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我與羅漢去出貨。紫色錦囊里的鴿血紅,那是香港人的貨。
出發(fā)前,羅漢分配了任務(wù)?;舴婆c青皮負責(zé)準備我們要帶的東西。威爾森約定好在宿務(wù)的三號碼頭碰面,時間是上午的十一點。然后我們搭乘下午一點鐘去南部薄荷島的輪渡。在薄荷島那里,我們有一艘私人游艇,我們繞過棉蘭老島后,直奔伊莎貝拉。在那收一批貨,然后再去形狀如同回形標的基爾島。那里就是我們另外一批貨的地方。
“離開宿務(wù)后,把裝錢的內(nèi)褲換好!記得,每沓美元外面要用面值二十元的比索包裹??诖湾X包里最多不能超過二千比索,金銀首飾及手表一律不能帶!”羅漢囑咐道。
“干嘛還要用二十的比索包?一百的多大啊?”青皮問,
“這的人喜愛美金強過本土貨幣百倍。要是讓他們看見你有美金,就不安全了!一百的面值太大,一沓一百的比索太扎眼!”羅漢說。
“非得要放內(nèi)褲里嗎?這玩意兒不透氣??!”我說道,羅漢笑了。
“過安檢的時候,全身上下他們唯一不想碰,也不能碰的也就你那地方了!”說完,他看看了霍菲,霍菲露出了無所謂的表情。
“這邊不是有小飛機嗎?做輪渡去多遠?。 鼻嗥び謫?,
“向南走,水路是最安全的!沒有什么比安全更重,我把你們帶出去,就得一個個完整地帶回來!”羅漢說。
“那萬一走散了......”青皮擔(dān)心道,
“你有完沒完?哪來的那些萬一,趕緊收拾東西!”我打斷了青皮的話,從來不關(guān)心結(jié)果的他,到對這南下思前想后,問個沒完沒了,真是煩人。
上午,我與羅漢將那紫色袋里的鴿血紅出貨后,羅漢帶我直奔麥哲倫。當(dāng)然不是去見十二股東。
“羅總,來這里干啥?”我頗好奇的問道,
“我們來取樣?xùn)|西,路上保命的!”他說道。我甚是好奇,心里琢磨著,能是什么呢?難道買了槍用來防身?羅漢與我并沒有進入麥哲倫大廈內(nèi),而是在對面的咖啡廳坐等。
約有一刻鐘后,羅漢電話響起。
“喂……張總,嗯……我們到了,在對面的咖啡廳……”羅漢低聲說著,不時向四周看著,像個間諜一般。我竟忘了,這里除了以“綁架之都”而聞名,還有個響亮的名字叫“間諜之都”。
“張總……”我心里打著鼓。羅漢與Jason表面上是甲方乙方,實際細觀察,兩人又走的很近,兩人的關(guān)系令人捉摸不透。我無法猜透羅漢的八只手里究竟握了多少關(guān)系,不過,他確實是個運籌帷幄的人。
一輛黑色的路虎行政慢慢悠悠地從門前駛過,打著右閃停了下來。只見從車上駕駛的位置下來一位年輕的亞裔男子。這人有些面熟,我想起來了,他便是AM公司的產(chǎn)品負責(zé)人——Jason。
羅漢見了示意我坐著,他快步從屋內(nèi)走出去。透過窗戶,我看見兩人親切地握了握手,然后小聲地交談。羅漢指了指我,張總向我這邊看了一眼,然后交給了羅漢一個黑色的手提包。兩人俯身低語幾分鐘之后,羅漢點著頭,Jason驅(qū)車離開。
羅漢回來后信心滿滿,顯得頗為高興。
“這事?。〕闪司欧?!”他說道。
我好奇他手提箱里的東西,十有八九應(yīng)該是防身用的武器。羅漢說過,AM的人會保障我們南下的安全,至少武器他們有辦法搞得到。
打小就對槍啊炮的著迷的青皮,見到這玩意兒,會興奮的發(fā)狂。一路上,羅漢不語,他用手護著手提箱,他不想此刻去解釋箱子里的東西,故而出租車上,一路打著小旽。沒有呼嚕聲,我心里清楚,他佯裝在睡,在他的腦子里,可能南下的路線與方案一定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演著。他這種能夠運籌帷幄與千里之外的本事一定是建立在每個角落、每個細節(jié)都計劃的滴水不漏之上。
腦子是個好東西,世界上最強大的超級計算機每秒鐘能進行12.3萬億次運算,而人類的大腦是它運算能力的1000倍,而腦子最重要的不是運算能力,而是驚人的創(chuàng)造力。
對于我與青皮這樣的人,無論腦子的運算力還是創(chuàng)造力,都是在暴殄天物。赤裸裸的浪費。而有的人則用的樂此不疲,羅漢就是一個既善于用腦,又善于利用別人大腦的人。注定他的八只手,各各都神通廣大。
去往宿務(wù)三號輪渡碼頭的路上,沿途都是些低矮、破舊的房子。若不是所有的建筑都有著愛用藍色漆墻、紅色蓋頂?shù)漠悋L(fēng)情,我竟有種回到了西山的錯覺。我很難想象,在這種思想與資源都很貧瘠的地上與地下,竟藏著鴿血紅那么美的驚世駭俗的東西。
直至看見一塊大的,橫跨在街道兩邊上的廣告牌寫著“thank you for visting cebu ”。
“我們到了!”羅漢說道。路的兩側(cè)被一排排的柵欄包裹著。出租車在正對著一個車間廠房一樣的空地上停下來。這個里,就是我們與其他人匯合的地方。
羅漢下了車,依然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個黑色的手提箱,看到我過多關(guān)注的眼神后,他竟笑了。
“你是不是特別想知道這里面裝的是什么?”他問,
“肯定不是美金!這么拿錢,應(yīng)該不是羅總的風(fēng)格!”我說。
羅漢笑了,他抖了抖手里的箱子。
“那你猜猜看,這里裝的是什么東西?”他問。
我搖了搖頭,或許是槍。
“來的路上我都提示給你了,再猜猜!”他說,
“保命的東西,不會是.......”我用手做了一個槍的動作,他樂了。
“要是在南邊,能用槍保護自己小命??峙碌媚肁K47或者更大一點的沖鋒槍吧!這么小的箱子,你覺得能裝的下五個人的武器?”他問,
“那肯定是美金了,你說過,在這里,美國人的錢比槍好使!”我無奈地說道。
羅漢故弄玄虛,他四下看了看。
“是武器,但跟槍扯不上關(guān)系!充其量算個冷兵器,還是那種連對手都瞧不上眼的!”他小聲說道。
這令我更加疑惑。羅漢定是從那Jason手里獲得了什么神秘的高科技武器。倘若我們不幸在路上碰上了阿布沙耶夫們,羅漢只要亮出武器,那些個愛綁肉票的土匪們就會丟下他們手里的長槍短炮,嚇得屁滾尿流。我自己都覺得這個過于天馬行空的想象有些可笑。
羅漢不會去做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事情。他剛才說這事情成了九成,那么這種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再適合不過他。
我看著那黑色的手提箱,里面即便是空的,也不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羅漢說沒有問題。
我習(xí)慣性地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因為即便是不成,這與我的責(zé)任也沒多大關(guān)系,這次也不例外。
羅漢神秘地笑著,他覺的能讓我這個技術(shù)總兵在邏輯上陷入兩難是個頂有意思的事情。見我放棄了,他輕輕的叩開了箱子,打開了一條縫。
“你自己看吧!”我順著箱子裂開的縫隙像里面看,窺見了兩把外觀非常精致的小刀子被固定在箱子里。旁邊放了一部竟有些舊的衛(wèi)星電話。再普通不過的兩樣?xùn)|西。
我實在是猜不透這東西能救命,于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這個題對我來說已經(jīng)無解。
羅漢鎖上箱子,哈哈地笑了。他的樣子,像個變戲法的。
“你看這海里的渡船,有了故事,它才美!”他抖了抖手里的箱子。
“這啊!就是兩把很普通的蝴蝶刀和衛(wèi)星電話,很普通!”他說。
“但是要是給他們附上使命,就不一樣了!”羅漢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聽明白了,工具有些時候,就是工具而已。有些時候,它被賦予了某種使命,它便不再是工具。它會是鑰匙也會是口令。它是某種象征,是整個事件的關(guān)鍵。
就像我們古代皇帝用兵打仗的虎符一樣,還有令牌、尚方寶劍、傳國玉璽。包括男女定情用的荷包、玉佩、香囊等信物。我們習(xí)慣了將權(quán)利、財富、榮譽甚至是信仰寄予在一個特定的工具上,幻化出另外一個我們。便可說道“見此物者如見本尊”,就連活生生的人也不例外。譬如自帶權(quán)利光環(huán)的“欽差大臣”或“特派員”。而更多的時候怎我們僅是沒有身份、地位的普通人,甚至是被剝奪了尊嚴與人格,抽光了內(nèi)在的情,變成的工具。
這種人與物的互相轉(zhuǎn)化,屬實令人分不清我們是活著的人?還是活著的工具?我想羅漢那黑色手提箱里的應(yīng)該是活著的人,因為他能保護我們的命,怪不得連無所不能的羅漢都一路緊抱著。他抱著的,定是那能保住我們命的東西。
青皮與霍菲到了,每個人背了一個超大的包。瘦小的青皮顯然看著有些吃力,鼓鼓囊囊的背包從頭通到屁股,與高挑的霍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差威爾森了!”羅漢看了看表說道,青皮喘著氣,對此,他有些擔(dān)心。
“你說這爾森不會不來了吧?”青皮問道。爾森,我還是頭一回聽人這樣把人家的洋名字拆成兩半來叫的。
“應(yīng)該不會的!……爾森,你怎么老給人家起外號?”我說,
“他不姓魏嗎?”青皮一臉天真的問道。霍菲抿著嘴笑了,羅漢也笑了。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猜錯了。
“我還以為這個家伙跟我一個姓呢!原來他不姓魏?。 ?p> “人家就不姓魏!姓魏怎么啦!難道你那姓氏比人的香?”我說道。對此,青皮一臉不服氣。
“那家譜上都寫著呢!魏征、魏延、魏武子!魏......”他扎耳撓腮地想著。
“魏忠賢!”我補了一刀。
“那個不算!傳宗接代他沒出過力!”青皮說道,我樂了。閑扯的時候,他總有異于常人的想象力。
“魏子夫、魏太宗、魏武帝、魏玄宗.......你說吧,只要他不反對,都是我們老魏家譜上的!對!還有霍青、魏去??!”眼看著青皮又開始胡謅八扯,越扯還越來勁。
“人家是衛(wèi)青與霍去?。∪四恰靶l(wèi)”跟你那魏都不是一個字。何況人家那“衛(wèi)”是以國為姓,你那魏是以“邑”為姓。邑說白了也就是一個縣,人家國當(dāng)然比你縣大!”我樂著說道。
要問咬文嚼字,青皮哪里是我的對手。
“那我可管不著!”青皮說道。
“何況人家霍去病,那是老霍家譜上的。要論親戚,那也是霍菲的親戚,跟你沒多大關(guān)系!”我乘勝追擊,定堵的那青皮啞口無言。
羅漢與霍菲樂著。青皮的幽默能戳中他們的笑點。
羅漢只評論過青皮一次,他說青皮的幽默就是無知的較真與無所謂的認真,你總能從他這似是而非的糊涂里品出些幽默來。我想他指的應(yīng)該是我,無所謂的認真與無知的較真,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較著真,在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瞎認真。
這不是我的幽默,是可笑。
時間如同烤爐一樣炙烤著我們逐漸焦灼的耐心,我們在碼頭等待著威爾森。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依然沒有出現(xiàn)。
我的手心開始向外滲著汗,焦慮涌上心頭。威爾森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但是他的精明與狡猾,又令我覺得他沒有那么可靠。
再看看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小時。威爾森依然沒有露面。
他怕是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