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悅他?
“四年前提起英雄好漢,百姓肯定都會投他一票,但現(xiàn)在提起暴虐慘道的人,”蔣沂河說到這兒,也是很惋惜的搖了搖頭,“肯定只有他一個。”
茶杯掉在地上,里面剩余的茶水濺到了她的裙擺上,白色的裙擺留下了星星點點的茶漬。
“怎么可能?”蔣以歌有些激動的回答,對上他疑惑的目光時,又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臉色嚴肅,“據(jù)我所知,皇帝和那沈將……”話到出口的時候才發(fā)覺不對,連忙改口,“沈郡王,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兩人的情分有豈是這一劍就能劃分開的!”
她覺得很荒謬,他們兩人是她看著長大的,怎么可能會不了解呢?而正因為她很了解,所以才不愿意相信。
沈瀝洲的性格雖然腹黑,總喜歡那話把人堵的一句辯解都回答不出來,但只要一有人質疑軒轅辰景,那他是第一個提劍出來為他解決的。
蔣沂河被她這一吼給吼懵了,倒不是不高興,而是從來沒聽過小妹說話這么大的聲音,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威嚴也不像是她這個年紀有的,所以一時有些愣住了。
而在蔣以歌看來,還以為他是被自己給嚇住了,連忙收斂了自己身上的氣勢,有些懊惱的揉了揉眉心。
她身上的威嚴和氣度遠非一個閨閣小姐有的,一時讓人覺得有些詫異。
站在一旁的小棠也被她的威嚴波及到了,整張小臉都變得煞白了等她收了身上的氣勢后,她的臉色才漸漸變好了。
“抱歉,我的情緒有些過激?!笔Y以歌歉意的說道。
蔣沂河倒是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對她的情緒波動倒是關心,只是他關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要知道,這小丫頭六年前沒有失蹤的時候,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糯米團子,笑起來甜甜的,直把人的心坎都要看化了,她的嘴巴甜,見到一個人就會喊,哥哥姐姐喊的甜極了,那時候的蔣家,也就這么一個小丫頭,個頂個的把她寵上了天,卻沒有把她寵成刁蠻的性子,反而她很乖巧,乖巧得很懂事。
可就是蔣成安升官的那幾年,在官場上的直言不諱犯了很多人的禁忌,觸怒了一部分人,而那些仇家聯(lián)合起來,綁走了她。
蔣以歌剛失蹤的那會兒,蔣家的人都快把整個皇城給翻過來了,都沒能找到蔣以歌的下落,他們也一直都沒放棄,每次遇到這樣的苗頭,都會不顧一切的去找尋。
直到那一天,守城的小兵打開城門,看到了跪坐在那邊的蔣以歌,那時候,他誤以為她是和那些一起來乞討的乞丐一起的,當時還在感嘆現(xiàn)在的小乞丐居然還有長得這么清秀的女孩。
感嘆完了以后,他的心里隱約的有種怪異的感覺,再往蔣以歌的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后,她也感覺到了視線,抬起頭,一雙迷茫沒有溫度的眼眸看向了那邊,剛好和那小兵對在了一起,小兵當時就被她的眼神給嚇了一跳,連忙退了好幾步,隨后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后怕。
隨后他就不再敢往那邊看了,但那存在心里的怪異卻像是越放越大了,突然,他猛地想了起來,看向了蔣以歌的那個方向。
曾經(jīng)他有幸見過一次蔣家的那個明珠,而眼前的這個小姑娘,雖然狼狽,但那出眾的容貌,還是讓人難以忘記。
蔣以歌一直仰著頭,目光看著那小兵的位置,見他轉過頭來看自己,微勾嘴角,勾起了一抹怪異的笑容來。
她的膚色很白,白的有些不正常,眼眶底下還有十分明顯的青黑,原本一頭及腰的秀發(fā)此時也只雜亂的披在她身上,亂糟糟的讓人一看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粗麻的單衣,衣服上還打著不少的補丁,瘦弱的身軀讓一看過去只能看見她輕飄飄的衣袖,緊貼著她的身軀。
她跪坐在那里,目光有些呆滯,直到接收到別人目光的時候,她才會僵硬的抬起頭,露出她潔白整齊的牙齒。
蘇瀾接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蔣以歌跪坐在那里,任憑身邊的人圍著她,想要給她披上一件衣衫的人都被她陰翳的笑容給嚇退了,看著原本乖巧可愛的女兒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掉出來了,什么都顧不上了,撲過去就抱住了蔣以歌,緊緊的把她給抱住,生怕這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周圍也不缺乏心善的女人,一看到這個場景,她們的眼睛也酸酸的,揉了揉眼睛,摸到了一片淚水。
等蔣家人都陸陸續(xù)續(xù)的趕過來了以后,蔣以歌也對著他們咧嘴一笑,笑容更加的詭異,但這些人看到這樣的笑容,不僅不覺得害怕,只有滿滿的心疼。
因為六年的缺席,而那段時間蔣以歌受到了什么樣的折磨,他們都一概不知,只知道,小丫頭自從回來以后,整個人都性情大變,變得無比的嗜血,病態(tài)的讓人害怕,蘇瀾每每看著這樣的女兒,都只能躲在自己房里獨自落淚。
女兒變成這個樣子,說到底都是他們做家人的沒用,如果他們能夠早一點找到她的話,也不至于……
蔣以歌回來以后,不僅性子變了,就連脾氣也變了,對她的幾個哥哥也十分的沒有耐心,每次說不了幾句,她就會直接把他們趕走,然后把門摔的很響。
所以……
有了前幾次的教訓,蔣沂河此時此刻十分的珍惜和她的交流,哪怕是死賴在這兒,他都是愿意的。
“小妹啊?!笔Y沂河張了張嘴,目帶擔憂的看著她。
蔣以歌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順著蔣沂河的目光看過去,她也疑惑的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誤以為是她身上的衣服臟了。
蔣沂河擰著眉頭,一臉的小糾結,蔣以歌也被他這個目光看得緊張起來了,差點就以為是她的身份暴露了。
“快說?!?p> 看蔣沂河半天都沒有開口,還一臉糾結,隱忍,忍耐的表情一閃而過,她也被這樣的表情給影響了,不知不覺的就拿出了曾經(jīng)做太后的架勢,頗有種盛氣凌人的意思。
不過蔣沂河是不會在意的,蔣以歌自找回來以后做了許許多多對他們不好的事情,他們都選擇了原諒,又怎么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疏遠她呢?
在這一點上,姜太后十分的羨慕蔣以歌。
被比自己小的丫頭呼了一聲,蔣沂河下意識的就端直了身體,目光十分的恭敬,說道,“那個啥,小妹啊,你該不會是心悅他吧?”
他可沒有被她被嚇到啊,只是突然想說了而已。
“心悅誰?”
蔣以歌更加奇怪了,腦海里有那么多的記憶,就沒有一個是說她有心悅的人的?。慷宜部梢员WC,雖然小姑娘的記憶亂成了一團,但在那亂糟糟模糊的記憶里面,她可以保證,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陌生的男子。
所以,她才會對蔣沂河的這句話感覺到奇怪。
“就是,那個呀?!笔Y沂河沖她眨了眨眼睛,一副“我都懂,絕對不告訴別人”的模樣,看得蔣以歌無奈的笑了笑。
“沂河,我是真的不知道?!彼緛硐腚S著蔣以歌喊他三哥的,但她骨子里還是姜太后的靈魂,讓她叫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哥哥,她還真的做不到啊。
既然喊不出“哥”,那她就直接喊名字吧。
“你叫我什么?”出乎意料的,蔣沂河不僅不覺得這沒什么錯,反而還有些興奮的看著她,眼神里滿是躍躍欲試,“再喊一聲好不好?小妹~”為了哄她喊自己的名字,蔣沂河連傲氣這些都給放下了,要是讓他那些學生看到他這樣賴著一個女孩撒嬌的模樣,估計他們會嚇掉自己的眼睛。
本來以為他是不滿自己的稱呼,蔣以歌都在思考要不要改個方式喊的,結果蔣沂河就說出了他的下一句,惹得蔣以歌笑了一下,還出了聲。
十五歲的女孩聲線還很稚嫩,清脆的嗓音如同黃鸝那樣婉轉,她的笑聲很愉悅,帶著她習慣的尾音,聽起來就像是被貓兒撓了一下,不疼,反倒是癢。
蔣以歌臉上帶著笑,面上也是一片溫和,“好的,沂河?!彼情L輩,小輩的請求她肯定是會滿足的。
她坐在荷花亭,周圍吹過來的是淡淡的荷花香,這副身體被姜太后養(yǎng)了幾天,如今也沒了臉上的陰翳,小臉很白皙,卻不是那種蒼白,而是很健康的膚色,只是她的身體依然很瘦弱,仿佛風大一點就能把她吹跑似的。
在這一點上,就算她是姜太后也沒有辦法啊,過度的營養(yǎng)她也是補充不下去的,每次進食也吃很少的一點。
為了她的飲食,蘇瀾熬掉了不少的頭發(fā),蔣成安換掉了她院里不少的廚師后,這才讓她勉強的多吃了小半點飯。
這一聲,著實把蔣沂河的心給激動到了,飄飄然的飛到了天空之上,美妙的不行,眉眼彎彎,笑起來的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縫,像只得到了肉的狐貍一樣,“好的,小妹?!?p> 蔣以歌:“……”
不過她還是沒能忘記他的那句話,“你剛剛說什么,我心悅誰?”
為了掩飾,她還重新端了一杯茶放在手里。
“沈郡王啊?!?p> 怕她覺得尷尬,蔣沂河還十分貼心的解釋了一句,“就是那個,沈瀝洲沈郡王?!?p> 這下,蔣以歌做不到假裝淡定了,手一抖,杯里的被她倒在了石桌上面,順著那個紋理,剛好全部流到了對面的蔣沂河腿上,他一時躲閃不及,袍子上面全都淋了個全面,濕漉漉的貼在他的身上。
蔣沂河:“……”
看到那已經(jīng)泡開了,眼色微黃的茶水悉數(shù)全流到了他的腿上,蔣沂河的眉心跳了跳,差點沒把持住自己溫潤和善的笑容,目光一滯。
在那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里面,蔣以歌知道,面前的這位溫潤男人,愛干凈簡直令人發(fā)指,吶,看他凸起來的青筋就能感覺到了。
所以,她站起來十分認真的道了個歉,“抱歉啊沂河,我不是故意的?!?p> 雖然這看起來很沒有誠意,但她覺得,這已經(jīng)是她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她低垂著眼眸站在那里,看起來還有些小可憐,一下就擊到了蔣沂河的心,讓他心疼的不行,壓根就沒有想過要怪她,“沒關系的小妹,這跟你沒什么關系的,都是我的問題,你不要難過啊?!?p> 蔣以歌:“?”
難過?她沒有難過啊,只是覺得抱歉而已。
她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很快蘇瀾那邊的人就過來尋她了,看到他們兩人站在亭子里,了然一笑,走過來恭敬把他們兩人都請到了她的院子里。
蔣沂河沒有拒絕,跟著她們走到主院了以后,這才找了個借口去換衣服去了,沒讓蔣以歌知道。
他害怕小姑娘會自責,剛才她的模樣,他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了。
為了守護她的笑容,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
郊外的一座空地上,一個少年背對著那一彎鴻月,明亮皎潔的目光灑在大地上,柔和的月光也在他的身邊環(huán)繞著,越發(fā)的顯得他的身影孤寂。
在他的面前,立著一塊無字碑,上面無名無字,只有一塊空蕩蕩的石碑,石碑面前放著一束新鮮的桃花,花瓣上還掛著細碎的露珠。
少年一掀衣袍,隨意的坐在地上,沒有情緒的目光在看到那個無字碑的時候,驟然變得溫柔下來。
“你不是答應過我,會等我回來的嗎?”少年說話的時候,目光底斂,垂著的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清冷。
他穿著一身黑袍,衣袍周邊還繡著金線,袖口上還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狐貍,只是那狐貍樣式很小,小得不仔細看就看不明確。
那雙錦繡云紋的鞋子上面也沾滿了泥土,但他絲毫不覺得臟,反而還微微側身,靠在了那塊碑上。
他的手里拿著一壺酒,每說一句話就仰天灌下一口,“你說天下未定,好,這天下我替你守了?!?p> 熱辣的酒精下肚,他就像沒有感覺似的,繼續(xù)灌。
“你說他皇位不定,好,我?guī)退€(wěn)這天下之主的位置?!?p> “你說他是皇帝,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就算他做錯了決定,也千萬不要怪他。”
“我就想問一句,我憑什么不怪他?”
他冷笑一聲,仰頭一飲而盡酒壺里剩下來的酒,嗆的他嗓子直冒煙,酒壺空了,他直接就扔到了一邊,一手撐著地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轉身看著那塊碑,臉上慢慢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只是那個笑,怎么看怎么詭異。
“江山已定,邊疆已平,我不欠他了。”
說完,他一撩衣袍,轉身離開了那個地方。
他的身影被月光越拉越長,看起來越發(fā)的蕭瑟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