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陳肅光,敢動我兒子!”
黃老爺追出后門,氣得胡子顫抖,勃然道:
“把他給我抓回來,我要活的!”
黃府門客傾巢而出,十余名圓滿金丹的高手追出院墻之外,一時間,法器五顏六色的光芒把小半邊天照亮,御風(fēng)神行的呼嘯之聲在街上回蕩。
巡夜的提刑劍們,循著光污染趕到現(xiàn)場,了解情況后,立即下令封城,城內(nèi)四處聯(lián)結(jié)的禁制法陣被開啟,擺出關(guān)門捉賊的陣勢。
不是,這特么也太點(diǎn)兒背了,我就進(jìn)來聽個響兒,也能安排一個腦癱同行埋伏我一手?
哦,我不是刺客啊,那沒事了…
程小乙此時正躲藏在黃府后門外一輛馬車的車底,大氣不敢出,生怕追出去的門客們一個回馬槍殺回來。
過了許久,紛亂嘈雜漸漸消失,那名先前在書房密探的門客飛掠回來,低聲向黃老爺匯報道:
“老爺,人跟丟了?!?p> “沒用的東西!”
黃老爺逮著門客一通破口大罵,丟下一句“抓不到人你就自裁吧”旋即折回別院,去看兒子了。
門客望著被摔上的院門,似是冷笑了一聲,忽然走到馬車旁,低聲說道:
“你失手了?!?p> 躲在車底的程小乙心中一凜,來不及分析形勢,數(shù)張符箓已經(jīng)被靈力悄然激活,隨時可以脫手。
就在這時,馬車廂中,傳來一陣氤氳而不真切的靈力律動,即使隔著車底板,程小乙也能感受到對方強(qiáng)大的元神。
有人在馬車內(nèi)傳音,而且還是個修為不俗的神修!
主攻元神之道的修煉者,被稱作神修,這是一種從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修煉之法,肉體于神修修士而言,不過枷鎖桎梏。
陰神出竅,分神合體,陽神永生,才是他們的追求的道。
相較而言,神修在修煉速度上遠(yuǎn)不如劍修,七老八十還在筑基的大有人在,跟瓊?cè)A那一票修無己天一道的年輕劍修更是毫無可比性,但這并不妨礙神修的強(qiáng)大,他們擅長的元神攻擊,往往令人防不勝防。
“哦?原來在車底下還有一位朋友,我都沒注意,險些壞了待客之道,”那門客陰笑道:“閣下應(yīng)該就是在書房中的那位吧,不妨出來說話!”
“讓客人躲在車底吃灰,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程小乙夾著嗓子譏笑道。
忽然,一道無形的刀刃穿透車底板,無聲無息,直搠向程小乙的胸口。
程小乙知那刀刃并非實體,硬接只會傷到自己的元神,還有可能被對方標(biāo)記,雙掌拍在底板上,掀車而起。
“他在這邊,快抓住他!”
那門客以靈力大喊,將聲音擴(kuò)散到整座城中,手頭掐出法訣,祭著六柄法器刀劍,朝著程小乙招呼。
而那神修已經(jīng)重新重新進(jìn)入黃家,隱沒在墻頭。
糟了,他們還想殺黃東潤!
這二人里應(yīng)外合,本來計劃已經(jīng)失敗,沒想到還有個我躲在車底,便以我引走城中大部分門客,只為再伺機(jī)給黃東潤補(bǔ)上一下…
“想得美!”
程小乙無暇思索這二人身后主使的目的,夾著爆炎符的雙掌拍開襲來的刀劍,借著反沖力倒飛而出,發(fā)煙、遁影一氣呵成,那門客不依不饒,急追上前,六柄刀劍在周身盤旋飛繞,氣勢如虹,再度襲向程小乙。
“當(dāng)心你的背后!”
縮地成寸符陣的微光一閃即逝,程小乙消失不見。
門客下意識以為他傳送到了自己的身后,兩手并攏的雙指張開作爪狀后拉,六柄法器刀劍呈扇形張開陣勢,呼嘯著向身后斬去。
沒想到程小乙赫然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居然相信敵人的話,你是有多蠢?抓——!”
缺德佬一招獅子偷桃抓出,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動作快若閃電,眨眼一瞬,便已得手。
驚愕之間,門客的臉色漸漸由健康紅潤變得蒼白發(fā)緊,源自下胯撕心裂肺的疼痛反饋向四肢百骸,繼而沖上腦門天庭,從雙眼深處噴涌而出。
切膚之痛?蛋碎之痛!
六柄法器刀劍失去主人的控制,叮叮咣咣掉落在地,程小乙抓著對方命門的右爪,指縫間迸發(fā)出熾烈狂暴的火炎氣息。
“喜歡么?這招叫擒月炎~”
嘭!
門客口吐白沫癱倒在地,劍修的肉體終究不如體修那么純粹強(qiáng)大,劇烈的疼痛讓他暫時失去了意識,而如果他是神修,這會兒還能陰神出竅,再拖延一會兒時間,可惜他不是。
解決這個門客前后不過數(shù)秒,幾道殺氣騰騰的氣息已近在咫尺。
程小乙索性也鉆回黃家大院,隱匿聲息,躲藏在草窠之中,同時尋找那個神修殺手。
黃府上下已從亂成一鍋粥的狀態(tài)中迅速調(diào)整回來,黃老爺親自帶著兩名門客,守在大兒子的房間內(nèi),門外還有兩名門客,正挨著墻壁立柱,不要錢似的貼著天眼符。
這種符箓能夠監(jiān)視魂靈、無實體形態(tài)的妖魔,以及出竅的元神,繪制時需要用到一味昂貴的偏門顏料,占整張符九成的成本。
“黃老爺是下血本了啊,”一名門客低聲道:“別看平常對大少爺愛答不理,有話說也不給好臉色,其實骨肉至親,又怎會真的不在乎呢?”
另一名門客憂心忡忡:“大少爺情況不容樂觀,那殺手使得匕首上淬了種古怪的毒,剛才先服了百解丸,鄧川他們行功引導(dǎo)排毒,又用了斷續(xù)丹,居然還不見好轉(zhuǎn)?!?p> 黃東潤是被匕首刺傷的,武器上還涂了毒…
程小乙心中頓時困惑不已,堂堂神修,驅(qū)使陰神無聲無息奪人性命他不香嗎,為什么要自甘下賤,用匕首這種一刀捅不死就后患無窮的玩意兒?
黃家可是包攬了大半個越州的草藥丹藥生意,家里上好的療傷藥,多到能當(dāng)飯吃,那刺客有內(nèi)應(yīng)關(guān)照,情報充分又可靠,沒理由不清楚這點(diǎn)。
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了:
一,他對匕首上的毒素有充分的自信;
二,他本來就沒打算取黃東潤的性命。
如果是一,那名神修就是來殺人滅口的,從動機(jī)來講,想要、并且有必要拼著與黃家鬧到不可收場的地步,也要滅掉黃東潤的人,并不多。
首要嫌疑人就是陳肅光。
畢竟陳大老爺能在信里,提出個把別人當(dāng)傻子一般的要求,所以派殺手同時來殺黃東潤,整個“邊斬邊奏”的活兒,倒也符合他的作風(fēng)。
但也不排除從信到刺客,都是旁人刻意偽裝拱火,想要挑起陳、黃兩家沖突的可能;
而如果是二,那名神修不為黃東潤的性命而來的話,他又是為了什么?
程小乙下意識想到,今日退魔司高層震動,再結(jié)合方才在書房偷聽的談話,不難推出陸家已經(jīng)下場,并且正在以雷厲風(fēng)行之勢,迅速處理降神符篆的影響。
可是黃東潤和降神符篆之間,并無直接牽連,陸家要下場,也是找那商會分號的蘇掌柜。
更甚一步,就是棄腿保命,把黃老爺這條大腿咔嚓了,反正陸家和黃家之間還有白手套,只要線索中斷,隨便退魔司怎么查,是以沒道理先拿黃東潤開刀。
是了…對陸家而言,降神符篆才是最火燒眉毛的事情,而黃東潤被牽扯進(jìn)的,是“陳候彥奪舍”,所以刺客不太可能是陸家派出。
也就是說,陳肅光犯病,以及旁人拱火的可能性更大。
如此,先抓住那個神修吧,只要不是陸家,出什么岔子張百年都能替我擺平……
程小乙抬眼從草窠間隙望出去,轉(zhuǎn)眼的功夫,兩名門客已將整個小院貼滿了天眼符,外面也有下人報告,正在所有院子貼符。
如此稠密的監(jiān)視,這下別說元神了,就是一點(diǎn)點(diǎn)神識外放,都有極大的可能被察覺。
“從現(xiàn)在開始,禁止使用元神傳音,更不要將神識外放,鄧先生推測那刺客很可能精通元神之術(shù),”
房門打開一道縫,一名面色陰沉的門客從中鉆出腦袋,厲聲吩咐道:“招子都擦亮點(diǎn),把耳朵豎起來,那刺客隨時可能殺個回馬槍,小心提防!”
“是!”兩名外面的門客沉聲道。
還有這種好事?
程小乙心中大喜,他親眼看見那神修躲進(jìn)黃府之中。
而直到此時,整個黃府盡數(shù)處于天眼符的監(jiān)視之下,依舊沒有警報,說明此人是以肉體之軀進(jìn)入黃家。
神修們鉆研元神之道,根本沒有精力再去追求肉體磨練,而今元神攻擊的手段被掣肘,相當(dāng)于沒了牙的老虎。
程小乙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去再用一次擒月炎。
他遁形于陰影之中,馬車廂下短暫的交手,他已將那神修的氣息牢牢記住。
“蛛絲馬跡!”
程小乙閉上雙眼,默念口訣,在眼皮上擦過一張符,再開眼時,便能看到整個院子里,彌漫著淡淡的氣息殘留。
因為有太多人短時間內(nèi)頻繁出入,各種殘留的氣息混雜在一起,極難辨認(rèn),程小乙費(fèi)了好大的勁兒,終于在墻根處找到了那束微弱的氣息。
進(jìn)來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黃東潤被保護(hù)了起來,完事到處都貼著天眼符,所以知難而退?有意思,我且看看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順著氣息,程小乙一路摸到了后院偏僻的柴房,這地方只有零星幾張?zhí)煅鄯?,估摸著貼到這里不夠數(shù)了,便只貼了過道、門檻等關(guān)鍵的位置。
廚房的窗子里,正透著微弱的火光。
被叫醒下人們,正按著大少奶奶的吩咐燒水煮茶,熬湯煎藥,沁人心脾的藥香從窗欄縫隙徐徐飄出。
這位黃東潤的發(fā)妻林氏年輕貌美,體態(tài)豐腴,她四年前才過門,黃東潤此前一直活在愧疚與對父親、弟弟的怨恨之中,算是來了場大齡晚婚。
不過親弟弟雖然總跟他對著干,小老弟倒是忠誠可靠,很爭氣,完婚第二年就讓黃老爺抱了孫子。
林氏起行倉促,只隨手挽了個婦人髻,此時已有發(fā)絲垂落,被冒出的晶瑩汗珠黏在臉頰旁,別有風(fēng)韻。
“動作麻利點(diǎn),快扇風(fēng)?!彼募被鹆牵活櫜穹坷餅鯚熣螝?,被嗆得連連咳嗽,也要催促著下人。
“大少奶奶,要不您還是先出去吧,再嗆著您了可不好…”
“不行,我一出去,你們準(zhǔn)偷懶!快點(diǎn)扇風(fēng),你看,火都變小了!”
“可是煎藥快不得呀…”
幾名煎藥的下人頭疼不已,心說你又不懂,瞎湊什么熱鬧,又不敢惡了這位未來的主母,看火的下人只好做做樣子,扇了扇火。
沒成想這一扇,爐子的火像是被添了油似的,猛地竄起來一大縷粗壯的火苗,緊接著便是一股濃重的煙氣充滿了整個柴房,所有人都跟著咳嗽起來。
兩名丫鬟眼角噙著嗆的眼淚,咳嗽著跑出柴房,下人們也開窗開門透氣,待煙氣散去,卻發(fā)現(xiàn)打少奶奶依舊穩(wěn)坐在小板凳上,一臉鎮(zhèn)定。
這就是未來主母的氣場啊……
“繼續(xù)煎藥,動作麻利點(diǎn)。”
同樣的話,語氣卻有些不大對勁兒,少了幾分牽腸掛肚的擔(dān)憂,多了幾成盡在掌握的冷靜沉著。
原來如此…柴房外的程小乙露出微笑。
少頃,藥煎好,下人們正要取藥給黃東潤送去,林氏開口道:
“放著我來送吧。”
這可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命令,下人們知道這位大少奶奶想要多表現(xiàn)一下,便不違逆,將盛了煎藥的瓷碗托盤小心翼翼遞過,看著林氏離開。
程小乙緊隨其后。
林氏走過拐角,徹底消失在下人們的視線中,四下無人,她將煎藥托盤放在地上,提起裙角跳進(jìn)旁邊的草窠,從中摸出一把匕首。
那匕首通體漆黑,啞光暗沉,毫不起眼,只有幽幽月光照射在特定的角度時,才能看到其上一層氤氳的光彩。
這好像不是毒素?躲在暗處的程小乙不得要領(lǐng)。
林氏將那匕首在煎藥碗中仔細(xì)攪和浸泡了一番,隨即將匕首藏入衣物之中,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滲人的陰笑,朝著別院走去。
這時,她看到一道同樣氤氳的身影,在前方緩緩顯形,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謀殺親夫多刺激呀,算我一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