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大二的上期學(xué)期過半的時候,林予桐在寢室絞盡腦汁的做著這學(xué)期的課程報告,一通電話打斷了她原本的思緒。
“喂?”是謝成澤打來的,一般他有事叫她出去或者有話要說都是發(fā)消息,今天怎么突然打電話了,林予桐怕擾著室友,接得很迅速,“咋了?這突然打個電話,把我嚇一跳。”
“你能下來一趟嗎?”林予桐感覺謝成澤語氣不太好,似是有些喪氣,他用非常不飽滿的情緒說著話,“我就在主席臺這邊站著,不遠(yuǎn)。”
“你怎么了?”林予桐的直覺讓她有些擔(dān)心發(fā)生什么事了,又轉(zhuǎn)念一想,既然他選擇叫她下去,便是不想在電話里說,就沒多追問,“你等會,我穿好鞋子就下來?!?p> “嗯?!敝x成澤在電話那頭應(yīng)聲,隨之而來的便是電話掛斷那冷冰冰的“嘟嘟”聲。
夜幕漸漸的垂下來了,校園里行人還是絡(luò)繹不絕,路燈一盞一盞的亮著,給整個地面籠上一層昏黃色的外裝。
寒風(fēng)有些凜冽,林予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急促的往主席臺走去,主席臺旁那昏沉沉的燈光下,謝成澤背對著她站著。
她走到他身后,張開雙手蒙住謝成澤的眼睛,用著很俏皮的語氣:“猜猜我是誰?”
沒等謝成澤回答,林予桐便覺得不對勁,手上觸碰到謝成澤眼睛的地方竟有些濕。
“不會是哭了吧?”林予桐腦海里突然這么一想,加上剛才他那并不飽滿的情緒,這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
林予桐松開手,將謝成澤的身體轉(zhuǎn)過來,昏黃的燈光投射到他的臉上,反映出眼下的點點淚痕。
“阿桐?!敝x成澤一把把林予桐緊緊抱住,將自己的頭埋在她懷里,抱得極緊,還時不時伴隨著抽泣聲。
這一舉動讓林予桐有些不知所措,在一起一年多,還是頭一次見謝成澤這樣的情緒。她被謝成澤緊緊地環(huán)腰抱著,垂首默默看著懷中埋頭嗚咽的男生,原來他也如一個會哭鼻子的孩子一般,可能此時在她這里,才是他最能得到安慰的地方吧。
待謝成澤情緒稍稍舒緩了一些,她拉著他在主席臺旁就近的臺階上坐下。臺階下面就是操場,這個時間段有挺多人都坐這一排一排的臺階上休息,有朋友暢聊的,有情侶相依的,也有一個人孤零零的坐著看操場上人來人往的。
林予桐在身上翻翻找找,出門得急,沒有帶紙巾出來,找了許久才從褲兜里找出一張沒用完的紙遞給謝成澤。
“怎么了?”林予桐關(guān)切的問道。平時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吊兒郎當(dāng)?shù)?,可需要扮演一個知心姐姐的時候,那也是信手拈來。
“我......”謝成澤支支吾吾的,情緒雖說舒緩了一些,可還是掩不住那份喪氣,“我......外公走了?!?p> “啊?”林予桐生怕自己聽錯了,加重了疑問的語氣,“什么時候的事,這么突然。”前天一起散步的時候都沒聽他說起過,因為最近事情比較多,便沒怎么相約見面,才一天光景,就出了這事,林予桐不免有些驚愕。
“今天我媽給我打的電話。”他低著頭,林予桐看不清他是怎樣的表情,語氣沒了剛才的沉悶,卻還是有些無精打采。
林予桐知道謝成澤有多喜歡他外公,這一年里也經(jīng)常聽他提起他小時候外公對他有多么關(guān)懷備至,而他又多稀罕這段祖孫情。之前國慶節(jié)的時候聽他說他外公住院了,病情經(jīng)過治療后也稍稍好些了,沒曾想才一個多月,還是沒熬得過來。這么想來,林予桐也算是目前最能理解他這么大的情緒變化的人了。
林予桐把謝成澤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里,其實她有幾分的同情,更多的則是給他一個安慰,讓他知道,此時她在他身邊,可以傾訴,可以宣泄,可以稍稍安心些。
“病情反復(fù),來得快,家里也沒告訴我,今上午外公走了,我媽才給我打電話?!彼粋€勁的搖頭,手越握越緊,甚至微微有些顫抖,言語間似乎是在責(zé)怪自己,“我之前應(yīng)該回去探望一下的,哪怕請假也好,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或許人總會在某些事情無法補救之時才想出應(yīng)對之策,而后便憤懣不已,怨天怨己。在林予桐看來,此時的謝成澤便是如此,他覺得自己若提前回去了一趟,雖然無法改變事情的結(jié)果,但能見上最后一面,對他來說也比現(xiàn)在好受些。
這樣的想法是沒錯的,有后悔有怨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畢竟親情,血脈相連難以割舍??墒虑橐呀?jīng)發(fā)生了,林予桐自然不會再去戳他這道傷口,只得用自己貧乏的語言去加以安慰。
“你千萬不能這么想,阿姨沒提前給你打電話,一定也是怕你擔(dān)心,萬一又像之前一樣有驚無險呢?!彼雷约翰惶珪参咳?,平時說東道西的時候口若懸河,真到需要說的時候,往往都是話到嘴邊卻無法用極好的詞匯語句將它表達(dá)出來。
“我并未怪她們,我就覺得后悔和惋惜,為何沒在外公最后時刻陪伴在他身邊?!敝x成澤將頭垂得更低了,近乎是蜷在臺階上,微微抬起被林予桐握住的手置于額頭,“我也知道,這些事是沒法預(yù)料的,我也沒錯,大家都沒錯,可我若不怪一怪自己,我又該怪誰呢?”
可能是因為謝成澤現(xiàn)在情緒有些激動,額頭較之之前更熱一些,林予桐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直愣愣的看著身旁這個看起來那么無助的蜷在臺階上的身影,恍然瞥見在他俯著的身下,一顆顆豆大的淚珠一點一點的落下,落到在地上濺開,主席臺上較明亮的那幾盞燈斜斜的照射過來,照在他的短發(fā)上,照在那灘淚水上。
良久,謝成澤坐起來,看樣子應(yīng)該是平復(fù)好心情了,他右手仍舊緊緊握著林予桐的手,用左手抹了抹眼淚,用噙著淚的雙眼看向林予桐:“阿桐,其實把你叫出來,也并不全是叫你瞧我這狼狽樣的。”說完他自己都譏諷的笑了笑。
或許只有他自己覺得狼狽吧。林予桐可從不覺得這樣因為親人離世而哭泣的人是狼狽的。
“我明后天就要請假回去了。我想......”林予桐不太知道他想說什么,只覺得他越說語氣越沉,像是有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一樣,“我想問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你先別急著拒絕。”謝成澤沒等林予桐接話,語氣突然急促起來,“我知道,我這個請求不合時宜,我也不知道你們那邊有沒有這方面的忌諱?!?p> “可我想要你陪著,一起去送一送我外公?!敝x成澤話語開始有些顫抖,“都說人走后,靈魂七天才會離開家,我想讓他看看,他將來的外孫媳婦,是什么模樣。”
“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提這么沒有道理的請求。”他本就顫抖的話語上又多了一絲愧疚感,“若你們那邊有什么避諱,便權(quán)當(dāng)我沒提過,畢竟我們的關(guān)系,還只是男女朋友,你沒有任何責(zé)任和義務(wù)......”
“沒有避諱?!睕]等謝成澤說完,林予桐便搶過話茬,“正好我也從沒去過你家里,這時跟你回去,也更有意義啊。”
謝成澤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看著林予桐,是那種得到滿意回答后的欣喜與欣慰,又帶有一絲虧欠的感覺。
“你不用覺得你道德綁架了我?!碑吘瓜嗵幜诉@么久了,林予桐大致都知道謝成澤此刻在想什么,“你能在這時候讓我陪著你,本就是你對我的肯定,我自然,也是肯定你的。”
“嗯。”謝成澤說話還是帶著些許哭腔,林予桐便暫且把它理解為被感動到了吧。
“那,就辛苦你買車票了。”林予桐將頭靠在謝成澤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盡量把話題岔開些,以免氣氛太過沉悶。
兩人相偎著坐在臺階上,周圍行人匆匆,臺階上人影來去。只有他倆,緊緊地,靜靜地依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