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殘燈。
甘寧康意猶未盡,他推了推早已醉倒的雨寒:“喂!臭小子,醒醒??!有那么夸張嗎?睡了這么久?!庇旰粍硬粍樱^續(xù)昏睡,老甘只好大聲叫喊:“臭小子!快醒醒啊,天都黑啦!”不勝酒力的雨寒已經(jīng)沉沉入夢,紋絲不動,甘寧康只好“略施小計”:“喂喂喂!臭小子,你的破劍被偷啦!”
“誰、誰偷了我的寶劍?!”雨寒夢中驚坐起。甘寧康笑而不語,兀自飲酒。雨寒揉了揉眼睛:“酒不是喝完了嗎?你怎么還有?”
“你把我的酒喝完了,我還沒喝夠,只有再去買嘍~”老甘根本沒盡興。雨寒一聽又有酒,嚇了一跳:“你不會還讓我喝吧?!”老甘指了指窗外:“傻瓜,你看看外面!”雨寒拍了拍腦袋:“天怎么黑了?!不是剛過午時嗎?”老甘搖了搖頭:“傻小子,你睡了五個時辰啦!”
“甘老伯,我不能再陪你了,得趕快回去!要不爹會罵死我的!”雨寒哀求著,聲音里帶著恐慌。老甘打了個哈欠:“走吧~我也困了……喝足了,得睡上一覺!”
雨寒拱手一揖:“那我就告辭了!”寧康懶得起身,揮了揮手:“不送~”
二人喝酒的游戲雖非第一次,可玩到這么晚的還是頭一遭,出得門來,望望月色,已近二更時分,雨寒心想這下慘了,如此晚歸,老爹定然刨根問底,這么些年來,能編的能用的理由全都使過來完了,這般回去卻該如何是好。雨寒心懷忐忑,步伐不免加快。來至村外,路過那座荒廢的破廟門口,忽聽見里面?zhèn)鞒雎曇?,雨寒心里一驚,遂住腳聆聽:
?。ㄅ暎┦虑槎嫁k妥了吧?
?。新暎┦堑摹?p> ?。ㄅ暎┖茫∥揖椭滥悴粫钗沂摹?p> ?。新暎┝?,我們今天晚上就遠走高飛,好嗎?
?。ㄅ暎﹪u!小心隔墻有耳!
聽到這里,雨寒捂嘴一笑:“咦嘻嘻,看來是一對苦命鴛鴦,準備雙宿雙飛呢!我還是不要打攪為好,快回家?!?p> 夜晚的山路雖然崎嶇,但對于雨寒來說,這條走了十多年的道還是駕輕就熟,不一會兒便來至山坳,四周深幽的夜色,中天的懸月,時斷時續(xù)的狼啼梟呼都讓這個本就孤獨的茅屋顯得格外清冷,夜蟲鳴叫雖不絕于耳,此刻也顯得靜謐了。雨寒立在門外,吸了口氣,還是舉手去扣柴扉,幾下之后卻未見回音。
雨寒心想:“看來爹已經(jīng)睡了,這下慘了!一會兒見到爹該怎么說呢?如若沒個合理的說法,肯定免不了一頓毒打……實話告訴他跟甘老伯喝酒了?不行,爹會問我為什么喝酒,要么……就說程老板讓我?guī)兔ε芡攘耍恳膊恍?,人家程老板雇的有小二,干嘛要我跑腿呀!?p> 雨寒自言自語,想了多種說辭均用不上,有些抓耳撓腮:“壞了壞了!爹給我銀子叫我買米呢!我給忘得一干二凈……這該怎么辦呢!看來這頓打我是挨定了!”想到這里,雨寒靈光一閃:“米……米!對,這次去幽若鎮(zhèn)根本沒有見賣米的!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我可以說,賣米的今天沒出攤兒,我為了買米跑到了隔壁鎮(zhèn),結果還是沒買到!由于路途遙遠回來晚了!哈哈~這次老爹不僅不會罰我,而且還會表揚我辦事認真吧!噓~噤聲,老爹聽到就全完了?!庇旰跃幾匝莺俸僖恍Γ骸翱取⒖取系?,開門啦!我回來啦!”
夜晚的山谷十分幽靜,雨寒聲音略高,卻仍不見回音:“爹睡得也太死了吧?!”遂提高嗓門:“爹——!我是寒兒?。¢_門哪!”聲音回蕩山谷,屋內依舊沒有動靜:“?。侩y道這回,爹說啥也不會相信我了?這次真不讓我進屋了……這處罰也太過了吧?!”雨寒有些不快,踢了門一腳:“真是的,上午我還夸您對我好,看來,對我一點都不好!把我關在外面一夜,受了風寒,看誰還幫你干活兒!”
其實,雨寒也覺得有些心虛,畢竟自己有錯在先,但是說了那么多屋內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雨寒心里有些不安:“爹!您不會真的要把我關在外面一夜吧!孩兒知道錯了,您就原諒孩兒,讓我進屋吧!山里濕氣重,您又不是不知道,待在外面一夜會受涼的呀!爹!您也太狠心了吧!”
過了一會兒,雨寒自覺沒趣:“怎么能怪爹呢,也是我自找的,三番四次的貪玩兒,還拿謊話欺騙爹……受點罪就受點吧,這樣爹爹會少生點氣……可是,去哪躲一夜呢?”
雨寒已經(jīng)放棄進屋的念頭了,在思索著山里哪會有個過夜的地方:“正好!白天齊老頭教我的那招飛靈劍還沒練熟呢,哈哈,找個地方練劍吧!一練功就免不了要出汗,一出汗就很容易受風寒……對!等明天爹爹見到我病了,肯定會對我萬分體貼,那么這頓打,哈哈~也就逃過去啦!看來,要到一個濕氣很重的地方去,這樣明天一早定然受寒……小瀑布,對!小瀑布是最好的地方!走,去小瀑布!”
夜近三更,冷月高懸。小瀑旁,雨寒一邊練劍一邊玩水,累了便坐于青石點數(shù)星空,山瀑聲音噪而不吵,雨寒漸覺眼澀,倚在石上不由得沉沉睡去。
晨鳥輕啼,山水靜歌。雨寒惺忪而起,突覺一絲寒意環(huán)聚而來,撫摸周身,衣服均已潮濕,雨寒揉了揉眼睛:“天都大亮了……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重~新~開~始!這一夜,還真難熬!說實在的,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在外面過夜……爹這次處罰得也太重了!阿嚏——”一個噴嚏出來,雨寒捏了捏鼻子:“還真受了風寒,但愿別太嚴重,嚇嚇爹就行了。走,回家見老爹,看他氣消了沒有。”
須臾間來至茅屋,見門依舊關著,雨寒心中暗自偷笑:“真是的,爹竟然還沒起床,爹——起來啦!日上三竿了!”屋里并沒有應聲,雨寒心里一冷:“爹向來早起,莫非……去窯里了?還是去窯里看看吧?!闭D身,雨寒突然覺得有些不安:“不對啊,爹就算去窯里,可從不關門啊……況且……他知道我要回來……莫非……”想到這里,雨寒頓覺一陣涼意襲來,遂大叫一聲:“爹——開門??!”屋內仍舊沒有動靜,雨寒感覺不妙,遂拔出鐵劍,破門進入。繼而,屋里的景象如凌空飛箭刺痛著雨寒的眼睛:北明倒在血泊之中。
驚呼一聲,雨寒撲了過去:“爹——?。?!”探其鼻息,已然死去多時。雨寒不知所措,顫抖著撫摸北明的臉:“您……怎么了?!爹!您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您醒醒?。〉?,孩兒知錯了,您不要玩了!”雨寒哭出聲來:“不要嚇我啊爹!孩兒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了,孩兒不再貪玩兒,不偷學功夫……孩兒一定會……一定會改的!您快醒醒啊!別嚇我,您知道我從小就怕……您……您快起來,您醒醒啊……爹!”雨寒淚流滿面,聲音有些沙?。骸暗畠夯貋砹?,寒兒回來了!您不要寒兒了嗎?您不是最疼寒兒的嗎?我在外面凍了一夜,您快點起來給我弄點吃的呀!爹?。 ?p> 雨寒的手有些顫抖,怔怔道:“地上這么多血……這……這……您的身體為什么這么冰啊……您為什么流了那么多血??!您快醒醒!爹——”雨寒幾近崩潰,腦袋如炸雷一般轟沉,他癱坐于地,已全無了方寸。
良久,回過神來,癡癡道:“爹~您就這樣一聲不吭的走了……寒兒對不住您!多年來,孩兒一直沒有好好聽你的話,您不允孩兒練功,是怕孩兒出去惹上麻煩,不準孩兒貪玩,是怕孩兒被壞人拐走……可是——可是,孩兒沒有聽您的話,孩兒偷學了功夫,還經(jīng)常貪玩,經(jīng)常的編謊話騙您……其實,那把鐵劍是我用玉佩換的……我每次回來晚了,都是貪玩了,每次都騙您,每次您都相信……就在昨晚,孩兒還在想盡辦法騙您……孩兒~真是不孝啊!”雨寒自言自語,眼神中充滿了憤怒:“這是哪個天殺的賊子害了我爹!!爹這樣一個心地善良,與世無爭的人竟然被無辜的殺害!是誰?!到底是誰!此仇不報,北雨寒誓、不、為、人!”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對于方才一十七歲的少年來說無疑是難以承受,雨寒與父親相依為命,如今這唯一的至親慘遭橫死,于稚嫩的心靈上深深刻劃了一道傷痕,這道痕帶給少年的是無邊仇恨,也將是他的未來。
“相濡以沫十七年,一朝離別隔世間;從此冷暖無人問,天涯誰知北雨寒?!?p> 冷雨過后,山風吹動艾草,雨水帶來新一天的清晨,同時也沖刷了隔日的回憶,林鳥恢復了妙音,崖邊的枯樹仿佛又有了生機。濕涼的草地上,雨寒雙膝沉跪,半塊青石,一座新墳。
“爹,您就這樣走了……雨寒已哭不出來,寒兒——寒兒好恨自己!如果不是我貪玩,早點回來的話,也許您就不會……爹~寒兒不再哭了!”雨寒抹了抹眼睛:“您曾告訴過孩兒,如果哪天您走了——寒兒一定要堅強!您放心,寒兒一定會堅強,一定會振作起來的,如果爹泉下有知的話,就請告訴孩兒,誰是殺你的兇手!孩兒一定要為您報仇!抓住兇手,孩兒一定要把他碎尸萬段!”
經(jīng)歷過雨夜的少年顯得格外冷靜,雖說雨后會有滿地的泥濘,但畢竟迎來嶄新的黎明,他停止了抽泣:“爹,孩兒要走了?!庇旰鹕?,雙手緊攥:“我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過些天我會再來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