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移?;貋碜匀恢礼R氏的不愉快,雖安撫兩句,但聽說將人安置到了屹園,還是皺了眉:“那地界偏僻,這附近許多園子,如何便到了那處?”
馬氏霍然站起身來,頭上珠釵一搖,話出口還是軟和的:“想她這樣的心境,在府中也不愿與人交際,受人指點(diǎn),那頭又有角門,她進(jìn)出也便宜自由些,無需多與門房交道?!?p> 于移海皺了皺眉,未再多言。
“我卻要問你,二哥,”馬氏又坐下來,信手撥下一只釵閑閑挑動手爐中的灰,“咱們雖然回了老家,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于字,便是知府大人,也是未出五服的親眷,咱們守著道上的規(guī)矩,是咱們知禮,但若真是惹急了,也不過一句話的事,何須弄得這樣復(fù)雜?”
“曲家既然拿兵來說事,不也是借勢嗎,咱們又為什么要這樣客氣呢?”
“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于移海搖搖頭,“鄧小姐父母早逝,守著這么大家業(yè),原是要招婿的,但這里頭有些緣故,總之她滿意的,族里不滿意,族里挑的,她又實(shí)在不能接受。就此拖了下來,年紀(jì)漸漸大了,也慢慢算絕了這些念頭?!?p> “誰料得,”于移海站起身來,往窗前踱步,“曲家這次吵起來,竟不知從哪里拿出鄧家祖上一枚玉佩來,說是鄧家父母在世時與曲家的定親信物,要接鄧小姐過門?!?p> “這種事情,”于移??嘈χD(zhuǎn)過身,“找哪個知府去說理?更別說那些背地里不知收了什么好處的族老,也幫著說項(xiàng)?!?p> 在有些事情上,男人的敏感永遠(yuǎn)超不過女人。譬如現(xiàn)在,于移海自己或許沒發(fā)現(xiàn),或許發(fā)現(xiàn)了還未承認(rèn)的事,馬燕靈已經(jīng)查覺。但她聰明的準(zhǔn)備閉嘴,以免提醒了他。
“我就料到,”馬燕靈起身將燈火帶暗,“總不會全是明面上的事情,這樣說來,這位鄧小姐倒是個可憐人,難為她守著這么多年,還生發(fā)出這樣大的家業(yè)來?!?p> 夫妻二人絮絮幾句,就此安置。于移海雖掛心外頭的事,畢竟疲倦,很快就睡著了,馬燕靈卻難以入睡。
翌日一早,對鏡梳妝,外頭日光一照進(jìn)來,臉上的黑眼圈遮不住,于移海瞧見了,連忙叫人進(jìn)來,吩咐要叫人給太太請了名醫(yī)來,開兩劑安神的湯。
他這樣上心,屋里服侍的人都為太太高興,馬氏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就這樣了,許是昨夜炭盆攏得太燙的緣故?!?p> 于移海自然不依,又要交待閭媽媽幾句,這才發(fā)現(xiàn)她不在屋中。
正要問時,只見她一臉為難走了進(jìn)來。
馬氏自然察覺,問道:“媽媽,怎么了?”
“老爺,太太,”閭媽媽咬咬牙,說了出來,“外頭鄧小姐來了,說要請安呢?!?p> 馬氏臉色一變,掃于移海緊皺的眉頭一眼,忍不住斥道:“胡說,她一個客人,向誰請安呢,你也不說給她,好好請她回去?”
“老奴說了,”閭媽媽連忙回稟,“可,可鄧小姐不依?!?p> 馬氏不說話了,屋中一時落針可聞,沉默得讓人像身上起了膩,不太舒服。
“你去傳我的話,就說鄧小姐是客,讓她安心住下,不必如此多禮,倒令人不安?!?p> 終究還是于移海開了口,又伸手去扶馬氏:“先用早飯,外頭不知多少事呢?!?p> 馬氏臉色有些不好,但還是依言坐下來,想想又問:“二哥,要不還是我去看看吧?!?p> “你去做什么,”于移海撇撇嘴,覺得這些鄧小姐似乎常年經(jīng)商,有些不通內(nèi)宅禮數(shù),“待風(fēng)頭略過些,便送去咱們家的別莊避一避吧,想想久在府中,也是不太方便。”
他都這樣說了,馬氏自然安心,這才捺下心思用飯不提。
一時飯畢,送了于移海出去。馬氏面色有些陰沉不定,想了半日,道:“叫穎兒過來...”
忽而想起兒媳婦如今肚子大得驚人,便捺下不提,反讓閭媽媽送幾樣?xùn)|西過去,想命人叫女兒過來,又想起許了她今日出門,怕早已離府,故而只一個枯坐罷了。
正想著心事,閭媽媽打簾子進(jìn)來,竄進(jìn)來一股寒氣,后頭跟著兩個人,正是黃穎兒和南媽媽。
馬氏心中熨帖,口中卻抱怨:“看看,外頭這樣冷,怎么又過來了。”
“長日漫漫,穎兒也悶,盼著娘與我說幾句話呢。”黃穎兒說話間,手也輕撫肚皮,“近日這個小魔星動得少些了,穩(wěn)婆說怕是要臨發(fā)動的征兆。”
馬氏的心神自然被吸引過來,就著話頭問了多幾句,又細(xì)問南媽媽穎兒近來的飲食起居,不知有多少事要再三叮嚀。
看她心思緩過來了,黃穎兒與閭媽媽對視一眼,都寬下心來。
馬氏何等樣人,微一走神的功夫,回頭也就明白過來了。
她愛憐的牽起黃穎兒的手:“現(xiàn)下哪還要你操心這樣的的事,你好好保養(yǎng)著自己,就是為我好了。旭兒讓他爹丟出去做事,也沒功夫來照管你,你可要多疼著自己些?!?p> 縱是二房其他人,千不是萬不是,這位婆婆,是真沒得說,黃穎兒心頭慨嘆。
“我自然知道,”黃穎兒笑起來,“您放心,您這樣疼我,我都曉得?!?p> 說著黃穎兒又小聲道:“娘,咱們家人口簡單,來日又將添丁進(jìn)口,忙忙亂亂的,哪有多少功夫招待客人呢,沒得怠慢了。依我說,若是客人有來處,叫人送去好好護(hù)著便是,若是客人看得起此地風(fēng)光,咱們還有幾處園子田莊,也是極好的,又何必將客人拘在府中,沒得反而怠慢了?!?p> 她將話遞得這樣硬,馬氏無論如何也要接住了,自然應(yīng)道:“娘知道了,待你爹回來,便與他提罷?!?p> 黃穎兒見她這樣說,心知已是有了七成,漸漸放下心來,盡管這位鄧娘子才進(jìn)府幾日,但從種種跡象來看,她總覺得是存著攀上于家的心思,尤其是今晨的事,閭媽媽一說,更是不對。
要是別家,興許也就算了,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但于家這兩位,進(jìn)門以來冷眼看著,夫妻二人中是絕容不下第三人的。
中間曲折,她也探知過一二,到底是不是京里那位的意思,她不清楚,為著馬氏,她也不會去問的。反正不知者無罪罷。真說到了面前,那時再說。
京里于府,玉晴挑亮了燈芯子,又拿銅蓋兒清了香爐,這才將信送到了亦柔面前。
亦柔唇角一直抿著淡淡的笑,直到看完幾頁紙,也沒有變過,抬頭看玉晴還呆呆看著她,笑出聲來:“傻子,別看了,拿去燒了吧,一切都挺順利的。放心?!?p> 玉晴這才放下心來,接去信紙,不知想到什么,眉頭一皺,又輕聲問:“那您要不要再給少奶奶傳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