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了卜陽,樓慣秋也沒閑著,有時他要親自查看邊境的守衛(wèi)情況還有與各國的通商記錄,每每外出劉縣令及各個下屬皆一一陪同,閑下來他還要在別院翻閱閱卜陽縣志。根據(jù)古書的記載,卜陽地處險要,周圍都是高原山地,自卜陽城的初設(shè)已有千年歷史。雖然金鏵、西涼和南昱國三百年來相安無事,若有沖突發(fā)生,卜陽定是那第一個受影響的地方。
縣令府,師爺說張虎的人在街上鬧了一頓,還是沒有把梁孫氏處理掉。
劉縣令砸了手邊的茶杯,底底的說了一聲:“廢物”。
今日,樓慣秋在劉縣令安排的宅院里休息,這幾日在卜陽周遭大概轉(zhuǎn)悠了一圈,卜陽城的治理也沒有什么差錯。他坐在屋里的案桌后,手里把著從京都送來的冊子,雖離了京都,京都大小之事還得有他做個照應(yīng)。
之前,他翻閱劉縣令遞上來的商鋪名冊,上面記錄著卜陽最近幾年來的往來交易,這些賬目和稅務(wù)似乎也太過完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造假的,而且從西涼買進的石料和草藥等材料不少,可是冊子上卻沒有登記的制香鋪子,難不成真是全部用作藥材生產(chǎn)了?卜陽的藥房和醫(yī)館他也沒少仔細(xì)查看。
“大人?!苯l(wèi)王奎打斷了樓慣秋。
“何事?”樓慣秋問。
“屬下進來一直差人盯著劉縣令,也沒什反常,不過今日他親自去了一個地方。屬下之前派人在城內(nèi)詢問,百姓們對當(dāng)?shù)氐囊粋€惡霸張虎十分憎惡,說他在此地橫行霸道,凡是有名的商鋪都要在他那里做照應(yīng)。今日劉縣令就是見了張虎?!蓖蹩ь^看了樓慣秋一眼,樓慣秋示意他繼續(xù)說。
“這劉縣令離開后,約一刻鐘后,張虎的人也跟著出來,屬下跟著張虎的人,他們機警地很,似乎被察覺到了,人就跟丟了,據(jù)說張虎后來又去找了劉縣令?!蓖蹩f。
“知道了,繼續(xù)盯著罷?!睒菓T秋說著。
第二日,清越又去看梁孫氏,因為傷口疼痛梁孫氏下不來床,她揭開梁孫氏的褲腿,見淤青的傷口已經(jīng)沒有流血,不過依舊腫著,便拿昨日買的藥給梁孫氏上,梁孫氏看一個年輕小伙子要給擦藥,覺得不太合適。
清越嘻嘻一笑,說自己其實是個姑娘。梁孫氏瞅著這小伙子眉清目秀的,身量確實是個姑娘,這才確信了些。梁孫氏問清越為什么要打扮成個男子,清越說自己是從家里逃出來的,家里人要抓她回去,她才穿成男孩子的樣子。
說話之間,清越覺得梁孫氏沒有昨日在街上看見的那般瘋瘋癲癲了,她和她說話,她也回答地得體。
“姑娘為何從家里逃出來了,可是家里人對你不好?”梁孫氏問她。
“也不是不好。”清越想了想,回答:“就是他們讓我嫁人,我不肯。”
“姑娘還是幸運的,不像我?!绷簩O氏想了想她自己的遭遇,只覺得自己就是個苦命的人。
梁孫氏眼里又泛起眼淚來,“我本來是個孤苦伶仃的人,從下無父無母,直到遇見了我丈夫,我覺得是我天大的幸運,可是這份幸運沒過多久又被老天收走了?!?p> 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清越不忍心喚起她的傷心事,只好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清越從客棧過來的時候,又特意去了一趟有鳳來酒樓,她打包了些吃食,想起來給梁孫氏喂了些吃的。
好容易梁孫氏沒有再想起那些令她傷心的事,清越才松了一口氣。
給梁孫氏換好藥她就離開了,今日,她還要去看胡大哥。
和商隊分別的時候,胡大哥說他們商隊要在卜陽停留幾日,有空可以帶她在卜陽城逛逛,他知道卜陽有幾個好玩兒的地方可以帶她去。清越一聽好玩兒的地方滿口就答應(yīng)了。
和胡大哥只相處了幾日,可她覺得胡大哥同她十分聊得來,胡大哥在西涼和金鏵各地走動,見識到了很多她沒有見過的事物,十分稀奇,每次她都興致勃勃地聽著,當(dāng)胡大哥說到激動的地方,她還會拍手叫好,胡大哥是她在外面的世界見到的第一個朋友。商隊從西涼運來貨物,在卜陽停留幾天就是為了采購金鏵的茶葉等物品回西涼,雖然有些事情耽誤了,清越還是如約見到了胡大哥。
清越和胡喜來到了一個樂坊前?!斑@就是胡大哥說的有趣的地方了嗎?”她想。
“清越小弟,這地方可稀奇這呢!我?guī)氵M去?!焙舱f著。
他和清越一前一后的走進去樂坊,剛剛進去的時候就聽見了絲竹管樂之聲,還有賓客們的嘻戲吵鬧之聲,里面的人自各個地方,說著不同的口音。樂坊里面就像一個唱戲聽曲的地方,上面有個戲臺子,有曼妙的歌姬舞姬表演,下面布置了些桌椅,還有樓上布置了一些雅間。
清越和胡喜找了一處地方坐好,胡喜請清越喝茶聽曲,曲子悠悠揚揚,和西涼樂器演奏出來的歡快調(diào)子完全不一樣,后來還有男男女女之類的舞者在臺子上跳舞。
清越也看得十分入迷。約莫過了好一會兒,臺上的人慢慢散去,周圍漸漸安靜下來。清越朝周圍看了看,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不是很意外的樣子。
清越好奇地問:“胡大哥,這是……”胡喜噓了一聲,示意她往下看。
果然沒過一會兒,有幾個小廝從后面臺上來一個巨大的石頭,一個打著赤膊的大漢從后面走了上來,后面跟著一個妖嬈的美人,美人和大漢在臺子中間站定。
“諸位看官,今日大家曲兒也聽了,舞也賞了,怕是已經(jīng)膩了,接下來我啊,要為各位表演一個諸位從未見過的表演,大家伙兒要是覺得好,就賞個臉給個賞錢?!泵廊苏f。
果不其然,美人兒從懷里掏出來一個小瓷瓶,輕輕地晃晃給那大漢聞聞,那大漢沒過多久就全身繃緊,肌肉漲起,他大喝一聲,走到大石面前,現(xiàn)試探性的抱了抱石頭,最后一把勁抱起了大石。
臺下的人見到這人如此厲害,紛紛驚嘆叫好,有的看客毫不吝嗇的往臺子上扔錢幣。美人微微一笑向臺下的人致謝。
清越也是十分震驚,亮晶晶的眸子閃起光芒,胡喜見狀,臉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怎么樣,厲害吧!”只是他沒看到她稍后轉(zhuǎn)瞬即逝的竊喜。
清越和胡喜回去的路上,胡喜說他們后日就要回西涼了,以后可能很難相見,要是有什么難處還是可以去典當(dāng)鋪子里找他。清越說好,和胡喜告別。
當(dāng)晚,樂坊外有影子微微一閃,一個小賊潛進了其中。
清越白天借著去茅廁,偷偷轉(zhuǎn)到了后面,看見那個美人兒把那個神秘的瓷瓶放進了柜子了鎖了起來,她輕車熟路的找到了小瓷瓶,然后把它揣進了兜里,最后輕手輕腳的出了樂坊?!昂俸?,我倒要看看這是什么好東西?!彼?。
梁孫氏的傷漸漸好轉(zhuǎn),身上也不腫了,像往常一樣,清越帶著吃食的去梁孫氏家,離著不遠(yuǎn),她看見幾個男人在梁孫氏的房子外面鬼鬼祟祟的。
天色漸晚,果然幾個人領(lǐng)著棍子闖入了梁孫氏的家。
他們幾個敲敲打打,砸碎了不少的東西。
梁孫氏聽見響動從床上出來查看,見到兇神惡煞的幾個男人持著棍棒,臉上蒙著面,她一下就嚇得跪在地上饒命:“求求你們,繞我一條命吧!”
她又害怕地說:“我丈夫已經(jīng)死了,我什么也沒有,也什么都不知道?!绷簩O氏嚇得不輕。
就在有人架起梁孫氏準(zhǔn)備向她掄起根子的時候,“住手!”清越一聲大喝,“你們是什么人?為何要對一個弱小的婦人下毒手?”她面對這群人,毫不畏懼,手上握著一把柴刀,這是她從屋外柴堆里撿起來的。
那幾個男人見清越是個柔柔弱弱的年輕人,“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币粋€男人說。
“哼?!鼻逶脚?,“這事我管定了?!绷簩O氏已經(jīng)害怕的說不出話了,還是勸清越快跑。清越才不會坐視不理,她好歹也是個學(xué)了幾年武功的人,對付這個個歹徒還是可以的。
于是,清越堅定的樣子惹怒了歹徒,有人向她襲來,清越單手抓住那人,一腳踢昏了他,剩下的人見清越也不是好對付的,齊齊沖向清越,清越和他們陷入了混戰(zhàn)之中。
王奎跟著張虎的人跟了好幾天,最后終于見他們今天晚上蒙面穿黑衣出來,猜想著今晚肯定有事發(fā)生,所以跟著歹徒來了梁孫氏的家,他本來想等歹徒下手的時候出手相救,但是清越的到來打斷了他下手的機會。他看見清越一個人持刀與歹徒打斗,只能在暗處等待時機,瞧見那瘦弱的身影使出一身的武力,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清越明顯有些支撐不住了。
最后,王奎還是帶著人沖進了屋內(nèi)。王奎眾人身強力壯,手里都持著刀劍,和歹徒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那群歹徒見清越有幫手,暗自覺得不妙。“撤!”為首的人大喊一句,一個人抓住梁孫氏的衣領(lǐng)擋在身前,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其余的歹徒往屋外撤出。
清越想向前靠近,“別過來!”歹徒將匕首拿進了幾分,為了梁孫氏的安危,清越只好作罷。等到歹徒都撤出了屋子,為首的歹徒隨手扔出了什么東西,那玩意兒跌落在地上,冒起了煙霧,煙霧充斥著整個屋子,清越只覺得眼睛喉嚨辛辣無比,捂著嘴在干咳。
梁孫氏被歹徒向前一推,掩護歹徒逃了出去,王奎伸手去接梁孫氏??墒沁€是晚了一步,梁孫氏背后中一刀,鮮血直流,人已經(jīng)沒有意識了。
王奎見狀,對下屬說:“快去請大夫!”
幸而梁孫氏的傷勢不重,王奎把她帶到一處養(yǎng)傷去了,清越也跟著去了。
“王大哥,她還要多久才能醒過來?”清越問王奎。
梁孫氏本來就有傷,背后又挨了一道,大夫說她傷口感染,現(xiàn)在燒得糊涂,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
“這……,在下也不知道?!蓖蹩厮?。
清越也受了些傷,相對于梁孫氏來說,只是一點點輕傷,回憶起當(dāng)時的情景,她也有點害怕。
王奎大哥說自己是官府的人,留她在這里多停留一會兒,有事也有個照應(yīng)。
向清越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清越說她只是路見不平??磥砬逶胶蛣⒖h令沒有關(guān)系。
當(dāng)時情況緊急,他把清越也帶了回來,清越知道梁孫氏的下落,張虎他們看見了清越的長相,要把梁孫氏藏起來怕是不容易。
“你不用擔(dān)心,我家大人是來卜陽巡查的官人,你呆在這里很安全?!蓖蹩鼘η逶秸f。
清越點點頭,被人帶回了自己的房間。她住在梁孫氏不遠(yuǎn)的地方,晚上跟著王奎來這里,進來的時候還沒有仔細(xì)觀察,這院子的布置裝飾有些講究,曲折迂回的走廊連接著各個樓閣,現(xiàn)在想起來自己好像是來了一個大院子。
前院樓慣秋的書房里,樓慣秋晚上洗漱完,王奎報來張虎在城里打傷了一位婦人。
“屬下察覺到了不對,一直跟著從張虎的人。果不出所料,那群人為非作歹,竟然想要打傷一手無寸鐵的婦人,可惜讓他們跑了。現(xiàn)在,人,還在追?!蓖蹩f。
“他們?yōu)楹我獋滓粙D人?”
“屬下不知,譴人去詢問過她的鄰居,周圍的人都說,婦人平日并未和人結(jié)仇。而且這婦人孤身一人,家中也沒有什么錢財?!?p> “算了,那婦人如今還未清醒,著人下去照顧著,待她醒了再去問問?!睒菓T秋只著一件中衣,發(fā)梢有些濕,垂在肩上打濕了肩上的一塊布料,他順手拿起帕子擦了擦。
“和她一同過來的人,可有可疑的地方?!睒菓T秋放下了濕帕子,又道。
“此人和張虎的人不是一伙的,屬下試探了一下,他似乎不知情?!?p> “嗯。”樓慣秋點點頭,王奎退下,也只這樣了。
清越向來是個不是個心大的人,她在不熟悉的地方不太容易入眠,半夜似乎下了雨,一陣暴雨之后,清越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她想去看看梁孫氏,誰料剛剛打開房門,門口就被兩個侍衛(wèi)持刀守住了,她一腳邁出門檻,他們拿刀將她攔住。
“兩位大哥這是什么意思?”她用手抵了抵,笑瞇瞇的說。
怎么自己剛剛和歹徒搏斗完,又要被別人監(jiān)禁起來?
“大人吩咐了,你只能呆在這里?!逼渲幸粋€侍衛(wèi)兇神惡煞地說。
“那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呢?”清越也沒有什么好脾氣,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沒頭理地問。
“這個要看我們大人的命令?!笔裁匆馑?,他家大人說關(guān)人就關(guān)人。
“我昨天受了傷,那你們給我拿些藥來。”清越?jīng)]好氣地說,“我還要些吃的,我餓了?!?p> 侍衛(wèi)應(yīng)下了,怪她事兒多。等到侍衛(wèi)拿來了藥和食物,清越單獨給自己上了些金創(chuàng)藥,昨日自己還沒發(fā)現(xiàn),今日手臂還有后背上疼得厲害,大概不知是什么時候挨了歹徒幾棍子。看來這離家出走也太難了吧,她這剛剛走出西涼就受了傷。
清越這幾日在屋子里也沒白待著,她在屋里實在待地悶,就和門口的侍衛(wèi)聊得多,一來二去就和侍衛(wèi)們打成了一片,侍衛(wèi)們見她也沒想跑,就放松了警惕。
“唉,你說是你厲害還是王奎大哥厲害?”清越和這兩守衛(wèi)隔著門檻聊天,手里還抓著一把瓜子。
“當(dāng)然是王奎大哥厲害,王奎大哥在大人身邊出生入死,大人可器重他了呢!”五錢說。守門的一個叫六斤一個叫五錢。
“哦,這么說王奎大哥武功很厲害?!鼻逶秸f。
“那是,王奎大哥不僅武功好,對我們下面的人也很好。”六斤得意的說。
“那你們大人呢?”清越又問。來這里這么多天,她也沒見著王奎口里的大人。
“噓,”他倆比了這禁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我們沒怎么見著大人,一直在手下做事,據(jù)說我們大人特別可怕?!蔽邋X說。
“哦,怎么可怕了?!鼻逶胶闷娴貑?。
“不知道,有人說,我們大人是妖怪變的,會吃人呢!京城里的官見到我們大人都要繞著走。”六斤壓低聲音,對清越說。
什么妖怪這么恐怖,還會吃人,清越心里想,嘴上說:“那你們信嗎?”
“他們這樣說的,我們也沒見過妖怪,只是讓我們沒事不要惹大人,萬一哪天他把我們吃了呢。”清越看他兩一副堅信不疑的樣子。
“你要是看見大人,也要小心。”五錢說。
“哦!”清越點點頭,眼睛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