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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誘之

第12章 提親

徐徐誘之 奉小滿 11445 2020-12-02 18:22:29

    話說奉九的姐姐奉琳當初之所以能夠和寧府定親,也是有緣故的。

  想當初老帥還是一個官職不高不低的奉天巡防營前路統(tǒng)領(lǐng)時候,有一次奉錫良總督之命在奉天省最冷的地界——西豐,圍剿蒙匪牙什時被圍困。

  天寒地凍糧草不繼危在旦夕,正當老帥以為我命休矣時,不留神路過戰(zhàn)場的唐奉九的爺爺,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讀書人,居然能鼓起一腔豪氣拼死去通風報信,讓奉天的援軍及時趕到,這才救了老帥一命。

  老帥感激莫名,滿腔報恩之心無以言表,干脆讓自家三兒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寧諍,跟唐老爺子最有出息的二房的長孫女訂了親,當時,倆孩子同為十一歲,論起生辰八字,奉琳還大了一個月。

  所以說,唐家是對寧家有救命之恩的;本來這事不錯,兩家雖一個從軍一個從商,但實力可以說是旗鼓相當,這樣就不存在太懸殊的門戶差別;另外,唐家雖做的是正經(jīng)買賣,但做生意哪能不遇到點事兒;遇到的事,總有通過正常途徑走不通的時候;這個時候,有軍權(quán)的人的庇護就顯得尤為重要。

  唐府也承認,自從二房執(zhí)意從商以來,雖然唐度算得上長袖善舞左右逢源,但以他的本事,也不可能這么快就達到現(xiàn)在這么富貴的程度——畢竟是個世代出翰林的書香氏族,主要圖一個“清貴”, 可以說,唐家能發(fā)展到現(xiàn)如今的規(guī)模,寧家的保駕護航功不可沒。

  當時的政權(quán)現(xiàn)狀就是軍人當政,所以寧家當然樂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為未來的親家發(fā)發(fā)通行證,爭取點特許經(jīng)營什么的,而到了年底互送年禮,唐家也會送來一張銀票,數(shù)額之巨大,讓老帥都不大好意思接受,于是第二年就會更加賣力氣地替親家開疆拓土,擴大唐家的商業(yè)版圖。

  但萬萬沒想到寧管帶這官兒越做越大,官階升得越來越高,直至十一年后,成為東北首屈一指的人物,這對于從江浙流放到寧古塔,一向明哲保身二百多年的唐家來說,是暗自心驚的,打心底里并不喜歡有這樣的姻親。

  但這么多年的利益糾葛,早已身不由己,唐度終成北方頭號巨賈,與寧家的牽絆也進一步加深,原本單純的知恩圖報的姻親也漸漸變得不那么單純和對等。

  奉九的親姐姐奉琳在這一輩里行三,除了大房和二房的兩個哥哥,剩下最大的就是她了,奉琳長得艷麗非常,容貌跟俊美的父親很像,不過乍一看,氣質(zhì)神態(tài)倒是像極了不茍言笑的母親。

  她從小就出類拔萃,十歲時當庭作的一首詠雪詩更是震驚了恰好在場的奉天市長,免不了對她大加贊賞,由此聲名大噪;再加上看起來也是舉止嫻雅,曾常年占據(jù)奉天名門望族最想娶的媳婦頭名位置。

  雖然奉九與姐姐相比在心智上并不差,但性格上不象大姐那樣表面端莊內(nèi)里強勢,再加上年紀尚小,所以名氣跟在奉天上流社會如雷貫耳的姐姐比就差多了。

  原本唐老爺也是愧疚的,畢竟是自家長女放了寧老帥的鴿子,這丫頭的膽子從小看就不小,長大后更是有水缸那么大。

  但因現(xiàn)今早已進入了一個新舊交替,甚至是千百年來的各種觀念相互碰撞的時代,所以婚姻不自由帶來的悔婚也成了最常見的事兒,甚至曾有一天,《奉天日報》上刊登的男方女方家達成共識解除婚約,甚至離婚聲明的,足足一版都沒登下。

  其實寧錚和唐奉琳早已成年,按說但凡有點心思,寧家就該過府和他們商量成親事宜。

  但寧錚十六歲被送去西洋讀書,等到二十一歲,已從美國弗吉尼亞軍事學(xué)院畢業(yè),又去游歷歐洲,也不著急回國;奉天雖在北邊,卻一直當時北方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英法俄日的領(lǐng)事館都設(shè)于此,消息從不閉塞,有關(guān)寧公子的風言風語一年到頭就沒斷過,更是很多街頭巷尾固定的談資,由此看來,寧家三公子,那是相當風流。

  也是,俊俏的皮囊,令人垂涎的權(quán)勢,老帥唯一嫡子的身份,大帥府下一任當仁不讓的主人,是挺神氣,足夠吊起來賣一陣子的了。

  而唐家二房大姑娘也已經(jīng)二十一了,到北平讀大學(xué)都讀到了快四年級,男方家卻不提履約一事。按唐老爺?shù)拇y,只怕他們家也是覺得這門親事可有可無,畢竟,以寧家現(xiàn)在的聲勢,想娶什么樣的女子會娶不到。

  雖說自家女孩子也都念了新式學(xué)堂,都沒有裹腳自不必提——因為畢竟是在關(guān)外,女子少,大姑娘的地位很高,裹腳是不可能裹腳的——但總覺得跟西洋留學(xué)回來的沒那么多可說的:說話半土半洋,裝腔作勢,自覺高人一等的真不少,要是擱現(xiàn)代,那就是,沒有共同語言,不同頻,三觀不合。

  雖說這婚事不成會讓兩家多少有些難堪,但對于唐府而言,當初訂下婚約的,畢竟唐老爺子,而唐老爺子七年前就已過世——得虧不在了,要不然西風東進,終于吹拂到了北邊的奉天,看到現(xiàn)在這個時代,剪辮子的剪辮子,男男女女公然摟在一起跳交際舞,信基督的信基督,知識分子們也是“言必稱希臘”,氣也要氣死的。

  所以大姐逃婚后,奉九有一陣子做夢居然一直夢到一向古板的爺爺?shù)墓撞陌宥伎燹舨蛔×恕?p>  沒想到寧錚回來兩個月后,終于來拜見“岳父母”了,說話間非常恭敬客氣,但也有點奇怪,除了認認門和問安,帶了很多禮物外,根本不提成婚一事。

  唐度雖覺得有點納悶,但臉皮上很拿得住,由此也品出些意味,覺得兩家的意思大概一樣:成也可不成也行。

  唐家?guī)讉€淘氣的女孩子偷偷去相看了未來姐夫,回來都交口稱贊,撇開寧錚的身份地位不提,本人還這么年輕英俊,不禁都艷羨著奉琳大姐的好福氣:何況這還是未來的東北王,身份地位之高不可想象。當然她們唐家大姐自己也很出色,這么看來,往后必然是一對佳偶。

  沒過幾日,還在燕京大學(xué)讀書的長女居然在非年非節(jié)的時間回來了,這未免太巧了,果然,奉琳痛哭流涕地跟唐度說要退婚,他臉色鐵青,斷然拒絕,這事兒能談么?

  不明就里的其他各房唐家人已開始設(shè)想日后寧錚接替老帥位置,唐奉琳當仁不讓成為東北頭號貴婦人的前景了。

  沒想到,大家伙的夢還沒做完,大姐留下了字條一張,施施然地跑了。

  自己跑了也就算了,要命的是后來才聽說,還搭上一個上了北洋政府“赤匪”通緝名單的逃犯,此時全中國的軍閥雖政見不同,很多人見了面就是打,但難得對“赤匪”的意見倒是有志一同,那就是——殺。唐度在跟自家大兒子再三確認,奉琳的確是搭著一個赤匪私奔后,差點垮了。

  唐府大家長簡直沒臉,也沒膽兒見寧家老帥——如果老帥追究下來,一個“私通赤匪”的罪名,往大了說,就可以讓唐府吃不了兜著走。

  奉琳跑得沒影沒蹤,唐度遍尋不到,這才開始懷疑她已不在國內(nèi),甚至懷疑是某些很有能力的人在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否則以她和那個赤匪的本事,根本跑不了這么遠。

  他一輩子走南闖北做生意,是見過大世面的,當初稀里糊涂地就被自己爹跟這個胡子做了親。雖生意越做越大,但隨著年歲漸長,他現(xiàn)在的雄心壯志也慢慢地沒那么大了,只想著家風不墮,家宅平安,也就夠了,對列祖列宗也能交待得過去,就怕攤上什么不體面的事兒,結(jié)果還是怕啥來啥。

  逃婚也就罷了,還是因為私奔;私奔也就罷了,居然還是跟個赤匪……原本還覺得借此退親也不錯的唐老爺子,現(xiàn)下就差背個荊條去大帥府請罪了。

  只可惜他無論是搖電話,還是寫了親筆信要求與老帥解釋處理這件丑聞,都沒得到回音。

  等了很多天后,唐度終于等來了寧老帥的親筆信,邀他“過府一敘”,他一邊感激涕零,一邊心下惴惴,打點精神,心里敲著鼓地從側(cè)門進了寧府——能不打鼓么,老帥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這樣的人,如果成為他的恩人,那好處真是多得講都講不完;但如若不幸跟他結(jié)了怨……也不看看人家是干嘛起家的,殺人可是人家的專業(yè)。

  唐度不禁在肚皮里又把一向膽大妄為的大女兒罵了個半死。

  待見到了正等著他的寧老帥,更是汗出如漿暗暗叫苦:寧老帥當初能威震伏虎山靠的是什么?除了過硬的腦子,還不就是個狠勁兒。這次長女讓人家丟了這么大的臉,唐度有點害怕老帥當場掏槍立時把他斃了。

  沒想到老帥的臉色看起來倒是出乎意料的慈愛——雖說整個奉天城的人都親切地稱呼他為“老帥”,但實際上他的年齡不過剛到五十歲而已,只是蓄了日本海軍元帥東鄉(xiāng)平八郎式樣的濃胡子,顯得上了些歲數(shù)罷了;再加上先天不足個子矮小,為了增加威嚴,面部表情更是時刻要保持老成持重,所以不知道的總以為他已奔花甲之年了。

  “帥爺,我給您賠不是,我給您道歉……”,這是唐度第一次有機會登門當面道歉,當然要表現(xiàn)得萬分誠懇。

  老帥微笑著,等著唐度給自己好好地鞠了幾個躬,這才慢悠悠地過來扶起他,“哎喲親家咋這么見外呢?沒關(guān)系,‘買賣不成……’”,說到半道,到底覺得“買賣不成仁義在”這句話不大適合當下使用,于是硬咽了回去,“咱們是實在親戚,都明白。誰不是打年輕時候過來的?”

  實在親戚?這是從何說起?八桿子都打不著一下,唐寧兩家屬實沒有任何血親。

  唐度哪里不知道老帥的矯情和不學(xué)無術(shù),東北商界混得風起云涌的人物,到了有槍有炮的地方軍閥這里,也只能干卡巴著眼兒,看起來有點兒可憐。

  老帥把他讓坐下,這才重重地嘆了口氣:“奉琳這丫頭,白瞎我這么疼她了?!崩蠋浰^的疼,其實也不過是六七年前見過一面而已。

  老帥為了擴大地盤,兢兢業(yè)業(yè)地到處殺人放火,自家孩子都沒時間見,以至于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姑娘,和從小就對他這個爹看不順眼時時杠上的嫡子,再有就是下一輩里優(yōu)秀的長孫鴻司,其他幾個姑娘兒子孫子的,見了他就瑟瑟發(fā)抖,哪還有什么功夫見別人家的孩子?這純屬夸張。

  現(xiàn)在也甭提當初是怎么定的親,就想想現(xiàn)下怎么能體面地退親,把對兩邊的傷害減少到最小。

  總之,老帥說啥是啥。

  “可不是,這個混帳玩意兒,我已撒開人馬去找了,等找回來,我非……”

  唐度這邊還沒撂完狠話表完決心,老帥灑脫地一揮手,“我聽說她有意中人了,雖說是個‘赤匪’。你們?yōu)槿烁改傅木尤灰膊恢溃悬c不像話?!?p>  唐度一聽,又要站起來做個自我譴責,老帥伸手止住了他:“不過沒關(guān)系,你們唐府,不就是姑娘多嘛,個頂個貌美又聰慧。畢竟,我對唐府的‘家教’還是有信心的,不能因為一個姑娘有失體統(tǒng),就把其他姑娘也給摟進去了。這奉琳要不是去北平讀書,書讀得太多被‘赤匪’給整懵了,也不至于干出這糊涂事兒?!?p>  唐度一聽,心里一驚,覺得兩家定親的事兒,看來是不能隨著自家大女兒逃婚而煙消云散,難道老帥是想……

  的確,唐家有個讓其他世家豪族都羨慕的優(yōu)點:就是嫡女眾多,且以內(nèi)外兼修、貌美慧善而著稱。不過唐度原本打算借著這件事而與寧家脫離干系、解綁的主意只怕也落空了。

  行吧,“縣官不如現(xiàn)管”,雖說達不到水過無痕的理想結(jié)局,但老帥沒有因此怪罪還不算好么?那是相當好了。

  一向心大的唐度只能在暗地里寬慰自己,強打著精神,“不知帥爺您的意思是……”

  老帥笑瞇瞇地說:“你回去就把你們唐府不管幾房的嫡姑娘,一人挑幾張照片送過來,讓我兒再好好挑挑,挑個他喜歡的?!?p>  唐度:“……”心里不禁納罕,這寧家嫡子相貌好、家世好,又有美國名校文憑,正是炙手可熱的東床佳婿,加之生性風流,全國大把世家豪族的閨秀等著要嫁,難道還能缺了媳婦兒不成,怎么就非得在唐家這棵歪脖樹上吊死呢?

  老帥的眼睛里隱怒、狡黠又有些無奈的精光一閃而過:“不過年齡嘛,不能小于十四歲,再小的話,跟我兒差的就太大了,夫妻倆年齡可別差那么多,以后說個話兒都不容易……每個人的照片多送來點兒?!?p>  這里得說明一下,奉九雖說叫“九”,但并不是家里的老九,而是按照唐家“奉”字輩的男女混排,排行老六;至于當初為什么會起個“九”字,據(jù)唐度回憶,大概是因為奉九生下來時身體并不好,所以奉九娘就想著要讓孩子“長長久久”,但名字又不好這么直白,所以取了諧音;而“九”又是極陽的數(shù)字,卻又不過分圓滿,于是就這么定了下來。

  唐老爺慶幸氣氛還不算太僵,他除了擦擦滿腦瓜子汗外,只能唯唯諾諾,原本令人稱贊的絕佳口才和滿腹經(jīng)綸,在沙場歸來殺氣滿滿的職業(yè)軍人面前全都發(fā)揮不出來了,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兩人說話說到半道時,門一響,一個儀表堂堂的年輕人敲門走了進來,居然是寧錚,而且毫不避諱地坐下來,認真聽兩位父輩說話,而老帥也毫無背他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老帥覺得這種婚姻大事還需要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嫡親兒子參與還是怎么的,反正整個過程寧錚除了在進門時沖唐度拱手問安,一直都沒說話;等到兩人最后商議唐家送其他閨女的照片讓寧錚挑選后,寧錚還客客氣氣把唐老爺子送了出來。

  唐度是個公認的正派人,唐家也是奉天名門望族中的清流,知根知底,加上北方人生活習(xí)性相近,這也是老帥堅持要讓寧府的下一任女主人必須出自唐氏家族的原因。

  當前院的消息傳到后院后,寧府老太太一貫佛性,不覺得有什么,倒是府里的各位姨太太覺得尷尬——畢竟被人家逃了婚,居然對女方家既往不咎不說,還要堅持做親,在全中國的軍閥里混得慘到這個地步的,恐怕也就老寧家只此一家了。

  有什么辦法?老帥堅持,老帥的話,就是天。

  唐度昏昏沉沉地被打發(fā)了,回家靜下心來細想了想,隨后召開了一個家族會議,把各房親兄弟、堂兄弟及太太們都請了來,鬧鬧哄哄足有一二十口之多,共商應(yīng)對之策。

  就像每個人對待同一樣事情的看法都不同一樣,各家對這件事的看法也都不一樣,有高興的有不高興的還有無所謂的,當然高興的居多;不過有件事大家的看法倒是一致,那就是必須嚴格按照老帥的想法做,畢竟老帥的精明舉國皆知,想糊弄他是糊弄不過去的。

  當時奉天有句話——“不要跟老帥轉(zhuǎn)影壁”。

  最后,各房通過嚴格篩選,共推出六位符合條件的姑娘出來,家長們遵循事先商定的意見,都沒有告訴她們,女孩子的母親們仔細挑出她們穿著四季中西式服裝的照片各六七張,等匯總到唐度這里后,加一起足有好幾十張。

  奉九的繼母盧氏悄悄走了進來,“你真的不把奉九的照片放進去么?”

  唐度嘆口氣:“你覺得她能喜歡嫁進寧家么?這孩子,一門心思要出國讀書。哎,她呀,性子其實挺古怪的,前天還跟我說大姐逃婚逃得好呢,等我忙完這陣,真得好好教育教育她?!焙鋈幌肫鹆朔盍眨骸案莻€不著調(diào)的大姐一個德性?!?p>  盧氏暗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反正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我可還希望咱奉靈能被選中呢?!?p>  奉九爹暗暗搖頭:“這寧少帥的丈母娘是這么好做的?你心氣兒倒高?!?p>  盧氏不樂意了:“怎么著我生養(yǎng)的女兒就比不上前面大姐生的是吧?我們奉靈怎么了?好歹我們奉靈除了上學(xu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守著本分呢,知道未出閣的姑娘,應(yīng)該做什么,不應(yīng)該做什么。”

  奉琳與“赤匪”私奔的事情在唐家的長輩們這里自然不是秘密,唐度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盧氏看了看他,伸手摩挲他的后背:“好了好了,這事不也算皆大歡喜?奉琳不喜歡嫁寧家老三那就不嫁,偷偷跟你說,奉靈她們這幫小丫頭,上次那寧家老三來家里時,也偷偷去跟著看了,回來說他個子高又英俊,不拘幾房的丫頭們都挺中意呢。”

  沒出息沒見識!唐度忽然覺得自家兩個大的女兒真是有志氣,一個個的都沒被那個出名的花花公子的好皮相給蠱惑了,不愧是她們那個眼高于頂有潔癖的娘生的孩子。

  盧氏忽然又有點擔心起來:“你不把奉九的相片放進去,那老帥能發(fā)現(xiàn)不了么?”

  唐度仔細想了想:“應(yīng)該不會,他只是想跟咱們家聯(lián)姻,這么多姑娘,如果還是選不出一個他家少爺看得上的來,那我們家也算盡力了;奉琳雖是跟人跑了,但如果看得上寧老三,她能跑么?所以我覺得寧家肯定不想再要一個不情不愿的兒媳了。我不把奉九的照片放進去,大家都是體面人,也就明白這是啥意思了,哪還能再問起奉九來?再說我們家姑娘這么多,我有時候都搞糊涂了,奉九又不是特別出挑,哪能記得這么清楚?”

  ……盧氏暗暗撇嘴,這時候倒是謙虛上了,雖不大樂意,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唐家奉九要是再不出挑,那偌大的奉天城還有出挑的姑娘么?

  但嘴上可不會這么說,她一臉景仰地看著丈夫:“老爺,我覺得你特別聰明,說的特別在理兒,肯定是這么回事?!睂τ诒R氏崇拜的目光,唐度一向是受用的,他微笑著點點頭。

  其實他的推測應(yīng)該不錯,畢竟正常人都會這么想……但如果他面對的不是個正常人呢?

  唐度對著唐大風,一臉的不敢置信:“你說什么?!再說一遍?!?p>  “老爺,我去的時候,是老帥親自見了我。他看了我?guī)サ脑鄹媚锏恼掌?,又挨個看了照片后面的題字,臉一沉,‘就這些么?’我就按您的吩咐說‘是,就這些。’然后,然后老帥的臉,跟放門簾子似的‘呱嗒’就撂下來了,哎呀媽呀把我給嚇的啊,真是砍腦袋跟劈瓜剁菜似的人,當時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老帥看了我一眼,又笑了,說,‘回去告訴你們老爺,是不是落下了什么姑娘,那我可要不樂意了?!?,他笑起來的樣兒,還不如不笑呢,更瘆人……”

  唐度沒責備唐大風,老帥的威力他是領(lǐng)教過的,的確如他所說,人是笑了,眼睛里可是一點笑意都沒有,看得出來,的確不是靠賣豆腐發(fā)家的……

  他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去,把太太請來。”

  盧氏很快就過來了:“老爺……”

  奉九爹抬頭看她一眼:“你那,有沒有奉九的照片?”

  盧氏在路上已聽唐大風說了事情經(jīng)過,心里早已是七上八下,不過現(xiàn)下還是老老實實回丈夫的話:“正經(jīng)八百的照片,一張都沒有,六丫頭你還不知道,除了學(xué)校的學(xué)籍標準小照和畢業(yè)集體大照,她都沒照過照片!”

  “她娘還活著時,她是很喜歡照相的……不過,都是十歲以前的照片了。”

  盧氏不自在地攏了攏衣襟兒,“我想起來了,在我那,還真有兩張照片,都是我那個二妹妹前一陣子來給府里姑娘們照相時,給六丫頭偷拍的?!?p>  “偷拍?”奉九爹有點迷惑不解。

  “可不偷拍怎么的,奉靈和其他姑娘們都在高高興興地照相,就六丫頭,頭也不回地走了,可我二妹特別喜歡奉九的模樣兒,所以就找機會偷拍了兩張,就兩張,不大正式,我這就拿來您看看?!?p>  現(xiàn)照自然是來不及,就算再不像樣的照片也只能頂著用了——這是態(tài)度問題,誰還有膽子拖拖拉拉違抗老帥的命令不成?

  盧氏很快去而復(fù)返,手里拿著一個淡黃色的信封。

  “路上被奉靈這丫頭撞上了,還非要看這信封里裝著什么,好容易把她糊弄走了?!?p>  唐度點點頭,接過信封抽出照片,依次看了看,皺了皺眉,提起毛筆在兩張照片的背后寫上了奉九的名字和排行、生辰八字,扇了扇等墨跡晾干,又把照片塞進牛皮大信封里,跟其他的照片放在一起,加熱火漆封好口,蓋上私印,“也只能這樣了。唐大風,趕緊再給老帥送去?!?p>  唐大風“哎”了一聲,接過信封急急地走了。

  盧氏蹙著眉頭,盯著丈夫猛瞧:“老爺,我怎么覺得這事兒……”

  “嗯。只怕就是這么回事兒?!?p>  擺了這么大的迷魂陣,只為了一個人。

  盧氏滿臉的沮喪遮都遮不住了,卻又是一頭霧水的樣兒:“怎么就看上了呢?什么時候的事兒啊?太奇怪了這也……”

  唐度默然不語,鬧心的事情沒完沒了——如果推測為真,怎么跟這個倔丫頭開口?

  唐大風把照片送到就被打發(fā)走了,老帥對侍衛(wèi)趙無敵說:“去把三少爺請來?!?p>  寧錚很快出現(xiàn)在門口,好像知道父親要找他似的。

  老帥看了他一眼,忽然眼一瞪:“去!照片我剛給了老五了!她拿給你奶奶看去了,你也過去,好好挑挑,好好看看你的意中人在不在里面!”

  寧錚不以為意:“都說好的事兒,您也同意了,怎么還生氣呢?”

  老帥都不愛看他,生怕多看他一眼能把自己氣死,耷拉著眼皮,“什么時候進講武堂?。俊?p>  “自然是訂婚后?!?p>  老帥全國著名的容長臉一虎,作痛心疾首狀:“訂婚是我們大人間的事,正好唐家大閨女那時候光寫了訂婚文書都還沒下過聘禮,這回把聘禮下一遍就算訂完了,這跟你進講武堂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自然是希望盡快結(jié)婚的。”

  老帥冷笑一聲:“你當那個唐家六小姐沒脾氣的?唐家三小姐什么脾氣我看她就是什么脾氣!”

  寧錚笑了:“您都知道了?那怎么還讓奶奶和五太太幫著相看?”

  老帥深吸口氣:“這樣的事情,自然不能讓后院的女人知道底細,又不是你親媽;你奶奶呢,我也不想讓她操心。哼!要不是看著這丫頭不比她姐姐差,年紀又小好擺弄些,也能讓你省點心,你以為我能同意?!”

  寧錚收了笑,靜靜地看著老帥:“您別逼我。”

  老帥就算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鬼門關(guān)走過無數(shù)回,照樣在三兒子這里一敗涂地,就沒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贏過幾回——誰讓當初他對不起嫡妻了呢?

  這次也不例外,他把眼睛一垂,抻抻袖口,裝作不在意的樣兒,“總之,這次,可不能再出上回那樣的事兒了?!?p>  “自然,這是我自己看中的,當然不一樣?!?p>  老帥看著眼前俊挺英氣尤其是與自己相比身材更顯高大的兒子,心里忽然不合時宜地涌起一股自豪,馬上又意識到剛訓(xùn)斥完他,自他娘的什么豪。

  這兒子的出生曾讓他欣喜若狂,畢竟,他是自己的第一個嫡子,但隨著他長大,他們之間的沖突也是越來越激烈了。

  這孩子打小是個怪胎,十二三歲好好的如來觀世音大羅神仙不拜,反而對西洋來的基督教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專愛跟洋人結(jié)交,兩三年的功夫就學(xué)回來一嘴地道的英文,打網(wǎng)球、高爾夫、開摩托車、開汽車都成了高手,學(xué)習(xí)能力之強讓那些美國牧師、各機構(gòu)駐奉工作人員都嘖嘖稱奇。

  到后來又非要出國留學(xué),當什么醫(yī)生,在他的強力反對下,這才改學(xué)了機械,因為他聽說這個專業(yè)對于一個軍人也是有好處的,可以更了解武器的性能,后來又進了美國的軍校學(xué)習(xí)了兩年,也是以優(yōu)等生身份畢業(yè)。這個兒子真是優(yōu)秀,也更讓人頭痛——太有主見,不受管教,不象他兩個哥哥那么聽話。

  記得寧錚剛出生時,他曾拿著孩子的生辰八字,虔誠地爬上距奉天二百多里外的千山找龍海寺的住持澄觀算命,年紀沒到四十的住持眼睛定定地看住他,悲憫地斷言:“前世冤家,今生父子?!?p>  ……呸!

  你跟你爹才冤家呢,不然,明明是牛津大學(xué)畢業(yè)的文學(xué)博士,不好好當你的大學(xué)教授,萬貫家財?shù)母毁F公子哥非學(xué)人出家?!

  算自己找錯人了。

  不過老帥又想起死去的發(fā)妻曾微笑著看著小小年紀的寧錚跟他梗脖子,說了句話,讓他至今無法忘懷:“有的孩子,是來報恩的;有的孩子,是來討債的……”一晃兒,她已走了十年了,這個討債鬼,則討起來沒完沒了了……

  老帥近侍鄒明清筆直地站在門外等候召喚,良久不見動靜,他偷偷抻長脖子,只見性格剛硬如鐵的老帥從軍裝的左上衣兜里掏出一個黃銅的懷表,看起來半新不舊的,他彈開懷表蓋,望著懷表蓋里嵌著的圓形小像,看了良久,又用手摩挲了幾下,才咕噥句:“你看你生的好兒子……你說這回他能高興了吧?”滿臉都是無法錯認的傷感與溫情。

  寧錚正坐在榮壽堂祖母和五姨太的對面,手里拿著她已給寧老夫人過了目,又殷殷遞給他的一沓子照片,漫不經(jīng)心地翻看了一遍,又都裝進信封,站起身,這是準備走了。

  寧府最受寵的五姨太壽夫人從剛剛就一直不錯眼珠地瞧著,總想從寧三的臉上找出些蛛絲馬跡來,可寧錚那表情稱得上滴水不漏,眼見著照片見了底,于是壽夫人失望的神情是藏也藏不住了。

  寧老夫人是個脾性極好,對世事看得極通透的老太太。

  寧錚年少出國到現(xiàn)在歸家不過半年,想孫子想夠嗆的老太太是見著孫子就樂,別的都顧不上了??粗掌镞@些唐家小姐,都不錯,只要孫子喜歡,選誰都一樣,她可不討人嫌不跟著瞎摻和,人上了歲數(shù),還是要認清這一點比較好。

  “是非得找唐家的人了?”寧錚閑閑地問了一句。

  “自然?!眽鄯蛉藬蒯斀罔F,這也是老帥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松口的原則。

  寧錚懶洋洋地站起身:“照片太多了,足足有六七位唐家小姐,都挑花眼了?!?p>  他接著表示終身大事,不可不慎重,還是拿回去仔細相看的好;另外,再找一兩位知心好友幫著參謀參謀。

  說得是合情合理。壽夫人自然首肯,并希望他早下決斷。

  等他一出了門,壽夫人也客客氣氣地跟寧老夫人道了別:在老太太這兒,她是連兒媳婦兒的資格都稱不上的。等一回到自己的住處,壽夫人就氣得把手絹扔到了炕桌上,想了想,又不禁樂了起來——小滑頭這是跟自己耍心眼兒呢。

  明明是有興趣的,又怕被瞧出來,他呀,肯定是看上了哪一位了,不出所料的話,應(yīng)該是……

  寧錚很快拎著大信封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徑直進了書房,坐到書桌后的椅子上,把照片都抽出來,一下子攤開在書桌上,很快就找到了兩張照片。

  這里面除了這兩張照片,其他的照片都是相似的——去了照相館,在攝影師刻意的引導(dǎo)下,各個都很相似不說,還都免不了矯揉造作,稱得上呆板無趣。不過寧錚也只是匆匆掃了一眼罷了,他沒興趣看。

  他捧起第一張照片:奉九穿著淺色陰丹士林的布旗袍,正仰著頭,手里攀著四月里綻放的第一枝桃花??雌饋響?yīng)該是去年照的,臉龐比現(xiàn)在更顯得稚氣未脫,她全心全意地去扳著這朵花,卻沒想折斷,只是讓它彎下腰來讓她聞一聞。

  她的大眼睛微微彎起來,嘴角也是上翹著,饒是如此,黑眼仁兒也顯得很大,讓眼睛的主人看起來就像個孩子,明亮又清澈,仿佛汪著一灣春水;而那種美好的弧度和形狀,就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畫家也難以描繪其一。

  他不禁想起兩次遇到奉九時的情形,她那個機靈樣兒,倒是沒白白辜負上天給她的這副好皮囊。

  另一張,她坐在一把玫瑰圈椅上,把頭靠在什么人的肩上,手里拿著一把深色緙絲團扇,嘴唇緊緊抿著,眼睛瞪得很大,鼻孔微翕,睜得圓溜溜的,似乎正對著照相的人怒目而視,好像是偷拍被她發(fā)現(xiàn)了,模樣甚是生動。

  他看了良久,修長的手指按在桌邊的黃銅按鈴上,支長勝立刻進來了,寧錚吩咐他把海關(guān)次長三子林家公子燕來找來,支長勝馬上到外間搖了電話,此時林燕來正在東北勸業(yè)銀行實習(xí)。

  林燕來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正呆得百無聊賴不得解脫,忽聽得寧錚找他,立馬心急火燎地來了。這位林公子也是個神人,在旁人看來,頗懂得些“旁門左道”,比如洗相片,修汽車,組裝在中國還屬于奢侈品的收音機,自己鼓搗些小發(fā)明什么的。倆人關(guān)在書房里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話,神神秘秘的。

  沒幾日,支長勝就看到寧錚的書房里多了兩張大照片,拿原木色的木頭框子框著掛在墻上,是同一位小姐,容貌極美,年紀不大,清雅秀麗,充滿靈氣,但更難得的,是那生動的表情,一看就覺得,這女子不會讓人覺得無趣。

  寧錚的書房屬于重地,寧府下人根本不敢入內(nèi)。從此以后,支長勝總能發(fā)現(xiàn)寧錚從老帥壓到他身上堆積如山的公文里掙出一刻清閑時,就會抬頭凝視著這兩張照片,據(jù)支長勝統(tǒng)計,寧錚尤喜歡那張怒目而視的照片,的確,照片里女子那嬌憨蠻橫的模樣,的確讓人心——癢癢。

  再后來,有一次奉少帥之命去四平街的冷飲店買冰點,人很多,排的隊伍很長,其中有兩位小姑娘,個子高高那個很是潑辣,把一個加塞的無賴中年男人罵到無言以對,落荒而逃,支長勝往臉上一瞧,喲,是她啊。

  寧錚抻了足夠長的時間,期間還去了一趟唐家看望奉九,并提前通知她要提親的事,這才在第三天上主動去找了五夫人,云淡風輕地告訴她,自己選了唐家二房的六小姐,唐奉九。五夫人笑容滿面,趕緊去找了老帥給他道喜,老帥皮笑肉不笑地讓她操持訂婚一干事宜。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寧老夫人一聽心愛嫡孫的婚事有了著落,也跟著欣喜不已。第二天,五夫人就帶著老帥的妹妹,寧錚的老姑寧秀琴聯(lián)袂而往到唐府正式提親。

  昨晚兒上唐老爺接了寧府電話后,拉上盧氏直奔母親的房里,一家人關(guān)起門來秘密商議了許久,才把明天的接待流程定了下來。

  所以一大早,整個唐府已大擺陣勢等著迎接貴客了,一早又從花房搬出來不少新鮮的盆兒花,加上庫房里翻騰出來的稀罕古董字畫,換了半新不舊的波斯地毯,務(wù)必顯得唐家又心誠又不卑不亢。

  雙方客客氣氣地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了,很快,在清點完了聘禮單子,留下幾個大箱子后,唐度和盧氏送走了這兩尊大神,回來后看著四個大箱子直發(fā)呆——得虧已是民國了,男女定親的手續(xù)越來越簡便,聘禮也是以銀票、錢莊和店鋪的房契為主,像古代動輒多少對花瓶多少古玩的,都沒有了。

  盧氏拿起一個錦盒遞給唐度,在唐度開口前就堵住了他的嘴:“老爺,你也知道,我去了還不如不去。”

  唐度定定神,思量了一番,拿起錦盒去了奉九的房間。

  奉九也在發(fā)呆,自從上次寧錚說了過幾天要來提親的事后,她就一直心存幻想,萬一這位寧三少根本就是在開玩笑呢?雖然跟父親談完后,她有點變得絕望了。

  昨天家里又開始大動干戈地收拾裝飾,她覺得更不妙了。

  待到客人走后,父親站到了自己的門外,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錦盒,奉九什么都明白了。

  “這回真的不能改了么?”奉九輕聲細語地問,唐度偷偷看了看奉九臉色,很是平靜。

  “奉九啊,這真叫‘大姐作孽,妹妹遭殃’啊。”唐度也不管這算不算是離間姊妹感情了,反正大家都得替她擦屁股是真的。

  奉九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很是無力。

  “這也是寧家送過來的聘禮,他家姑奶奶特意提醒,說里面有寧錚母親留給兒媳婦的東西?!?p>  奉九安靜地答是,唐度閉了嘴,這個時候,說什么也只能顯示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是多無能。

  他走了出去,順手關(guān)緊了奉九的房門,又招手讓一直滴溜著心的吳媽和秋聲過來,低聲囑咐她們小心伺候著,別出什么岔子,這才長嘆一聲走了。

  秋聲進了屋,看到奉九正坐在梳妝臺前,面前放著打開的錦盒。

  秋聲走過去一看,錦盒里放著一把光滑的牛角梳、一枚精巧的金戒指,一只圓潤的金手鐲。

  秋聲低聲說:“姑娘,剛剛老爺說,這金戒指和金手鐲,都是三少母親當年留下的,但他自己又重新打了一下,所以你看這樣式都是新的……”

  奉九把錦盒關(guān)上:“我覺得這事,不那么單純?!?p>  “姑娘,你不能再東想西想的了,這可是寧家啊,再拒絕就是第二遭了,誰惹得起?還是安心待嫁吧?!?p>  奉九搖搖頭,“我不想就這么認命……也許,我和寧錚的想法一致也未可知……”秋聲看著奉九細白的手指在錦盒上無意間來回摩挲,再回想起上次寧少爺臨走前在姑娘頭發(fā)上的一吻,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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