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渝建國三年,定寧公主夏蟬登基,年號建興,人稱西渝后主。
隨著西渝年輕的新國主登基,自內(nèi)斗之后沉靜了一段時間的北汐,終于不再安寧。很快,北汐丞相墨承易便在朝堂上向北汐君王提出了“派兵從北汐邊境分六路包抄,并派遣使者與西方游牧民族達成合作,進而兩方加攻,趁西渝新主登基,根基尚未穩(wěn)固時,一舉滅之?!钡挠嬛\。
此計一出,北汐皇帝拍案叫絕,龍顏大悅,并將此次調(diào)兵及派遣使者的重任全權(quán)交由丞相墨氏及其一眾黨羽。對于此次決定,朝廷上其他的官員雖不免在私底下悄悄地轉(zhuǎn)著自己的小心思,但一想起這位墨丞相在不久前朝堂黨派之爭中的手段,皆很有自知之明地在心中不做聲兒的掐滅了自己的小心思。
于是,墨承易便在表面上朝野內(nèi)外的全權(quán)支持下,率領(lǐng)著大軍,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
這是西渝丞相華辰與北汐丞相墨承易的一次交鋒,卻打開了二人如宿命般對抗的序幕。這之后,代表著不同國家、不同陣營的二人,在接下來的幾年時光里,多少次的,在戰(zhàn)場上相見,施展妙計,大放異彩,為這動蕩而又具有傳奇色彩的三國留下了不計其數(shù)的被后人津津樂道的故事,直到幾年后西渝丞相華辰的離世,才宣告了終結(jié)。當然,這都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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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汐丞相府內(nèi),墨承易長子墨弘楚的妻子王氏,正在相府偏廳內(nèi)接待前來拜訪的幾位朝堂政要的夫人及自己閨中的一些好友。說笑間,一位命婦無意中提了一句:“說起少將軍和夫人的感情,那可真真是一段佳話,這緣,聽說足足有十幾年之久,真是羨煞旁人??!”
眾人一片附和。
坐在西側(cè)座位上的王氏拿起茶碗輕輕呡了一口,面對著眾人帶有討好意味的話語,微微一笑。只是,當她的目光望向西方時,眼神中不免有些許的擔憂。
這一次,你一定要平安歸來啊,弘楚,我的······夫君。
而此時在北汐的邊境,似是與自己的發(fā)妻心有靈犀一般,正在與他人一同研究西渝邊防地圖的墨弘楚,不免有些失神,左手悄悄觸碰了一下出發(fā)前妻子親手繡給自己的汗巾,嘴角上揚。
在他一側(cè)的一位身穿鎧甲的將軍看到這一幕,臉上的胡子似乎抖了幾下,終于在眾人剛結(jié)束討論時悄悄湊到了墨弘楚的岳父王將軍身邊說:“新婚燕爾,看來這倆孩子的感情不錯啊。”
和他私交不錯的王將軍板著臉朗聲道:“墨將軍雖說年輕,但向來是以國家、陛下為首,豈是沉湎于兒女情長之人,謹之此言差矣?!辈贿^,從王將軍的話語中,還是不免流露出對這位女婿的欣慰和滿意。
而此時兵帳內(nèi),墨弘楚看著剛剛叫住自己,卻一言不發(fā)的庶弟墨弘棼,道:“三弟,你到底要跟我說什么?!?p> 墨弘棼沉著臉,盯著他的眼睛,說:“大哥,你是故意的?!?p> 墨弘楚聽完,笑了一下,淡聲吩咐在營帳外的侍衛(wèi)守好門,找了張椅子坐下,“我思念我的妻子,有何不可?!?p> “而且我的妻子,恰巧又是那個多年前救你我二人于危難中的那個小女孩,不是嗎,三弟?”
他說完,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庶弟,像是在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是啊。”墨弘棼閉上了眼睛,仿佛是在回憶著什么。
“當年,父親遭人迫害,不得不再三退讓,甚至是韜光養(yǎng)晦,隱居山林。可是,即便父親做出來如此大的讓步,也未曾換來家中眾人的安寧。記得弘棼六歲那年,弘棼和大哥一同遭人追殺,不得已乘船逃走,之后就誤入一處神秘的小島。記得那時大哥身受重傷,還是多虧島上有一位醫(yī)術(shù)高明的郎中,才使得大哥能得到及時的救治。
“說起來,那位郎中讓自己的弟子來給大哥送藥。一個小姑娘,看你昏迷不醒,好心要給你喂藥,結(jié)果你倒好,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碗一推,記得那藥汁可是撒了小姑娘一身。唉,多么文靜的一個小姑娘,真的,當時多么小啊,當時就把碗用力往地上一摔?!?p> 墨弘楚聽著庶弟娓娓道來,想起了那個小小的女孩,她的稚嫩的嗓音與故作成熟的語調(diào),她摔碗時臉上賭氣般的表情,還有看向他時,那雙清澈靈動、單純到好像可以一眼被別人看透心事的眼眸。
他的眼睛微瞇,眸光中沾了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溫柔:“現(xiàn)在想來,確實是我的不對,完全是在下意識里做出的反應。說起來,多虧三弟你后來又向八月那小丫頭要了一碗藥,不然我這身體,恐怕是要落下什么病根?!?p> “為兄長求藥是作為弟弟的本分。”墨弘楚微微躬身,“而且,八月是一個善良的女孩,相信兄長一定會好好待她的?!?p> 墨弘楚微笑:“是啊,所以我見到阿萱時,便毫不猶豫地去請求父親到王家提親,雖只是年少時的幾面之緣,但十多年過去了,她的性情,她的氣質(zhì),還是那樣?!?p> 墨弘棼恭敬地向兄長行禮離去,大踏步行走在軍營中。營帳外裹挾著涼意的風吹拂著一身軟甲的他,柔軟的黑發(fā)在風中飛揚。
他邁著大步在營帳中,有一瞬間他想起了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那一個夏夜,白衣的女孩淺笑盈盈,灰衣的男子立于江邊,還有那顆離月亮最近的星星,閃耀著他此生所見的、最明亮的光芒。
是誰將手覆于古榕之上,立下了魂歸此處的宣言。
一只白色的鴿子從營地的暗處飛出,無聲地落在了正在行走的墨弘棼身上,一人一鴿很快消失在了隱秘處。
那只鴿子,誰也沒有注意到。
而墨弘棼的生命,葬送在了幾日后的一場戰(zhàn)役中,尸骨無存,年僅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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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墨氏為主導的這次征討,雖勝報頻傳,給根基不穩(wěn)的西渝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但終因西渝的及時應對,最終以失敗告終。半年后,將軍墨弘楚帶著一身疲憊回到了北汐,在相府門前將許久未見的發(fā)妻王氏擁入懷中,道:“阿萱,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