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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璇璣正

第4話·下 人神合一

有美璇璣正 梨白如雪 3355 2021-04-28 20:48:00

  “五娘!”阿梨快步入來。

  觀音婢正于案前作畫:“何事?”

  “李二郎!”阿梨擱碗于案,激動(dòng)不已,“李二郎來也!”

  “李二郎?”觀音婢筆尖略頓,隨口問道,“誰?”

  “唐公次子李二郎,五娘昔與交好,豈忘之耶?”

  “確信乎?”觀音婢打聽。

  阿梨鄭重點(diǎn)頭:“方在廊上,見一主仆去無為館,奴問之阿汩,必?zé)o錯(cuò)也?!?p>  “嗯?!庇^音婢頷首,自顧揮墨。

  阿梨見她淡然,又道:“幾年不見,李二郎越發(fā)高朗,五娘若見之,必難認(rèn)出?!?p>  觀音婢未免她喋喋不休,溫言提醒:“藥膳?!?p>  阿梨連忙端來,觀音婢飲之,方道:“汝謹(jǐn)記之:高家只有長孫五娘,再無長孫五郎者”

  阿梨了然:“五娘不欲與見乎?”

  “不必了。”

  阿梨頗感遺憾,揣度一陣,遂道:“奴知也。”收拾完畢,默然退出。

  剛一出門,阿岳引之坐于風(fēng)口,悄問:“汝識(shí)李二郎乎?”見她看來一眼,連忙解釋,“方喂雪凰,我無意聞見……”

  “汝識(shí)李二郎乎?”阿梨反問。

  “李二郎上回來過,故而問之。”阿岳暗自搓手。

  自李二郎入院,府內(nèi)奴婢莫不窺議,阿岳亦當(dāng)如此,阿梨因笑:“豈止相識(shí),昔在長孫家,五娘與李二郎交好,我常為之傳信。”

  “可有逸聞?”阿岳滿臉好奇。

  “說起逸聞……”阿梨凝眉回憶,笑道,“有年李二郎生辰,五娘贈(zèng)以紫毫筆,及我送達(dá),李二郎欲喜還憂,笑煞我也?!?p>  阿岳聽得頗有興致:“紫毫筆所用老兔之毛,于千萬毛中選一毫,其價(jià)如金貴,李二郎何所憂也?”

  “岳姊有所不知,”阿梨笑道,“聞聽五娘送禮,李二郎滿心期待。然其好武,不愛翰墨,及見紫毫筆,其狀若哭……”

  阿岳捂嘴笑道:“每見李二郎面冷,不想竟有如此窘狀?!?p>  阿梨訝道:“李二郎意氣之人,何曾面冷?”

  阿岳悄笑:“李二郎不茍言笑,諸奴私謂之曰‘冷二郎’。”

  阿梨撲哧一笑:“若知此稱謂,李二郎必怒爾等?!卑⒃缆勚?,掩嘴而笑。

  屋內(nèi),觀音婢臥榻午憩,尤自懊悔。故人近在咫尺,明明想一敘舊誼,自己卻屢屢撇清,不敢相見,究竟怕何?雖說男女有別,應(yīng)當(dāng)回避,然若她重扮無逸,見上一面或也無妨?

  不可如此!此念一出,觀音婢當(dāng)即否定。畢竟扮一回容易,扮一世卻難。一世?觀音婢略略心驚,她非是男兒,焉能與世民相交一世?如此說來,不見乃為正確之舉。此般想著,觀音婢輾轉(zhuǎn)難眠。

  迷糊之間,阿梨入來喚道:“五娘,該用膳了?!?p>  觀音婢睜目,抬眸望向窗外,天色已暗。漱洗畢,觀音婢坐至案前。阿梨布菜于案,揮退婢子,奉上一碗玄冰飲。觀音婢接過飲下,其味酸爽,卻不開味。阿梨遞之銀箸,見她默然吃食,遲疑須臾,乃道:“無為館今晚設(shè)宴。”

  觀音婢訝然看她,阿梨忙道:“今日熱甚,主母恐李二郎中暑,故留之于館。”

  “哦?!庇^音婢食了一根冷淘,橘之清香與冰之清涼同時(shí)入口,滑爽味美,令人胃口大振。

  “聽聞治禮郎休沐,明日將回?!卑⒗嬉娝翢o興致,遂不再提,轉(zhuǎn)而說起家中之事。觀音婢安靜聽著,時(shí)而點(diǎn)頭。

  高士廉休假回家,幾人難得相聚,且言語投機(jī),故于書閣終日清談。

  這日午后,窗外蟬鳴聒噪,擾得觀音婢心神不寧,半晌難眠。心煩意亂之間,倏地披衫坐起。

  阿茉以為小娘子已入眠,見狀驚了一下:“五娘豈不午休?”

  觀音婢招了婢子綰發(fā),拿了案上一卷《晏子春秋》,說道:“我還書去也。”

  “午天熱甚,何不遣人去之?五娘何須親往?”話未言畢,觀音婢已往書閣而去,阿茉滿臉奇怪。

  及至院口,觀音婢轉(zhuǎn)身欲回,卻又躊躇不前。望一眼門邊偷寐的奴婢,觀音婢深深吸氣,想道:阿舅等人或不在閣,既已來之,何必再費(fèi)周折?因踏步入內(nèi)。

  每行一步,似要鼓足千般勇氣,觀音婢走在廊上,心中忐忑。忽地,一聲朗笑傳來,觀音婢莫名心驚,進(jìn)退兩難。只聽清亮的聲音循循入耳,仿佛在腳下注入一道魔力,引著觀音婢款款向前。

  “如此說來,你我緣分早定矣。”世民朝龐卿惲笑道。

  高士廉頷首:“是也。彼時(shí)卿惲發(fā)疾,不能擔(dān)任方相士,然儺禮在即,故我請(qǐng)二郎相助。汝果不負(fù)我望,半日學(xué)成儺舞?!?p>  龐卿惲抱拳笑道:“有勞世民相助?!?p>  “能為解憂,何勞之有?”

  無忌亦笑:“未能得見世民舞儺,憾也?!?p>  觀音婢定定立在墻邊,腦中轟然,以至手中書冊(cè)落地,渾然不知。因轉(zhuǎn)身下階,怔怔回走。一個(gè)個(gè)畫面相繼閃現(xiàn),最終定格在一張黃金面具上。只見燭火融融中,黃金面具漸至模糊,男子面容隨之清晰,人神剎那合一,豁然明朗……

  晚膳將至,侍婢入來傳話,時(shí)窺新客。世民隨眾出閣,行于人后,忽見墻角一物,因拾之細(xì)看。及見書簽,四下欣望。

  無忌見狀,疑道:“世民攜書作何?”

  高士廉等回首相看,世民大窘,因道:“我欲觀書,故而攜之?!?p>  “原來如此?!?p>  自回屋后,觀音婢時(shí)而呆坐,時(shí)而踱步,一副失神之態(tài)。直至膳畢,忽然記起書冊(cè)遺落。想著阿舅等人應(yīng)已出閣,觀音婢借口出外散步,悄然來至?xí)w,一路找尋。

  “高娘子所尋何物?”

  一句問話響在身后,驚得觀音婢一陣心跳。轉(zhuǎn)首看去,正是他立在身后。

  世民自身后亮出書卷:“書耶?”

  觀音婢悄攥衣袖,微微頷首:“是也?!鞭D(zhuǎn)而解釋,“妾來還書,見有外客,故而回避,不想遺落書冊(cè)?!?p>  “原來如此?!笔烂襁€書于她。

  觀音婢接過,道聲多謝,轉(zhuǎn)身入閣。踱步尋找空處,不料原地已放新冊(cè),觀音婢因墊腳尖,欲置上層。一手徑直伸來,拿過書冊(cè),輕易置于其間。

  觀音婢抬眸相看,此情此景,何其相似,所幸天神是他。觀音婢從未感覺如此幸運(yùn),臉頰驀然染暈,連忙低首掩過:“有勞李二郎?!?p>  世民笑道:“舉手之勞也,高娘子何須客氣?!辈煊X她在回避,心下微感失落,因問,“高娘子惡見某乎?”

  聽他直白相問,觀音婢驚訝抬眸,復(fù)又垂首:“未曾有之?!?p>  聽她如是說,世民稍稍松氣,因笑:“實(shí)不相瞞,自來高家,某常暗思,會(huì)否偶遇高娘子。今日終得復(fù)見,喜不自勝。”

  觀音婢聽得臉紅,低聲相問:“李二郎為何想見妾?”話剛出口,羞慚不已。

  “高娘子見解不凡,某盼聽高論,故想見之?!?p>  “哦……”觀音婢聞言心悅,先前煩躁一掃而空。

  世民欲言其他,見她寡言少語,以為疲乏之故,因道:“天色不早,某不叨擾了,高娘子請(qǐng)?jiān)缇蛯??!?p>  觀音婢頷首,與他作別:“李二郎也早歇息。”

  “高娘子……”行至門邊,觀音婢聽他呼道,回首相看。世民喉間一抖,轉(zhuǎn)而說道:“天黑路暗,高娘子行路當(dāng)心?!?p>  “多謝提醒。”觀音婢頷首而笑,轉(zhuǎn)身離去。

  世民抵額懊悔,本欲問她明日會(huì)否來此,可不知為何,那雙水眸看來之時(shí),心竟莫名一顫,因是改口。

  次日在閣,終未再見那抹身影。世民自窗外收回目光,向治禮郎辭行:“世民客居多日,恐母掛念,故于明日請(qǐng)辭?!?p>  高士廉點(diǎn)頭笑道:“五日假畢,我亦將回京,世民務(wù)必常來,好與卿惲為伴。”

  “好!”

  是夜,晚風(fēng)徐來,世民坐于廊上,乘涼賞月。龐卿惲望見,因坐過去?!跋以潞蝸砭爸??莫如小酌一杯?!饼嬊鋹镣票K與他,笑道。

  世民連忙推辭:“家母不令飲酒,故我不善之?!?p>  龐卿惲驚訝,擱盞于地:“弟這般年歲,當(dāng)以習(xí)之,日后若與人宴飲,亦不至為難?!?p>  世民思之,頗有道理,因執(zhí)之飲半,皺眉說道:“每見人大飲,以為酒味甘甜,豈料口感不佳。”

  龐卿惲大笑:“弟若常飲,必將習(xí)以為常。”

  世民搖首,拒絕再飲。龐卿惲自飲一旁,見他若有所思,因笑:“弟有心上人乎?”

  世民大駭:“未有也?!?p>  龐卿惲擠兌笑道:“白日見弟心神不定,現(xiàn)又望月懷思,故而問之?!?p>  世民打趣他道:“此所謂有心上人乎?莫非龐兄有之?”

  龐卿惲目光閃躲,俄而又道:“或然?!?p>  世民嬉笑:“誰家小娘子?”

  龐卿惲示以絲帕,世民見之,笑道:“彼娘子之物也?”伸手搶過,提燈細(xì)看,目光一滯,“棲志云阿……”

  “是其名諱也。昔我發(fā)疾,承蒙高娘子悉心照料,乃得痊愈……”龐卿惲凝神敘說。

  世民望去,月光落入那雙眼眸里,本是一片柔和,卻無端刺痛了世民的眼。原來他們?cè)缫严嘧R(shí),并且相授私物……世民忽覺喉間發(fā)干,遂以酒解渴,一仰而盡。許因酒味辛澀,連帶心間襲來一股苦感,世民擲盞于地,伏膝闔目,腦中混沌一片。

  龐卿惲以其不善飲,撫之笑道:“弟不善飲酒,切勿貪杯?!?p>  世民倏地起身,驚得龐卿惲縮手,疑惑而看。世民自覺失禮,目光回避:“明須早起,我先就寢,便不復(fù)相陪?!?p>  龐卿惲隨之立起,笑道:“時(shí)候不早,確該就寢,盼弟一夜好覺?!?p>  “但愿如此?!?p>  次日天微亮,世民留字離去。阿梨急奔入告時(shí),觀音婢正與表姊商議派帖之事,聞言厲眼止之。正思索對(duì)語,表姊笑道:“未料阿梨竟也受惑。自李二郎來家,諸奴莫不眷注無為館,乃至我無法近之?!?p>  觀音婢擱筆于案,笑道:“龐郎或非歹人,云姊何須疑之?”

  云阿眉頭糾結(jié):“但愿如此……”待閱帖畢,遣奴一一派送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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