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意味
“不如從妃嬪之中選出來一個人，幫你分擔(dān)一些常務(wù)。”凌塵說，“惠嬪雖然位份略微高些，但是畢竟是剛剛?cè)雽m，只怕管著她一宮的事務(wù)也有些忙碌了。倒是儷妃，伺候朕時間最長，這后宮事務(wù)也算是熟悉，不如就讓她幫著皇后分管一些雜物。衣食兩事就讓她來操心就是了！”
聽了這話，不光是柳絮言的臉色不好看，就連威后的臉上也全然沒了笑容。而程玉婉已經(jīng)是怒極反笑了，她雙目冰冷，唇角帶著盈盈的笑意，低聲道：“陛下剛剛說什么，讓儷妃幫著管理后宮的衣物和食物兩件事情？”
“陛下剛剛說什么，讓儷妃幫著管理后宮的衣物和食物兩件事情？”程玉婉慢慢抬起頭，雙眸緊緊盯著凌塵，道：“陛下是想要讓儷妃一個嬪位的妃子，幫著臣妾這個皇后管理衣物和食物這兩樣頂頂重要的事情嗎？”
凌塵被她盯著下意識的略微往后靠了一點(diǎn)，然后才點(diǎn)頭。
程玉婉瞬間收斂了笑容。
她站了起來，后退了兩步站在了凌塵和威后的面前然后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沉聲道：“若是陛下覺得臣妾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或者是不對，還請陛下直接責(zé)罰臣妾！”
凌塵就愣住了。怎么也沒有想到程玉婉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他以為她會反抗，會辯駁，會跟她爭吵起來。或者是直接簡單的接受他的要求。
怎么也沒有想到，程玉婉竟然會先問究竟是她那里做的不妥當(dāng)。
他甚至有點(diǎn)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程玉婉的問題了，場面一時僵硬在那邊，柳絮言甚至都不敢多說一句話。她隱約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了，程玉婉為什么會是皇后。她的手段，她的反應(yīng)，都是她所不能夠企及的。
威后這個時候咳嗽了一聲，凌塵連忙回身，道：“母后，是否身體不適？”
“還好了，只是天氣轉(zhuǎn)涼，哀家一時有些不適?！蓖蟠认榈匦χ?，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跪在地面上的程玉婉，道：“幼娘快起身，地上冰涼，你身子弱，不要凍著了?！?p> 說著她就對著柳絮言招手，道：“惠嬪，快扶了皇后起來?！?p> 柳絮言一愣，下意識的看了凌塵一眼這才上前扶起了程玉婉。程玉婉緩慢起身，抬頭看向凌塵然后才轉(zhuǎn)頭看向抬頭，低頭行禮，“謝母后垂憐?！?p> 垂憐！
這個詞一出口，凌塵心中就一緊，只覺得程玉婉看起來似乎冷淡而鎮(zhèn)定，可是這種外表之下他似乎看到了一個軟弱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間，他心中有些內(nèi)疚，后悔不應(yīng)該聽了儷妃的話來如此的逼迫程玉婉。
然而，為了保護(hù)儷妃，為了能夠讓她在這后宮之中有一個說話的位置，不會因為被威后厭棄而被宮里的奴才看低一眼。也不會被那些出身世家貴族的妃嬪所看低和欺凌，儷妃哭訴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了他腦海中。
他看著神色淡然的程玉婉，只覺得就算分出來一部分權(quán)利給儷妃，對于身為皇后的程玉婉來說，也是無所謂的。畢竟，最后的一切的事情還是皇后說了算的。他所要給儷妃的，是一個能夠自保，能夠讓人高看一眼的位置。
而他也尊重威后所為他選擇的正妻，皇后。
“幼娘，朕并未對你有所不滿，你一直做的很好。但是，朕關(guān)心的是你的身體?！绷鑹m認(rèn)真的看著程玉婉，示意她坐下，“不用想那么多，只是想要有人幫著你分擔(dān)一些事務(wù)而已，這后宮之中的大小事務(wù)依然是最后由你說了算的?！?p> 他不合時宜的開口就連威后都惱火了，轉(zhuǎn)頭看著凌塵，冷聲開口道：“皇帝說要找個人來給皇后分擔(dān)事務(wù)，哀家也覺得這話有理?；屎笠粋€人打理后宮確實太過于傷神勞累，找一個人幫她處理一些雜物也是可以的，只是儷妃……”
她假笑了一下，“儷妃連著她宮中的事務(wù)都處理不好，當(dāng)時哀家信任她，又見她與晟婕妤姐妹情深這才讓她看顧晟婕妤的胎，可是最后毒害了晟婕妤胎兒的人正是當(dāng)初她派過去伺候晟婕妤的?！?p> 凌塵的臉一僵，威后卻沒有給他辯解的機(jī)會，“若是說要幫著皇后打理后宮，我身邊的姑姑青湖伺候我多年了。之前也幫著哀家處理了不少的宮中的事務(wù)，不如哀家把她給了皇后，幫著皇后打點(diǎn)了宮務(wù)就是了?！?p> 略微頓了一下，她看向程玉婉。
“幼娘看這樣安排可好？”
“青湖姑姑是母后身邊的老人了，母后竟然舍得把她給了兒臣，給兒臣幫忙，幼娘歡喜還來不及呢?！背逃裢裥χD(zhuǎn)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青湖，起身道：“以后還請青湖姑姑多多照顧?！?p> 青湖連忙回禮，等著程玉婉坐下這才跪下對著威后行禮。
“你也伺候我多年了，皇后是個厚道人，以后跟著她自然會照看你的?！蓖笮χf，事情在凌塵沒有來得及發(fā)表任何意見的時候就決定了。等到青湖站在了程玉婉的身后，他這才道：“可是，母后青湖姑姑畢竟只是宮中的女官，只怕她不能夠壓制一些……”
“就像你說的，最后做主的人是皇后。若是誰敢挑戰(zhàn)皇后的權(quán)威的話，那么看起來她是需要好好的學(xué)學(xué)規(guī)矩了?！蓖罄湫?，“哀家累了，陛下只怕還有朝政要處理。距離中秋越來越近，三國同時朝貢的事情只怕更多。”
她頓了一下，“皇帝還是多留心在三國朝貢的事情上，這是你登基這三年內(nèi)最大的盛會了，相信皇帝也是希望一切順利的?！?p> 凌塵見威后已經(jīng)擺出了不愿意再說話的樣子，只得起身行禮退了出去。程玉婉和柳絮言站起來目送他離開，這才回頭對著威后行禮。
“回去好好休息，這些日子來，你確實是清減了一些。”威后慈愛的看著程玉婉，然后轉(zhuǎn)頭又吩咐了青湖兩句，“照看好皇后，你是我身邊的老人，我對你放心?！?p> 等到程玉婉帶著青湖，和柳絮言一起離開，威后才疲憊的嘆息了一聲。另外一邊的秋容連忙過去扶著她起身去了內(nèi)屋躺下歇息，這才低聲道：“主子對皇后娘娘可真的是看顧有佳?！?p> “比起程玉婉，她更加識趣且做事妥帖。有著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驕傲，又頗為有一些心機(jī)知道該怎么做才會有最大的利益。”威后疲憊的靠在床頭，唇角帶著一絲笑容，“而最讓哀家滿意的是，她沒有特別顯赫的出身，可是又不會太差。皇帝要是培植一個對他忠心耿耿的家族，無意陸家是一個很好的選擇?！?p> 略微停頓了一下，她這才搖頭。
“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皇帝才能夠真的長大，明白只有有了權(quán)力，才能夠真的擁有美人……當(dāng)年先皇病弱，拖延了長達(dá)數(shù)年，若不是這期間眾皇子爭斗死傷無數(shù)，只怕也輪不到恒兒……只是，這樣的情形也就早就了朝臣位高權(quán)重，而皇帝又性子綿軟……”
086 見面
秋容給威后遞了一杯茶，這才低聲道：“主子就是愛操心的命，如今王爺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了，難不成還真有人給他找麻煩。再說了，如今陛下處理朝政看起來也順手了不少，不是嗎？”
“只希望以后會越來越好吧?！蓖髴醒笱蟮貞?yīng)了一聲，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這才慢慢舒了一口氣，“只要能夠除掉儷妃這個心頭之患就好了?！?p> 而另外一邊程玉婉回到了椒房宮中，也同樣累得斜躺在了床上，由著綠翠和碧玉給她揉捏肩膀，一會兒才低聲道：“看起來，儷妃是真的開始貪心了?！?p> “之前在威后處……”碧玉遲疑了一下，“威后怎么會突然賞賜了青湖姑姑過來給娘娘幫忙呢？”
“不過是為了對抗儷妃罷了。”程玉婉低聲笑了一下，“威后與陛下本是母子，自然不愿意因為一個女人而鬧翻了關(guān)系。如今有我這個皇后在，對付儷妃，威后自然是要多多幫扶一二的。”
綠翠還是有些不明白，“那不是很好嗎？”
程玉婉苦笑著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搖頭，“你啊，以后多跟著青湖和碧玉學(xué)就是了?！?p> 不說當(dāng)天晚上儷妃因為分權(quán)沒有成功，加上錢蓮心有孕的事情又跟凌塵鬧了一場的事情。又過了三五日，程玉婉就得到了消息，凌塵把接待三國使臣的事情交由了景玥處理，而有關(guān)中秋節(jié)的宮宴，他卻是要進(jìn)宮來跟程玉婉商量的。
雖然是長輩，可是景玥的年齡并不算大，男女之別有時候還是要謹(jǐn)慎才好。因此，程玉婉早早的就準(zhǔn)備好了椒房宮中的一個建在湖心，四面通風(fēng)的亭子。四邊是透明的帷帳被風(fēng)吹的微微飄動，而亭子四邊則是湖水，上亭子唯一的出路就是那個建在水面的小橋。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接近這個湖心的亭子。本與景玥見面雖然需要謹(jǐn)慎一些，倒也不用如此的謹(jǐn)慎，可是神使鬼差的，程玉婉就想起了之前數(shù)次與景玥見面的情形，心中一動就讓人安排了這個湖心的亭子。
等到布置好了之后，她心中又有些煩躁，想要讓人撤了卻又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定了這里，然后讓人去請了侯在外殿等候的景玥。
數(shù)日未見，景玥看起來一如之前精神爍爍，上了亭子之后先是行禮，程玉婉這才賜座，笑著道：“七皇叔事務(wù)繁忙，只是這中秋佳節(jié)眼看臨近，這次宮宴又要宴請皇孫貴族，朝中重臣，連著三國使節(jié)，本宮入宮時間短，說句不怕皇叔笑話的話，是真的有些無從下手了?！?p> 程玉婉說著笑了笑，“幸得皇叔繁忙之中還記得，今日定然要多多請教皇叔一些宮中大宴的規(guī)矩，免得到時候出錯事小，在其他三國使節(jié)面前丟了我朝的顏面事大?！?p> 景玥連忙拱手客氣，一雙漆黑的眸子匆匆在程玉婉臉上掃過，然后才低聲道：“職責(zé)所在，陛下既然把此事交由臣，臣自然不敢大意。”
他說著招手，叫了身邊跟著的小太監(jiān)捧上手中的幾本賬冊，道：“這是近兩百年來，我朝中秋佳宴和款待他國使節(jié)的各項記錄，只是三國同時朝貢，兩百年來也只得一次，這算是第二次?！?p> 微微頓了一下，他伸手翻開其中一冊本子，找到了記錄轉(zhuǎn)了個方向，然后隔著桌子推到程玉婉的面前。
程玉婉低頭，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上面的字，而是景玥那只修長的手溫潤如玉。她略微晃神了一下，下意識的去想，這輩子，她這雙手曾勞作過，只怕也比不過景玥這只手吧？
她想的出神，從程玉婉想到了程玉婉，一時之間動也不動，反而讓景玥有些疑惑了。景玥又略微等了片刻，然后才低聲道：“皇后娘娘？”
“啊……”程玉婉回神，有些神情驚慌地看了景玥一眼，然后才道：“本宮有些走神，皇叔莫怪?！闭f著接過了那冊子，看著景玥收回去的手，這才低頭有些心慌意亂的看著手中的冊子。
兩世為人了，她竟然會看著一個男人的手走神，甚至為了在對方面前失態(tài)而心慌意亂。程玉婉只覺得好笑，可是胸口處，自己狂亂的心跳卻是騙不了任何人的。
穩(wěn)了穩(wěn)心神，程玉婉這才低頭看向手中的冊子。一旁的景玥這才抬頭，目光輕輕的落在了她潔白的頸子上，再微微上揚(yáng)一點(diǎn)看著她的下巴，突然開口。
“皇后娘娘似乎消瘦了一些……”話一出口他就連忙頓住，在程玉婉抬頭看過去的時候連忙轉(zhuǎn)開了目光，低聲道：“之前陛下似乎提過這個，看起來陛下對皇后娘娘還是很關(guān)心的。特特問臣封地上是否有滋補(bǔ)之物……”
他的聲音在程玉婉的注視下越來越低，“明日臣就命人把東西送入宮中來?！?p> “那就多謝七皇叔了?！背逃裢褫p聲說，然后神色平靜的低頭繼續(xù)去看手中的冊子，并且轉(zhuǎn)移了話題，“我看這上面記載，那次宴會是在重月宮中舉行的，重月宮……”
“那是現(xiàn)在的菁華宮，三十年前宮中大火毀掉了重月宮，然后在原址的大半部分地方重建了現(xiàn)在的菁華宮，另外一部分辟出來擴(kuò)建成了絲竹館?！本矮h馬上低聲解釋，語氣也更加平靜了下來，“若是皇后娘娘還想在那邊辦宴席，只怕是不可能的了?！?p> 程玉婉聽了這話略微沉吟了一下，這才低聲道：“那這皇宮之中，只怕只有葉華池那邊能夠舉辦這次酒宴了。”
“因為是中秋酒宴，所以大臣和王孫貴族都會帶著親眷參加，后宮嬪妃嬪位以上也要出席……”景玥略微沉吟了片刻，“到時候還有外國使節(jié)，只怕位序的安排也很重要?！?p> 程玉婉點(diǎn)頭，記下了這點(diǎn)。
接下來的時間，程玉婉低頭看冊子，偶爾問景玥幾句，兩個人之間的暗涌慢慢平靜下來。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之后，程玉婉這才松了一口氣，叫了守在亭子外面的綠翠，道：“讓人傳膳，順便讓奶娘抱了臻兒過來。”
午膳由景臻作陪雖然有點(diǎn)失禮，但是總比程玉婉這個皇后親自作陪好些。一起研究中秋佳宴算是不得不共事，可是若一起用膳，就有些太過了。
特別是在她心中忐忑的時候。
程玉婉放下手中的象牙梳子，看著鏡子中自己的倒影微微有些發(fā)呆。
老實說程玉婉的長相并不差，眉不畫而黑，唇不染而紅，比起儷妃的嬌柔美艷，又多了一些端莊大氣。雖然比不過柳絮言的顏色，卻也是美麗的。
現(xiàn)在的她，雙頰微微透著粉嫩的紅，皮膚因為這幾個月的滋養(yǎng)也是一種如玉一般的白皙和光澤，雙唇微微勾起帶笑，雙目更是透著一絲明亮。
七王爺之前看著她的目光到底有什么意味她不敢真的去想，只是一點(diǎn)就斷絕可所有的可能。
她是凌塵的皇后。
縱然她對凌塵再無半分情誼，可是兩人的身份在那里擺著，他們之間不可能逾越半分的。
外面?zhèn)鱽砹丝桃夥胖氐哪_步聲，程玉婉猛然回神，再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神色瞬間變的冰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