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
就是直覺，當米樂和學學站到那個定位球前面時，我隱隱感到這球必進無疑。學學的假跑虛晃了結(jié)綺中學的人墻一槍，真正操刀主罰米樂登時右腳射門，皮球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越過了結(jié)綺中學的壁壘森嚴。對方門將做出了側(cè)撲，但極快的球速與刁鉆的角度讓他措手不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米樂開了個好頭，打進了他個人本賽季的首球，也是我們球隊的賽季首球。要不是我們倆相隔了近一個球場那么遠，我一定會像大家那樣沖上去摟住他的。但他沒有忘記我，遠遠地朝我比出了那個獨創(chuàng)的慶祝手型：兩手放在眼前，四根手指并攏，只有兩根大拇指斜著碰在一起，組成了一個“W”的形狀，而他那雙閃爍的眼睛正從拇指與食指的間隙中露出來。
W代表了“韋”的拼音首字母，進球是送給我的。暑假里，米樂終究沒有忍住，把一直沒能做出來的慶祝動作告訴了我。他原本是想作為驚喜的，但還是說了好，如果不了解意思，我即使看到了也會不知所云。所以，此刻見證了這獨一無二的慶祝動作的我感到格外幸福。夏天的努力沒有白費。
整整一個七月，米樂沒回老家。我和他每天早上去上數(shù)學物理的補習班，下午在江元藝術(shù)學院找教室自習寫作業(yè)，到了傍晚，炎熱的太陽將落未落，我們便趁著溫熱的風溜到藝術(shù)學院的足球場上練球。米樂說過，他要好好練射門，不僅要超過蒲云，還要接過隊長主罰任意球的衣缽。言必信，行必果。我們說到做到了。雖然是第一次首發(fā)，但米樂在比賽的第5分鐘就攻破了對方的城池，這粒技驚四座的任意球讓結(jié)綺中學因重返市長杯賽場而興奮不已的看臺鴉雀無聲。
時間在流逝，我們沒有停滯不前，而是變得更強大了。穆錚把比分擴大為2：0后，我更堅信了這個想法。這粒進球也是精彩絕倫，但令人激動不已的部分倒不是最后的射門。最先是我在角球防守中凌空摘下了皮球，望見閻希已心領(lǐng)神會地往左路的無人區(qū)奔跑，我便奮不顧身地擠開身邊的所有人，沖到禁區(qū)邊緣，掄開右臂，將皮球像手榴彈一般拋向了閻希的前方。因為慣性摔倒在地的我爬起來時見證了新的9號蕩氣回腸的邊路一條龍，他在身體對抗后仍保持著平衡，甩開了側(cè)后方趕來阻攔的對手，旋即便是馬似流星人似箭，在邊路走廊高速帶球狂奔，并用一個精彩的“油炸丸子”過人抹開了攔截的結(jié)綺后衛(wèi)。對方被他晃得頭重腳輕，在后面沒追幾步便栽倒在地。殺入禁區(qū)的閻希和門將形成了一對一的局面，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起腳射門時，他將皮球往右邊輕輕一推，穆錚已經(jīng)從后排拍馬趕到。雖然他的停球有失水準，但面前除了空空的大門外再無他物。他匆匆追上被自己停大了滾向前方的皮球，一舉推入空門。進球后的第一時間，穆錚沒有像以前一樣奔跑慶祝，而是走到門前抱起了送出助攻的閻希。我們的7號和9號實在是黃金搭檔，這次一氣呵成的破門更是堪稱教科書式的防守反擊。由門將快速手拋球給到邊路爆破手，推進、突破、入球，沒有半分拖泥帶水，我們用最為簡單直接的方式在十幾秒內(nèi)摧毀了結(jié)綺中學的防線。
似乎一切都太容易了，去年在主場迎戰(zhàn)理工附中時我們可是如臨大敵，好像輸?shù)袅司蜁〗M出局。而今天我們卻閑庭信步，或許是對手都是初一的學弟，太過年輕了。進攻不成反丟球以后，他們也更加急躁，很難有效地組織反攻。“到底還是嫩了點”，我終于到了可以這么想別人的年紀和年級。
“什么‘櫻花盛放’，半場沒到就成殘花敗柳了！”回到更衣室后，葉芮陽終于笑出了聲，“就這水平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青年近衛(wèi)軍’？”
說著呢，他回頭望望岳隱，說今天晚上新聞稿的標題都替她想好了，就叫“辣手摧花”。岳隱笑著戳了戳他的腦袋，說他不去營銷號上班真是屈才了。
“可閉上你的烏鴉嘴吧，半場就想開香檳？待會別來個失誤送禮?！贝ǜ邕€是不忘損他。平心而論，老葉上半場的表現(xiàn)相當完美，所有的高空球都拿捏得穩(wěn)穩(wěn)當當，讓我完全忘記了“指導袁”已經(jīng)退役。要不是當了隊長，我說不定會站在葉芮陽那一邊，跟他一樣說川哥才是烏鴉嘴呢。
再沒有比今天更完美的半場了。
“其實我覺得結(jié)綺的同學踢得還是很干凈的，有點太文明或者太客氣了?！弊谝慌缘拿髅髡f，“就像我初一最開始那樣，畏首畏尾，不敢犯規(guī)，也不敢有太多身體接觸?！?p> “是呀，感覺他們還沒自己的球迷興奮呢?！钡谝磺虻倪M球功臣躺在椅子上，抱著雙臂，愜意極了，我正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要是我，第二球絕對不會放閻希過去，直接一個犯規(guī)就放倒，過都別想過?！边@話倒真挺符合學學的性格。他還是跟穆錚坐在一起，但后者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望著天花板，完全不像進了一球的樣子。
希望他不是在想隊長袖標的事。我一直挺欽佩穆錚的，不只是他的球技，還有那種既果敢可靠又平靜溫和的性格。大概是我們都長大了一歲，也成熟了不少，穆錚更有大將之風了，喜怒不形于色。
教練沒做過多的安排，只是囑咐我們不要輕敵，下半場再接再厲。我們確實也是這么做的，下半場開場后的二十分鐘，結(jié)綺中學加強了攻勢，“年輕球員們”漸漸適應了比賽的節(jié)奏，創(chuàng)造出了一些機會，一度把我們壓在半場防守。但他們的幾次射門都與進球失之交臂，雖然形勢有點被動，但隨著比賽時間的逐漸減少，我們拿下這場比賽似乎也是板上釘釘了。
初一的學弟們終于要迎來首秀了。趁著皮球的一次出界，蕭祺在場邊撐著弓步等待，結(jié)綺的同學在播報換人信息結(jié)束后特意強調(diào)了比賽剩下的時間。十分鐘，算上補時，不會超過十五分鐘。再守一刻鐘就能迎來首勝了。下半場我們的攻勢零零星星，缺少威脅，小七出場換下了閻希，為鋒線增加了新的活力。他在上場后就完成了一次邊路突破，殺入禁區(qū)起腳射門，球打在了邊網(wǎng)上。我聽見教練在場邊喊了好幾次橫傳，的確如此，如果他像閻希一樣無私分球，或許包抄的穆錚此刻就能把比分改寫為3：0了。不過前鋒有射門的欲望總是好事，去年的首場比賽，穆錚也是選擇自己射門而并非傳球，結(jié)果便是那記精彩的小角度破門讓我獲得了至今為止僅有的一次助攻。
等比賽結(jié)束了，我得去鼓勵鼓勵小七。正想著呢，我們的第二個換人來了，盧卡登場換下了學學，他去到左路，我們的陣型變成了四后衛(wèi)。對手的MC也更加焦躁，現(xiàn)在離比賽結(jié)束只有七分鐘了。也許待會語氣會更急的，結(jié)綺已用完了三個換人名額，不出意外，幾分鐘后會是我們的第三次換人，阿暉應該會有出場機會。
但事情沒有那么順利。登場的盧卡在邊路一對一防守對方前鋒時轉(zhuǎn)身慢了一點，讓對方抹了過去。他著急忙慌地回追，放倒了結(jié)綺的球員。裁判判罰了一個邊路的定位球。球被開向禁區(qū)，我們的盯人防守出現(xiàn)了漏洞，一名結(jié)綺的中場球員夾在盧卡和川哥之間卻無人看守。正是他從人群中沖了出來，在門前完成了一次甩頭攻門。一聲悶響，球被頂?shù)搅宋业姆捶较?。太近了，撲救動作都來不及做出來?p> 有點不應該。這個時間點丟球是最麻煩的。幾乎整場都籠罩著陰霾的看臺沸騰了，在比賽行將結(jié)束時，結(jié)綺中學終于重新燃起了希望。進球隊員沒有任何慶祝，在球網(wǎng)里撈起球就和隊友們飛快地跑到中圈去了。
“盧卡！What are you doing?睡醒了嗎？”
“Sorry.我，我……不是……”
“你怎么盯的人？”
“好了好了，認真防守。守住了就好?！?p> 盧卡又急又慌，臉漲得通紅，說起中文來舌頭都快打結(jié)了。我在門前用手套分別拍了拍小七和盧卡的腦袋，又輕輕推了推他們的后背。有心氣是好事，看得出小七很想把比賽贏下來，但球已經(jīng)丟了，現(xiàn)在不是埋怨隊友的時候，有問題賽后再分析。我這么想著，望著大家走回位置重新開球。
一定要守住呀，我用力地鼓了鼓掌，從身后呼喚他們。集中注意力，不要麻痹大意。
再撐幾分鐘就好了。上賽季被蒲云補時絕殺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這回大家不會再犯過去的錯誤了。
球開出了。穆錚傳給川哥，川哥回給了邊路的米樂。3號目光一掃，觀察到了場上的形勢，右腳送出了一記長傳，不偏不倚地找到了拉到左邊路的小七。小七將球帶到前場，這次他發(fā)現(xiàn)了斜插入禁區(qū)的穆錚，將球往前一分，后者接到了這記精妙的傳球。緊跟不放的防守球員被他的一個背轉(zhuǎn)身晃了過去，此刻穆錚的眼前已是一片開闊，只剩下結(jié)綺的門將。他射門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是我們下半場最好的一次機會，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機會。結(jié)綺中學剛剛扳回一城，正想著奮力追上比分，但在立足未穩(wěn)之時因為一點點疏忽大意將要迎來代價。
這球沒進。穆錚完成轉(zhuǎn)身過人后就有些踉蹌，射門時也沒吃正皮球的部位，球像個倔強的小孩，非常不聽話地偏離了球門范圍。我聽見驚魂未定的看臺長出了一口氣，而我們一半的隊員都懊惱地抱住了腦袋。
“好球！回頭！回頭！回來防守！”
我再度拍著自己的手套對他們喊。結(jié)綺的門將已經(jīng)撿回了皮球，將它大腳開出了。
“盯住人！該解圍就解！”
不知是因為成了隊長，還是結(jié)綺制造的壓力越來越大，我的喊話頻繁而急躁了不少。“浪費機會是要受到懲罰的?！苯叹殠缀趺看斡柧毢捅荣惗紩臀覀儚娬{(diào)這一點，大家自然銘記在心。這句話在我們心中生根發(fā)芽，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似乎在每個人心中蔓延開來了。
但這種感覺是不可靠的。命運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只要做好防守，把2:1的比分維持下去，新賽季的首場勝利就觸手可及了。見盧卡在邊路的防守有些吃力，明明有意識地來協(xié)防，而川哥則會填補明明上前之后留下的空當，我們的防守體系應該還是有條不紊的?？梢馔馄l(fā)生了，結(jié)綺的傳中球好巧不巧地打到了明明的手臂上，裁判出示了黃牌，又給了結(jié)綺一個任意球。
比分緊咬的最后關(guān)頭最忌諱給對方這種從容進攻的定位球機會，運氣實在是有點差勁。
裁判的哨音沒響，第四官員在場邊舉起了換人牌。果然是阿暉，他在場邊準備替換下穆錚。但我對著教練席喊了幾句，請求教練在完成防守后再執(zhí)行換人。換人之后防守漏人的情況已出現(xiàn)過了一次，等這球防下來了再換人稍稍消耗一些比賽時間，這是我此時此刻做出的判斷。米樂和葉芮陽也對著場邊做出了手勢，教練對我們點了點頭。
我相信這是合理的判斷。
只是再理性的選擇也不能保證一切都符合預期。結(jié)綺的定位球開出了，這次是傳向距離球門稍遠的地方，一片混戰(zhàn)，有人把球頂向了球門。有點偏，不會飛進球網(wǎng)，況且我也守在了這一側(cè)，盧卡也在跟防。然而一名身著玫紅色球衣的人恰巧沖到了球飛行的路線上，奮身躍起。盧卡卡住了他身前的位置，雖然身高上吃點虧，但只要跳起來就能干擾他。
盧卡沒能跳起來。像被他死死摁在地上一樣，結(jié)綺隊員在距離球門只有幾米的位置力壓我們的10號完成了一次頭球攻門。我向來球張開了雙手，但在空中一無所獲，皮球又一次飛入了球網(wǎng)，看臺上的聲音宛如雷暴，震得我的腦子和耳朵都嗡嗡作響?；蛟S是進球隊員扳平比分后的那一聲嘶吼太大了吧，但他沒做什么慶祝動作，而是迅速撈出了皮球。
他們還想進第三個嗎？
我從草皮上把被壓倒的盧卡扶起來時，聽到了結(jié)綺中學的進球信息，MC徹底恢復了活力，并不斷強調(diào)補時是四分鐘、四分鐘。
我們在七分鐘里丟了兩球。
教練沒有再換上阿暉，穆錚仍留在場上。但他的步點愈發(fā)沉重，一場比賽巨大的消耗讓我們每個人都有些步履維艱。剛登場不久的小七和盧卡似乎也被拖入了這種遲緩笨重的節(jié)奏，而結(jié)綺中學仿佛忘記了疲勞，在進球的喜悅和觀眾的鼓噪聲中再度逼近了我們的球門。我們成了被結(jié)綺牽住鼻子行走的牛，隨他們的進攻疲乏地轉(zhuǎn)換陣型。此一時彼一時，或許五十分鐘之前沒人能想到場上會如此風云突變。
可能這就是足球，不到最后一秒永遠不知道結(jié)果。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們到強弩之末了嗎？距離裁判吹響終場哨的時間越來越近，沒有任何犯錯誤的余地了，如果丟球，我們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扳平。雖然還沒有落后，但對方的刀已架到脖子上。結(jié)綺的球員越打越有信心，和上半場結(jié)束前的沮喪判若兩隊。是我們自己的失誤給了他們信心，無力再組織攻勢的我們只有努力將平局守住?？墒聦嵄闶窃较胧卦诫y守，大家的信心都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盧卡的表現(xiàn)尤為明顯，幾次觸球都像是沾上了隨時要爆炸的定時炸彈，恨不得立即把它傳出去。然而他沒有選擇大腳解圍，而是慌亂中想把球塞給前方的小七和穆錚，反倒被結(jié)綺中學攔截，就地打我們的反擊。面對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誤，我不斷在門前指揮著隊友，但大家的體能似乎已跟不上聽覺了。
浪費機會和無謂失誤的代價太大了。結(jié)綺在搶斷后將球分到了右路，米樂上來防守，今天他在攻防兩端的發(fā)揮都很穩(wěn)健，本該成為本場比賽的最佳球員。他這次邊路的防守也跟住了人，甚至抬腳蹭到了對方的傳中球，讓禁區(qū)里準備搶點的結(jié)綺隊員全都撲了個空，葉芮陽順勢將球頂了出去。
然而此時我們大禁區(qū)的前沿卻空蕩蕩一片。川哥跟著對方前插的中場進了禁區(qū)，沒有人去補防他的位置。我看見盧卡在往那里趕了，但他一個趔趄，沒有站穩(wěn)。對方的邊后衛(wèi)將球順利停下，等到盧卡想要封堵時，他已張弓搭箭。
這是一記質(zhì)量極佳的“穿云箭”，又高又猛，穿過了禁區(qū)里密集的人群，帶著稍稍的下墜。躍到空中時，我感覺到自己碰到了皮球，但它的速度太快了，帶著無可動搖的力量飛入了球門上沿，沖入網(wǎng)窩的聲音清晰可辨。回過頭來目睹皮球入網(wǎng)的伙伴們都近乎呆滯在了原地。又一次，我們看到進球者脫下了球衣，瘋狂地在球場上奔跑，看臺的轟鳴像一陣淹沒我們的海潮。
我緊咬著嘴唇把皮球撈出了網(wǎng)，一腳踢向中圈，鼓勵著大家抓緊最后的時間扳平。小七又在對盧卡說著什么，但我無心去聽了，只是催促他們進攻?？刹门袥]有再給我們機會，球開出之后，我們還沒來得及把它傳向結(jié)綺的半場，三聲長哨就響起了。重返市長杯舞臺的結(jié)綺同學們和教練一起沖入了球場，慶祝他們來之不易的勝利。櫻花綻放了，結(jié)綺中學的球場與看臺似乎都涂滿了洋溢活力的淺紅色。我徒勞而苦澀地搖搖頭，走到大家中間，兩只手套不住地拍打著。我覺得我該這么做，也該說點什么。但我能說什么呢？我只有拍手，拍得更響一些，希望能讓大家從這場失利中緩過神來?？晌铱吹降氖敲悦?，所有人眼神里的迷茫。兩球領(lǐng)先卻輸?shù)袅吮荣?，還是十分鐘內(nèi)丟了三個球，在過去簡直難以想象。
我們?nèi)ツ暾麄€賽季都沒輸?shù)粢粓霰荣惏 ?p> 或許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更衣室的吧。米樂貼在我身邊，耷拉著腦袋。葉芮陽進門后重重地落在了椅子上，一言不發(fā)，連學學似乎都失去了平日里的心氣，只是把手搭在穆錚背上。
“你去安慰一下盧卡吧?！钡却蠹叶歼M來后，米樂望見10號的眼圈紅了，偷偷趴在我耳邊說。
“我不太會說英語呀?！蔽倚÷暤鼗貞?。
“你是隊長啊。你不去我去?！彼蛋低屏宋乙话?。
我去了，結(jié)果更糟，盧卡望著我遠遠地走過來，慌了神，大概是以為我是來找他算賬的，嘴里不住地說sorry，后來就是一些很奇怪的話，不像英語，我也聽不懂。他的臉頰上很快掛了兩道淚痕。我又不知道怎么解釋，只能念叨著“It’s OK”，并輕輕地摸著他卷卷的栗色頭發(fā)。見此情形，學學也過來跟他說了幾句。好在有他這個救兵，能跟盧卡溝通上。哽咽了好一會，學弟終于弄明白我們的意思了，但他擠滿淚水的眼珠還是有點像碎掉的寶石，看了讓人難受。
“哭哭哭，就知道哭?？抻惺裁从茫恳簿褪莻€外國人，光會慣著。”
我聽到有人在開門走出去上廁所時的小聲嘀咕。不知道盧卡聽見沒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不一會兒，教練進來了，看見一屋子的沮喪，吩咐我讓大家先把衣服換好，然后她再來總結(jié)。說罷她出了門，更衣室被交給了我。上廁所的人回來了，一股我不太喜歡的氣氛逐漸彌漫開來。
說實話，就像教練開玩笑時說的，我們隊都是“乖寶寶”，加上去年球隊踢得順風順水，更衣室里的氣氛一向輕松愉快。但我們今天輸了，還是以這種方式輸?shù)那?。那種互相指責與猜忌的感覺第一次在這我們隊里出現(xiàn)了。沒人告訴過我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平心而論，盧卡對今天的失利確實負有責任。但誰想輸球呢？初次登場大家都難免有點緊張，出了一次失誤，心理很容易發(fā)生變化。心態(tài)一旦有點崩，可能就有這種接二連三的錯誤，職業(yè)球員尚且如此呢，何況大家都是十二三歲的小孩。
但是……會不會正像那個人說的，我是因為盧卡是外國人才這么認真地關(guān)照他？應該不是，誰出了問題我都會去安慰的。只是盧卡和我們有點語言不通，我可能得更耐心一些。
該怎么辦？我遠遠地望了望米樂和葉芮陽，他們低著頭。太糟糕了?；蛟S我根本就不適合當隊長，隊里一有這種不舒服的聲音，自己就先畏縮了。
要是他在的話會怎么做呢？也許他根本就不會容許這種失敗發(fā)生吧。弦弦能在場上帶動每一位隊友，即便身處逆境，他都不需要像我一樣頻繁地喊話，只是默默憑一己之力改天換地，扛著球隊不斷前進。我既沒有這種力挽狂瀾的能力，也沒有這種不動聲色的魄力。
我和那個人完全不一樣。
“各位，很對不起。我沒能把握住機會，害得球隊輸球了。我下次一定會好好努力的。”
說這話的是穆錚。他突然間站到了更衣室中間，非常標準地向大家鞠了一躬。他確實是當隊長的第一人選，在這個時刻做出了表率。我默默走到身邊，也向大家道了歉，今天最后時刻沒能完成一次撲救。
穆錚輕輕在背后拍了拍我。我羞愧地望了望他，好像自己偷走了本應屬于他的東西。但他的眼神里毫無責怪的意味，倒透著幾分信任。無論如何，那些竊竊私語算是終于停下來了。畢竟，輸球永遠不只是一個人的責任，也需要我們每個人來承擔后果。我下定決心，待會教練進來總結(jié)時我會非常非常認真地聽講。
A組第一輪比賽
結(jié)綺中學3：2江元一中
江元外校3：0一中分校
江元市市長杯足球聯(lián)賽（初中組）小組賽積分榜（A組）
江元外校 1勝0平0負，進3球，丟0球，凈勝3球，積3分
結(jié)綺中學 1勝0平0負，進3球，丟2球，凈勝1球，積3分
江元一中 0勝0平1負，進2球，丟3球，凈勝-1球，積0分
一中分校 0勝0平1負，進0球，丟3球，凈勝-3球，積0分
江元一中隊內(nèi)數(shù)據(jù)
射手榜
球員進球數(shù)
米樂 1
穆錚 1
助攻榜
球員助攻數(shù)
閻希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