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遂將耳朵緊緊地貼在地上,確實聽到遠處傳來陣陣歡笑與興奮的呼喊聲,那聲音不斷縈繞在我的腦海里。
“青皮,快看,那云里有仙女哦——”
“一個兵,你看見我短褲了嗎?”
“鴿——血——紅——我們來啦——哈哈!”
“開船啦——開船啦!誰看見一個兵了?有人看見一個兵嗎?”
我興奮地險些尖叫出聲,“那是青皮的聲音!威爾森,還有羅漢!”我興奮地喊道。
“青皮——我在這!羅總——我在這里!”我大聲地呼喊,卻絲毫喊不出聲。我焦急的掙扎著站起來,身體依然紋絲不動,他們的歡笑聲越來越遠,不時的傳來快艇的轟鳴聲。
“他們又要走了—又留下我一個人!”我急的抓心撓肺,就這樣聽著他們的歡笑聲與船的轟鳴聲漸漸遠去。我心急如焚,拼命地呼喊,拼命的掙扎。內心充滿了恐懼,如那待宰的山羊瞥見了伸過來的剔骨刀一般。
我沉重的身體與越來越僵硬的思緒,混濁于這濃濃的夜色中。忽地感覺身體一抖,全然不見了歡笑聲與船的轟鳴聲,漆黑的山洞完全浸潤在靜謐的夜色里,只聽得那風穿過樹枝樹葉間發(fā)出的“絲絲”的聲音。洞外不時地傳來沉悶的腳步聲,連同那噴著粗氣的呼吸聲也越來越近,我緊張的屏住了氣。
那距離死神僅有一尺距離的恐懼感霎時間又充斥了每一個毛孔。我又回到了那年冬天與父親遭遇熊的雪洞,只是身邊沒了父親。
我嗅到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煙火又如胃酸一樣的味道,這是血液在身體將要凝固的味道,那便是死亡的氣味。
我瞪圓了眼睛,黑暗中,死盯著洞口,分明能感覺到洞外的熊粗粗地噴出一口氣,用巨大而鋒利的爪子扒開了那些不堪一擊的樹枝藤蔓。
“這是個夢,是個夢——”我在內心不斷的重復著,我不斷提醒著自己,不斷將身體蜷縮在一起,蜷縮成一個既小又隱秘的蝸牛。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不斷重復著,安慰著自己,我便真真的變成了一個不足米粒大小的蝸牛,隱匿于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里。轉眼,就稀釋于那濃的夜色中,我便也成了夜里的一抹黑色,輕盈的飄出洞口,正撞見那覓食的黑熊。它粗重地喘著氣,失望地從洞外跑開。
我掠過高大的油棕與椰樹,搖曳的椰樹如同沙地里揮舞的手臂。我看見遠處船上興奮揮手的青皮,內心喜悅著。我們都能回到來時的地方,而我,卻能這樣飛翔著回去,這種優(yōu)越感,這回也不例外。
“等著我!楠——我竟然能飛!”我的內心充滿了興奮與喜悅。這種感覺,但愿不再是夢。
清晨,我被刺眼的陽光喚醒。一睜開眼睛,便瞧見了身下那沾滿了口水的皮筏。
環(huán)顧四周,洞也依舊是那個山洞,原來我哪里也沒去,只是在套娃一樣的夢里四處游走,除了一身的酸痛什么也沒留下。
我揉著酸脹的肩膀,山洞內直射進來的一抹陽光中,濺起的灰塵如細小的飛蟲一樣漂浮著。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一眼瞥見昨夜遮蔽好的樹枝竟然不見了,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地爬起來,看見那洞外用來遮蔽的樹枝被扯亂在地,拇指粗細的干樹枝盡被折斷。
我腦子里飛速地回想著昨夜進洞之前我特地將洞口仔細的遮擋過???再看那被折斷的木棍,連同藤蔓上的皮都被剝落,著實被嚇了一大跳。
“莫非這個地方也有熊?那么......”我心頭一驚。
“那么昨夜那喘著粗氣的,真的是熊——”想到這里我的汗幾乎都快下來。扔掉手里的樹棍,連滾帶爬地退回到了山洞中。
汗?jié)u漸地從我的額頭滲出,也顧不上濺起的灰塵與憋漲的尿意。
“怎么辦?怎么辦?”我徹底慌亂了,霎時間寒氣從心底竄起。忽地想起來海岸邊上那巨大的腳印,更加印證了猜測,冷氣激得連汗毛都豎了起來,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我緊貼著洞壁慢慢挪向洞口,身體蹭落了大量的沙土。
“看來這半山洞也并不牢固啊!”我默念著,探出頭向外張望了一下,不見那體型碩大的黑熊,也沒聽見那粗重的喘氣聲,倒是自己的肚子開始“咕?!钡慕辛似饋怼?p> 偵查完畢,確認安全后,我才想起來昨天自己從火堆里拾出了十幾顆棕櫚果子可以拿來充饑,便走出洞外,繞著火堆旁四處尋找。
“哎?奇怪!明明昨天拾起放在椰殼里了???怎么不見了呢?”我的心里打著鼓,
“難道......難道是被昨夜的熊給吃了?”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抬頭向遠處看去,只見草叢里滾落著那個空椰殼。
果然,那熊真是可恨!竟打翻了椰殼,連果子一并偷去吃了!拾起那椰殼后,我竟有些惱火。放眼望去山下的叢林里,遠遠地便能瞧見那高大的椰子樹,看來只能用椰子來充饑了!
我謹慎地向山下走,一路上盤算著怎么加固這洞。昨夜若真的是那熊來造訪,恐怕這山洞已然暴露了,這半山洞歲說是個洞,但是這洞口過于開闊,熊便能輕易地進出。
“得找個更安全的地方!”我盤算著,
“可是這山上山下我皆搜索了個遍,除了這半山洞并無再可藏身的地方!”我又犯了難,
“再不濟也是個洞啊—”我又安慰自己。
“那熊若是再來,直接進了洞,我可就完了……”想到這里,我竟不敢去想象那后果,被撕咬個稀巴爛,或是被那鋼刷一般的舌頭活活地剝掉一層皮,想到這里又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可怎么辦?”我左右為難.
待到我一直走到上次暴食椰子的那片空地,發(fā)現(xiàn)地上又多了幾顆從樹上跌落下來的椰子,便掏出那蝴蝶刀,準備去剝下椰子皮,卻發(fā)現(xiàn)草叢里的一個椰子微微動了一下。緊接著,一個比椰子還大的藍蜘蛛飛速地從草叢里翻滾出來,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我便動也不敢動一下。
定睛一看,才看清楚,哪里是什么蜘蛛,竟是一只長得有些臃腫,貌似大蜘蛛樣的椰子蟹。
我攥緊了手里的蝴蝶刀。
“管它什么螃蟹,能吃就行!”我心里嘀咕著,正準備挪步撲向那只蟹,卻見它“呲溜”一下,靈活地鉆進草叢里,拱著草叢一溜煙地竄向了海灘的方向。
我拔腿就追了上去,那東西跑得真是快!與它還差一步的距離,就眼睜睜地看著它鉆進了沙洞里。我站在沙灘與叢林邊緣相接的地方,呆呆地望著那樹根下的洞,喘著氣,流著汗。
看來要吃蟹肉就得把這家伙從洞里弄出來!
我環(huán)視了四周后,到林子里尋來一根手指粗細的木頭,對準了那沙洞就捅了下去,松弛的沙土很快就從洞口處散落開來,洞吃進去的木頭不過也就兩拳那么淺,再用力捅了捅,竟已觸底。
這倒令我十分納悶起來。
“明明親眼看見那大蟹鉆進去的!咋怎就沒有呢?”我嘀咕道,再仔細檢查一下那洞,也就兩拳那么深,內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唉——”我長嘆一口氣,失望地轉身離開,走兩步回頭看一看,那大螃蟹還否會露頭?走了三步又停下,內心那鮮嫩的烤蟹模樣實在是勾引得自己難耐,再回頭瞧一眼那空空的洞,既可惜又無耐。
待到完全走入了林子,瞧見閃著綠光的椰子這胃里面便泛起了酸水。
我一跺腳,飛也似的奔回那藏了大螃蟹的洞,三下五除二就將那洞拆了個底朝天,再仔細地看看那碗口大小的洞,方才明白過來緣何那大螃蟹會憑空消失了。
“唉——這個狡猾的家伙!本以為這兔子狡猾,連這螃蟹也如此??!”我指著那空洞旁邊的一個側洞說著。
我小的時候倒是經常與爺爺去捕兔子,兔子這東西實屬狡猾,夜里出來覓食,白天多數(shù)會躲在洞里。要想白天逮兔子,就得尋見它的洞,而且這兔洞的入口雖一個卻十分的隱秘。出口則多達幾個,洞內也是彎彎繞繞挖的相當復雜。
眼前這螃蟹的洞就與兔洞的入口頗為相似,看起來較淺的一個洞,里面就有一個急轉彎的側洞,你若不動腦筋,還真的很難發(fā)現(xiàn)。
“我早該想到的!”我自語道,想到這里,內心竟有些慚愧。在這洞面前,自己的智商竟被這不起眼的螃蟹碾壓,看來,我也該動動腦筋了。
由此我并未將手直接深入那側洞內,那么大個的一個椰子蟹,堅若磐石的椰殼都能夾碎,更何況我這皮包肉的手了。
我快步走入?yún)擦?,挑了幾根粗細剛好的樹條用刀割下,樹條末端的細梢留下,這細稍能派上用場。
以前見過爺爺刨開兔子的洞,也并未直接用手去掏,他說那兔子咬人不差于狗,發(fā)急了的兔子能將人的手指齊刷刷地咬斷。
卻見過他砍來幾根細長的柳條,將韌性極好的幾根柳條擰在一起,順著這洞的走勢慢慢地向洞內捅。我好奇地問過爺爺:“爺爺,你在干嘛?這就能抓到兔子?”爺爺哈哈地笑了,胸有成竹的說道:“爺爺?shù)氖痔塘?,這個啊——就是爺爺?shù)氖郑 ?p> 我也是親眼看見爺爺堵了幾個兔子洞的出口后,用這幾根柳條卷了一只草黃色的大兔子出來。
有次竟拖拽出來一只渾身覆了一層霜雪樣的獾出來,只是那發(fā)了狠的獾子用牙齒緊緊咬著那些柳條被拖出來的,著實也嚇了爺爺一大跳。
此后我便記住了,這氣性大的動物多數(shù)會對攻擊它的東西死命地咬住不放,這種光靠蠻勁而不用腦子的天性倒是害了它自己。但凡是被人類掌握以后,想逮住它們便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瞧我這混賬的腦子!”我自責道,爺爺手把手教給的本事竟然都忘在了腦后,早些時候想起來,還用費這么大的勁?我一邊自責著一邊俯身將又長又軟的樹條慢慢地向洞里捅去,更是驚訝于這洞的深度,近兩米長的樹條幾乎全都塞了進去,也沒有探到底。于是手上使著勁轉圈,幾根樹條便在洞內扭抱、糾纏在一起,仔細地透過樹條感知一下里面的動靜,竟半點動靜也沒有。
“大抵是樹條在里面彎折到一起了吧?”我自語道,說完手上轉動的勁更大了。忽地瞧見遠處一個樹下的草叢里翻滾著,心里竊喜,大螃蟹,果然經不起我這“定海神針”的翻江倒海了吧?輕輕地放下手里的樹條,抄起身邊的一截棒子,弓著腰,躡手躡腳地走向幾步外的樹下,掄起手里的棒子就砸了下去,口中喊到:“看你還往哪里跑!”手起棒落后,再去查看那草叢里,連個鬼影都沒有!我伸手去挖了幾把,掏出來的卻是那幾根糾纏在一起的樹條!
“見你的鬼去吧——”我氣的大叫一聲,抬起一腳將那虛掩著的洞踢平,揚起的沙子竟然迷了眼睛。
我一邊氣急敗壞地咒罵著,一邊揉著眼睛,竟被那蟹子給戲耍了。
“你個千刀剮都不解恨的雜碎!”我憤恨地罵著。
我的確被那該死的椰子蟹給耍了,在我大張旗鼓地砍好了樹,卯足了勁,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它早從樹根下面的洞悄無聲息的溜了。呵!我是多么愚蠢!我抬起頭,瞇著眼睛滲著淚水,模糊中看著遠處那還插著樹條的洞,夜里那椰子蟹八成是再也不敢回來這洞了!自己的山洞昨夜也被那熊光顧過,我活的竟還不如一直螃蟹!我靠的是運氣,而人家,靠的是腦子!
“哈—哈—哈!”我笑了,也不知為何發(fā)笑,就是覺得這隔著幾步距離的兩個洞特別好笑,像極了兩張嘴,也在笑著。
我這個愚蠢透頂?shù)募一铮丝涛ㄒ荒芨傻?,就是沖著這空空如也的洞發(fā)泄著怒火。我抹干了淚水,心里歲舒暢了一些,勁卻泄了一半。
“看來這蟹肉是吃不成了!”我嘆著氣道。忽然一個念頭閃入了腦海。
這螃蟹挖的洞會拐彎,我也可以??!我何不將那半山洞的側面挖向里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