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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精島

第14章 外國娘們

地精島 使青 4758 2020-10-20 08:58:50

  威爾森走后,羅漢與霍菲回了房間,留下依然興奮的青皮與我。

  夜里,青皮翻來覆去睡不著,那股子興奮勁,還沒消退。我則佯裝睡去,腦子里卻似開了鍋。希望在我內(nèi)心躁動著,緊張又有些期待。

  “一個兵,睡著了沒?”青皮問,我沒言語,佯裝睡了。

  “我知道你沒睡!睡了話呼嚕聲早起來了!”

  “我睡覺怎么可能打呼嚕?”我說道,青皮狡猾地笑了。

  “我炸你呢!哈哈,你也信!”

  “個青皮鬼!”他竟也變得聰明起來。又過了許久,青皮依然沒有睡去。

  “一個兵,你琢磨啥呢?”

  “我在想以前和以后的事兒!”

  “你呀!還是心思那么重!”青皮嘆了口氣。往事不斷地相互糾纏著,仿佛亂糟糟的線團,越是想縷清頭緒,越是沒了睡意。我只好坐起來,翻箱倒柜地去找那盒雪茄。

  “一個兵,你去哪?”

  “我去抽一支煙!”

  “那你為什么不叫上我?”

  “來吧!”

  安靜的夜晚,遠處的樓,七零八落地散著星星點點的光。白天吸盡了熱,晚上風(fēng)從街道里席卷著熱流向上躥。裹挾著所到之處的飯菜味、污水味、油煙味、廁所味、人的汗味與灰塵雜糅在一起。

  一股子城市的味道撲面而來。與我剛到上海聞到的那股陌生而又欣喜的味道一樣。這是這座城市最初的味道,是種全新而又充滿希望的味。這味道,充斥著我每天不知疲倦的奔波,我開始有些懷念那段青蔥般的歲月。

  希望一旦在心里萌生,那便是新的開始,連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不一樣的味道。這味道,便是徘徊在熟悉與陌生之間。

  我點燃了雪茄,一股淡淡的甜味和著香味彌漫開來。吸一口,這味道便在嘴里聚集,然后通向鼻腔里,一直蔓延到嗓子眼里,一種整只雪茄塞進了喉管的感覺。

  “青皮,還記得第一次偷我爸的煙抽嗎?”我問,青皮依靠在欄桿上,吞吐著煙。

  “啥時候的事情,早忘了!”

  “那是一種沒有過濾嘴的香煙,顏色跟這雪茄差不多,味道也很像。很細還有點辣,你第一口就悶出了眼淚!”我呵呵地笑著。青皮嗆到了嗓子,咳嗽著。

  “你看!還是當(dāng)年的樣子。眼淚都嗆出來了!那煙叫..........”我閉上眼睛在腦海里搜索那煙的名字。

  “羚羊!”青皮脫口而出。

  “對!羚羊!”我腦海里立即浮現(xiàn)出那紅白相間細長的煙盒。青皮猛吸了一口,將煙整吞了下去,然后從鼻子里噴將出來,活像個吐著熱氣的牛。

  “要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你跑,我跟著你跳墻......”青皮又吸了一大口,將一團煙吐在我的臉上。

  “要不是跟著你跳墻,我也不至于崴到腳,現(xiàn)在下雨陰天還酸疼呢!”他說。

  “你那個時候可真笨??!腿腳都不利索……”

  “還不是你跑的太快!凡事闖了禍,逮到的總是我。你總是一溜煙的先跑!”青皮埋怨道,我看著現(xiàn)在依然笨手笨腳的青皮,跟小時候一點也變。抽煙時,還是會嗆得鼻子、眼里都是淚。他倚靠在欄桿上,仰望著星空。

  “好懷念西山??!那里晚上的星空真美!小時候晚上去偷楊大喇叭的柿子也是這樣的星空,躺在柿子地里,滿天的星星,亮的跟鉆石一樣!真想從這打開一道門,那頭就是那片柿子地,多好!”青皮感嘆道,

  “別忘了,您可后來點了人家的麥垛!”我說。

  青皮瞪了我一眼,他不再想再提他挨了揍的那件事。

  “一個兵,你說,羅總說的南邊的鴿血紅,是不是也像這天上的星星一樣,多的海了去了??!”他問,

  “我哪知道……要是多的滿地都是,他們還費了牛鼻子勁綁肉票干嘛?光賣這鴿血紅就富的流油了!”我說。

  “你說羅總真的跟這幫子土匪熟嗎?”青皮問道,

  “我心里也沒底……這種刀尖上的買賣都是拿命去賭錢。運氣好了,瞧見沒?”我指著遠處一棟依舊燈火通明的大廈。

  “運氣好的,住那!好吃、好喝的,還有人伺候著!”

  “運氣不好的呢?”青皮問,我實在是不想在這馬上要南下的時候再動搖自己的內(nèi)心,讓自己再找一個借口,然后倉皇逃竄。于是我用手指了指地下,青皮知道那是哪里。

  是的,那是地獄,貪婪的人,死了以后,那里是個絕佳的去處。

  “一個兵,你說羅總要找鴿血紅干嘛要跑這么遠來?”

  “不來這里,去哪?”我問,

  “西山啊!咱家那的清水溝子里不是傳說也有金子嗎?”他說。

  “那都是些沒影的事兒!”

  “清水溝子里有寶的事情傳的可神了!”他說。

  “這么些年,你見著誰從那里挖著過寶了?”我問,青皮撓著頭,欲言又止。

  “那個……渡口的老常,釣魚鉤上來個大玉鐲子,找人給瞧了,不是說挺值錢的嘛!”他說。

  “老棠,姓棠,不姓常,亂給人家改姓!”我說道。

  “對!老棠,就是在清水溝子里掛上來的!”青皮說道,

  “值啥錢哪!漢白玉做的,都是建筑材料,就比大理石耐看些!”

  “那老棠說那還是清朝的呢!”青皮道。

  他說的老棠,是松子江上搖櫓擺渡的人。他還有個孩子外號叫白糖。

  我的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他一頭白發(fā),在風(fēng)中凌亂的樣子,我頂不愿意提起白糖這個名字,如青皮不愿提及外國娘們一樣,想起來心里就不大舒服,便只顧著吸煙。

  “一個兵,你說等你賺足了錢,你想用來干嘛?。俊彼麊?,

  “換更大的房子,離市中心更近!”我說。

  “多庸俗!”他鄙視道,

  “成天的房子、房子!你說換個媳婦我都覺得你有追求!”青皮白了一眼道,

  “屁話!你讓凌楠聽到你以后就別再想找我玩了!”我說道,

  “我??!有了錢,咱就自己造一輛時光機,想去未來,去未來!想回過去,就回過去!”

  “回你那柿子地?”我嘲笑道,

  “切!咱就回那柿子地!”青皮說道。

  提起那柿子地,我又來了興趣。

  “青皮,當(dāng)年楊大喇叭家的小閨女不是要跟你談對象嗎?”我問,

  “啥時候的事兒???不記得了!不記得了!”青皮嚷嚷道,

  “你上初中那會,楊大喇叭的小女兒??!成天抹口紅那個!”我提醒道。

  提到楊大喇叭家的小女兒,青皮手中的煙擎在了半空,然后猛吸了幾口,竟被嗆得又咳嗽起來。

  “哦……那哪是楊大喇叭家?。钕岔槻皇菞钕矐c。楊喜順?biāo)易≡谖壹覗|邊,他哥叫楊大喇叭,楊大喇叭的真名叫楊喜慶!”青皮說道,

  “瞧你爛記性!那你知不知道楊大喇叭為啥叫個大喇叭?”青皮問,我搖了搖頭。

  “楊大喇叭他愛打老婆,你記得吧?”

  “?。]錯,都知道!”

  “因為他?。〈蚶掀诺臅r候就知道扯個嗓子亂嚷嚷,把他兩口的糗事都嚷嚷了出來!青皮說完就樂著。

  “他打完了,鄰居們也就都聽明白了,前因后果咋回事。我媽以前不都是去給勸架嘛!回來笑的肚子疼。”青皮繼續(xù)說道。

  我終于想起來了,西邊的鄰居有個總愛打老婆的楊大喇叭,在我們街坊遠近出了名。他喝點酒不順心就拿自己的老婆撒氣,大老爺們里最沒出息的貨,他老婆倒是對她不離不棄。

  直到我上大學(xué)后再回家,才聽父親說楊大喇叭常年酗酒還氣性大,得了肝病?;氐嚼霞遥谝粋€冬天都沒熬過去。他老婆過了幾年還回來看了看街坊老鄰居們,耳朵聾的啥也聽不見。這個耳聾的老婆子跟了楊大喇叭半輩子,到老了都沒離開過。

  青皮與楊大喇叭他弟弟楊喜順家的小女兒,小時候有段艷事兒被我們小伙伴一直傳著、嘲笑著。這與燒了楊大喇叭家的麥垛一樣,青皮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我便每次提起這事,他總又氣又惱。

  楊喜順的老婆是個中俄混血女人,膚白、發(fā)卷。小女兒也是卷發(fā),打小就長的成熟,還沒上初中就擦胭、抹粉、涂口紅。還學(xué)著大人們?nèi)緜€紅指甲,左鄰右舍的皮孩子們給她起了個難聽的外號叫“外國娘們”。

  青皮那個時候最迷的就屬這個“外國娘們”了。在一起做游戲時,潑皮們都不愿意跟她一個隊。只有青皮半推半就地應(yīng)了,后來也就習(xí)慣了。但凡有“外國娘們”參加,大家都找青皮,好像“外國娘們”就是青皮的,潑皮們含羞帶臊地相互擠眉弄眼。

  嘴巴上連毛都未長的潑皮對成熟女人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羞恥感,往往敬而遠之。即便自己也是娘生的,娘養(yǎng)的,卻糾纏于好奇、羞澀、害臊、紅臉皮中。

  “外國娘們”就是潑皮們中最能看得清、摸得著、占一把便宜、咒罵幾句,甚至可以欺負的“成熟女人”。

  在潑皮們眼中,青皮與外國娘們好像上輩子的夫妻,小人書中看過的男女婚配胡亂地安在這對“夫妻”頭上。給外國娘們頭上蓋塊紅秋褲做的抹布,就七嘴八舌地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興高采烈地發(fā)著石塊充當(dāng)喜糖。

  外國娘們喜歡當(dāng)新娘子,扭著小腰,踮著腳,半推半就樂滋滋的。只是不滿潑皮們手里撒出充當(dāng)花瓣的沙土與泥灰。當(dāng)真有個慫貨扔出的泥灰中摻了石子,打哭了美滋滋的、滿身是土的新娘。青皮氣的大吼,查了半天,到底也沒揪出那個敢做不敢當(dāng)?shù)膽Z貨。

  我一直沒說,那人是我。

  青皮偶爾有缺席這婚配,我則被推上去頂替青皮,潑皮們玩得甚是開心,我卻心里如同娶了青皮的原配一樣,夢里都喊著我不要青皮的外國娘們。

  潑皮們的寒暑假過了一個又一個,轉(zhuǎn)眼上了中學(xué)。少了在一塊沒臉沒皮的打鬧,更多的是偷偷摸地混跡于錄像廳和游戲廳。

  膽子大的潑皮混成了無賴,繼續(xù)膨脹著他們對女人身體的好奇心。青皮就是其中一個,他與外國娘們走的最近。

  我們口口相傳的艷事,是青皮內(nèi)心最美好的回憶。他之所以生氣,惱火,是因為我們添油加醋、亂涂亂抹黑了她珍視的東西。你藏著掖著的寶貝,讓人奪走拋來拋去,以供取樂,這事擱誰身上誰都必惱火無疑。

  那外國娘們是中俄混血,生的甜美,膚白,眼大,骨架子寬。身體也發(fā)育的早,上了中學(xué)倒變得靦腆害羞。每每在上學(xué)或放學(xué)的路上遇見,總是羞得低頭過去,身體卻越發(fā)地豐滿起來。無賴與潑皮們看著外國娘們渾圓的屁股、漲滿的胸部,他們腦子里臆淫著什么,彼此都很清楚。只不過是羞于啟齒,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樂此不疲地努力發(fā)泄,我便也算上一個。

  青皮還在無聊地玩著他吐岀來的煙,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青皮,你說小時候那外國娘們現(xiàn)在在哪里啊?”青皮斜眼盯著我,一言不發(fā)。他在等著我的嘲笑,他習(xí)以為常的惱火已經(jīng)如箭在弦。我但凡漏出些許嘲弄,他便氣急敗壞地咒罵。

  我習(xí)慣了拿他的惱火當(dāng)樂子,他亦習(xí)慣了這種發(fā)瘋似的保護。我們太可惡,看不見青皮的可憐。

  誰都有自己愿意拿命去守護的東西,而我們,殘忍地如同對待動物一樣,剖開了青皮的肚子,扯出了腸子,還邪惡的嘲諷著。這不由的讓我想起了用刺刀屠殺我們同胞的鬼子,太沒人性。這一次,我沒有嘲諷。

  “那個時候的柿子真甜哪!”青皮瞪著的眼睛轉(zhuǎn)向了別處,仿佛剛出鞘的劍又按了回去。

  “我們都太皮了!”我說道,

  “是你們,可不包括我!”青皮說道。

  他在努力地將過去的自己與我們剝離。同樣的貨色,他只承認他自己的那一部分。

  青皮終于長大,他發(fā)現(xiàn)了過去我們的丑陋,他嫌我們丑。我們也確實丑,乳牙掉的參差不齊,扯著公鴨一樣的嗓子喊叫。頭發(fā)里夾雜著土,腳上沾滿了泥。彈弓打鳥比誰多,殺蛤蟆比誰狠,數(shù)來數(shù)去還使詐,個個都想當(dāng)老大。

  我們過去的頑劣成性與劣跡仿佛河底的臭泥,相互胡亂涂抹了每個人的童年,又互相嫌棄。

  “青皮,你與那外國娘們到底有啥艷事啊?我倒是真想知道!”我試探著問道。

  青皮不語,他并不想回答我。

  “每次問你,你都跟藏個寶似的!有那么神秘嗎?”青皮用力吸著雪茄,里面紅色的火舌如同炸藥的引信一樣發(fā)出“滋滋”的響聲,我生怕觸動到青皮敏感的神經(jīng),而引爆他的惱火與不滿。

  “都搬走了!這你知道?。 鼻嗥崙嵉卣f道。

  我又掏出了一根嶄新的雪茄遞給他,迫切地想知道下文。

  “楊喜順家搬走了,我當(dāng)然知道!可為啥?。俊蔽艺~媚地遞上雪茄。青皮一把奪過去,一字一頓地說:“不-知-道!”我白了他一眼,浪費我一根名貴的雪茄!

  “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瞎打聽個啥!”青皮眼厭煩地說道,

  “說來聽聽嘛!都好奇了好幾十年了!你帶墳里去多可惜了啊!”我央求道。

  “要不是你們到處胡咧咧,她媽知道了,怎么會搬走?”青皮埋怨道,

  “怎么是我們?明明你自己跟人家亂.......還倒打一耙!”“搞”字我沒說出口,留給了那內(nèi)心的破爛貨,它最稀罕這猥瑣的字眼兒。青皮也最聽不得這個,但凡提起來,就火大的不行。

  “滾滾滾!知道你們就沒什么好心眼子!個個都是偷窺狂、下賤痞子、破爛貨!”說完他把那根要點的雪茄砸在了我的手里,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他真真的是生氣了,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樣。這氣,也活了足有二十年的光景。

  我咧著嘴,暗自罵道“真賤!”罵那個吃沒有吃相,喝沒有沒有喝相的破爛貨,它卻抱著這個“搞”字,猥瑣、淫蕩地嘲笑著。

  青皮蒙頭便睡,佝僂著身子,活脫脫的一具干尸。大概在夢里會去那心心念的柿子地吧?柿子地里到底有什么呢?不會是抹了個大紅嘴唇的“外國娘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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