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坦誠相待
“蘇喻安那邊怎么樣?”厲承修立刻轉(zhuǎn)頭詢問小試。
小試剛從地牢過來,如實回稟道:“他尚未說出解藥在何處,如今……也不便動用重刑?!?p> 介于蘇虞刑部尚書之位還未免職,眼下大理寺的兄弟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厲承修聞言,心中暗道,“我曾答應過殿下要救出小梅家人的,若是救回來的是幾具尸體,便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救下他們了……”
他凝眉肅目,沉聲開口:“皇上既然下旨捉拿蘇喻安,便是給了大理寺一切調(diào)查真相的權利,盡管上刑,勢必要給我問出解藥所在!大理寺問人的手段可不比刑部要少,就看看是他的嘴硬,還是大理寺的刑具硬!時不可待!快些去!”
“是!屬下這就去辦!”有了厲少卿的這句話,小試心中更有底氣了,立時領命退下。
……
“這是在收拾什么?”等到厲承修進門時,晚娘正在準備不日去祭祖時要帶的隨身行囊。
玄朝祖廟建在“龍華山”上,此去祖廟,不光是為了祭天、祭祖、祭社稷,也是為了找尋當年皇后之死被掩蓋的真相。
晚娘回頭望了眼他,心中難免生出些不舍的情愫來,但還是強自壓了下去。
她與厲承修終究沒有好結(jié)果,重活一世,她不該連累他。等到三年期滿,也算是緣分已盡,如今她還是不要過多留戀為好。
“馬上就到母后的忌辰了,父皇囑我一同前往祖廟。我先收拾下要帶的物件?!蓖砟锏馈?p> 厲承修隨即回道:“讓玉荷收拾就行了。你且過來,我同你說會兒話?!?p> “什么話?”晚娘回頭道,故意磨磨蹭蹭的,并沒有走過去。
厲承修在茶桌前坐下,目光隨著晚娘的身影而動,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其中深情。
“是你……讓老師過去助我一臂之力的吧。”說話時,聲音也逐漸放柔。
“舉手之勞。”晚娘隨意留下四個字,繼續(xù)整理,也不攬功。
厲承修原有一肚子的話想對她說,可真見著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本就對感情遲鈍,如今察覺到了些許,自然不能輕易放過。再看她一臉淡漠,心中燃起的情緒被澆滅了大半。
晚娘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失落,繼續(xù)口是心非地道:“夫妻本為一體,雖在新婚之夜曾約定互不干涉雙方的私事,但畢竟你的安?!才c我有關。若你有事,厲尚書和夫人定會傷心,我也不能坐視不管?!?p> 厲承修微扯嘴角,“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p> “蘇家姐弟罪有應得,蘇虞也定然撐不了多久,很快朝堂之上就會風起云涌了?!?p> 見她悶不吭聲,還以為她是對蘇瑩瑩心懷歉疚。畢竟她二人曾是兒時玩伴,女人家難免為難吧。
“蘇瑩瑩心腸狠毒,貪念極深,她也是罪有應得。殿下你……不必過意不去?!?p> 晚娘停下動作,走到他對面坐下。
隨即搖著頭回道:“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仁慈。我沒有過意不去,大人這次雷厲風行,成功將小梅的家人解救出來,是做了一樁善事啊?!?p> 厲承修長吁一口氣,見她表情很淡然,轉(zhuǎn)而問道:“這次,殿下是否能告訴我……你究竟在查什么了嗎?”
晚娘聞言,心下不安,故作疑惑狀問道:“大人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俊?p> “殿下不妨說出來,我身為大理寺少卿,可自由出入案籍庫,查閱卷宗輕而易舉,何勞你親自動手?!眳柍行廾娆F(xiàn)擔憂之色,說話的語速也不自覺加快了些許。
此話一出,晚娘著實一驚。
原來,他早就知道當日潛入大理寺案籍庫那“刺客”是她了。
“你……都知道了?”晚娘盯著他,小心翼翼地反問道。
“嗯。當日那小太監(jiān)……就是你假扮的吧?!?p> 雖然早有預感,但被當眾揭露時,晚娘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確實是我?!比缃褚膊缓迷匐[瞞,她坦然道。
也不等厲承修反問,晚娘強忍腦海中時常浮現(xiàn)的悲痛回憶,繼續(xù)問道:“你可還記得今年開春時節(jié),揚州杜家的滅門慘案?”
四目相對,公主殿下那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模樣盡收眼底,倒令厲承修劍眉一蹙。
他忽而明白過來。莫非揚州杜家與殿下有什么干系?
“……嗯?!彼p輕點頭,等待她的主動說明。
提及揚州杜家,他自是知道的。
杜家老爺曾官拜從五品,后辭官回鄉(xiāng),經(jīng)營瓷器生意。在揚州一帶名及一時,甚至在京都也略有耳聞。從前有多盛名,結(jié)局便有多凄慘,誰也沒有料到……
名門杜家竟會在一夜之間便被滅了門。
后來,此案轟動了朝廷,皇帝便將這樁案件交由大理寺來徹查,由他來負責調(diào)查。
“這是有多大的仇怨?要這般趕盡殺絕!”當時聽聞此事時,他也曾發(fā)出過這樣的感嘆。
關于此案,他調(diào)查了一段時間,奈何線索戛然而止,在現(xiàn)場尋到的城防圖上就此斷了線。而皇帝似乎也覺察到其中蹊蹺,與朝中大臣脫不了干系,要他將調(diào)查就此打住。
就是這時候公主殿下出現(xiàn),要他繼續(xù)查下去。如此看來,當時就應該想到她與杜家有所關連。
“我去案籍庫查的,便是此案。”晚娘默默握緊拳頭,坦白道。
她本不想瞞著他,但畢竟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懷疑,同時也少一分危險和阻礙。
厲承修垂眸凝思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自古冤假錯案,無頭懸案頗多,殿下為何獨獨要為揚州杜家平反呢?”
“杜家有本宮的一位故人……再者杜家乃名門世家,那杜老爺為官清廉,無心官場爭斗,后辭官還鄉(xiāng),經(jīng)營起瓷器生意。多年來老實本分,童叟無欺,又怎會通敵賣國,與敵國有所牽連?!其中必定有莫大的冤情!”晚娘被本身的情緒牽動,說到后面,逐漸激動起來。
殿下這忿忿不平的樣子,就如同親身經(jīng)歷一般。若非知曉她身份之人,還真以為這是她家里人出了事。
自從成親以來,她還真是變了許多,變得他開始想要重新去認識她,了解她,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故人?你如此在意杜家,倒不像那么簡單。若我沒記錯,杜有衡為官時,殿下尚且年幼,也不過五六歲,你又如何識得他?”
出于大理寺少卿的敏銳直覺,厲承修再次逼問道。
晚娘慌忙低頭,強忍淚意,硬是憋出了這么一個看似荒唐卻又無比合理的理由來——
“杜老爺?shù)姆蛉藦那坝谖矣卸?,知恩圖報,理所應當吧……”
厲承修沒來得及細想,也不由訝異地問道:“有恩?這又是怎么回事?”
她總不能真把實情說出口吧,否則依厲承修的脾氣,怎會相信她“借尸還魂”之說?說不定一驚之下,請了道士來除邪祟!
到如今,晚娘心中已然將一個故事編撰完畢,幽幽開口道——
“那是在我六歲時的光景……皇祖母攜我出宮去龍華山游玩,因我太過頑劣一不小心掉入湖中,我記得就是杜夫人舍身入水救了我。她是揚州人,故水性極好,當時她說她夫君還在京中任職,她正巧出府拜佛,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救了我!”
“……這都是宮里的陳年舊事了,也就只有我依稀還記得,皇祖母年歲已高,恐怕也不太記得了。”
厲承修眉間疑慮隨這話慢慢散開,“原是如此……那你何故瞞我?直說無妨。”
“我這……不也是怕妨礙你辦案嗎?父皇不是把這案件也交由你在查嗎?”晚娘起身,背對他開口道,怕被厲承修的鷹眼從她的神情看出些什么。
她繼續(xù)道:“杜夫人是個好人,救了我亦不求回報,如今我必須為她,為杜家沉冤昭雪啊!”
“那這段時間,你都查到些什么?”厲承修不再糾問她為何調(diào)查此案,因為如今這并不重要了。
晚娘聞言,轉(zhuǎn)身急切詢問:“你之前同父皇所說的京都城防圖,是在杜家廢宅中找到的,對吧?”
“在杜家西面一處被燒毀的房中,找到的?!眳柍行蘧o緊盯著她的眸子,似要從中獲取些什么,口中緩緩道:“就放在一張桌案上?!?p> 晚娘想著,思緒游移,口中已悠悠說了出來:“西面……那應該是書房……”
話一出口,便覺不好,果然……
厲承修立時蹙緊眉頭,問道:“你怎知那是書房,而不是臥房?”
“哦,我……我猜的。按照風水而言,主臥皆應坐北朝南,采光通透才好,而看書時,偏愛陰涼地,一般會設在西面。”晚娘連忙解釋道,心跳急促難平。
厲承修頓了頓,她所說倒也合理。可敏銳如他,多年辦案審訊經(jīng)驗讓他覺得殿下與杜家之間的關系,并沒有這么簡單。
他卻不想再與她爭論這些,繼而點頭道:“你猜的不錯,確實是書房。”
晚娘悄悄吁出一口氣,這關她總算是過去了。
“那里還放著許多字畫,可惜被燒毀了大半,唯獨那張城防圖仍舊完整,此處確有疑點?!?p> 晚娘瞳孔擴大,急切道:“這完全就是栽贓陷害??!你難道看不出來嗎?父皇他,應該也知道吧……”
“能拿到城防圖的,必定不是尋常人。這條線索,直指朝中大人物?!?p> “此案恐怕牽扯甚多,陛下為此不讓我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當時,殿下你也聽到了?!眳柍行奁沉怂谎郏谅暤?,“你當時說的天象之言,也是為了讓大理寺繼續(xù)將此案查下去吧?!?p> “不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臣子?難道說為了掩蓋某些人的丑事,便可以忽視這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嗎?”晚娘盡量壓抑住自己憤慨的情緒,咬唇道。
厲承修輕嘆道:“杜有衡是戴罪之身,為了一介罪人而徹查朝廷眾臣,難免惹人非議,陛下不想再查也能理解?!?p> “那若是能證明杜家并未勾結(jié)外族,而是受人陷害呢?”
她也很想和厲承修分享自己調(diào)查出來的線索,但通過公主之口說出來,自然要變一變。厲承修很聰明,只需引導一下,便應該能明白。
“若是有直接證據(jù)或人證證明杜有衡是受人陷害,大理寺要想接手此案便理所應當了?!眳柍行蕹谅暤?。
雖然他也相信杜家不可能通敵賣國,但物證當前,他也不好直接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