嗡地一聲,感覺前夜的酒都涌到了嗓子眼,迷糊得要命。

  他在那里兀自怔了半晌,然后起身悄悄從后門離開了茯苓家的竹樓,尋著自己的馬,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橋寨央村往家趕。

  三日之后,遠近各寨都收到了天寨的信函,上面赫然寫著卯蚩大婚之事有變,要改娶橋寨大鼓頭的女兒南星為妻,落款端端正正押著卯輝的苗王寶印。

  地寨央村里,敦巴陸拿著這苗王的信箋看了一遍又一遍,雙眼早已紅得嚇人,仿佛要滲出血來。

  女兒河姝還不明所以,正坐在一旁揮著藤鞭笑嘻嘻地呵斥一個奴人。她吵嚷得正痛快,臉上就被父親狠狠摑了一掌,“沒用的死丫頭,丟人都丟到全九寨了,還在這里聒噪!你嫁都沒嫁就成了棄婦,這讓我的臉以后往哪里放!”

  敦巴陸恨恨地說罷,將那信撕個稀碎,丟進火盆里,然后陰惻惻告訴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正在受罰的奴人,“快去敲起急鼓,傳全寨的鼓頭和長老速來議事!”

  那奴人見有機會擺脫河姝,連忙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地寨央村的急鼓便咚咚敲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南星還完全不知道九寨出了什么大事。她正和茯苓躲在溪瀑竹樓的小房間里,在竹席上相互依偎說著有趣的事情,心間完全沒有塵世間的任何煩惱。

  除了學習醫(yī)理、打理草藥,南星便喜歡纏著茯苓聊天,起初是為了躲避身邊人說合自己和卯蚩的婚事,后來變?yōu)檎嫘牡臍g喜,簡直上了癮、著了迷。

  南星雖然容貌十分俏麗,可皮膚稍顯棕色,她對自己這點總是不太滿意。也正是如此,南星才更喜歡茯苓那雪白無瑕的肌膚,覺得和她在一起自在清涼。

  “茯苓,你說咱們兩個同樣是生在橋寨的,為何你白得像一塊璞玉,我卻像一塊琥珀嘞……”南星湊近茯苓的臉頰,調皮地朝她吐氣,然后又用手去擦拭,仿佛伺候一件名貴的玉器。

  “膚色深些淺些又能怎樣,我就是再白上許多,也搶不來你九寨第一美人的名頭?!避蜍弑慌冒W了,笑著連別過臉去。

  “那是無聊之人胡說亂造的,若是讓我去評說一番,你才是第一美人嘞!嘿嘿……”南星見茯苓告饒的眼神,更是來了鬼興致,用一雙纖細的手鼓弄起她的胳肢窩來。

  “南星,你說我們會一直這樣在一起玩嘛?”茯苓被南星一雙手撓得臉頰緋紅,雖然刻意平復著自己要大笑的聲音,可此問一出還是難免帶著失落。

  “那是當然,難道你不喜歡這樣過下去嘛?”南星說著,再次伸手去胳肢她,弄得茯苓癢個不行,只好抽出雙臂緊緊抵住抵擋南星,告饒地說道,“喜歡!……別鬧啦!……只是咱倆終日在一起玩,我倒沒有什么,你可是大鼓頭的女兒,歲數也早到了,最多再過一年半載到底是要嫁人的……何況,卯蚩這些年一直都……都喜歡你……”

  南星聽到這話,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嬉鬧的興致立馬減去大半,而后又不甘心,伸手按住了茯苓雙臂,也不再說話,像只撒嬌的貓兒倚住茯苓。她心下自是得意,每當自己做出這個動作,茯苓便會母性大發(fā),無論自己有什么無理要求都根本沒辦法說不。

  “南星……”茯苓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黯然地說,“你總是和我這樣聊天打發(fā)時間,難道就從沒想象過,若是和一個男子在一起戀愛會是什么樣子?”

  “男人?難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腦子里還假想著一個男人!”南星壞壞笑著。

  “你說什么瘋話,咱倆從早到晚都在一起,我哪知道和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茯苓話沒說完,只覺這般美好的姐妹時光轉瞬將逝,便又不言語了,只斷斷續(xù)續(xù)地哼哼向南星告饒。

  兩個人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后還不消停,正在笑著打鬧,只聽得門外傳來了急促的上樓梯的聲音,震得房里的桌椅直響。

  南星連忙拉起茯苓,跑去剛扯開門栓,便見茯苓的父親推開門,一臉慍怒地壓低嗓音說道,“南星,你快些回家吧,九寨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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