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謙進(jìn)城,見城內(nèi)青磚鋪路,房屋鱗次櫛比,樓宇錯落有致,街道上車水馬龍,兩側(cè)或擺小攤叫賣,或開鋪?zhàn)訌埩_。但見此處別有一番風(fēng)味,卻不知一入京師是非地,紅塵恩怨接踵來。
分別在即,周家兄妹道:“我兄妹二人有一事相求?!?p> 張謙道:“但講無妨?!?p> 周澄明道:“我家祖父身患惡疾,醫(yī)藥無用,祈禳無門,愿請道長援手。”
張謙道:“我醫(yī)術(shù)微沒,道行低淺,但有所請,當(dāng)盡力為之。”
至周府,見匾額行楷“守中園”。
此宅乃園林設(shè)計(jì),照壁上鶴松延年,院墻上神仙異事。
有盆栽列陳,奇樹無數(shù),或花圃間蜂飛蝶戲,或荷葉間魚游蝦走。
松柏林白鶴悠然,溪潭處猿猴飲水。
青石小路、白石拱橋,直通那假山閑亭休憩所,飛檐樓閣養(yǎng)生地。
花樹奇景一處處,入門樓閣一層層。京師一角有秀麗,凡俗隱修一寶地。
若得此居共大道,哪怕神仙也不換。
張謙見了周家主人周怡然,一番寒暄不提,問:“令尊是何病癥?”
周怡然嘆息,道:“自五月來,每日只食半碗米粥,喉不能言,目不能視物,耳不能聞聲,瘙癢入骨,五臟疼痛。藥石無用,如今又不能行祈禳之法。真真是病在父身,痛在兒心……”
話至此處,周怡然老淚縱橫。
來至病房中,但聞藥臭充斥,死氣繚繞,周怡然對其父行禮,道:“父親,此是張靜之張高功,來為父親診治?!?p> 那病人不知來人,只是抓撓身體。
張謙見其皮膚臘黃、面透紫黑,白發(fā)干枯脫落,卻十分精神,不似油盡之征,問曰:“可有郎中看過?”
周怡然道:“多言痰濕或中毒?!?p> 張謙又問:“令尊也曾修道?”
周怡然道:“家父并不修道,只是學(xué)些長生之術(shù)。”
張謙問:“可是服食之法?”
周怡然驚道:“正是!”
遂取丹方與謙,問曰:“可有問題?”
張謙觀之,怒道:“你亦是修道之人,如何讓令尊亂行丹方?!?p> 周怡然羞愧難當(dāng),默默不語。
張謙又問:“此丹方何處得來?”周怡然不知。
取紙筆來,張謙書兩劑藥,道:“此藥泡水與令尊每日兩次沐浴,每次半個時辰,此藥內(nèi)服,每日一副。十日可祛頑疾,彼時再換藥?!?p> 又取祛病符咒數(shù)張,交與周怡然,道:“此符你自知用處?!?p> 周怡然大喜,命人去配藥,又設(shè)宴款待張謙。
其感張謙大恩,留張謙于宅邸。
宴罷,二兄妹陪同,于園林中游玩。
周澄明道:“此事實(shí)怨不得父親?!?p> 嘆道:“我家雖是修道世家,然家道衰落。至祖父,已有六代經(jīng)商,雖家底殷實(shí),卻失了道法真?zhèn)鳎娓笍?fù)起長生之念,然修行不得其法。后父親于甘源觀修行,方知祖父服食之法大為不妥?!?p> “然彼時祖父已有癲狂之征,不聽勸阻,累年積月,至數(shù)月前一病不起。各方道觀皆言為時已晚,不愿出手?!?p> 張謙道:“確是如此,我之丹方雖可為你祖父祛毒,但已傷及本源,日后當(dāng)細(xì)心調(diào)理?!?p> 又道:“十日后,我行祈禳之法,還汝祖父神臺清明?!?p> 這一世修道之風(fēng)盛行,世人不得法門,誤以為鉛汞為藥,致毒入骨髓,傷及五臟神臺,以異征為成仙之兆,實(shí)是可憐。
其居守中園一日,消息已然傳開,次日郭忠玉領(lǐng)一眾差役上門,道:“汝受旨進(jìn)京,如今進(jìn)京,為何不報?”
張謙不答,問道:“何日面圣?”
郭忠玉心道,此人軟硬不吃,富貴卻在他身上,不可交惡,改笑顏道:“今日便是來知會道友,圣上明日宣你進(jìn)宮?!?p> 待郭忠玉離開,周怡然道:“此人在京勢大,小友還是少惹為妙?!?p> 周澄明道:“我父此言差矣。那人有求于道長,若非如此,怎會如此低聲下氣。他乃一惡人,正好讓道長治治他?!?p> 張謙道:“謝二位提點(diǎn)?!?p> 其后又有人來見張謙,皆推拒。次日上朝,聽皇帝宣召后,進(jìn)金鑾殿。
其著青道袍,戴混元巾面圣,只躬身抱陰陽施禮,太監(jiān)怒道:“大膽道士,見天子為何不拜?!?p> 張謙道:“我方外之人,只拜祖師與生身父母?!?p> 有一臣子道:“天子乃是天下人的父母,你自然要拜?!?p> 又有眾臣議論附和,張謙只閉目不語。
皇帝適時笑道:“先生乃是得道高士,自不用這些塵世俗禮?!?p> 大手一揮,道:“免了罷!”
張謙稱謝。
皇帝又道:“我聞如今皆不能通神,唯道長可行此術(shù),請道長施法,請神降臨?!?p> 張謙道:“我如今亦只能通神。何況請神大事,凡請者,或匡天下正,或祛病禳災(zāi),無事而請之,是為不敬?!?p> 又有臣子議論,言張謙不敬今上。聽得郭忠玉兩股戰(zhàn)戰(zhàn),額頭冒汗。
皇帝聞得此言,亦不悅,道:“我想問楚國氣運(yùn)幾何,高人可有教我?”
張謙道:“氣運(yùn)福德者,在于民。當(dāng)朝者施仁于民,百姓安居,平民樂業(yè),則國運(yùn)昌盛。若不仁于民,使衣不蔽體,忍饑受餓,則國運(yùn)衰敗?!?p> 皇帝問曰:“汝道門中人,如何與儒門中人無二?!?p> 張謙道:“無為之說乃玄門修行之道,世俗貪念不能消減,儒門、法家理念當(dāng)是治世之道?!?p> 此言聽得一眾朝臣欣喜。
皇帝卻更為不悅,問曰:“汝今日見朕,如何不掌握這弘道機(jī)會?!?p> 張謙道:“道門中人修行講求清靜無為,若皇帝無為則無人治世,無人治世則天下亂,天下亂則黎民苦。道門中人心存善念,豈可為弘道而棄天下蒼生于不顧?!?p> “何況大道三千,儒門亦是道,敢問天子,何以不喜儒門。”
皇帝大怒,沉聲斥責(zé)郭忠玉:“這便是你口中的得道高人?!?p> 拂袖而去。
郭忠玉質(zhì)問張謙:“你如何敢如此拂逆天子!”
言罷去追趕皇帝了。
早朝不歡而散,出了金鑾殿,眾大臣來結(jié)識張謙,皆言張謙深明大義之人,又斥責(zé)道盟奸佞行徑。
張謙一一應(yīng)付,道:“我雖非儒學(xué)出身,卻也敬仰儒門圣人?!?p> 眾人散去,有一人來見張謙,道:“感道長高義,愿請道長至府上小坐。”
張謙問其身份。
其道:“老朽晏素懷?!?p> 張謙訝然,道:“原來是宰相大人。”
遂至宰相府第,品茗暢談。
晏素懷道:“如今皇帝深信道盟,又有王典和、郭忠玉之流敗壞朝綱,敢問小友有何策教我。”
黃典和便是如今道盟之主,當(dāng)朝國師,其不行正道,卻道法精深,其修為不下陸衍息、沈嗣容之得道真人。
張謙道:“我雖道門中人,卻也知曉,皇帝需勤于政業(yè),施仁政于民,以刑罰治亂。然當(dāng)今皇帝昏聵,只知求仙拜神,煉丹食藥,若如此下去,國亡也。”
晏素懷心生悲切。
張謙又道:“如今大人只能除奸斬佞,以正視聽,肅綱紀(jì)?!?p> 晏素懷道:“我卻無計(jì)可施。”
張謙笑道:“怕是大人心中已有計(jì)較。”
晏素懷警醒,道:“天色已晚,便不留小友在此了?!?
松鼠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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