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我渾身頓時又來了勁。想到挖洞,最先想到的也是我那皮筏上的伸縮槳。
“我手里的那半截皮筏上沒有那支槳,那便一定在那斷掉的一截上!”我篤定地猜測著。
于是草草地撿了幾個地上的椰子,兜在衣服里,沿著我昨天一路逃竄踩踏的痕跡尋找。沿途盡是寬大的油棕與高大的椰樹,行走了約有百米,終于在一堆較為茂密的灌木中,遠遠就瞭見皮筏翻出的顯眼的紅色。掛著的伸縮槳被吊在灌木上,隨風(fēng)來回擺動著。
我笑著搖了搖頭,真是為當(dāng)時自己的魯莽感到可笑,遂取出折刀,割下那伸縮槳,拉直拉緊后,在手里比劃比劃。
“當(dāng)鏟子湊合著用吧!但愿別挖到石頭!”我說道。又從皮筏上割下絲網(wǎng),將幾個椰子兜好,用漿挑著擔(dān)在肩上。一路上又拾了幾根看起來較為結(jié)實的干木,磕磕絆絆地回到了山洞里。
昨天的火堆已經(jīng)完全熄滅,我在灰堆里敲打了半天都沒見半點火星??磥碛忠匦氯』鹆?,那耗時又費力的取火過程想起來都讓人頭疼。
我盤坐在地上,用刀剝開一個椰子,用刀尖在椰子的三個孔上鉆出了一個洞。
實際這椰子吃的多了才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訣竅。椰子雖硬,但這椰殼也是它的果實,瓜果成熟要落地,落地后就得生根發(fā)芽。那嫩芽再強大也不會鉆破這堅若磐石的椰殼,而是沿著這椰子一端的孔慢慢地鉆出來。
椰子看起來有三個孔,實際只有一個孔是空心的,用刀尖稍鉆一下便可打通。我將喝干了的椰子狠狠地在石頭上砸了幾下,待到它破裂開來,草草地取了里面的椰肉充饑,心里面還是急于那半山洞的挖掘,若是夜里熊再次拜訪,恐怕我就沒那么好的運氣了。
我一邊用折刀削著拾來的木頭,一邊思索著如何開展挖掘。塑料伸縮槳無法去挖掘太硬的土,只能用幾根削尖了的木頭先楔入土里,然后再撬開這些硬土層,所以干的原木盡量要削的尖一些,還得尋找一塊更大的石頭。
“唉——但愿這樣行得通!”我不禁嘆了口氣,沒有鐵鏟,沒有鋼釬,眼前困難重重。
手邊的幾根木頭已經(jīng)削尖,長的削成了釬狀,短的削成了鑿狀,我扯下皮筏上的絲網(wǎng)在雙手上纏繞了一番,抓起大石頭,拖著木頭,進了山洞。
“就從左邊開始!”我將木頭一股腦仍在地上。先將尖木扎進洞壁,干硬的土混著石子紛紛掉落。
這木頭雖被我削的足夠尖,卻吃不住這洞壁里石塊的堅硬,待到將石壁上三指厚的土層啃落后,我再用力的扎,洞壁內(nèi)傳來沉悶的聲音,儼然已扎不動了。看看木尖,已經(jīng)被石壁磨平。
我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看著尖都被磨平的三根橛子,左側(cè)的洞壁上已經(jīng)被扎的面目全非,滾落的干土、灰塵隨著風(fēng)在洞里彌漫開來。
“這法子根本行不通!”我吐著嘴里的泥土說道。掏出折刀在一個被扎的深一些的坑里刮了刮,里面顯露的是一道白印的花崗巖。
我將折刀狠狠地扎在地上,這里不比那叢林,叢林的地下除了樹根,都是泥土,這山洞里多數(shù)是土里混著巖石。
“看樣子不行??!”我失望地說道。
稍微休息了一會體力得以恢復(fù),我便拔起折刀,將抹平尖的橛子重新削尖。
左側(cè)不行,我就換右側(cè)!于是我將東西規(guī)整到右側(cè)的洞壁,一只手撐著木橛子,另外一只手掄起大石塊,砸釘子一樣將橛子楔入了洞壁。
右側(cè)的洞壁比左側(cè)的容易些,反復(fù)砸了幾下,橛子竟能吃進一拳深。于是我內(nèi)心竊喜,陸續(xù)釘了幾個坑出來,待到幾個坑圍成了圓圈,深深地釘進去一根木釬,便以這根橛子作為支點,用力地壓住木釬的一端。
不多時,一大塊干土滾落下來。此時拿來伸縮槳開始向下鏟,不再穩(wěn)固的干土混著石塊紛紛脫落。
我屏住氣,三下五除二就將那連成圈的洞挖出了一個不小的坑。我抹著頭上的汗,咧著嘴,喘著氣,照這樣挖下去,挖它個容身之所應(yīng)該不是問題!想到這里,又來了勁頭,于是貼著地面開始砸橛子。
此刻,我便真的如那瘋狂掘洞的鼴鼠一般,約莫挖了有半身高的洞后,身下已然堆滿了土,我用折刀在皮筏上割下一塊,推著地上的石土堆在洞口。
洞外炎熱的太陽炙烤著雨林,海風(fēng)卷起的熱流不斷地涌向洞內(nèi),灼熱的空氣吸入鼻肺后,喉嚨里、嘴里更加燥熱。
我抓起一個椰子,用刀扎開一個孔,顧不上滿手的土與嘴上的灰,“咕咚、咕咚”地喝起來,抹了一把嘴,一抹清涼下肚,頓時來了精神,手里的鏟子又勤快起來。
挖的正酣之際,手里的木鑿又觸碰到了巖石,左右試探幾次都幾乎一樣。只是這聲響與左側(cè)的洞壁不同,先前是厚重而堅實的聲音,此處卻是空?而沉悶的聲響,似乎這泥土中的山石巨大且又空鼓。我沿著挖好洞的四角鑿下去,皆沒能避開這山石。再打量一番這掘好的洞,雖有了一米深厚,卻不足以容下一個人,若想如那椰子蟹一般挖個百轉(zhuǎn)千回的洞,談何容易?
“唉——又是白費勁!”我將手里的石頭重重地砸到地上咆哮道。先前積攢的一些士氣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呲”的一股腦都撒了出去,再也提不起力氣挖下去。
“真是愚蠢!”我罵道,一面收拾著東西一面向洞外扔著。
“一開始這個該死的點子就愚蠢透頂!”我繼續(xù)罵著。
“狗日的死螃蟹,逮住非燒了你不可!”我罵的起勁,這火氣竟然都歸咎于那只無辜的椰子蟹。
我這個破落戶,遷怒于人是這火氣最好的出口,終歸是要有個埋怨的東西。
火氣撒完,頭上的汗也漸涼,此時我的內(nèi)心也逐漸冷靜下來。嘗試著蹲在那個洞里,勉強能藏住,無奈膝蓋漏在外頭,屬實是小了些。若是再向里面挖一點,躲在里面倒是不成問題。
望著洞口堆起的土,我琢磨著,權(quán)衡著,是在洞口打下一排樁子用來遮擋?還是繼續(xù)深挖這個側(cè)洞?略數(shù)了一下洞口的距離,需要至少八九跟樁子,尋找木頭與砸樁需耗費更多的體力,何況我這側(cè)洞已經(jīng)挖了大半......
我思索著,竟犯起了難。
“哎呀,——快選擇?。≌媸琴M勁!”之前有那怯懦貨在一旁奚落加嘲諷,或者是慫恿,這主意雖爛倒是拿的快些,而如今做什么決定都是進退兩難,此刻我倒有些懷念那破爛東西,“或許有它在也好一點”,我竟開始覺得有些孤單。
“繼續(xù)挖吧!”我咬著牙說道,拾起折刀,將鈍了的木釬削的尖尖的,稍不留神,手上的勁用偏了,那刀鋒竟走了偏,徑直割斷了手上的絲網(wǎng),我的食指被劃了一道口子。我用拇指緊緊地壓住,指尖鉆心地疼起來,用刀尖挑了些火堆里的灰撒到食指上,割了截絲網(wǎng)纏繞好,火氣又從心底竄起。
“這手受傷了怎么挖?”我吼道,
“怎么挖?怎么挖!”我一邊吼著,一邊將手里那削尖的木釬狠狠地擲了出去,木釬扎到洞里,沒有被彈開,而是深深地扎了進去。
我用力去拔,卻沒有拔動,頓時心生疑惑。這里面明明是石頭,怎么被這木釬刺破?再用力去拔,“咯噔”一下,木釬方才被拔了下來。
我拿起伸縮槳,層層刮去洞上的沙土,黑乎乎的確實是一塊巖石,再用折刀去刮一刮,湊到跟前仔細看,光滑的表面竟起了絨刺。
“這不是石頭啊——”我驚叫道,
“這......這應(yīng)該是木頭!”我說道,用刀尖扎了扎,確實是一塊木頭!
“這山洞里怎會有木頭?”我更加疑惑起來。遂用刀尖在周圍扎著,刀子拔出來的時候一頓一頓的,說明這塊木頭個頭足夠大。
我拿來石頭砸一砸,墻體里傳來空洞的聲音,我又驚又喜,這木頭可比石頭好挖多了。于是用伸縮槳把木頭上的土都細細地刮了一層下去,隱約聞到一股腐爛的木頭味道,挑了一塊較尖的石頭,對準(zhǔn)了木頭就鑿了起來。
那洞壁里腐爛的木屑紛紛落下,我抓起木屑在洞口照了照,果然是木頭,頓時大喜。
再用力砸?guī)紫?,只聽得里面?zhèn)鱽怼斑恕⑦恕钡目展穆?,“噗”地一下,石頭在木頭上砸了個洞出來,一股發(fā)霉的味道從里面彌漫開來,我的心也如這聲音一樣“噗、噗”地跳起來。
湊到跟前,用鼻子嗅了嗅,一股冷氣裹著發(fā)霉的味道從那窟窿眼里竄出來,我嗆的閃到洞口捂著口鼻咳嗽,內(nèi)心激動的如同裹住了幾只大兔子,按也按不住。
正咳嗽間,忽聽的遠處隱約傳來發(fā)動機的轟鳴聲,此刻我的注意力全然被那洞壁里的洞緊緊地吸引著,日盼夜盼的那船的聲音曾恍惚地出現(xiàn)在夢里,早已不足為怪。
我雙手使勁地將洞口的石土推向洞外,提起那木釬用力地扎向木板。木釬畢竟不是鐵釬,扎了幾次尖頭便被磨平。
我挪開皮筏,抬起腳用力地踹著,巨大的空鼓聲音伴著石土紛紛落下。再看那洞壁中的木板,已顯露大半。我喘著氣,累的躺在地上,耳邊再次傳來那船的發(fā)動機轟鳴的聲音。
我騰地一下從地上坐起,身體緊貼著洞壁向洞外望去,遠處空蕩蕩的海面上除了海風(fēng)卷起的層層細浪什么也沒有。
我側(cè)著耳朵仔細地聽,那發(fā)動機的聲音來好像來自山的另一面,我抄起那根木釬,飛奔出洞外,沿著山坡飛一般地向鱷尾灣跑去。
我一邊跑著,一邊思索著,定不能冒然的跑出來,若不是羅漢,而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阿不沙耶夫們可就糟了。
直到眼前鱷尾灣的礁石露了頭,我才放慢了腳步,此時那發(fā)動機的轟鳴聲愈來愈近。
我貓著腰,從山腰一側(cè)慢慢走向山頂,躲在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謹慎地露出頭,遠遠的就瞭見海灣邊上駛來一艘船。那船上模模糊糊地可見有兩個人。
我趕緊縮回頭,汗已經(jīng)從臉上流了下來。
“不像是羅漢他們啊——”我嘀咕道,
“羅漢他們應(yīng)該是四個人,怎么眼前這船上才兩個人?”我屏住氣,又謹慎地探出頭,只見遠處那兩個人,一個下了船,另外一個還在船上。
“這可怎么辦?他們肯定會發(fā)現(xiàn)這個山洞的!”我已經(jīng)嚇得腿酥軟,心跳陡然開始加速,連緊握著木釬的手也滲出了汗。
“山洞也回不去了,他們手里還有槍......”想到這里,我的身體緊緊地貼在石壁上,腳下向上竄著涼氣,內(nèi)心竟開始顫抖起來。
此刻,自己還不如那棄了洞逃之夭夭的椰子蟹,至少它還可以躲進洞里,而我,此刻只能蜷縮在這里,等著被他們揪出來,暴打或是逼問,最終用槍射殺而死。
想到這里,我昨夜的夢忽然又闖進腦海。
要離開的凌楠,離開的羅漢與青皮,盡管只是一個夢,盡管那夢短暫,但是再次在夢里能相見的暖意涌上心頭。
我竟哽咽了,淚水順著眼角涌出來,我開始發(fā)瘋地想念他們,我把昨夜那個夢一遍又一邊地摩挲著,咀嚼著,回味著,一遍又一遍地感受著那溫暖。
我不想就這樣消失,我不想就這樣被遺忘。
我懷著恐懼與不甘,徘徊在消逝的邊界,不斷地問著自己。
一個兵,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