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印鑒
“果真懂我?!?p> 這時,洛玨用托盤端著藥碗來到她身邊,李小妹伸手端起,一口喝完。再掏出荷包,吃糖果。“逢君,本來我早上就要回月華軒,可逍遙醫(yī)非要我喝了藥再走,苦死我了?,F(xiàn)在,咱們可以走了吧?!?p> “等等!”長寧道,“這位是……”
“我舍友,明山院學(xué)子楷模洛玨,洛逢君?!?p> 長寧施禮,“洛姑娘,我家姑娘自幼淘氣,請您多擔(dān)待?!?p> 李小妹走到她面前,“喂!我才是你家姑娘?你這么下我面子?!币痪湓捜堑瞄L寧忍著笑。
洛玨先回了月華軒,李小妹、長寧一同向明山院山門走去。沿路無人,李小妹拍拍長寧的肩膀,“長寧,你回去只用說,我一切都好,這只是一個小意外。以后,不要來打擾我,也不要來叨擾明山院。”
長寧笑道:“姑娘來這之前,家里人還擔(dān)心,您會掀了明山院的屋頂。如今,你不但自己不掀,而且不要他人來掀?!?p> “我只掀自己家的屋頂?!?p> 長寧低語,“姑娘,你對林先生說的,似乎是在遮掩,你莫不是想維護(hù)什么人吧?”
“長寧,何必呢?就當(dāng)是小孩子之間的拌嘴,若惹得自己的家人來鬧,未免小題大做。”
說話間,二人已經(jīng)走到山門處,長寧叮囑了幾句,便離開。
第六日,瓊?cè)A閣的事務(wù)基本完成,洛玨得了空閑。她來到半畝方塘,撫著欄桿,一番思量。欄桿高四尺,為的就是防止有人失足。若要從這里掉下去,要么自己翻過去。若是被別人推下去,衣服上一定有刮痕,可是李小妹那日換下的衣服上沒有痕跡。
洛玨將目光投向半畝方塘的另一邊,她猜測,李小妹是從臺階那邊摔下去。
半畝方塘連著活水,水面自有起落,最低一級的臺階,因著水面起落,時而浸泡在水中,時而裸露在外,長了一層青苔,時間久了,與水草一般,成了墨綠色。此時,末級臺階便泡在水中,幾條小鯉魚游到末級臺階上,倒是一伸手就能摸到。
洛玨來到臺階邊細(xì)細(xì)查看,沒有心思去摸魚兒,眼光隨著游動的魚兒,漂移到大石頭處。臺階右側(cè)擺著一塊大石頭,一半在水中,水面上的部分又大又平坦,平時有人在石頭上或坐或躺,倒是愜意。石頭與臺階相接的地方,一只金色的小魚兒尾巴一甩,把那處的水草攪動,這一小處渾濁,什么物件兒露出一角。
洛玨將袖子卷起,小心蹲下,伸手在那渾濁處摸索,摸著一個四方石塊,她甩甩水,終于看清,這是一枚印鑒,只有大拇指頭般大小,底部刻著一個字“鄭”。印鑒本就是呈墨綠色,在這陰暗潮濕處浸泡了幾日,邊沿結(jié)了淡淡的青苔,讓這墨綠色加重了幾分。洛玨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將印鑒包好。
遠(yuǎn)處傳來絲竹之聲,堤岸邊的松樹林下,一條小路直通暢心水榭。暢心水榭是教習(xí)樂藝的地方,靠近流水,絲竹聲起,水聲、樂聲交織,更是動聽。
洛玨沿著小路走到此處,學(xué)子們有的行練習(xí)樂藝,有的在水邊游玩,有的在聊天。一間小室內(nèi),鄭遲與趙風(fēng)、錢林、孫火、李山四人正在談話,話語聲音大,引得洛玨駐足……
待洛玨回到軫室,李小妹正坐在《墨梅圖》前插梅花。
洛玨不由一笑,輕輕走進(jìn)去,“攀折花木,觸犯院紀(jì),你這?”
李小妹手握剪刀,將梅枝莖部斜著剪了一道,“知道。丁嬸上午來修剪咱們窗外那棵梅樹,我閑來無事,就去幫忙,這是剪下的部分。我說喜歡,丁嬸就給我了。再說,花開堪折直需折,與其讓它零落枝頭,不如為室內(nèi)添彩?!?p> 洛玨面對她坐下,“你還會插花呀?”
李小妹放下剪刀,剪刀橫放,尖銳的一端對著瓶子,又將一枝梅花拿在手中輕輕撫摸,“你以為我只會拳腳?我外公教我挽弓射箭,當(dāng)男子一般培養(yǎng)。但他說,不能真的把個女孩子養(yǎng)成了男孩。風(fēng)雅之事也要學(xué),比如插花、烹茶、焚香、掛畫、下棋、作畫、彈琵琶,說是能修身養(yǎng)性?!?p> “老先生真是個奇人?!?p> “俠骨柔情,我外公是二者兼?zhèn)??!?p> 洛玨看到插花瓶子上的花樣,“這個瓶子挺別致?!?p> “這是我自己畫的,迎春花?!?p> “既然插梅花,為何不畫梅?”
“梅花開時,正值歲末凌寒,百花零落。迎春花期,趕不上千紅萬紫,萬艷爭芳。梅與迎春,倒有幾分惺惺相惜、患難與共了。我的生日在八月底,塞北快入冬了,我只能看梅花,盼迎春。”李小妹看到洛玨頭上的絨花,“逢君,你一直帶著海棠,是不是你出生在海棠花開的時候?”洛玨搖搖頭,“我出生三九,一年最冷時候?!?p> 李小妹完成插花,“那時安臨的梅花開得正盛呀?!?p> 洛玨將右手伸進(jìn)左手袖子,“小妹,差點忘了,給你看個東西。”李小妹好奇探頭。
軫室房門未關(guān),一道人影來到門前,辛謠輕扣門框,人未進(jìn)來,“逢君、小妹,林先生讓我們所有人去修身堂?!?p> 洛玨停了手上動作,回答:“好,我們就去?!?p> 李小妹起身問:“辛謠,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嗎?”
“不知,去了就知道了?!?p> 眾人來到修身堂,松凌雪坐在上方,楓亭、林晚坐在他左右兩側(cè),楓、林二人旁邊各有一位長史。五人面門而坐,男學(xué)、女學(xué)學(xué)子分坐左右兩側(cè)。學(xué)子們?nèi)雽W(xué)時,分到不同居所,今日按照居所的名字入座,李慎、洛玨坐在左側(cè)一、二位,洛玨、李小妹坐在右側(cè)末位。
松凌雪道:“明山自立院以來,從未一次將所有學(xué)子召到修身堂。但此次,事態(tài)嚴(yán)重,涉及多學(xué)子。因此,讓各位學(xué)生前來,一起做個見證。竹之、蘭之,開始吧。”
楓亭道:“鄭遲、洛玨,你們先出來。”
洛玨起身,李小妹抓住她的小臂,低聲問:“逢君,何事?”
洛玨拍拍她的手背,小聲道:“落水?!?p> 李小妹一臉疑惑,放開她。
洛玨、鄭遲二人走到師長面前,各自一揖。
楓亭道:“鄭遲,你今日專門去蕙芷園,說要個公道?,F(xiàn)在,再說一次。”
鄭遲一揖,“楓先生,洛玨違反院紀(jì),出言不遜,威脅恐嚇同窗?!?p> 一語驚雷,眾人議論紛紛。洛玨捏緊自己的手,臉上一抹微笑消失。
林晚道:“洛玨,可有此事?”
洛玨聲音清冷,“是……是他們不注意言辭,折辱學(xué)生家人,我不得不辯白?!?p> “說了什么?”
“這話實在是不堪入耳,若再說,是對家人不敬?!?
趙風(fēng)道:“既然說不出來,就是假的?!?p> 錢林道:“方才,我們都在,沒人說什么。倒是你說了不少,我們都聽見了?!?p> 孫火、李山附和,“對,就是這樣!”
洛瑾起身道:“幾個大男人,為難一個姑娘,有意思嗎?”
鄭遲道:“難道因為她是姑娘,就可以隨便出言侮辱他人?”
慕白道:“不能聽一面之辭,可有人證?”
鄭遲道:“慕白,你是不是男人?幫著女人說話?”
慕白道:“男學(xué)女學(xué),均是明山學(xué)子,以事實說話?!?p> 楓亭咳嗽一聲,眾人安靜。
林晚道:“洛玨,你到底聽到了什么,可以說出來?!?p> 趙風(fēng)道:“林先生是偏袒女學(xué)嗎?”
鐵蘭起身:“不能因為今日之事,一邊是男學(xué),一邊是女學(xué)。我們這些局外人,就只論陣營,不論真相。”
李慎道:“對即對,錯即錯。洛國律也沒有為男女分別立法?!?p> 辛謠道:“小孩子們有了爭論,是喜歡男孩幫男孩,女孩幫女孩??晌覀儾皇切『⒆恿搜?。”
葉純小心翼翼道:“各位,我們是不是走偏了,不是論之前的口角真相嗎?這要按照大家的想法繼續(xù)爭論下去,只會讓男學(xué)女學(xué)離心,令同窗不和。”
松凌雪道:“不必顧左右而言其他,竹之,蘭之,你們繼續(xù)?!?p> 李小妹急得只絞手指,心中思量,落水?落水是什么意思?落水關(guān)今天什么事情?哦,圍魏救趙。她起身直接沖向鄭遲,“鄭遲!你推我下水!我放了你,你又在作妖?!?p> 洛玨攔住她,小妹立刻甩開,“你別碰我!洛玨!都怪你!你出盡風(fēng)頭!你連累我落水生病?!?p> 兩道人影立即沖到二人身邊。
李慎拉住李小妹,輕聲制止,“小妹!”
洛大扶住逢君,低聲道:“你倆干嘛?”
洛玨站穩(wěn),眼波一轉(zhuǎn),從袖子中拿出一樣?xùn)|西,“夫子、楓先生、林先生。李小妹所言,涉及落水之事,怕是有隱情。這是我今日在半畝方塘旁邊找到,請師長過目?!?p> 林晚旁邊的韓長史起身,接過洛玨手中之物,移交林晚。林晚打開手帕,看了一番,遞給楓亭。楓亭舉起那塊四方玉石,“這塊印鑒,是誰的?”
鄭遲摸摸腰間,心下漏了一拍。
洛瑾注意他的小動作,“小鄭,你莫不是丟了什么東西?”
楓亭道:“鄭遲,這印鑒是不是你的?”
鄭遲道:“是我的?!?p> 李小妹道:“臘月十五,我落水的那天,是鄭遲把我推了下去,然后跑了,這印鑒莫非是那時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